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诅咒和纯血血脉有直接的关联。


    蕾娜一开始觉得，这纯血血脉是创世神给人类的赐福——那些教堂里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拥有纯血血脉的人，自出生起就赋予了与其他人不同的意义。


    一是她是创世神聆听者，是创世神亲密无间的人。


    二是，她是人类的救赎者，只要出现灾厄，纯血血脉就是人类的保命符。


    从方才所见到的三个幻境来看，虽然后世的人对纯血血脉这个“保命符”的看法有些偏颇，但从根源来看，创世神确实就是这么赋予能力的。


    但纯血血脉既然是为了大陆会出现的问题而诞生，为何到后世里，却变成了为解决创世神所在大陆上给人类布下诅咒的解药？


    这百千万年间，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艾瑟希创世神改变了一开始的观念吗？


    可维萨利斯又跟她直白肯定得确认了，初代纯血血脉所做的那些事情并没有销毁，没有遗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只不过从纸制品变成了可以观看的记忆，以幻境的方式来储存。


    维萨利斯保持着原来半倚在书架上的姿势看着她，目睹了蕾娜一系列的神色变化后，终于出声提醒道：


    “或许这之间根本没有出现差错，艾瑟希就是为了这个‘大陆的问题’而创造了纯血血脉。


    而纯血血脉……至始至终都在为解决‘大陆的问题’所服务。”


    “？”


    那人类的诅咒又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艾瑟希在创造出初代纯血血脉时。


    一不小心出了差错，这个人类诅咒的bug也随之而来吗？


    蕾娜面上的困惑很明显，但是面前的维萨利斯丝毫没有想给她解答的意思。


    “……”


    她盯了维萨利斯一会儿，见这家伙不在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而是转身从书架上找了本看不懂文字的书，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椅子。


    就这么把椅子拉到书架前，施施然地捧着书坐在了椅子上，垂下眼帘开始翻看手中的图书。


    一阵无语划过蕾娜的面庞，寂静再度降临在了这个房间里。


    除去偶尔有书页细微翻过的声响，窗外那不知疲惫的鸣叫声以外，再无其他。


    蕾娜放弃了从维萨利斯身上问出这个事情问题的想法。


    他现在不回答的话，是时机未到，还是他不能回答——又或是，他不想回答，只等着她自己领悟？


    蕾娜再度抬眼往维萨利斯那边看过去。


    他像是没有感觉到蕾娜正时不时逆光打量他一般，看书看得分外自在。


    多少有点儿沉浸在其中，散发着“勿扰”的气息。


    ……


    蕾娜想让自己再次沉入方才一环接一环的思绪中，但她心中的吐糟欲已经迫不及待的冒出头，将那几行字环绕着直升上了脑海里。


    为什么！她每次！都能！碰到这种！话里有话、却又说一半就不再说的人！


    文字游戏很好玩吗！


    卡米西尔和斯坎赛经常将话说一半就算了，毕竟他们的身份就不适合多说话。


    帕尔默也差不多……


    教堂那些人有事隐瞒着她，不想让她知晓其中的一些事情，因此也将话说一半，她也忍了。


    但是为什么！


    她在幻境里所遇到的人也会说话讲一半少一半啊！


    搞得她每次都要对这些充满迷雾晃人眼的语句来咬文嚼字，试图看出话语里的暗藏玄机。


    唉。


    蕾娜疲惫地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又将自己忽然想跳脚的不甘压了回去。


    罢了罢了，她卷入的事情里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事情，牵扯到的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心思也就怀揣着复杂起来。


    多思考就多思考吧。


    蕾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继续顺着方才想到一半的思路继续往下想。


    维萨利斯既然同意了她的问句，那么就算她那句话里有漏洞，也能说明她问话里至少有一个观点是对的。


    至于出现漏洞的……


    蕾娜环顾了片刻面前的桌子，随即伸手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羽毛笔。


    既然纯血血脉的作用是救赎，是人类面临灾厄时最后一道防火线的认知没有出现问题的话。


    那么有漏洞地地方就是“大陆出现的问题”，以及“人类的诅咒”这两点上了。


    蕾娜托着腮，开始针对面前纸页上的这两个词研究起来。


    首先，依照维萨利斯那看似没有提示，实则有那么丁点儿的提示里，如果将这两点结合起来看有漏洞的话。


    或许可以换个方向想。


    比方说，将这两点拼凑起来，合为一体。


    蕾娜一边思忖着，手中羽毛笔忽地就自己给自己添了墨，让她能顺利地在纸页上画上印记。


    这两点如果连起来的话……


    黑色的线将这两点串联到一块儿，蕾娜漫不经心地在‘问题’这个词的旁边点了点。


    如果艾瑟希所说的大陆问题，就是人类诅咒这件事的话，她为何要自己布置下诅咒，又为自己设立下的诅咒，再创造出一个能解决诅咒。


    对诅咒来说是解药的初代纯血血脉在这个世界上？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蕾娜眨了眨眼。


