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作品:《友情万岁》 吃完饭,杨嘉树继续守灵,顾琢成就在一旁陪着,两人偶尔说说话。
杨嘉树:“你见过我爸吧。”
顾琢成说:“嗯。”有一年在北京见的,杨嘉树跟爸爸长得不像,他爸肥头大耳,脸很宽,杨嘉树却生了一张美人脸,应该是随妈妈。幸好是随妈妈。
“他以前身体很好的,喜欢喝酒,每顿都喝,我妈常常叫他不要喝酒,他就说,应酬啦,没办法啊。你说他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才会得脑溢血。”
“可能是,过度饮酒对身体不好。”
“他跟我妈分开,就没人管他了,大鱼大肉随便吃,喝酒,还纵欲,他不脑溢血谁脑溢血。”
“……”
“就是,其实,还是挺年轻的,有点可惜。”
顾琢成越听越难受,心疼。杨嘉树迄今为止的经历,其实挺坎坷的,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幸福——评判一个人幸福与否的标准,不止要看他拥有什么,还要看他失去了什么。
对杨嘉树来说,生母的抛弃,继母的忽视,生父的大意,让他丢失了很多安全感,也许他在物质上非常富足,可是精神上……是残缺的。
杨嘉树就像一只蜗牛,把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藏在厚厚的壳里,伸出一对触手观察这个世界——
顾琢成的目光落到杨嘉树搭在膝盖的双手上,他的手指细长,指甲圆润,是一双很漂亮的手,顾琢成依稀记得握住这双手的触感,柔软,温热,好像稍微用力就能将它搓成想要的形状。
忘记是谁说过,手软的人心也软,这句话没错,杨嘉树是个善良、心地柔软的人,他有时候很脆弱,只是习惯用坚强武装自己。
顾琢成的目光向上,落到杨嘉树脸上,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平静,可是顾琢成还是从他眼睛里读出浓浓的哀伤。霎时间,顾琢成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冲动,他想要紧紧抱住杨嘉树,把杨嘉树的外壳碾碎,让他钻进自己的保护壳中。
他抬起手,几乎马上就要这么做了,但是在手触到杨嘉树的一瞬间,他又退缩了——
其实,某种程度上,他跟杨嘉树是一样的,一样胆小,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主动拥有。
他克制着,很轻地抱了一下杨嘉树,然后退回来,说了一句和刚见面时一样的话:“节哀顺变。”
杨嘉树在汕头待了两周,处理老杨的后事,老杨提前留了遗嘱,财产分成三份,一份给章芝仪,一份给杨嘉苗,一份给杨嘉树。杨嘉树没要自己那份,委托律师将遗产转赠给章芝仪,然后匆匆赶回北京。
那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好,父亲死亡带来的伤痛是持续的、越来越清晰的,杨嘉树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这种灵魂深处的空洞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填满,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做梦梦到自己的母亲——是亲生的,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母亲,然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自己的来处,和归宿。
杨嘉树想借工作来逃避这份伤痛,但是忽然之间,传来一个噩耗:新闻频道全面升级改版,杨嘉树服务了几年的《民生实录》忽然被通知停播,一时之间,群里吵翻了天,记者、编辑全都在问节目停了他们怎么办,领导安抚说,台里肯定会安排好的,调岗或是去别的栏目,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杨嘉树静静看着乱跳的群消息,忽然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的灵魂好像从身体里抽离,冷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节目停播前有一段时间的调整期,杨嘉树照常工作,只是忽然好像闲下来了,不用每天千方百计想选题,约采访,也不用风雨无阻地每天都往外跑,不用写稿子,不用开会,不用今天还没过就开始担心明天——
可是,杨嘉树感觉到一种钻心刺骨的空虚,让他整夜整夜地失眠,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顾琢成担心杨嘉树走不出父亲离世的阴影,时不时打电话约他出来,可是他自己的工作也很忙,经常在两人约会的时候在电话里处理工作,久而久之,杨嘉树就不想打扰他了,谎称自己工作很忙,然后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发呆。
秋天,《民生实录》进入停播倒计时,杨嘉树像往常一样外出采访,写稿子,盯着剪辑,中途给自己点了一份红烧鱼外卖,吃到一半,领导打电话叫他:“小杨啊,你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杨嘉树把嘴里的饭下去,说:“领导,我还在吃饭,一会儿吃完饭去找您,可以么?”
