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第110章


    大军将兵分两路的消息,很快便在营中传开了。


    一路自是由主帅曹操亲领,西归许都;而另一路则由此番建功至伟、新晋镇东将军虞临所掌,随江东使群一路南下,临江而镇;更将有数千精锐部曲由于禁将军所典,留镇延津一带。


    此讯甫一传出,众人自是或喜或悲。


    喜者多为曹营将士,或因有家眷拘居于许都——随主隆归,既可光耀所获,又可重见妻儿,岂不朝思夜盼?


    悲者更众,皆为冀州降卒。


    他们刚因保住这条性命而暗杆庆幸,便又因即将远离乡故,而心中悲戚不已。


    其中又以虞临麾下那万人,士气最为低迷。


    每当北士谈及南地,无不视其为狐貉、粗鄙无文,不配与己为伍。可对于并不识字的河北降卒而言,最叫他们心生畏惧,自非是南士学识浅薄,而是肆虐于南、叫人闻风丧胆的疫病。


    “早知要往大江那边去,还不如往许!”


    “我家亲亲曾说过,北人往那边去,十个里头能活四五个便已称不错了!”


    “咱虞将军建了这般大功,才受重赏,怎一晃眼便遣到南边去了?那曹操好生有眼无珠!”


    “你还操什么贵人的心!南地多疫,于旁人尚且九死一生,我等又是初降。莫说缺医少药,连身完整冬衣也无,哪里熬得过冬日里那冷风!”


    “多想无益,还不赶紧睡去?明日还得做活。”


    亦不乏随遇而安、亦或自暴自弃者:“横竖我等新降,曹操必不信用,则往许与往南,不都大差不差?虞将军又极仁善,绝不至于叫咱们轻易送死。”


    此言一出,原本泣声萦绕的夜帐中静了一瞬,皆以为然。


    他们追随虞将军的时日虽短,可真正相处下来的时长,甚至比之前侍奉了好几年的将领都要多——除虞将军外,即便再对外称爱兵若子的将帅,又哪会当真天天打头干粗活,甚至干得比底下人还要卖力?


    竟不是只做个一两日来装装样子,而是日复一日,始终如一。


    教授他们知识时的耐心与温和,体贴他们体力、将最苦最累的活都自己默默做了的一幕幕,也绝做不得假的——他们不过刚捡回条命的降卒罢了,又哪里值得前途无量的一位新晋乡侯如此拉拢?


    既绝非装模作样,那便是这人当真是善若圣贤。


    况虞将军这般辛苦劳累,为的却是一群不见踪影、素未谋面的寻常蒸庶……仅凭这点,他们便钦佩得说不出话来。


    沉默许久后,终有人轻叹一声,认命般嘟囔:“无论去哪头……我只盼能有一身御寒的冬衣。”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对于自己已然不抱有任何期望的御寒物资,习惯未雨绸缪的虞临,一开始便高度重视。


    他并未直截了当地去寻曹操,而是先找荀彧商量了一番,果真得到了许多有用意见不说,对方还对此早有准备,提议与他再一同前往。


    虞临自然不会拒绝来自好友的帮助。


    “子至竟与文若同至?”


    曹操听二人联袂而来,不禁!


    生出几分稀奇来,当即令许褚放行。


    他虽知文若待子至颇为不同,却始终不知具体缘由,况因职务有异,二人鲜少同来寻他。


    得令后,门帘微掀,二人徐步而入。


    二人皆是长身玉立、面若烛照,虽谨守礼节、未有相触之处,却俨然透出融洽相谐之气。


    一着素色宽袖长袍,一着轻便玄色软甲,一文一武间,更衬乌发绸直,肤若截肪,目光清扬。


    正所谓胡琏交映、琇莹盈盈,足令狭室生辉。


    饶是早有准备,曹操仍有一霎凝滞,更遑论帐中旁人。


    随侍其后的那两名虎士,刚投去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呆了眼。


    他们语言贫瘠,不知如何描绘眼前画面,只恍惚觉这原本略显昏暗的主帐,都被照得明亮几分。


    直到二人彬彬有礼地俯身,一同行过礼后,曹操方彻底回神。


    “坐罢。”


    曹操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更为瞩目、单是端正坐着,亦熠熠生辉的虞临身上。


    他不自觉地宽和了面上神色,又柔缓了语调:“子至与文若今日联袂而来,可有要事同吾相商?”


    虞临缓缓地眨了下眼,眸底飞速掠过一抹不解。


    主公,怎么会先问他?


