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铺的老板搬来两张椅子。使者和少女肩并肩坐在店前，应了后者未说出口的诉求，中间隔着让人安心的距离。每句话从一人传到另一人耳中，都要经过和迟疑差不多的时间。


    遐蝶就在迟疑。


    那使者，从不否认自己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看顾着、计算着什么的事实。能将他的外表参透看穿外表下的真实底色，除阿格莱雅女士和她的金线再没有人能做到。


    假如能有更熟悉他的人在就好了。少女不由得这样想。那样的话，自己心中的问题也能更轻松地诉之于口了吧。


    因为特殊的体质，过往的岁月里，遐蝶与生者的交流远没有和死者的多。从孤单里塑造出的个性逐渐覆盖了少女心中渴望温暖的本色。


    事到如今，对遐蝶来说，需要亲口从关系微妙的人那里得到问题答案的情况少之又少，她也未曾对此有什么准备。只是那朵灰发少年从使者那里得到的散发塞纳托斯气息的黑花让她无法忽视，今天她才会出现在这里，以一无所知的姿态……


    与此同时，涅斐勒保持着面部肌肉的放松，前倾身体，用双手叠起托住下巴。


    保持云淡风轻笑容的幕后，是人类在拼命控制僵硬的嘴角。


    不、不会吧，遐蝶怎么不说话？是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之前拖后腿的表现让辛苦劳碌的她讨厌了？根据自己从迈德漠斯那听来的话，遐蝶不是这么沉默的女孩子啊！等、等等，总不能是赛法利娅说的那样，他太过时了？精心构思的发言其实自我意识过剩，让她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了？


    想来想去，果然是他被讨厌了吗？可恶好灰心……遐蝶，你说句话吧遐蝶……


    点心铺的老板将一切收入眼中，包括人类不自然绷紧的肩膀和少女微微侧头回避对方视线的模样。


    他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这下看懂了。


    涅斐勒终于将手放回桌面上，长舒一口气。“遐蝶，没什么想说的吗？”


    遐蝶也呆呆地回头，慢慢地点头。


    “那朵花，穹阁下佩戴的黑花。我想知道和它有关的事。”


    啊，伟大的一步！虽说光是让交流进入正轨就用尽了二人本就不多的社交技巧，但是它依旧是刻法勒都要为此鼓掌的进步。


    “果然是这个。”涅斐勒淡淡地说。


    预感因遐蝶的话变得明了。使者在多年前与细腻温和的死神立下了一份约定并守护至今。他将在流落凡间的少女了却心愿后承担起指引她回到冥界的职责，那一天，被冥土放逐的人类将最后一次觐见「死亡」的神面。


    但他不知道的是，不光那片花海中等候的神祇寻找着少女的踪迹，就连少女——黄金裔的遐蝶，也追逐着塞纳托斯去向不明的身影。被死亡夺走的「一半」，那是她认定的必须找到神明的理由。


    听着遐蝶的讲述，涅斐勒觉得心脏变得舒服了不少。总算可以确认他没有被暇蝶讨厌了；至于遐蝶口中寻找塞纳托斯的理由……


    “被死亡夺走的一半啊……我倒是多亏了「死亡」，才能找回我失去的一半。”


    死亡泰坦的失踪让凡人口中的祂变得失真。对死亡和别离的恐惧投射在将这一切带给翁法罗斯的神明身上，污染了祂原本的色彩。深受死亡烦扰的遐蝶没能例外。


    亲眼见证「塞纳托斯」存在的人类沉默许久。开口说出自己的经历会让他深陷麻烦的漩涡，但为那名救他于水火的少女说几句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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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的美言，他还是做得到的。


    “塞纳托斯人……神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分给我「拒绝死亡」的神迹……”


    遐蝶没有言语。搁置膝头的十指悄然收紧。她很难相信人类的话：毕竟，假如死神真的是一位仁慈的神明，又为何会将指尖阴冷的力量连同她不想要得到的命运一同赐给她？


    他看了看遐蝶的反应，闭上了嘴。差点就忘了老师传下来的教训：言胜于行，对于那他未曾体会过的孤寂来说更是如此。


    算了。他想。人类凝聚精神，从他手心的血肉里长出了一朵娇嫩的黑花。


    “如果你需要，这朵花就拿去吧。”他说道，把花朵放在少女面前——这或许是她抵达命中注定的月白花海前，此生触碰到的第一朵花。


    玻吕茜亚的劝告在涅斐勒耳旁响起。请不要将这份祝福分给别人。你的存在会招来黑色的潮水，为了保护外围的灵魂和这片花海，我必须将你流放。祝福消散之后，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分走祝福，就是在分走生命。冥土无法接受他这样与「诅咒/黑潮」共生的灵魂，他的归宿只有一处，而且不会是众生灵魂渴望的温柔花乡。看着遐蝶以懵懂的姿态拿起那支花儿，涅斐勒微笑着想起了乘船离开海渚时心中浮现的话语。


    “这就是保护了穹阁下的那朵花。”


    看着在她的手中也不会凋谢的花朵，遐蝶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瓣的边缘。触感有些冰冷，毕竟不是真正的植物，但仍让她爱不释手。


    涅斐勒轻扯长袍的边缘。“是啊，这就是塞纳托斯给我的祝福。现在，遐蝶，我把它分享给你。”他看向遐蝶。“希望它能让你看到死亡的另外一面，给你的前路多一些……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