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醉意压得人昏昏沉沉的，王珂珂用力揉揉太阳穴才使得自己清醒一些。


    宋向晚扶着她，目露担忧：“你还好吗？”


    “我没事。”


    王珂珂摇摇头，看向边上沉默的老师，抿唇道歉：“老师对不起，今晚的事都因为我才……”


    老师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这事不怪你。我也没想到，要是知道是这样，我早该推掉的。”


    见她还要再说，老师拍拍她肩膀宽慰：“没有这家，还会有别家企业可以合作，早点回去休息吧。”


    “就是。”向晚握紧她的手腕。


    王珂珂心定了定，目送老师离开后，这才在向晚的搀扶下回了宿舍。


    至于后来酒意上头，在宿舍又是恶心又是吐的一番折腾暂且不提，她好不容易才睡下，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手机提示昨晚许源给她发了条语音。


    点开一听，男生跟着吉他伴奏随口哼唱的声音随之响起来，确实还不赖。


    王珂珂起身，洗漱完后喝了室友给她准备的醒酒汤，这才感觉自己整个人活过来了。


    不过今天可没法躺一天了。


    她作为负责人，组里同学和老师对这次项目投入了多少心血，又抱有多大期待她再清楚不过。


    昨晚的合作没有达成，现在组内还得开会，重新整理所有可能争取得到合作机会的企业名单。


    不过在此之前——


    王珂珂拨通了陈沉露的电话。


    三天后，小组会议。


    老师急匆匆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地通知大家，名单上所有企业都不愿意合作，言外之意是，她们这个项目要砸手里了。


    宋向晚看王珂珂一眼，抿唇道：“我可以联系我家里人……”


    “不用。”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珂珂突然出声。


    她和向晚私底下是挺好的朋友，自然知道向晚早就和家里人闹翻了，不愿让她为难的同时，也因向晚家中产业根本不涉及她们现下研究的领域。


    组内另一同学知道内情，但也没有多说，只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算啦，一个项目而已，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正好给我们放假嘛。”


    王珂珂压着眉眼：“这事我能解决，先等等。”


    组内散会后。


    刚回到宿舍楼下，王珂珂再一次见到了林海的身影。


    这几天，林海几乎天天来。


    不拘什么时候，每天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人的。


    王珂珂不理他，他也不多做纠缠。


    只静静地站着，目送她背影离去。


    几个室友也由一开始的惊讶转为见怪不怪了，都避着他走。


    这一次，即将路过的时候，感受到对方如影随形的目光，王珂珂脚步一顿，侧过头来。


    林海微微笑起来，像是早有预料。


    或者说，他本就是在等这一天。


    两人沉默对视几秒。


    男人垂眼看了眼时间，继而掀起眼皮看着她发出邀请：“今晚一起吃个饭？”


    不等王珂珂回应，许源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远处年轻男生走过来，打断两人的对视：“学姐，我来给你送社团下学期招新海报设计。这位是？”


    “一个认识的人。”


    王珂珂并不知道他怎么会刚好出现在这边，不愿多说，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塞进背包里。


    许源平时那么精明活泛的人，现在却仿佛看不懂氛围一样，杵在两人中间，朝林海伸出友好的手笑着道：“你好，我叫许源，是王学姐的——”


    他眨了眨眼，刻意停顿一下，在察觉对面男人隐隐恼怒的情绪变化时才不紧不慢接着道：“朋友。”


    林海拧眉不语，并没有要握手的打算。


    王珂珂拉了下许源的手，“你不是说最近忙着期末复习吗？赶紧去图书馆看书去吧，不然晚了没位置。”


    “也是。”许源朝她熟练地露出个灿烂笑容，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回头补一句：“学姐，之前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啊！”


    王珂珂笑了笑，“嗯。”


    “你答应了他什么事？”


    林海声线勉强平静，视线却死死盯着她和男生接触过的那只手不放，“他跟你表白你答应了？还是说你觉得他干净，愿意跟他——”


    啪地一声响，男人被扇得别过头去。


    王珂珂揉了揉发麻的虎口，冷着脸道：“你要是嘴巴不干净就别说话。”


    “……”林海舔舔嘴角破皮洇出的血腥味，终于闭上嘴。


    王珂珂径自越过他往外走。


    男人下意识想拉她手，却又停住，只站在原地用目光追着她。


    蓦地，女生回头。


    她面无表情道：“不是说去吃饭？”