领导:“好好好,你先吃饭。”
这个时间节点找他,一定是大事。果不其然,是为栏目组解散岗位分配的事情,领导说,杨嘉树现在有三个选择,“一个是你分到杨主任他们组去,干的呢还是你现在的工作,跑哪个口还未可知,反正去了就得服从安排;另一个,新媒体中心,未来的行业风口,岗位多,机会也多;再一个,是我私人推荐给你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杨嘉树说:“领导,您说。”
领导语重心长地说:“小杨啊,我看你最近工作不在状态,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前段时间你父亲去世,对你影响太大?唉,我理解,但是呢,人要向前看……”领导可谓是苦口婆心,劝杨嘉树看开点,末了说,“你想不想转行?当记者毕竟前途有限,尤其是民生记者,你看,论专业,人家跑时政的、跑财经的,哪个不比你有优势?论前景……我跟你说句实话,现在整个传媒行业都在走下坡路,台里下一步动作就是裁员、缩编,培养全能型人才,未来只会更难……”
杨嘉树听得脑袋发蒙,只抓住了最后的关键信息,领导想让他跨界做主持人,还是少儿频道的主持人,说杨嘉树长得有亲和力,笑容有感染力,一定特别讨小朋友的喜爱……云云。
杨嘉树从入职那天起就跟着领导,见证了对方的升迁,也一起经历了不少风雨,他知道领导一腔真心为自己,可是——杨嘉树知道这不应该,但是,他是动了辞职的念头的,把真心话告诉领导,领导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长叹了一口气:“你……唉,我就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劝一劝你,你出去,找的无非还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工作,既然是同行,你跳出去那就是在走下坡路……这样吧,你先考虑考虑,我给你放几天假,你看看你想怎么转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都尽量给你安排——别冲动,好好想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杨嘉树长长叹了口气,未来,未来会怎样来,现在谁又能知道呢。
他忽然觉得很孤独,一种深切而悠远的孤独。
在这个时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顾琢成。于是他往拐角走,给顾琢成打电话。
响了好久才接,顾琢成那边有点吵:“嘉树?”
“你在吃饭?”
“嗯,公司聚餐,怎么了?”
“没事,你吃。我就是打电话问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空,聚一聚。”
“什么时候?”
“后天吧。”
“好。”
挂了电话,杨嘉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车送去保养了,他今天坐地铁回家。11月份,北京正是深秋,夜晚的温度凉如水,杨嘉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忽然间一阵秋风吹来,旁边的大树哗啦啦往下掉叶子,他怔住了,心中无法抑制地感到悲伤。
这条路人很少,左右看看,就只有飘零的落叶和昏黄的灯光,杨嘉树裹紧风衣外套,埋头快步赶回家中。
两年前他搬了家,从一个小套房搬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套房,新家楼层不高,杨嘉树看中的是卧室落地窗望过去的一颗大树,树景有四季,四季有四季的美,秋天一到,树的叶子就变黄了,风一吹,叶子纷纷往下掉,有时候杨嘉树把窗户打开,还能收获几片漂亮的树叶。但可惜,杨嘉树平时工作很忙,已经很久没有透过窗子欣赏那么美的景色了。
他回到家,扑面而来的是满室的清冷和幽暗,没开灯,杨嘉树踢掉鞋子,穿过客厅,径直走到卧室,然后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翻过身,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枯树上。不知道是不是没开灯的缘故,杨嘉树觉得那树影巨大,在风中微微摇晃,好像一头巨大的野兽,向他露出尖利的獠牙。杨嘉树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唰”地一声,室内被纯粹的黑暗填满了。
他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微信,发现顾琢成发了新的朋友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个熟悉的人,杨嘉树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就是一张很普通的聚餐照,但是,顾琢成身边坐了一个女性,她很漂亮,大波浪,敞开的风衣外套下是尽显女性柔美的花边领衬衫,不知道是拍照角度给人的错觉,还是他们本来就这么亲密——杨嘉树看到她几乎依偎在顾琢成的怀里,而顾琢成嘴角含着笑,手从她的后背伸出来,对着镜头举杯。
是Vivian,那个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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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在各方面都很配他的,新时代优质女性。
杨嘉树感觉气管好像让人掐住了,喘不过气来。
可是——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他木然地想,他们是好朋友,就算发展成情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能阻止,还是要拆散他们——用什么身份,和什么手段?
