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哥哥
作品:《哥你别打我男朋友》 隔壁床是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下午已经来过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后,撤走了那个床位的所有仪器,和婴儿脑袋上的所有留置针。
婴儿微弱的哭声安静下来后,方愫看见他睁开眼睛,伸出双手要他的妈妈抱。
年轻母亲肉眼可见得憔悴苍老。
她独自一人抱着怀里听话的孩子,背着住院以来孩子的小衣服小被子,离开了病房。
方愫身边最终又静了下来。
医院的夜里安静得可怕,一直在响却又总会被忽略的仪器声,还在不停发出“滴”声,让人听着心慌。
方愫躺在床上,眼神定定看着天花板上圆圆的吸顶灯,灯罩里困死了许多“灯下尘”。
她从小长大的家里用的是拳头大的白炽灯,越来越多的小虫子困在里面只会让灯变得更黑,到最后,这个灯就只能被替换掉。
那是一个在夜里永远无法看清作业本上的字的地方,是一个无论冬夏都能吃上竹笋炒肉的地方,还是会把温柔可爱的姑娘晒成和那片土地一样粗糙的地方。
学校领导为她筹的钱治病,管不了多久,方愫一直以来也坚信父母不会来医院管她的,何况还要出一笔昂贵的费用,家里根本拿不出这些钱。
她一定会死的,一定的。
这个时候,方愫反而没有眼泪了,她从床头的书包里翻出书本来,这学期的新课还没有学完,学校宿舍里这个时候已经熄灯了,以往她会打着手电再做一会题,现在病房里只剩她一人,她霸占着这个比老家亮堂多了的灯光,看了会题。
方愫并不爱学习,只是没有课外书可看,她喜欢接触陌生的东西,新课本下来后的第一时间,她会把书从头到尾都看一遍,现在书包里的这些书,早已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睡不着,她甚至连小白兔奶糖的配料表都研究了一遍。
蓝色窗帘上并不是普通的纯色蓝,而是带有斜纹的,颜色有深浅的有垂坠感的精细布料制成,比家里用床单代替的窗帘质量好太多了。
头顶还有她没有见过的通风口,像是会往外吐口水的大嘴巴,她知道那个是中央空调。
床对面的电视机下面有一个被烧黑的插座孔,像两个圆洞洞的眼睛哭丧着脸。
止疼药确实回味苦,她已经把一包小白兔奶糖都吃完了,还是苦地睡不着觉。
死了就不苦了吧。
死亡这件事也是新鲜的,方愫没死过,不管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了,应该也是好事。
方愫想通了,安稳入睡。
-
在她入住医院的第十四天。
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除了治疗的时间,就是程茵过来找她,跟她讲祖国大江大河的美好,想要去各地旅游的愿望。
程予弛还带了很多书给程茵,程茵说不爱看那些小说,都拿给方愫来看。
方愫爱看,但也记不住看了什么。
程茵还会把程予弛给她带来的早餐甜粥跟方愫“分享”。
“我哥其实只会做甜粥,你要是想吃些别的东西,他只会叫家里阿姨做。”
“阿姨?”方愫觉得这应该不是叫她妈妈的称呼,说来,方愫这么多天也确实没有看见过程茵的妈妈。
“嗯,我们家请的阿姨是湘城人,很会做辣辣的东西吃,我很喜欢吃阿姨做的饭。”
方愫明白了,这应该是电视上那些有钱人家里请的“帮佣”的称呼。
方愫不做声,很自觉地“帮”程茵喝粥,她喜欢喝,蜂蜜不多不腻,甜得正好。
“茵茵,你又把喝不完的粥倒给方愫了?”
他给程茵和方愫两人都带了粥,程予弛进门时,看见程茵碗里已经空了。
程茵不满意,嘟嘴发牢骚:“哥你能不能学做点别的啊?实在不行早饭让阿姨给我做也行啊。我想吃虾饺,想吃小笼包,蒸饺,炸鲜奶,香芋糕,菠萝包,哥,你明天给我带香芋糕和菠萝包吧。”
方愫低头静静喝着程予弛用蜂蜜煮的浓稠的粥,慢慢回味。
程茵的病房里已经渐渐闻不到花香味了,程予弛去拉开窗帘,窗扇大开,又从包里拿出许多书来,他对程茵说:“明天公司有事,你跟方愫一起去医院食堂吃。”
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方愫知道了程茵家里的事。
程予弛高中还没毕业母亲就筹划着让他熟悉公司业务,除了高考复习以外的时间,会把公司各年来的业绩以及财务报表等都拿来叫程予弛看。
方愫也确实从来没见过程茵的母亲,或许来过,但没有待很久。
程茵自己也没见过她自己的父亲,她听妈妈说,父亲在她出生那年就死了。但她凑近方愫耳朵悄悄讲,她知道爸爸还活着,哥哥的手机里有爸爸的联系方式。不过,他也没有来过。
程予弛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靠坐在窗边开始看着公司资料,程茵还在输液,方愫喝完粥就把她和程茵的碗端去洗了,程予弛抬眼轻声道:“放在那里吧,我一会拿回去洗。”
“没事的哥哥,就这么两个碗,不费事。”方愫跟着程茵,顺口地叫着哥哥,心里有种莫名的雀跃。
程茵小时候家里请了住家保姆,她不常见母亲,无论是学校开学还是需要家长参加的夏令营活动,都是程予弛充当她的家长去参加,只比程茵大四岁的程予弛,需要长期与她的老师沟通往来,三天两头亲自到学校找老师询问妹妹的情况,让老师知道程茵这个哥哥,也可以做家长做的事,监督学习,以及照顾生活,不被同学另眼歧视。
他视线又放回笔记本电脑上,声音低缓和柔,却又带着坚定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程茵说:“你跟方愫一起多看看书,丰富精神世界。”
“我的精神世界很丰富的,该多看书的是愫愫。”
“我到现在为止只去过西湖,看够了大海,更向往被烈日炙烤的辽阔沙漠,去寻沙漠里面奇幻的海市蜃楼,还有雪山山顶的雪,不知道会不会和雪顶的冰激凌一样是甜的,我从没见过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课本里那样,是六棱冰晶花。”
程予弛微微抬眼又低下,“病好了带你们去。”
方愫心里揪了揪。
“好呀,”程茵把那个一直爱不释手的画册摊开给方愫看,方愫这几天已经被程茵一遍一遍讲过无数次,几乎已经背会了程茵预计的行程安排,“我第一站要去布达拉宫,去看看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庄严肃穆的藏式宏伟建筑,然后还要去看雅鲁藏布大峡谷。”
“对了,愫愫,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也一并把攻略做了。”
方愫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垂眸扭着手指,低低道:“我一定会死的,最后只想回到农村里,去看看家里那只白色的小土狗。”
程茵沉默了一瞬,又去扒了一颗小白兔奶糖,塞到方愫嘴里,问程予弛:“哥哥,你昨天不是答应我要给我带一束百合花吗?怎么没带?”
