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作品:《混在三国当武将

    第44章


    虞临虽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却略通随机应变之道。


    遭到卫固范先的强硬抵触后,他意外之余,便顺理成章地收起了成效不佳的彬彬有礼,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发出问题的人。


    他自到闻喜以来,一直遵规守矩,对九章律法也熟背于心,并不认为自己违反了任何条例。


    但遇到这种意外状况,虞临仍是稍作反思了一番。


    得出的解决方案也很直接。


    既然他的做法在不知何处出了问题,那就干脆完全模仿沉稳持重,用人有方的荀令君的语气吧。


    那香人可是连不喜他的幼崽都能哄得服服帖帖呢。


    众掾属自是不知,这位深不可测的新上峰,实则怀着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


    不过,他们很快就无暇多想了。


    ——从虞临到来的第一日起,整个闻喜县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


    县计吏王事知自己身份卑下,能力亦不过尔尔。


    既不敢妄想得到赏识,更不敢在这对方大开杀戒的节骨眼上行差踏错。


    虞廷君给他安排的政务,他倒是在限定时日内顺利完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廷君神色,也不似有所不满……只是他也不知,好似只是粗略翻看了几眼的虞君,究竟有没有看明白那些数目。


    他正胡思乱想着,便见廷君抬了眼,无声无息地看了他一眼。


    王事浑身一凛,只觉背脊一股寒意不住上窜。


    目凿凿如点漆,犹有静水流深。


    不过那镜湖只清晰地将他的身影倒映了一瞬,便重新由乌睫所掩:“尚可。若无旁事,便退下歇息吧。”


    虽然小疏漏不少,但最后的结果推算大致是对的。


    按虞临对此时人的宽容标准,便称得上是尚可。


    那些物资虽多,但以他的计算能力,早在亲自过目的时候,就已经了然于胸。


    之所以让这人再花时间统计一下,一是他无闲暇亲力亲为,二是他的记录法肯定与此时所用的不同。


    由计吏做,更方便其他下吏做日后参考。


    虞临微微颔首,决定月底除双倍俸禄后再给对方一笔奖金后,随手将账册放到一边。


    他并未多看王事一眼,只继续一目十行、飞速阅览过往卷宗,看能不能在牢狱里翻出些人来。


    他如今实在缺劳动力。


    虽刚将被二姓弃下的一干奴隶和佃农重新收编作了县民,还一次性获取了大批粮食。


    但只消考虑到随时可能再至的征粮吏,向来居安思危的虞临,就不可能懈怠。


    况且,光是想到城外躺着有待开垦的大片荒地,还有每过一日,就可能因储存不当而坏死的种子……就足够令虞临寝食难安的了。


    冬麦初收,朱阳高炽。


    在闻喜令眼里,这俨然是种植夏大豆的最佳时期。


    头两日里,他先是亲自领百余佃农,于二氏库贮中筛选优良豆种——遗憾的是,之前显然没有改良育种相关的做法,只单纯是从产出的现有谷物中!


    选较粒大饱满的为种。


    虞临陷入了沉思。


    ——尚可?


    王事的心登时悬了起来。


    话音刚落,廷君早已不在看他,而是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仔细地写着什么。


    他不敢多看,也不好开口询问,只得讷讷回身,在众同僚们若有若无的打量下落座,渐生满腹愁肠。


    ——仅是尚可,又允他退下。


    无论他如何思虑,都不似一桩好事。


    王事面色愁苦地随手拽来一份陈年竹简,以此消磨时间,心思却未放在这上头。


    尽管廷君面色恬淡修检,不似有不悦之意……可据那些心有余悸的仆从所言,廷君先前以几枚不起眼的竹片割断那往日嚣张跋扈的二人的脖颈时,也是如此一副无波无澜、风仪峻整的神君模样。


    王事不禁抖了一抖。


    想着那一夜之间便消失无踪的二姓,他哪里敢那么心大,真回房去!


