在开始新一轮的PK之前，裴率事先申明：


    “我能接受的惩罚仅限于每次脱一层面具。你能接受，我们就继续进行PK。”


    “不错啊，”0807号颇感欣慰：“宿主这次PK主动了很多。已经学会了掌握先机。”


    对方不能接受这点，就可以直接避免新一次的PK。对方能接受，那裴率赢面也有提升。有人热衷看直播PK的乐趣，就在于欣赏围观输掉主播被惩罚的丑态。


    如果PK中的一方，已经表现出不太玩得起的强硬底线，那捧这边去压另一边，好进行无底线的惩罚……也是有一点可能的。


    决定支持裴率尝试游戏直播之后，谢知之曾有以猴子捞月为切入点，到他们公会原直播平台观察过几天。


    据说，有些小主播为了提升自然流量，会关闭自己可被搜索到的隐私选项，让观众粉丝主要从主页广场推荐而来。


    所幸，她当时看完猴子捞月后，搜到的他同公会主播里，恰有裴率此番PK的对手。


    平板备忘录里，还留存着当时观看后做下的感想笔记，谢知之又翻了翻，觉得裴率应该刚好能克对方。


    这个男主播名叫“熬夜陪伴谈心大叔”，看名字便知其直播内容，属于深夜陪聊的情感类主播。


    他也是个从不露脸的声音主播，之前在原平台就有上万粉丝，现在换到音符也有了一万出头的粉丝体量。


    只听谈心大叔“呵呵呵”一阵笑，像陈年老痰卡在喉咙深处不上不下，一阵咕噜噜冒泡——


    正是传说中的流行气泡音。


    一阵莫名尬笑结束，他接着道：“好的，小朋友。”


    谈心大叔过往的直播，卖点就是深夜和观众交流互动，一顿语言输出回答粉丝观众提出的情感问题；或承接代粉丝拨打前任电话的业务，按照粉丝要求，在保证不会被封的情况下辱骂对方，又或者作为第三方进行调和；当然，更多时候他和粉丝连麦聊天，至于内容么……


    反正，谢知之作为非男夹子气泡音和厌恶爹味的受众，是无法领会到受众们获得的情绪价值的。


    她只能靠想象力试图分析。比如现在，谈心大叔大概就是在夹起声音，通过“小朋友”这种正常人都不会对着十七八的少男用的幼化、矮化称呼，来表现他自以为是的向下宠溺和包容。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有人真心好这一口的。


    谈心大叔话音刚落，他的直播间就小小地爆发了一波礼物雨。评论区反响也极其热烈，喊着“老攻/老公/老婆”吻上来的评论像雨后的毒蘑菇一样纷纷冒头。


    这还只是开场。


    然而，裴率直播间的观众群体显然大多数不是对方受众，遭受声音污染攻击后，评论区一片哗然。


    【SOS！Myears！！！妈妈我的耳朵好像不干净了呜呜呜】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声音，哕！】


    【yueyueyue】


    【主播你快开麦吧，救救孩子的耳朵！！！】


    ……


    裴率也听得在意识里忍不住吐槽了两句：“他为什么不把痰吐出来、清清嗓子再说话？听那边直播间的抒情bgm，他也没有正身处公众场合，没带纸又不能随地吐痰的窘境吧？”


    他没有回应，对方却接着追问：“嗯？小孩怎么不说话了？来聊聊天吧。哈，放轻松点，不好意思和叔叔聊天吗？”


    “可能……大叔气泡音就是这个调调的？”谢知之也不太确定，只抖落了一身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婉拒，还是别聊了。”


    裴率看着屏幕另一边对方的黑屏，道：“老叔你的嗓子，现在听起来已经不适合多说话。这轮PK结束，就赶紧挂个医院急诊看看。”


    “我们PK还是减少互动吧。”


    他的声线，原本是在同龄男生中显得偏低一点、更有磁性一点的，过往听起来就是一种少男之上，青年男子未满的界限微妙感，因此格外动人。


    而如今在真·不知几十岁的大叔音色衬托下，少男特有的清澈感一下子明显突出。


    谢知之看着裴率开口后，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礼物特效和评论：


    【语文老师，我现在深刻理解，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了！！！[大哭]】


    【主播音色粉骄傲抬头！谁懂之前天天放着不感兴趣的游戏直播，就为了多听几句他讲话……】


    【之前真没觉得主播声音多好听，今天懂了[狗头]】


    【礼物走一波！请你多讲话，务必不要给对面开口机会，谢谢谢谢】


    ……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准确，红花还得有绿叶衬啊！”她和0807号感叹。


    谈心大叔难得被话噎住了。他也分不清，青阳应此辰现在这样说究竟是在阴阳怪气他，还是未出茅庐见识社会黑暗的少男对陌生人不幸情真意切的关心。


    按照ABB公会拿到的资料来看，这小子是一个街拍视频小火，紧接着自己开起了游戏直播，随后又被一方公会签约。据说还是一方公会某个创始人的亲戚……这听起来就很像背后有专门的推手。