程予弛皱了皱眉:“你又把梦里的话当现实混淆了。”
“是吗?”程茵口中讷讷,她盯着方愫不自然的情绪。
方愫嚼着糖,起身出门。
“愫愫,”程茵喊住方愫,“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方愫走到门边,又退了回来,在走廊的尽头,她的病房门前,看见了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静静立在门边平缓了几下呼吸。
再探头去看,那身影又不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程予弛分视线出来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也似乎对两个女孩之间的氛围没有感知,继续低下头去看屏幕。
“但没有钱,就连生存都是问题。”方愫把病房门关上,又走向了窗边,在程予弛的身边站着望向窗外。
她们的病房在二楼,窗外是翠绿茂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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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香樟树,夏天的暖风轻轻带着树木的清新气息吹进病房里,和病房里中央空调散发的凉气在方愫身边对撞。
窗外比室内还要安静,带着万千树叶随风翻飞的声音,偶尔的蝉鸣催人昏昏欲睡。
方愫的身边,程予弛身上传来淡淡香气,是她以前没有闻到过的,也不同于政治老师身上的清甜香水味,而是一种如同冬日时,山间清晨的雾霜气息,让人觉得他似乎体温很低。
方愫靠在窗边,看见了住院部门口走出的人。
那是她已经半年多未见的父亲,他的脊背深深佝着,泛黄的汗衫扎进松垮垮的廉价西裤里,皮带翻了毛边,他走到了一棵香樟树下,掏出手机打电话。
方愫双手撑在窗台上,定定望着那边。
日上中天,太阳直直照进窗子里,香樟树下的父亲躲在树荫里,手插着腰,左右走了几步。
电话一接通他就开始骂。方愫看见他一边骂,一边从被香烟熏黄的牙中冲喷出来的唾沫。
妈妈在外面有了人,已经背着包走了,连弟弟也没有带,她本来不会走这么急的,但因为方愫得了这个很“贵重”的病,她一刻也不愿多待了。
妈妈悄悄带弟弟出去吃冰激凌的事情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但现在她就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去了。
人心真是瞬息万变。
方愫眼神余光看见,身边那个按着键盘的手停下了动作。
父亲骂着骂着,气得右手高高扬起,狠狠地把手机砸到了绿化带边缘的路沿石上,随后狠狠地抹了把脸,瘦小又佝偻的身体在原地踱了两步,又从花坛里把手机捡起来,塞进口袋。
然后就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方愫目送他离开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
方愫突然失去力气,从窗边滑落在地,努力伸着脖子呼吸,如果死亡这么痛苦,她其实也不想死,程予弛迅速站起身来把她抱回了自己的病房,方愫感受到了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仰着脖子的方愫看着程予弛眉梢微微蹙着,把她稳稳放在床上,按响了护士铃,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流出了眼泪。
此后,她见到程茵的妈妈时,程茵坐在妈妈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隔着房门的玻璃,方愫止步于此,程茵剃了头发,现在脑袋上带着一个棉质贴头的薄帽子,很像一个孩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妈妈的怀里抱着妈妈哭的情形。看着门内母女情深,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了。
她从来没有抱过妈妈,甚至靠近两三步,妈妈都会觉得她太闲了,安排她去做事。
方愫呆坐很久很久,恍然回神时,已经开始夕阳西下,她赶在医生下班前,把自己睡过的病床好好整理了一下,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了自己来时穿得夏季校服,她的东西不多,一个书包也装下了,收拾好以后,从抽屉里取出来这些日子的治疗单,去了结账窗口。
窗口的工作人员说,余额足够她再住上半个月的,方愫感到疑惑,校方领导竟然这么慷慨大方,但她还是选择退款出院。
在被告知办出院一需要主治医师的许可,二需要监护人签字时,她又蔫了,只能先回病房,借主治医师的电话打给了班主任。
“方愫啊,校方能凑到的钱也就这些了,老师也尽了力,能申请的国家补助也算到了里面,实在不行你看看还有没有哪些亲戚可以问问的?”
“老师,辛苦您了,”听老师的口吻,那些钱不是她交的,方愫也不想去确认是不是那天爸爸过来时交的费用,喉头酸涩,对老师说:“能麻烦您来一趟医院,帮我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吗?”
病房门被轻叩三下,程予弛进来了,只有他一个人。
方愫挂断电话后,把医生的手机搁在了床头。
程予弛在她身边坐下,开门见山:“茵茵把你当做了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