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杜茗星意料的，自从甜瑜上交龙涎香，几天来一直没什么动静，仿佛星火组织全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皇上不急，她都急了。不是，她都把反派送上门了，难道还要押着沈初墨去投敌么。


    杜茗星左等右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拉着甜瑜旁敲侧击。


    甜瑜虽然觉得她对此有些过分关心，但是经过仔细回忆后，又补充了点细节，


    “我当时记得，有个穿黑衣服的——看起来似乎是他们的领导——说，要准备实验什么的。”


    “估计，他们也在紧赶慢赶，拿着龙涎香做实验，研究如何最大程度发挥效力。”


    杜茗星一听，颇有道理。


    关心则乱，在正式使用前，肯定要经过重重测试，她竟连这点都没想到。


    甜瑜见她沉默：“怎么了？”


    “没事，”杜茗星摇了摇头，深呼口气，“我只是在想，应该快完结了。”


    甜瑜笑着应下她的话。


    第二天，按照约定，杜茗星前往方小郑家与她碰面。


    方小郑搬离了原来最外层的区域，新家已经完工，外部简单粉刷和装饰了下，顶棚盖上瓦片，弄得有模有样。


    到了门口，杜茗星反而踟蹰起来。


    甜瑜也不催她，只是靠在一旁的墙壁，表情带了点怀念。


    杜茗星整理了下心情，敲了敲门。


    相较于作妖小队另外两名成员，方小郑跟她感情更为深厚，此时即将见面，倒有些“近乡情怯”，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二下门还未扣响，便已经打开。


    入眼的是一名留着短发的女性，她抿了抿唇，眼神已闪着泪花。


    杜茗星微愣，上下打量她，方小郑原本微微外扩的颧骨线条，此时反而柔和起来，可能是因为催产素分泌，添了些母性特有的慈爱。


    方小郑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带：“欣姐，快进来。嗨，不用换鞋，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进来就好。”


    屋里站着的，是方小郑未婚夫，肤色黝黑，即便身着长袖家居服，也隐隐可以从挽起的袖口，瞧见膀子上的腱子肉。


    方夫朝杜茗星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把她拎来的礼物放置好，对她的打扮并未过多在意。


    厨房隐隐飘来饭菜的香味。


    沈初墨没一道前来，据说方小郑有话想单独对杜茗星说，故而他索性不来了，只留在甜瑜家中看家。


    两人进到卧室。


    杜茗星才把口罩墨镜取下，帽子也摘了下来，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方小郑目光惊了下，表情怔住。


    虽然方小郑已经被告知情况，但看到杜茗星此时半透明的状态，还是超乎想象。


    但除此之外，她与她印象中别无二致，甚至更美，瓷器般无一处瑕疵，像是由雕塑家耗尽毕生心血所出的维纳斯。


    这个她梦中曾出现过的女孩，正笑盈盈地望着她，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和，


    “小郑，好久不见。”


    那些久违的回忆……恍如隔世。那些青春期的烦恼与忧愁，如今看来，早已不值一提。


    她只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已不复从前山泉般的清亮，


    “……好久不见。”


    杜茗星小心地抱了抱方小郑，她的腹部已经显怀，因此杜茗星动作格外轻，唯恐惊扰了里面的小住客。


    小孩麻烦、吵闹，但出现在这里，却让她觉得，世界还有救。


    方小郑笑笑，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肚皮。杜茗星屏住呼吸，第一感觉是手掌下硬硬的，扎实而富有生命力，之后才隐隐察觉到新生命的份量。


    “她会健康成长的。”


    杜茗星保证，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涩。


    她没能早点从高高在上的视角走下，去看透这也是一个世界，有自己的运行逻辑，有固定的时间流速，也有着鲜活的生命与感情，与她的并无不同。


    “欣姐，”方小郑顿了顿，神色有些局促，“我的婚礼定在七天后，你愿意来当伴娘吗？”


    “当然。”杜茗星不假思索。


    话音未落，方小郑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我还怕你不来呢！”


    “哦，对了，不用担心，我知道你的状态不便见人，我到时候弄个面纱，把你脸挡住，手臂和脖子也挡得严严实实，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她絮絮叨叨了很多，逐渐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一定要来啊，欣姐。”


    杜茗星点了点头。


    方小郑再次抬头时，眼睛红了一圈，脸蛋上多了两行泪痕。杜茗星惊了一下，没想到她如此感情，忙用衣袖为她擦擦眼泪。


    她拍着她肩哄：“怎么啦我的小郑，别哭别哭……我这不是跟你团圆了吗，多开心的事儿，有什么好哭的。”