    眼下情形,分明与文若来前叮咛的大有不同。


    虞临不由得迟疑了一下,不知文若给他准备好的发言稿、是否还有继续背诵的价值。


    见虞临仍沉默不语,曹操虽略感不解,仍于轻轻捋须后,主动鼓励道:“子至但言无妨。”


    虞临微微抿唇,又以余光瞥了荀彧一下,无声催促。


    荀彧轻咳一声,赶在虞临开门见山地开口索要万件冬衣前,恰到好处地吸引了主公的注意力:“不瞒主公,彧于闻喜一地,近来新得数件要物,皆出自子至之手……”


    因他此行东来,是以劳军之名,自是带有大量物资。


    其中就包括了一批由闻喜县丞裴潜献上、质地远不足以充作贡品,却因培育简单、造价相对低廉,而宜作军民之用的布匹。


    分别由草棉、木棉与羊毛制成。


    做为展示的其中一块中,还填有大量鸭绒。


    曹操一挑眉,果真极感兴趣。


    他并不急于细问二人,而是先目视一番后,再以指腹仔细摩挲,凝神感触。


    再轻做拉扯,以查看质地。


    因草棉布过于单薄、又易断裂,韧度不足,曹操面露惋惜,很快对它失去了兴趣。


    在木棉与羊毛制品上,他则多加流连,旋即迫不及待地看向安静等候的二人,问起三者由来。


    内里填充所用鸭绒,并不难分辨材质,只此时饿殍遍地、仍有余力蓄养家禽牲畜者到底极少,其中又仅取其细绒,数载内难以普及。


    曹操复又望向那柔软厚实的素色布块,总觉质地似曾相识:“此莫非吉贝所织,曾贡朝廷所用之广幅布耶?亦或梧花布耶?”


    荀彧不语,只侧眸看向虞临。


    ——这自是子至更适合应答的范畴了。


    !


    见曹操如此见多识广,虞临眸光微亮:“主公英睿。广幅、梧花布种,皆同出吉贝一属……”


    在他看来,木棉的确并非最理想的纺织材料,但现有草棉种的表现却实在令他失望。


    需四下寻找更稳固的新种,又或进行漫长的优种筛选培育、进行改良。


    后者过于耗费时间,百姓却急需安稳过冬,因此只能以通过镇压南匈奴叛乱后收获的大批牲畜上所采集的毛发为主,在以南方木棉为辅,再并行觅新草棉种……如此多管齐下的方案。


    木棉之所以不被重视,仅曾做为黎人贡品极少量地出现,盖因其纤维相对平直、捻曲度弱,极易在纺织纱布的过程中滑脱,无法形成稳定纱线。并且缺乏韧性,不耐磨损,容易断裂变形。


    久而久之,便被不得其法的织工断然舍弃。


    但在虞临看来,前者可以通过采用经他改造的脚踏纺车来克服,也能与其他更具天然卷曲的棉纤维或羊毛适当混合,一同纺织、以大幅增加纤维的稳定性。


    后者则可以通过限制布料运用场景来减少破损、或单纯视作此时最为盛行的麻或葛布衣内的填充料,也可起到较好的保暖作用。


    起初还是曹操发问在先,虞临回答在后。


    而不久过后,便成虞临娓娓道来,曹操只凝神静听,时而陷入思索。


    荀彧静坐一旁,目光始终凝于虞临身上。


    见此情景,他唇角不由微微上扬,眸底柔光潋滟。


    他早已察觉——每当谈及心中钟爱的种植领域,平日少言寡语、不好唇吻的子至,总会判若两人。


    非但神思畅利,即便面对主公,亦是镇定自若、侃侃而谈。


    曹操先是惊讶于虞临一反常态的言行举止,又震惊于其口中不时出现、叫他与文若都茫然不解的生僻词句,后便逐渐听得入迷,深深沉浸其中。


    虞临最后总结道:“此类棉种,多年生之,虽成熟稍迟,然一岁多收。若广其种植之域,实熟之后,收获必甚丰,亦省多力。然木棉暂难广用之限,盖以其不任北地气候。故临今番南下,当务之急,便是遣人寻觅黎人部曲、厚聘善织木棉匠工,且广觅适北地之木棉种,引于北地而育之,以增产植。”


    且慢。


    ……种植之务,何时竟成了南下此行首要了?


    曹操虽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古怪。


    仍当那双乌曜漆目静静看来,又受此话牵引,他不及细思,便已深以为然地颔首:“甚善,甚善。此事攸关重大,便交由子至全为主导。”


    见主公彻底被绕了进来,虞临也满意了。


    他隐蔽地看了面露无奈之色的荀彧一眼,得了对方轻微的首肯后,他便坦坦荡荡地为部下索要起御寒冬衣来,不出意外地得了曹操的爽快应允。


    达成目的后,虞临毫不留恋,当即利落起身,就向主公告辞。


    曹操既是了然,又觉无奈,刚要摆手、容他退下,却又在下一刻想起什么,出声叫住了他。


    “子至所造纺机,可将名子龙机?”