    可就青阳应此辰之前应对猴子捞月提出的惩罚，以及出镜后的直播背景来看，似乎又还是意外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青阳背后真有推手，上一局PK的惩罚不可能就那样轻易放过猴子捞月。那小子也是个傻的，在惩罚开始之前，没有事先做过任何口头约定，那对方不就可以怎么博人眼球怎么来？结果这两个业务能力都不行，白白浪费一个可以提升直播间噱头的曝光机会。


    但如果青阳应此辰真就是个憨直的高中生，只是运气爆棚，有幸走红签约……那他的这一切操作就很说得过去了——


    谈心大叔看着对面脸上气韵生动的“金乌扶桑”面具，不无酸溜溜地想：还不是投了个好胎，赢在了起跑线上？多半是个家境好、家长溺爱的小金孙，年纪小不懂事向往网络花花世界的流量冠冕，一朝街拍意外走红……不！连街拍也可能是家里有钱有权安排的才对！这才能最好解释，为什么他从街拍视频起，始终都戴着恰当的面具遮挡不露脸！


    又想吃互联网的饭，又不愿放下身段真的讨好观众，藏头露尾，连个正脸都不肯露出来供人审判……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谈心大叔看着自己因为没开摄像头而大部分显示漆黑色块的屏幕，上面模糊映出了他的脸。


    若不是这张脸配不上他努力夹一夹还能吸引一堆无知粉丝的天赋好音色，他早转行去当颜值主播了！前段时间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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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美机构面诊过，这段时间拼命直播就是为了攒够手术费改头换面……


    假如他有青阳的面具所展现那样的家庭底气，何苦去躺冷冰冰的手术台？面具之下是人是鬼，都不如背后真的有钱最重要！只要有钱，就是个墩子都能买到美色……他实在是恨这些天龙人！就这样，还想来开直播再和他们抢饭吃？


    谈心大叔越想越气，立志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帮同公会的猴子捞月挣回面子。


    他再开口时差点忘了夹住，赶紧迅速调整：“谢谢小朋友和亲亲粉丝们的关系哦~我这个音色是天生的，呵呵……咳咳……”


    就算青阳应此辰PK输一次，只脱一层面具，他那张脸上总不可能真戴了无穷无尽的面具，只要让他一直输，迟早会露出面具之下真实的脸……


    他入行直播早已两三年，深知粉丝观众的无情。这些年太多线下见光死的网红同行，因为失掉了“美颜滤镜”，被戳穿了“照骗”，就迅速过气，尤其是颜值类主播。


    虽然青阳看似游戏主播，但真要说来，大家起初追捧他的原因，还是“帅”。服装、面具和早马的摄影共同营造的氛围感，引导着人们下意识地去想象脑补一张帅哥的脸。


    其实都不需要青阳的真容多么丑陋，只要不足以满足人们的幻想，就足以让他从此在互联网销声匿迹……


    谈心大叔想到这一点，连声音都带上充满恶意的愉悦：“小朋友，看你也是直播新人，过往很少接触PK吧？叔叔我是个热心好人，今天正好就可以教教你……直播PK呢，其实不一定就是两个主播各自对着自己的粉丝喊话拉票，完全可以合作共赢……”


    谢知之忍不住要开始笑场了：“出现了，‘教教你’怪！”


    裴率应和她调侃地剑眉一挑，挑完了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迅速调整成出声的尾音一挑：


    “老叔想怎么共赢？”


    谈心大叔顿了一下，至少声音里表现得丝毫不介意对手的冷淡，只有猎物快要踏入陷阱的期待：“我们叔侄俩就随便聊聊吧。现在年轻人学习生活压力大，其实多听听过来人和你们敞开聊聊心里话，会学到很多的。”


    “我们就约定都说真话，可以就评论区观众的问题聊聊，不过最好，你能就自己生活里遇到的问题和我聊聊……青阳你是才开播没到一月的新主播吧，相信你的粉丝们现在也很想就你的个人生活多了解一些。你是怎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平时生活里也会有烦恼吗……对了，青阳你现在还是高中生吧？”


    0807号机关枪扫射一样地急速反应：“这引导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这不都是坑吗？用户你这轮PK难道真打算袖手旁观？”


    这一轮直播PK刚开始时，谢知之让0807号短暂修改一下平板权限，以便电脑屏幕后的裴率这一次可以看见平板展示内容。


    然而，她那时在备忘录里现打下对裴率的提醒，就只有字号极大、无比清晰的几个大字：


    “锦囊妙计：请你这次自己加油\^O^/”


    裴率现下想到她最后那个“加油”的颜文字表情，依旧可爱得令他忍不住在面具之下轻勾唇角。


    “喜欢的女孩子啊……”


    听起来，他很自然地就要顺着谈心大叔的话踩进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