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好距离签约过去了一个星期。


    裴率决定从此就在家直播。


    谢知之合理怀疑，前一晚他堂哥小方打电话来对着裴率大放厥词前，应该是喝多了酒。


    否则很难想象，清醒状态下，他会明明白白地告知裴率：想让他来签约直播，不是冲着游戏技术，而是希望他能多多出镜，把颜值变现……结果裴率倒好，还清高上了，难道真以为游戏直播能赚大钱吗？


    更对他本人糟糕，而对裴率幸运的是，小方酒后的胡言乱语中显然又掺杂着他的“真心话”。


    比如，别以为裴率是裴爸亲儿子就了不起啦，他又不和他爸姓，简直不算他们老X家的人；要是小帅再不争气，振兴他们老X家的重任，还不是落到了他小方头上？他小方现在逼着裴率刷脸直播，完全是为了裴率好，也是为了老X家的事业……


    小方第一句“真心话”夹杂在混乱脏话里突兀吐出时，“家丑不可外扬”和“非礼勿听”的两种氛围也同时降临客厅。


    然而，谢知之刚自觉起身，就被裴率那一瞬宛如落水小狗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牵绊住了衣角。


    裴率见她只是顿住，又用口型道：“你要去哪？坐下来陪我听昂。”


    他自己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开了扬声器的手机就搁置在茶几上。不用应声，小方自己就可以叽里呱啦地说下去。


    裴率看起来也不太像真有在听小方发言的样子。他面上神色平静，连脸部肌肉都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脏话辱骂或者编排而牵动，平整得如同一尊完美的冷白石膏雕像，仿佛她接住的那一眼仅是错觉。


    只有他垂落身侧的手指在沙发上略显烦躁地无声轻敲，到底暴露了主人的心思。


    谢知之问0807号：“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沉默？”


    0807号没有建议，只有虚心求教：“这个时候，好心的旁观者还能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她脑筋急转，“反正打岔就可以了吧。”


    “我一直以为你堂哥自称小方的‘方’是你爸那边的姓。”谢知之尽量好奇得表现自然，现在听小方的自述……应该是别有姓氏。


    “是他的名字，”裴率解释道，一被打岔，无意识敲击的手指就停了下来，“他家姓什么不重要，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不好听——”


    “说起来，以前和我爸关系还好的时候，他回来独自带我出去玩，就会趁机诓我说长大了改姓。”他想起来都觉得好笑：“我每次都断然拒绝，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更不愿意改，但也复杂多了。”


    谢知之赞同：“姓名要好听，姓和名确实最好至少有一个不基础通俗。尽管也有靠颜值或者才华给姓名提咖的例子，但是毕竟太少见了。”


    裴率正待再说，电话另一头刚回忆完他堂叔裴爸“辛酸发家史”的小方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那边终于有其他喧杂的人声出现，应该是有人把他架走处理。伴随着“哎哟！怎么醉成这样”、“小方是喝醉了，说什么你都别多想”的几句解释，他们还贴心地按下了语音挂断键。


    “能猜出来他是在和什么人一起喝酒吗？”谢知之换了话题，调侃道，“推理小说爱好者。”


    裴率说：“据我所知，他没有女朋友，也没男朋友……至少朋友圈里没晒过。而且真有的话，应该会在他一开始发疯时就阻止……出于还是亲戚间的虚情假意。所以，可能也是公会里的运营、他的同事一类吧？等他作为说完了‘建议’才出面……”


    0807号满意道：“宿主这次还是可以的。”


    “那你现在怎么想？”她问。


    裴率头枕在双臂上，看似满不在乎地往沙发背后一靠，笑道：“这种危急时刻，不是应该先请军师发言，分析对策吗？”


    她垂头，手指下意识地抵住下巴，摆出经典的沉思造型，最终还是斟酌着道：“……如果你本人愿意的话，出镜确实应该会比现在经济收益更高。”她当然很清楚这点，所以才会和他打赌。


    闻言，他猛地坐近了。大家原本端坐得隔了起码半臂的距离，一下子缩到只剩一掌之近。


    “不是吧？”


    裴率一边探身歪头，以便更好看清谢知之略隐在阴影的表情，一边伸手去试探她的前额：“你现在这个状态应该是不会发热的噢？休想用公会意愿这样的平A（普通攻击）就骗我大招露脸！”


    “我们赌约的时间也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而已，我可不会蠢到这么早就认输。”


    “我头脑发热是不可能的，替你降温倒还可以。”