    很显然，艾瑟希创世神既然为这个世间的神明，就不会所出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那么，在人类诅咒的这件事上，艾瑟希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在艾瑟希创世神的背后，有着另一件隐藏的事情推动着她，让她被迫做出对自己创造物——“人类”布下诅咒的事情。


    不过这里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调查至今，推断到这一边，蕾娜还是卡住了。


    虽然目前所掌握理解的事情和一开始对诅咒这个事情的满头雾水相比，她进步了不少。


    但她现在依旧缺少着至关重要的线索，让她卡在推论的这一步里，不能再进行深入的思考。


    脑袋隐隐地疼痛着，蕾娜闭了闭眼，轻轻叹了息，下意识抬头往后仰了仰脖子，缓解身上的酸痛。


    房间暗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中，蕾娜的余光瞥见了一旁还坐在书架前的维萨利斯，放松的动作忽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书了。


    方才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一本书已经回归到了原处。


    乍一看就像是从未被人碰过一样。


    而维萨利斯就这般敲着二郎腿，却不失优雅地双手交叠在腿上，垂眼不知思忖着什么。


    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维萨利斯稍稍抬起了头，以平淡的视线回看了回去。


    蕾娜透过那淡淡的视线，辨识出了他视线里少有的情绪。


    询问。


    他在询问自己为何看她。


    蕾娜与维萨利斯对视了几秒，忽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屑屑地开口道：


    “你不会还想问我为何放下手中的推理，要抬起头看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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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萨利斯微微笑了一下：“你若这么想也可以。”


    颇有种你高兴就好的意思。


    蕾娜皮笑肉不笑地维持着嘴边的笑容，将搁置在旁边桌子上的白纸拿了起来，翻面正对着他。


    “既然你也应了我的话，那么回答我，我纸上所写的思路是不是正确的？”


    维萨利斯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蕾娜飘逸的字迹上。


    她书写的是她所在时代的英文，但是维萨利斯对于她所书写的文字看得丝毫不费力，就像是天天看一样。


    房间再度静默，不过只是须臾间，他就抬手将蕾娜手中的纸页接过，放在手中垂首看了会儿。


    不知是蕾娜在思考中途所写的什么单词牵扯到了他脑海中的回忆，蕾娜紧紧盯着维萨利斯的面庞，并没有错过他面庞的少许变化。


    “——怎么了？”


    “……”维萨利斯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将方才那些许微妙的神色掩盖了过去，“没什么。”


    “你所写的……没有出多少差错。”


    果然吗？


    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


    蕾娜得到答案，也便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会真的会回答自己再度提出的问题。


    她还以为在她拿出手中的纸张时，维萨利斯会瞥一眼，就不再作答。


    但实际上，维萨利斯不仅接过了她手中的纸页，还会低头仔细看她书写地有些凌乱的卷面。


    多少都有些出乎意料了。


    感觉到蕾娜看向他的目光里掺杂了几分审视，维萨利斯抬起头来，朝旁边的蕾娜那边再度投向目光。


    一人一鬼来往投去目光好几次，蕾娜已经习惯了和维萨利斯对视，顺着他望过来的目光，她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嗯，感谢你的解答，那么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虽然是向重要证人搜集重要线索，但蕾娜总产生出了一种自己好像在外边买卖，然后和买卖信息的商贩进行讨价还价。


    并且还是那种比较生硬地讨价还价。


    蕾娜坦然地与维萨利斯对视，随即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你是——吸血鬼的始祖吗？”


    “……”


    没有过多的铺垫，蕾娜希望维萨利斯能在“是”和“否”之间做出选择。


    不过面前的少年本身就未对自己的面貌做出过多的掩饰，至始至终，维萨利斯就是以自己本身的样貌出现——


    至少在蕾娜参与过往幻境里，所见到的那名同艾瑟希创世神说话的始祖样貌，同面前的维萨利斯样貌是相似的。


    不过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亚拿的始祖其实是个孪生双胞胎也说不定，然后是因为血族豪门密辛，所以就没有公开外传什么什么的。


    就这么在纷乱的思绪纠缠之间，蕾啊听到了对面少年对她所问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嗯，我是。”


    少年形态的维萨利斯神色淡淡，动作未变，只不过视线又向上偏移了几分。


    他透过蕾娜有些紧张的神情，视线直直抵达到蕾娜的瞳孔里，就像是能看穿蕾娜的心中所想一般。


    不过他只和蕾娜对视了几秒中后，就又移开了视线。


    生活了百千万年间的始祖，对二十几岁少女心中所想的八卦想法，没有产生出多少波澜。


    他不予置评。


    只淡淡地仍由蕾娜那些天花乱坠地思绪在她的头顶上飘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