    林海反应过来，眸光微微一闪。


    他攥着车钥匙的手蜷了蜷，几乎没有片刻停顿便跟了上去。


    车上林海明显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无奈王珂珂一上车便闭眼假寐，于是一路无话。


    好在他一直记着王珂珂前世的喜好，订的餐厅饭菜自然也合她口味。


    林海知道，王珂珂并不会和吃的过不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虽然对面坐着个讨厌的人，也不影响王珂珂用饭。


    待半饱后，她放下筷子，端坐看他。


    “林海，你处处阻挠我，是想做什么。”


    男人恍若未闻，只垂着眼认真切好牛排，在王珂珂快要不耐烦时才停下动作，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你吃得太少了。”


    王珂珂没动：“别给我扯别的。”


    “以前，你不太会用刀叉，总喊我帮你切好。”


    林海并不介意她冷冰冰的态度，依旧自顾自说着：“珂珂，我以前确实是混蛋。可你也要承认，我们不是没有过好时候。”


    “是，所以呢？”


    她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别忘了，是谁亲手毁掉的。”


    林海闻言，眼底飞速掠过一抹暗沉。


    王珂珂不想和他攀扯过去那些破事，把话题扭回来：“所以你现在做这些，是想逼我重新和你在一起？”


    “……是。”林海苦笑一声，将手边倒好的红酒一饮而尽。


    再次抬眼看她时，男人眸中分明闪着深情的光：“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没有办法，我不用手段，你会看我一眼吗？就像今晚，如果我没有这么做，你压根不会停下来和我吃这一顿饭对吧？”


    王珂珂静静地看着他。


    男人被她无动于衷的眼神刺痛，别开眼去，边倒酒边继续道：“我记得，高中那会，你总给我送饭。去我家给小妹辅导功课的时候，你也总偷偷看我，我看过去的时候偏偏你又躲着我。”


    他说的其实是前世的事。


    遥远得早就在王珂珂记忆里糊成一片了。


    林海自嘲道：“我那时候太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拥有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牢牢抓在手里，没能察觉你在家里受的委屈，犯了错后也没能及时认错，反而把你越推越远，是我不对，是我该死。”


    王珂珂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下一秒，男人唇角一弯，露出个堪称诡异的笑，声音混在酒香中显得含糊不清：“后来，我真的死了。”


    “不知道你信不信，前世你走后不出三个月，我也死在你墓前。”


    林海将她微微失神的模样收入眼底。


    “珂珂——”


    男人走过来，语气含了某种迫不及待：“既然天意都让我们重来一回，我心里真正爱着谁，你难道不知道吗？”


    “过去的一切过错我都会改，不干净的东西我也切了，你不喜欢和我家里人生活，那就出去另外住，就我们两个人，再没有别的人打扰。你喜欢做实验做研究，需要什么资源，我都会支持你。”


    “珂珂，你能不能，原谅我？”


    包厢内，林海单膝跪在地上，以仰视的低位姿态将手中酒端到王珂珂面前。


    一如当初，他向她求婚时。


    英俊的初恋男友手捧鲜花和钻戒单膝点地，向王珂珂许诺一辈子都待她好。


    王珂珂凝视杯中颜色浓稠得像血一样的酒液好一会才端起来轻晃。


    “原谅你？”她轻声反问。


    林海屏气凝神，犹如等待审判的信徒。


    王珂珂稍稍俯身，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她几乎可以闻到对方呼吸间带着的酒香。


    打在侧脸的呼吸隐隐急促了些。


    她与他近距离对视——这双曾经她那么喜欢的浅色眸子。


    前世后来，她总恨为何这双漂亮的眼睛里不能全部装满她，总恨他为何能在发生那样肮脏不堪的事情后还能轻飘飘说出那句没什么，恨他为何如此凉薄，践踏她多年真心。


    现在，这双眼睛，确确实实只看着她了。


    王珂珂单手抬起他下巴，在林海隐隐颤动的目光中拎着酒杯对着他嘴灌下去。


    “咳咳——！”


    林海被呛，咳得两眼发红，连眼泪都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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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动静的服务员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王珂珂盯着林海不说话。


