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奇袭
作品:《假夫君摄政王入戏后》 疾风如刀,夜色如墨。
冷风带着枯草的粗粝气息,刮过铁裹门两侧峥嵘的山石。阴影遮天蔽日,只有狂风暴雨般威压的浓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这两堵沉默耸峙的墨黑色巨墙之间,蜿蜒而出的小径尽头,星星点点的篝火连成一片喧腾的光海,喧嚣声裹挟着狂野的欢笑与突厥语含混的嘶吼,蛮横地撕破夜的死寂。
——那里是属于匈奴人的营地。
谢徵玄勒马山巅,冰冷的铁甲贴着他的躯干起伏,无声吸纳着深夜的寒意。他微微眯起双眼,沉凝的目光穿透浮动的尘霭与蒸腾的热浪,精准地投射在那营地中央堆积如山的麻袋粮车上。
新粮入库,对匈奴人而言,便是饕餮纵欲的号角。
山风挟着一缕怪异的膻气卷上山坡,拂过他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骑兵,拂过每一张涂满烟灰的面孔。没有呼吸的杂音,只闻战马偶尔在勒紧的衔铁后一声不安又压抑的鼻息。
匈奴人显然已陷入醉后的狂乱。
粗壮如熊的单于屠耆敞着满是硬毛的胸膛,脚步虚浮,举着酒囊摇摇晃晃撞向粮堆,嘴里喷着难辨的突厥醉话,大手胡乱在麻袋上拍打着,激起一片干燥呛人的扬尘。
“从大黎人手上抢来的,饿死他们,是不是!”他吼叫,酒液顺着乱蓬蓬的胡子滴落。
周围的匈奴士兵被煽起情绪,哄笑声沸反盈天。
有人举着啃掉大半条腿的烤羊,有人摇晃着皮囊灌下一口劣酒,又毫无顾忌地将剩余酒水泼向同伴,引得一阵更加放浪形骸的推搡笑闹。
火光跳跃,勾勒出一张张狰狞满足、因酒精而扭曲变形的脸。
然而,他们浑然未觉,就在那铁裹门两侧陡峭山崖、嶙峋怪石构成的幽暗褶皱深处,蛰伏着一双双眼睛。
那些眼睛如同暗夜里准备扑击的野狼,锐利而冷酷,死死锁住下方这场喧闹的盛宴。
溯风趴在冰冷的岩石后,身体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铁裹门的阴风无情地刺透他的罩衣,刀子般剐过裸露的脖颈。
他缓缓挪动身体,避开一块硌在胸口的尖石,左脸紧紧贴住粗糙的地面,几乎能尝到泥土的腥涩。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舌尖传来一丝铁锈般的咸腥。
身侧,亲卫队的弓箭手们匍匐静默,纹丝不动,只有一双双眼睛在浓重的阴影里精光四射。
他们的长弓已悄然张开,弓弦绷到极致,微微震颤着,传递着一种危险的张力。每一支箭头都簇新锃亮,箭镞上捆扎的蘸油布团吸饱了引火之物,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油气息。
“主子算得分毫不差。点火信号一发,火射粮堆,不得迟滞!”
与此同时,营地更深处,一片专供匈奴精锐骑兵战马休憩的马厩区域。
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阴影中,一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潜伏——那是摄政王的心腹亲卫定山。
他手中紧握着几块厚实的藏青布,布里渗出浓烈刺鼻的母马发情气息。
他眼神如幽潭,沉稳地计算着时间,鼻翼翕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信息。
——时机到了。
那熊一般的匈奴将领正得意忘形,猛地将喝空的酒囊高高抛起。厚实的皮囊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带着空囊的闷响,“砰”地一声砸在最边缘一辆粮车高高堆起的麻袋上。
袋子微微晃了一下。
山脊上,溯风冷嗤一声。马厩边,定山抬唇一笑。
“放——!”溯风喉咙里迸出一个喑哑的字。
遽然间,三十支刺耳的鸣镝利啸撕裂夜空,箭离弦的瞬间发出整齐短促的闷响。
火光炙热,燃烧的箭拉出暗红而急遽的轨迹,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堆积的粮草倾泻而下。
利箭精准地刺入麻袋的间隙,瞬息间,火苗腾起,发出“嗤嗤”的微响。最初只是零星几点,火光在麻袋上迟疑地、小心翼翼地爬动蔓延,速度看起来并不快。
篝火边的喧嚣停滞了一瞬。
醉眼朦胧的匈奴士兵们抬起了头,带着茫然与迟钝看向天空那数道暗红流星的来处。
“哎?”一个离得近的士兵,醉醺醺地往前踏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拔插在自己脚边一辆车车辕上、正微微颤动的箭杆,火光映着他咧开嘴、全无戒心的笑容,“什么鸟落了……”
一丝被利箭尾羽带起的山风,悄然卷过。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扇过,那零星的火点骤然腾起,爆裂般地蹿升。
近处那个咧嘴傻笑的士兵首当其冲,惨嚎声才出口一半,就被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掀起,整个人被抛出,狠狠砸在后面的人群中,发辫瞬间被点燃,烧成一个凄厉翻滚的火球。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硫磺接替引爆,烈焰冲天而起,车轴轰然炸裂,数堆粮草化作巨大的篝火,橘红色的火舌疯狂舔舐着夜空,热浪扭曲了空气。
火光轰然拔地而起,火焰咆哮着冲天狂舞,沉闷而骇人的轰响,彻底吞没了所有欢呼。
惊骇凝固在每一个匈奴士兵的脸上,瞬间的茫然又随即被热浪灼穿。
“火!粮草!!!”