    她敏捷地捉住他的手腕，“抛开赌约不谈，你之前其实并不抗拒这一点。”


    “是啊。”裴率人又乖巧地坐正，只是一丝挣扎也没有地交付手腕，“如果你没有提醒的话。”


    他本来对这方面没什么特殊要求。以往看游戏直播，主播露不露脸不太在他的关注范围里，难道大家不都是主要看游戏的吗？猴子捞月开直播露脸，也只是令他惊叹一下原来这个游戏搭子年纪有点小。


    只是从谢知之让他戴上面具参加早马的拍摄开始，裴率敏感地意识到了她在这点上的微妙态度……他想起当时反应过来的暗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事后一谈就知道完全是自己想多了的问题。


    定下赌约之后，他这几天也是一想起来，就会进行过相关信息和资料检索，猜测估算一下自己赌赢可能，然后越深思越心惊。


    “不过，就算你明天要出镜，也不等于你要直接露脸啊。哪怕是我们的赌约，也从未要求你绝不出镜，只是限制要戴好面具。”


    “而面具，今晚就差不多能做好。”谢知之竖起食指和中指晃了晃，高深莫测道：“现在，我有两个方案可供你参考。”


    “一是明天就直接戴上面具开播。二是……既然小方都忍不住‘酒后吐真言’劝你想开、出镜露脸了，那么，再拖一拖，等到他再变本加厉，劝你主动参加直播PK如何？”她说，“那个时候，会更有噱头。”


    照她这么一说，裴率顿时也反应过来：“怪不得签合约时，小方那么爽快就答应‘不得强制要求我真容露脸出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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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强制要求我参加主播间的直播PK，不得要求我参加团播’……”


    “他大概率会想，先签下来再说。”谢知之道，“等你已经进了公会，让你‘自愿’、‘主动’有的是机会……就算你家长找他理论，也完全不违背要求里的‘强制’条件。”


    裴率听得差点冒冷汗，他确信小方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


    “我选方案三。”他果断道，“接下来我准备按照签约灵活行事，从明天就不去公司直播室了。等拖到他坐不住还来促成直播PK的时候，再说吧。”


    谢知之颔首：“也行。今晚这通语音之后，那一天也不会太远。”


    既然早马那边也延期，但愿一切时机能够撞在一起，她想，这几天有空还可以祈祷一下，尽人事，听天命。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0807号突兀安慰道：“会如你所愿的。”


    谢知之毫无推辞意，愉快接受：“那就感谢位面管理局的福利啦~”


    “不用客气，这倒不算……”0807号说。


    他的话尾被裴率新一轮的问题淹没：“但按我们现在的方案，直播PK也是非参加不可？”


    “不算‘非参加不可’，”她解释道，“只是你都决定体验直播了，这些经典环节不想都试一次吗？只要风险还在我们还能控制或承受的范围内？毕竟，高风险高收益嘛。不过团播就算了。”


    裴率：“……那就试试。”


    接下来的直播事业就这么愉快地清晰规划完毕，谢知之瞄了平板上的时间，催促道：“你该休息啦。别把游戏主播的阴间作息一起体验了。”


    他从善如流。


    第二天，裴率在家的直播一结束，小方的道歉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宿醉到这个点才清醒，又为醒后得知的酒后口不择言的胡话“内疚”到差点在电话里自扇巴掌，让裴率听个响解气。


    裴率出乎对方意料地没接茬没跳脚，只是顺势通知了小方接下来他都要在家直播。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直播的收益相比最初逐渐下滑，但尚在两人意料之中。


    这倒不是因为小方那边动了手脚，而是从早马那边找到他直播间来一探究竟的好奇网友数量有所下滑，属于正常现象：互联网时代的流量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这同时也刚好能让裴率察觉，他签约后，小方那边除了提供直播室外，一点相应的正向支持都没有。


    好在他也积累到了几个固定观众粉丝。尤其是前面裴率就已注意到的，那个顶着系统初始用户名的，光是这一人每天刷的礼物就不少，哪怕扣去各种分成，到他手上都会有个几百。


    除固定粉丝外，有时候运气好也会遇到新入坑的路人观众。


    总的说来，游戏直播的情况还是比裴率最早毫无规划的好很多，甚至比他之前看过的猴子捞月直播收益高出一截。


    而小方那边，动作也很快明显起来。


    一个星期后。


    裴率刚结束第一局游戏，短暂停下和观众交流的空隙，直播间里竟跳出了猴子捞月的连麦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