杨嘉树感觉自己的心又在像海绵一样在往外排污水,他感受到强烈的嫉妒、不甘,想不顾一切地把顾琢成抢过来,和他表白,把他绑在床上,蒙上眼睛、套上绳索,让他身上刻满自己的痕迹——让别人一看就知道他属于谁,休息从他这里抢走他。
杨嘉树想着,心里甚至产生强烈的怒意,他拨通顾琢成的电话,一开口,就是一句逼问:“你在哪里?”
顾琢成说,有些不明所以:“我在家啊,怎么了?”
杨嘉树攥紧拳头,心里有个声音在暴躁地吼,说啊!问啊!问问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想亲她、抱她、跟她上床的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精心掩饰的平静:“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安全到家。”
“刚到。”顾琢成说,语带调侃,“这么关心我啊。”
——是啊。关心你,我这么关心你,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还是只是假装不知道。一瞬间,杨嘉树几乎想这么质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知道,却假装不知道,然后躲在暗处欣赏我的狼狈、我的煎熬,我经年累月因此而生长出的无止尽的痛苦。
杨嘉树紧紧抿着嘴,大脑和心脏同时感知到一股剧痛,他想大喊,想尖叫,想叫顾琢成不要再装了——可是他开口,大脑彷佛在执行什么诡异的程序一样,他听见自己说:“不是关心你。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照片了,你旁边那个美女是谁啊,长得好漂亮,可以介绍给我认识吗。”
电话那头,顾琢成很明显地停顿了。
他在想什么?想说她是我未来女朋友,你最好不要有其他想法吗。杨嘉树咬住下唇,牙齿用力,直到舌尖尝到一股腥味。
顾琢成说:“她是程雨薇,以前上游的同事,你见过她的。”
“哦,我想起来了。”杨嘉树的表情木然,大脑也是混乱的,可是他身体里有一套应对顾琢成的程序,此刻正在自动运行,“她不是跳槽了吗,怎么你们还有联系。”
“业务上有合作。”顾琢成简短地说。
“这样啊。她好像变漂亮了。”
啪嗒。天花板上掉下来一滴水,重重砸在杨嘉树脸上。
啪嗒、啪嗒。很快,水越来越多,杨嘉树的世界在下雨。
顾琢成又说了句什么,杨嘉树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说:“后天你来我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杨嘉树泡在水里,一切声音都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海底传来。
“等你来了再说吧,我等你。”
挂断电话,杨嘉树彻夜未眠。他实在是恨透了自己,世界上最懦弱的人都要比他有勇气——不过就是爱上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敢说的?
最坏的结果无外乎就是绝交——绝交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除了这个朋友,你就没有其他朋友了?
有。
可是这个世界上,顾琢成只有一个。你把你的心放在他那里,早就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现在你要把这颗心要回来,无异于做一场器官切割手术,你能忍受这份痛苦吗?
——可以的,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你已经受够了,不是吗。
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终结一切痛苦、走向新生的机会。
到了约定的那天,杨嘉树早早就起来做准备,天气有点冷,穿多了会显得臃肿,所以他选了风衣外套+薄毛衣的搭配,裤子就是普通的休闲裤,去镜子前一照,很好看,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心动的程度。
门铃响,他去开门,订的花到了,一捧圣洁的白玫瑰。
送花的是个年轻女孩子,见到杨嘉树眼前一亮:“您好先生,这是……您订的花?”
杨嘉树微微一笑:“是的。”
女孩的目光扫到鲜花中间夹着的卡片上,是一句表白的话,很简短,简短但有力:
“I Love You,Forever & Always。”
她把花递给杨嘉树,衷心地说:“祝你表白成功!”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