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 第 94 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第94章·第94章


    当看见发冠微潦、袍袂受污的荀令君出现在眼前时,无论是侍立一旁的下仆,又或是灰头土脸的传令兵,都为之大吃一惊。


    此真为荀令耶?


    往日再心急,荀彧也总会对送信者和颜悦色地说上一两句。


    然而此时此刻,总是风度翩翩的尚书令却浑然失了冷然风仪。


    待至跟前,他几乎是夺过了那露布来,旁若无人地细细阅读上面文字。


    其面色煞白,指节微颤,促息未定。直令传令兵看得呆愣,半晌才想起来另一件要紧事。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急信,解释道:“此乃主公亲笔。”


    露布内容简略,荀彧片刻即已读完,眉头却仍然深锁。


    ——他仍未得攸关虞临之只言片语。


    闻言,他胸口微窒,匆匆颔首,立即接了过来。


    信中文字,确为主公所书。


    盖因苦战多时、终得大捷酣畅淋漓,其笔触深受激荡心绪所驱,赫彰风发意气、志得意满。


    ——朔日骤临,袁绍授首,十万大军溃于一旦,肱骨良将领兵前降,诸沮授、荀谌、许攸等智士,亦入主公麾下。


    此恰如久旱逢甘霖,正乃曹军上下无不翘首以盼、寤寐以求之大捷!


    足以令此露布于沿途扬威、许都耀武。使忠士欢欣,宵小震竦,不臣畏缩,直至天下人具知曹军大获全胜。


    荀彧却丝毫未能体会到这份豪情万丈。


    他喉间艰涩,阴惧不止,只觉胸中悬心,不住随那显赫战果下沉。


    他曾于袁绍麾下效力,知其志大才疏,色厉胆薄,优柔寡断。因而主公军食再少、士气再是低迷,他亦从未怀疑亡袁必曹。


    仅在前月,主公来信,明陈前线不利、意欲弃官渡而归许时,他曾言“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


    以励主公以亡为存、以祸为福,继续坚守。


    只这日当真到来时,他反倒如坠梦中。


    “昔日幸受文若所荐,得获子至异才!子至以只身入阵,跨马操锋,勇越孟贲,捷胜庆忌……”


    此大捷之关要所在,果真系于一人之身。


    ——除虞临外,果真不做他想。


    荀彧虽笔挺站着,却觉一阵眩晕。


    为何?


    他心绪木然,紧紧端着那薄薄纸张,双目却未聚焦于墨痕之上。


    自己非但曾叮嘱过子至,更曾请托公达、代为照看一二。


    虽称不上万无一失,却也算周全。


    可为何子至,仍临锋履刃,投身于千军万马,行那无异于十死无生之险举!


    ——必是有人自旁怂恿。


    荀彧闭了闭眼,勉强稍定心神,方继续往下读。


    “英气杰济,猛锐冠世,此天以虞君赐我也……”


    待屏息读至那笔走龙蛇、若飞瀚海之最后一句时,他冰凉手足,方徐徐回温。


    主公非但阐述乘胜追击何等快意、战果又如何丰厚,而重中之重,在盛赞子至之冠绝骁勇。


    !


    以他之见,主公既如此疼惜子至异才,若其真于此役不幸折损,必将哀叹一二,绝非这般轻快。


    ——子至,必还活着。


    他不自觉地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方意识到,荀衍已不知何时踱至身旁,凑首读信来。


    见荀彧好似已读完了,荀衍更是信手递了张帕子来,示意阿弟擦拭额间涔涔冷汗,旋即大大方方地将信从对方手中抽离。


    他倚着一边墙柱,自顾自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读。


    “竟当真叫子至办成了!”


    不似荀彧笃信,他适才仅是隐约猜测,现得证实,不禁震惊不已。


    与此同时,他一边对其上所载之子至功勋卓啧啧称奇——心道子至此番必将凭云而上、亦足证阿弟识人鉴人之优,一边神态自若地询问起已看呆了的传令兵:“虞将军伤势如何,汝可知晓?”


    仅凭那恢弘词句间所述之惊心动魄,荀衍即知虞临绝无毫发无损之理。


    只盼着莫伤根本、不损性命。


    问出这话时,荀衍毫不怀疑对方将多少知晓一些消息。


    ——以虞临琼瑰之颜、杕杜之仪,纵未展其擎天驾海之能,亦至为牵魂动魄、引人注目。


    固有绝勇,却未免太过固执莽撞,不晓爱惜己身!