    虞临此时并不清楚,自己作为上峰不罢直,这些因考绩差劲被捉而心绪的下属们,更是不敢离开。


    似王事这般如坐针毡的,堂中大有人在。


    起初见新廷君待在时限内赶至的掾属们态度看似冷淡,处置上却很是温和。纵过往旷务多时,也未多做苛责,只一板一眼地按照律法,对他们进行了一定惩罚。


    罚俸降级固然心痛,但也不至于不可承受。


    见这宽和手段,他们便满心以为,这位在面对老奸巨猾的卫固等人时,多半是要束手无策了。


    ——哪里知晓,同样是这位长官,竟是单枪匹马,当夜就以雷霆之姿将二位著姓旁支给斩落拔除了?


    他们恍然大悟。


    对方岂是胆小怕事。


    全然是豺狼当道,不问狐狸!


    面对这么一位武勇绝伦、极重律法,行事偏偏还似毫无常理可言的新上峰,但凡稍识时务的,都不愿沦至卫范二人的境地。


    因而胜负还未决出,便多的是趁虞临携尸登其门时、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行囊搬回官署,做出老实本分状的属吏。


    他们原忧惧这长官杀心大盛,或要乘胜追击,杀个血流成河。


    殊料将首恶一除,便重归风平浪静,竟是从者不究的姿态……


    他们着实不知如何对待这位难以捉摸的廷君。


    不过,照目前的状况看来,廷君确有能吏之材,亦有勤勉实务之念。


    投其所好,总不会出差错。


    众人心思诡谲间,王事忽感眼前阵阵发黑、身发虚汗。


    不妙!


    他刚想起身告退,就在不知缘由的众掾属惊呼声中陡然一歪。


    惊慌下,他好像还看见一直端坐上方的长官好似站了起来……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名成年男性,怎么会羸弱成这样?


    在医工委婉地告知缘由后,虞临面沉如水,内心的疑惑却已然振聋发聩。


    况且,他之前不是考虑到对方精力有限,允许对方回去休息了么?


    虞临实在无法理解王事坚持留下、!


    直到当众昏迷的古怪决定。


    他还特意检查了对方颤颤巍巍地倒下前所处理的那份竹简,确定只是一桩无关紧要的旧务。


    他已经答应给对方加薪了,难道还要再加一份俸米吗?


    虞临微微蹙眉。


    他静静地看着紧皱眉头、好似虚弱不堪的部下,一言不发地思索着什么。


    在众掾属惴惴不安的等待下,忽闻天籁。


    ——这位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的上峰忽主动开口,令他们回房休息。


    可算是能歇歇了!