    “欣姐，你是真实的吗？”方小郑吸着鼻子问。


    “当然，”杜茗星安抚地笑笑，“你希望我是真的沈怀欣吗？”


    “……”


    方小郑忽地环住她，默不作声。


    怀抱很紧，方小郑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欣姐，我……我最后给你做顿饭吧。”


    “嗯？”


    她恍惚一下，仿佛回到曾经，她天天督促方小郑给母亲做饭的日子，不禁莞尔。只是转念，又想到她没能阻止方母的悲剧，出了神。


    方小郑一抹眼泪：“就这么定了，我再去准备准备，还有两道菜没烧好呢。”


    “孕妇下什么厨房，我不成千古罪人了，”杜茗星忙撸起袖子，“你指挥，我来。”


    两道菜很快烧好，虽然不知道烧的是什么。


    尝了两筷子，杜茗星礼貌地说不饿，而且作为虚体，进食属于浪费食物。


    末世中食物何其珍贵，杜茗星的说辞合情合理，甜瑜外的众人不疑有他。


    用过餐后，甜瑜和方夫出去干活，尤其是方夫，虽然是异能者，但肩上担子也不轻。关了房门，方小郑望向窗外，两人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


    她又抬起头，看向天空，欲言又止。


    杜茗星主动开口，询问她这些年近况，得知许多甜瑜都不清楚的细节。被歹人骗走过粮食，也险些被污染源同化，只有进入基地后，日子才勉强支撑。


    “……对不起。”杜茗星垂头。


    方小郑反应很大：“你对不起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活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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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是我不好！”方小郑顿了顿，“我是说……我以前带坏你，是我混蛋！是我垃圾！是我狼心狗肺！”


    她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掌风狠戾，脸颊飞快红肿，吓得杜茗星握紧她的手腕，使出吃奶的劲阻止，


    “你这是做什么？以前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


    方小郑脸颊挂着掌印与泪水，抬眸望向杜茗星，她下意识捂着隆起的腹部，感受到熟悉的重量后，深深吐息，平复情绪。


    杜茗星被她不稳定的状态吓到，大气都不敢喘，双手还紧紧攥着她。


    “欣姐，我没事，”方小郑闭眼，再次抬眸时，眼神聚焦坚定了些，唇角扬起浅浅笑意，“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


    杜茗星缓缓松开拉着她的手，


    “我知道，你一定压力很大。”


    “现在人们为了生存，少有人愿意迎接新生命，你却还是冒着险，让她降临到这个世界。你一定也是心怀希望吧。”


    “我都懂。”


    “……”


    方小郑复杂地笑了笑，摸摸发白的衣服，把口袋中早已褪色的护身符掏出，递给杜茗星，


    “欣姐，这里面有一些我熏的香料，你……收好。千万收好。”


    杜茗星接过，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随身携带。


    之后方小郑的情绪稳定许多，两人分享彼此经历，直到晚上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深夜，杜茗星精疲力竭之余，忽地想起什么，摇摇沈初墨手臂。


    嗯，虽然比不上甜瑜形容的“硬得跟钢管似的”，但也结实有力，尤其绷紧时覆上层薄汗，更显得动人心魄。


    “怎么？”沈初墨嗓音略沉。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神色，斟酌开口：“我想在小郑婚礼时，送她一份大礼。”


    “但是，你答应我不要不开心，好么？”


    沈初墨听完她的想法，手摸到枕边，勾起护身符模样的香囊，用手心掂了掂。眸光幽深，不知是喜是怒地“呵”了声，


    “她给你的？”


    “嗯，”杜茗星把话绕回来，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答应我好吗？”


    女孩的眼尾微湿，残留着拥吻后的余韵，微哑的嗓音软糯，像块被雨淋湿的奶糖。


    沈初墨忽然什么也说不出，身体驱使他点头。


    “值得吗？”他问。


    “当然。”她毫不犹豫。


    方小郑值得，甜瑜值得，全人类都值得……他心底好笑，却笑不出来，细品下满是苦涩。


    沈初墨目光凝在她身上：“你是通知我，而不是询问意见。”


    杜茗星噎了下，几度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避重就轻道：“反正闲置也是闲置，不要那么小气嘛。”


    沈初墨低头，咬着女孩香肩，上面原本逐渐浅淡恢复的牙印又开始深刻，直到洇出点点血迹，她也只是眼神温柔，纤细手指上下抚着他的发丝，态度近乎纵容。


    ……表面功夫。


    但也唯有这些表面功夫，才给予沈初墨被爱的错觉。


    “你对所有人都很好。”他道，隐去了后一句。


    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