    男人勉力忍了忍喉间痒意，扬声对外面服务员道不用帮忙，不要进来。


    话一停，王珂珂继续灌。


    直到满满一杯酒尽数倒完才肯罢休，随手甩掉他被捏红的下巴。


    “你说这么多，可有半句记得我肚子里的孩子？”


    她端坐着，冷眼俯视林海：“别跟我说你不记得不知道。”


    “我、呼——”男人脸色通红，白衬衫上方几粒纽扣早被扯散，不知滚落何处，衣襟上只余寥寥几根线头。


    王珂珂见状拧了下眉。


    “我、我没忘记。”


    林海突然半直起身膝行靠近攥住她的衣角，两眼深深地盯着她，胸口起伏不定，呼出的热气几乎能透过薄薄衣衫烫穿她的皮肤。


    “珂珂，我们的孩子，还会来的。”


    “这一世，她会来的。”


    男人气息不稳，但又很笃定地说：“手术之前，我、我特意让医生保存了我的种子，只要你——”


    趁着王珂珂失身片刻，林海一把抓住王珂珂垂在身侧的手，将头轻轻靠在她膝头上作依恋状：“只要你愿意，她就能回来。”


    “……”王珂珂一时失语。


    突然，她感到不对，“你怎么了？”


    正在悄然磨蹭的人身子一顿。


    男人缓缓吐出口气，故作轻松地歪了歪头：“没怎么呀。”


    可那双愈发泛红、透着欲色的眼睛暴露了他。


    王珂珂被阵阵巨大的恶心席卷，登时直起身来提脚欲踹，不想却被这人提前预料一把抱住她的腰，双臂缠得死死地，大有死也不放开的架势。


    她恶狠狠揪住他头发：“林海，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珂珂，是你灌我喝下去的。”


    跪在地上的男人短促地笑了笑，双臂搂得越发紧密，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她身体里去，闷声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你不能不要我！”


    王珂珂难以置信：“你还要不要脸？！”


    林海喘着气，俨然已经神智不清：“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你个神经病！”


    她开始后悔今天晚上选择和这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吃饭了，“你下了药又能干什么？”


    都不用特意去看，王珂珂都能通过现下的接触感受到对方毫无动静的下.身，语气里的厌恶恶心满到快要溢出来：“别告诉我，你给我下药，准备把你从姓陈的那里学来的肮脏手段往我身上使。”


    姓陈的三个字一出，空气霎时静下来。


    先前男人口中的深情前世被扯下遮羞布，内里糟糕透顶令人作呕的东西暴露出来。


    好一会，林海才想起来否认：“珂珂，我不是，我没有……”


    “你没有？”


    王珂珂再也忍不下去，用力一挣，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而后一脚当胸踹开。


    “药是谁下的？酒是谁倒的？”


    她双手抱胸，见他从地上爬起还欲来抱她，方才被他抱住的地方瞬间滚过一道寒颤，只觉浑身恶心难忍，一时连话也懒得同他扯转身便走。


    “你走出这个门，你咳咳、你的项目、甚至包括你老师的所有项目，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投资！”


    王珂珂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林海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撑起身子站起来步步靠近她，越靠近就越发止不住身上的颤抖与兴奋：“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见她沉默不语，他弯了弯眉，忍不住用目光描摹她的脸。


    “你刚刚提到那个姓陈的。”


    男人自说自话：“珂珂你知道吗？他跑国外去了，竟然还妄想白手起家，妄想以此迫你动心，你说，他是不是很可笑？”


    王珂珂缓缓眨了下眼。


    林海握住她的手摁在他心口上，神色近乎癫狂：“我当然不会让他如意，陈家还想暗地里帮他助他起家，只可惜——他捣鼓的那些合作，都被我毁了。现下这个时候，大概在被人追债呢。”


    他吐出口气，充血双目紧紧盯着她：“珂珂，听到这些，你开心吗？”


    王珂珂被手下皮肤的温度烫得指尖蜷起。


    林海没得到回答，下意识又靠近一些。


    “珂珂，你快说，开不开心——”


    忽地啪的一声巨响。


    男人的话音突兀地停在这里，两眼一闭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生死不知。


    而他身后，举着个碎掉酒瓶的宋向晚正惊疑不定地看着王珂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