    对这故作勤勉,结果当了丢尽颜面的出头鸟的愚王事,他们难得心怀感激。


    倒是不敢模仿对方装模作样、最后弄巧成拙的愚钝姿态,少顷便鱼贯而出,各自回屋了。


    这年轻气盛的新廷君,也终于感到疲惫了吧。


    这么想着,他们愈发安心,总归能躺下歇息。


    ——又哪里知晓,虞临已独自出城,去探望被晒的豆种,权当散心了。


    往低矮的城墙外跑上不到一里,就是大片被荒废的农田。


    只是跟先前的麦苗稀疏、杂草盛行有所不同的是,不但田垄处多了身着赤色戎装、肃容巡视的兵卒,每块田地里也均匀地分配了六名田民。


    两日功夫下来,他们已大致拔除了这片土地上顽固滋蔓的杂草,待今日哺食,应就能拔干净了。


    田夫多是老弱妇孺,日头下晒得肤色黧黑,满头大汗,却无不专心卖力。


    那带着幼女的老者尤甚。


    他弯腰低头,很是吃力,且汗如雨下。


    却只有汗落入眼中时,才舍得抽空随手一擦,眼里只想多拔取一根草,多收走一捧倒塌枯萎的秸秆。


    卫兵们偶尔斜眼看过来,都感觉心绪微妙。


    ——根本无需他们叱骂催促、粗暴督促,这些田父便已经做得无比卖力了。


    遍布老茧的双足更是脏污不已,露出被晒得通红的褐色小腿上,则遍布被草叶的锋利边缘划出的细细血痕,可身上所着的素色短衣却是突兀的簇新。


    他不觉这点小伤疼痛,心里只有欢喜。


    虽不知为何一觉醒来,这闻喜县顶上就变了天,也不知那被人们惶惶不安地议论着的“新廷君将卫范二姓杀得血流成河,怕是要杀尽豪人”的传闻是真是假。


    他彼时只麻木地想,即便豪族尽灭,叫那些个横行霸道的徒附与粼粼井田都换了主人。


    同他们这些不如蝼蚁的卑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那被杀死的著姓,还真很快同他们有了干系:他们每人都一头雾水地得了一件久违的新衣;在城外见到了那些平日几乎不出城门、此时却有序巡视、防备盗贼来袭的一队队卫兵;甚至还听到了一个叫他们难以置信的消息。


    “虞廷君有令,老、幼、孤、贫、农者哺食可至城门处,供禀给。”


    “且从明日起,做活者同老幼者继续供禀给,且日给钱二十枚起。”


    他不抱希望地顺着消息指引的方向,饥肠辘辘地来到城门!


    处,结果竟真吃上了这五年里的第一顿饱饭。


    此时此刻,无论是豪族、官吏或是士人,都还在暗中观望。


    蒸庶们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明确想法。


    ——那位据闻年少轻狂、行事诡谲的虞闻喜,并非毫无顾忌。


    他在意的事情,分明有很多哩!


    只过去了短短三天,他们却已经发现,贤君不但在意这地里长的是荒草还是豆麦,又在意每人是否有一件衣衫蔽体,还会关心孤贫老幼是否有一口热饭吃……甚至连挑种子、晒种子的方式都怪讲究挑剔的。


    可生得那么一副神人般的顶好模样的贵人,又岂会懂这些呢?


    被委派了这桩任务的这几名小吏,亦深感不解。


    他既累又怕了一整天,此时五味杂陈,只紧抿着唇,埋头做事。


    在聚拢过来的农人眼里,他脸色虽不好看,但也并未对他们口出恶语——实际上,即便他对他们恶语相向,他们也全然不会在意。


    他们满心满眼,都只有那冒着腾腾热气、香气扑鼻的浓稠豆羹。


    “这是何故?”


    老者听自己恍惚地问。


    他说话间,小吏正闷着头,不住往他那两只陶碗里舀。


    又用勺底压得扎扎实实,直至快满溢出来才停。


    闻言,小吏便叹了口气,带了点像不耐烦、又似无奈的复杂情绪,重复着这不知说了多少次的答案。


    “虞廷君道,此乃禀给。”


    小吏心忖,为什么会是甘豆羹呢?


    即便年轻的廷君发善心,杀了豪富发放禀给,也不必是这般奢侈的甘豆羹啊。


    连他都不常能吃上呢!


    区区贫贱之人,即便给一碗稀豆汤,都已经够他们欢天喜地的了。


    老者并不知小吏在腹诽什么。


    他拼命思索着,禀给究竟是什么?


    对于这近百年里都未曾出现过的生词,他只觉惶恐莫名。


    历经太多磨难的他不知,吃下这碗饭后等待自己的会否是灭顶之灾,一时间根本不敢动弹。


    只在队列后头人急急忙忙的催促下,才带着不住惊叹的幼女到了一旁。


    他望着自己那碗发呆时,幼女则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大碗,已然开始狼吞虎咽。


    见阿翁还在发怔,她赶紧咽下那几要烫伤喉咙的一口热饭,笃定地大语道:“阿翁,禀给就是甘豆羹!”


    每当她饿得睡不着觉的时候,阿翁就曾说过,这世上最好吃的饭,就是阿娘还在时煮给家里人的那锅甘豆羹了。


    还安慰她说总有一天,也一定叫她尝尝那叫人难忘的甜味。


    她相信阿翁,那天也乖乖应了。


    可那一天到底什么时候来呢?她还不知道“甜”究竟是什么滋味呢。


    现在她知晓了!原来这就是甜味!


    老者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