“救火!快救火!”
恐慌如瘟疫般炸开。
有人如无头苍蝇,嘶吼着冲向燃烧的粮车,企图用双手扑打火焰,旋即被狂卷的热浪燎焦须发,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跌跌撞撞后退。
更多的人在无意识地惊叫、推搡、彼此践踏,被炽热的气流烤得涕泗横流。
人影憧憧,在烈焰明灭的猩红光影中,惊慌失措的士兵撞翻了篝火架子,燃尽的焦炭滚落,带着火苗翻滚着,引燃低矮的毡毯、支撑帐幕的圆木……
混乱无可遏制地向外扩散。
火光中心,方才还挥舞酒囊的单于屠耆此刻面目扭曲,嘶声力竭地吼叫,试图压过这片毁灭的喧嚣:“稳住!慌什么!灭火!”
他狂乱地踢打着身边瘫软在地的士兵。
“起来!拿起东西救——”
吼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球骤然凸出,死死盯向营地的北侧外围,那里的马棚方向,更深的混乱正蓄势待发。
原本还算井然的马棚区域,此刻却似被狂轰乱炸过。
嘶鸣已不足以形容那些声音。受惊战马濒死般疯狂地踢踏着、扭动着,在狭隘的木栏间冲撞,栅栏在一次次凶狠的撞击下发出嘎吱声。
几匹高大的胡马眼中布满血丝,口角被嚼铁磨出血沫,竟凭借着一股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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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咔嚓”一声撞断了牢笼的横木。
这崩裂之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栅栏摇摇欲坠,恐惧让兽性彻底压倒了一切束缚,无数马匹瞬间狂暴。
马群汹涌而出,失去了缰绳的指引,战马带着灼伤的剧痛,和对火焰的本能恐惧,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锋。
沉重的马蹄杂乱无章地奔袭冲来。
勉强在粮草大火边缘挣扎求生的士兵,甚至连矛尖都来不及抬起,就被这股狂暴的马流瞬间吞噬。
他们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呼,又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绝望笼罩下,匈奴大军四散奔逃,互相推挤。
屠耆眼睁睁看着无数士卒眨眼间就被彻底撕碎、踏平,他睚眦欲裂,眼白瞬间被暴突的血丝填满,嘴唇哆嗦着,发出非人的咆哮:“拦住!拦住那些马!”
但这嘶吼顷刻间便被更巨大混乱的声浪所吞没,只剩下歇斯底里的余响。
在马群后方,那浓得化不开的暗影边缘,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轮廓终于动了动。定山收手,嫌弃地丢开那染透浓郁气味的布袋,眼中掠过一丝冷酷而狡狯的光芒。
他无声地向后撤去,身影重新消弭于石影之中,只在原地留下一缕挥之不去的、强烈而特殊的母马气息。
“就是现在!”冰冷的命令,毫无预兆地劈开狂风。
山脊上,谢徵玄一声拔剑出鞘。
在他身后,那如山岳般沉默的亲兵铁骑,陡然动了。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肃穆嗜血,随着谢徵玄剑锋猛地向前一挥——
积蓄已久的雷霆终于劈落。
山脊仿佛突然崩塌。
沉默的铁甲军队,势不可挡地咆哮而下。士兵皆着重甲,挟着千钧重力俯冲,速度之快,气势之猛,竟发出令大地战栗的轰鸣。
兵锋未至,那山崩海啸般的声势,已然碾碎了匈奴残兵最后的侥幸。
“杀!”
谢徵玄一声清喝,人借马势,踏雪乌骓高高跃起,凌空扑入一片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央。
剑光挥出,刃锋过处,一颗因惊恐而扭曲的头颅被高高带起,颈腔中喷涌的鲜血瞬间被凛冽的风泼洒成一片赤红的雾幕。
亲卫军甲紧随其后,狠狠凿入匈奴人胸脯。
刚刚还在践踏他人、抢夺逃生路径的匈奴士兵,在这股纯粹的、碾压性的暴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恐惧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令他们本就薄弱的组织和抵抗瞬间土崩瓦解。
“跑!往城里跑!”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发出变了调的吼声。
逃,唯有逃进那座尚在黑暗中沉默的关城,才有一线生机。
一瞬间,所有还能动的残兵败将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汇聚成一股绝望的人潮,朝着关城紧闭的东门奔突。
踩踏者与被踩踏者混作一团,咒骂与哀嚎交织,求生欲让他们互相推搡拉扯,甚至不惜向挡路的同伴挥动兵器。
仿佛身后追命的不是刀剑,而是要命的阎罗,唯有那高耸的城门,才能庇护他们片刻。
可他们全然忘了,匈奴大军八万,而眼前来袭的摄政王亲卫分明远远少于他们的人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