    已或多或少地知晓了虞临与那位名为赵云、字子!


    龙的部将间的些许“恩怨”,曹操忍俊不禁道。


    虞临似未听出小矮人主公话中蕴含的打趣之意。


    他之前其实并未想过这些,但曹操既然问起,他便在荀彧含笑的注视下迟疑一瞬后,微微颔首,坦然认下:“确乃如此。”


    这样一来,便算是清掉赵云上回故意学他说话的那笔账了。


    虞临清楚记得,类似的账目,还剩两条有待消除——且还随着赵云时不时的犯错,实时不住增加。


    以至于他亦不清楚,究竟是否真会有清算完毕的一日。


    下一刻,曹操便毫不矜持地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又发疯了?


    虞临安然峙立,以困惑不解、略显忧虑的目光,静静看向莫名发笑的小矮人。


    好在他未等上太久,便听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主公渐渐消停,忽很是郑重,来了句好似毫无由来的话。


    “子至切勿亲往杀表!亦莫杀策!”


    他着重强调:“子至切记,切记!”


    虞临茫然地望了眼荀彧后,轻轻点头。


    在虞临离去后,曹操面上笑意仍未渐渐收敛,呼吸声也因适才笑得厉害、略显急促粗重。


    他抚着隐隐发痛的胸口,看向神容沉静的荀彧,打趣道:“以文若与子至交之厚,吾固以为,子至或以文若名此纺车也!”


    荀彧面不改色,淡定回道:“子龙自首从子至以来,朝夕相伴,时日更长。此深厚情谊,彧弗如也。”


    “乃尔?”


    曹操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玩笑开足,曹操手中仍把玩着那温暖柔软的棉布团,若有所思。


    不知静默多久,他忽长叹一声,向荀彧直白询道:“文若何不早令吾知晓此事?”


    虞临适才所言,若当真能成、普之扩之,得益者何止是他麾下部曲?


    他兀自凭几,凝视棉布出神一阵,自言自语道:“子至适才所言,若真可达成,必利在万民,功在千秋。”


    于家有盈余、富在庄园的士人而言,春宜读书、夏可泛舟,秋应浮瓜,冬当射猎。


    四季流转相换,寒风凛冽、于香气缭绕之暖室,与友烹酒对酌,赏冬梅初桃,皆有一番雅趣。


    可之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流民,甚至于尚有茅顶为盖、一衣遮体之元元又如何?


    每逢凛冬,必有老弱饥冻、瘟疫四起、万物凋伤之剧。


    仅凭一身单薄麻衣,一间四面敞风、经霜侵冻蚀之茅屋,又何抵冰寒?


    所赖不过区区几扎湿柴,几块劣炭。


    更有苦于多日无食者,需瑟瑟行于冻雪,徒手凿渠冰以求鱼——最终因饥寒交迫、冻毙于其上者,可谓不可胜数。


    荀彧并未言语,曹操亦未在意。


    当亲眼目睹、亲耳听闻虞临竟这般心灵手巧,身通如此异才后,他切实生出了深切悔意来。


    江东局势固重,却到底不属燃眉之急。


    他麾下有猛将如云,纵无人及虞临之勇——仅凭赫赫威名、便足以隔江震慑刘表与那孙氏猘儿,但仅!


    求达三功一二,亦是绰绰有余。


    然虞临此刻所显之才,实无可代也。


    若虞临当真受疫病之害,损于南地……


    于他之疮害,可谓不堪设想。


    曹操隐有所觉:他适才所见,或不过为管中窥豹。


    可他又如何想到,具此姑射仙人之皎貌者,昔日竟所言非虚,当真极擅农耕织重一道?


    就连虞临煞有其事,宣称欲著那不过起草二章之所谓农书时,他亦不过半信半疑。


    “唉!”


    曹操又重重叹了一声,愈发追悔:“文若,文若,何不早告我耶!”


    他倒非真正怪罪荀彧,更多倒为埋怨自己之前傲慢,直至今日亲眼所见,竟从未将虞临凡涉农耕言语完全当真。


    若非箭在弦上,已广而告之,他着实动了几分出尔反尔之念,实在是不愿将虞临遣至南地了。


    若能将得天独秀、受神唯灵之子至拆成数人用,那该有多好?


    见主公切实懊恼不已,又自语着要为虞临多添虎士为卫、意在务必护其周全——荀彧心口悬石,却是无声地彻底落了地。


    他敢笃定:今日之后,无论受何人撺掇鼓动,甚至受子至自动请缨所惑,以主公之智远谋深,再不会仅将子至视作区区剑客、或一绝勇壮士驱使,动辄置其于九死一生之险境。


    至于为何不早日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