    忆起虞临昔日淡定姿仪,荀衍无声地叹了口气。


    荀彧正阖目沉思,闻言倏然抬眸。


    他一时忧心忡忡,意乱下竟忘了除主公外,眼前之人确当知晓子至伤情!


    忽受二位重臣瞩目,传令兵先是一滞,旋即回过神来。


    纵灰土覆面,荀氏二人仍能清楚看见那晶亮眼眸中,所藏无尽敬崇欢喜,其脱口而出:“虞将军天威!”


    然而他磕磕绊绊下、所表不过满溢崇慕,二人最为迫切之事,却只知“铠若血浸、飑飑纷纷,使敌卒丧魂破胆、军心涣散,譬威神临世”那一幕。


    荀衍心道,却也难怪。


    此人一待战局落定,便奉主公之名广传露布、好令坐镇中枢之荀令君尽快知晓前线困局大解。


    又岂会知晓子至真切伤情?


    荀衍满心失望,却不好言表。


    荀彧神态此时看似平静,却全无血色,焦心必然远逾自身。


    荀衍轻叹一声,竭力以轻快口吻道:“子至昔言‘欲破官渡之围,当以速斩绍首为上策’,吾尚且不以为意,心道笑语而已。如今看来,子至所言非虚,枉吾小知,妄以大识自满!恰斥鷃嗤鲲鹏,譬朝菌道晦朔,蟪蛄称春秋,爝火妄比于日月,诚可笑乎!”


    他絮絮叨叨时,荀彧只沉默听着,始终未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荀衍已说得口干舌燥,禁不住隐蔽抬眼,偷睨心事沉沉的阿弟一眼时,却对上了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睛。


    乌目沉然,深若静渊。


    然不知为何,却荀衍莫名忆起虞临轻道“斩袁绍头颅”时的沉静神情,浑身一凛。


    ……怎文若忽具几分子至之风?


    “文若?”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荀衍连促狭的心思都彻底敛!


    了,隐带忐忑地唤道。


    ——荀彧也于此时此刻,完全下定了决心。


    他将那封被自己无意中攥出无数皱褶的信收起,语气平淡,却是毋庸置疑:“我将亲往官渡劳军,都城诸务,暂请阿兄代劳。”


    荀衍:“……”


    这话出自领典枢机、事无巨细之荀令君口,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他顶着如遭雷劈的震惊面孔,犹疑重复道:“汝……当真乃吾弟?”


    这问得不可谓不愚蠢。


    然荀彧思及将以许都诸务暂且托于阿兄,遂并未忽视,而是耐心地轻轻颔首。


    荀衍的神色却更恍惚了。


    眼见阿弟平地掷下惊雷后,便要云淡风轻地转身离去,他顾不得油然浮出的似曾相识感,赶紧抓住对方一袂,不可思议地问道:


    “文若当真放心由吾主事?!”


    他这阿弟,不是一向将许都之重、陛下之安,看得仿佛比身家性命还重,从不愿假借人手么?


    荀衍紧盯着荀彧,满心不解:“官渡之围虽解,然师出历年,百姓凋敝,仓库无积,赋役冗重,自民尚且不安,何况俘心易动?且绍子仍在,河北待定,以主公雄才大略,现留于官渡,不过为整兵秣马,待机反旆冀土,一举克平四州。此分明正需文若亲身坐镇,区区劳军之务,遣愚兄去即可,何需令君亲往!”


    依他之见,劳军不误不可,然当调转过来才是!


    “从父亦在。”


    虽意出突然,然荀彧神思冷静,并非盲目妄行。


    他口吻温和,面对六神无主的阿兄,既是提醒,也是安抚道:“眼下绍军完败,冀众惧扰,士气衰颓。况许都重地,主公历来留有精兵卫之,纵绍子有心作乱,亦一时难及。加之,彧不将于官渡久留,不日即归,阿兄不必过于忧虑。”


    荀衍则清楚听出其言下之意。


    ——这一分明心血来潮的决定,却已板上钉钉,决计不会更改的了。


    他方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震惊散去,渐渐被满心迷茫取缔。


    以荀彧宿威严整,的确不至于稍离一阵,便将许都大乱——早在四月初,其便曾因忧心孙策生乱,而亲往广陵。


    “话虽如此……”他先是认可了荀彧的话,又无力扶额,恍惚道:“当真要为子至,往官渡去?”


    劳军这一再冠冕堂皇不过的借口,或可糊弄过外人,却决计骗不过荀衍的。


    他望着沉默的荀彧,连官渡大捷之喜都一时被抛到了脑后。


    饶他素晓文若看重子至,却不知已至此等境地!


    荀彧默然。


    他分明待生死已然见惯,仍不知心下因何始终难宁。


    少顷,对荀衍不解神情,他终究选择据实相告:“若非亲眼所见,吾心难安。”


    ——“还望将军们开恩,允吾等亲眼见上廷君一面,方可心安!”


    曹营上下,此刻仍沉浸于大捷之喜,这日却迎来了一波怪人,且瞧着个顶个的棘手。


    他们一行有上百号人,无不以驽马驱车,车厢内满载粮食。


    !


    这般情景,他们本该早已见惯,知晓定是自各地来交纳军粮的民夫——只是这回送来的粮食,好似尤其多。


    除此之外,眼前这些人,又处处都与他们之前所见的截然不同。


    一个个瞧着精神抖擞,眼眸子晶亮,不似其他民夫木然枯槁;面颊微鼓,那些个露出来的胳膊腿,竟也非枯瘦如柴,而是扎实有肉的;甚至连衣衫都出奇的完整洁净,好似新制的一般,至多因长途跋涉,而不可避免地沾了不少泥污。


    就连他们的胆略,也大得不似寻常蒸庶,非但未瑟缩不语,反大呼求事来了!


    一些路过的小兵一头雾水:“他们赖着不走,还叫嚷什么?”


    他们分明已告知,眼下军中粮草暂还充沛,暂不必他们送来,可原路返回去。


    此非初回,换做之前那些人,早欢天喜地、俯身拜谢后走了。


    他们却不愿就此离开。


    非一边做可怜状地苦求,一边紧紧抱着一边的门柱不放,好似一副若不答应、他们便要耍赖不走的架势。


    “也不知是什么来头,非闹着要见他们廷君!”


    一些听闻动静的下值军士,已忍不住探出头来,好奇地到处打听,闻言不由更为纳罕:“他们廷君?不当坐镇彼县,怎往这来寻了?”


    他们虽知官渡之捷,绝非远征之终,然在历尽千辛万苦、受火烧眉睫之苦后,忽胜得这般顺畅舒坦,仍叫他们心满意足。


    袁军不及转移之大批粮草辎重,具都落入他们手中,叫他们这几日天天得以饱饭,还不时走去那堆得满满的仓储外头逛逛,愈发安心。


    纵算上俘虏所需的份额,也至少数月里都不必再为粮草发愁了!


    “得亏了袁将军慷慨大方!”


    不少人曾因此嘻嘻玩笑,结果话还没传出十步之遥,立马就被人肃容骂了:“谢甚么袁将军?若非虞将军舍身冲阵,斩那脑袋来,便是对面的吃饱了肚子来砍杀咱了!你个好赖不分的憨货!”


    “喝了几个月的稀豆粥,现不过吃了几天饱饭,就得意得连自个人姓什么名什么都不记得了!”


    被骂那人连忙抱头讨饶,直道再也不敢。


    而眼前这些打扮得堪称光鲜亮丽的百姓,倒似比那说笑还挨了骂的兵卒要胆肥一些!


    这场小小闹剧也未持续太久,便随着最快闻讯赶来的张辽将军戛止。


    “营中不容喧嚷!汝等何人也,究竟意欲何为?”


    张辽似疾风般刮了过来,气势汹汹地质问。


    他生得高大,又因常年沙场征伐、自有威芒慑人。


    敌卒亦难抵其煞,更遑论怯弱元元?


    ——然过往堪称无往不利的张文远将军,也未能唬住这些不同寻常的百姓。


    他们虽本能一愣,却似见过更大世面般,丝毫未露出惧意来。


    反倒是先往张辽手臂与腰侧处,飞速瞟了一眼。


    他们立马便察觉,眼前这位将军年纪轻轻,模样清俊。


    且声势虽严厉,腰间利器却并未出鞘,再定睛一看,其臂甲陈旧,磨损严重,铠甲内里还有不!


    少手脚马虎落下的缝补痕迹……


    一瞧便是颇能吃苦,也没少吃苦的。


    肯亲力亲为、光气势摄人些的将军,必是外冷内热的,能是什么坏人?


    于这方面阅历堪称丰富的他们,非但未被吓退,反倒彻底放心了。


    在张辽警惕注视下,这行人只飞快对视一眼,便利索无比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