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战斗的场合，使者的才能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剑士挥舞银剑劈下卫队士兵的头颅，黑龙的火烧干抖落的尘土。


    涅斐勒翻出虚空里带来的书。“白厄，二十三个，珀耳塞福涅，二十二个。”


    论威力，人类和龙的攻击不分伯仲。但在速度和破坏范围上却不是如此。如果不是选择的路线上分布的天谴卫队较为零散，占据优势的就不会是剑士，而是在低空推动墙壁般向前推动火焰的龙。


    总数慢慢变成了六十八个，两人一龙的脚步踏足雅努萨波利斯的边界。望着天边代替太阳以照耀人间的黎明机器，涅斐勒活动着肩膀，招呼白厄返程。


    剑士畅快地呼出一口气，笑着将长剑负在背后。“如何？是我赢了吗？”


    涅斐勒坐在黑龙的背上，合上书。“很遗憾，因为你们跑的太远，被你们打败的队伍里混进了一只黑潮兵。根据我们此前一致同意的计分规则，一只黑潮兵等于五个卫队士兵。也就是说，你在最后被反超了，白厄。”


    “啊，真遗憾。”白厄仰头看着摆出胜利者姿态的黑龙，无奈道：“看来下次我可要全力以赴，不然，就要输给你两次了。”


    涅斐勒不说话。就在刚才，为了哄好闹情绪的龙，他悄悄利用吞噬黑潮意志后得到的能力从远处调来了一只黑潮兵，这才让龙赢下了和剑士的比拼。希望他的动作没有被发现。不然凭龙的自尊和剑士的执着，他今天是别想在历史课开始前离开神殿了。到了那时，祭司和平民的孩子聚在一起，他又要被无端地痛斥一番。


    涅斐勒走到龙背边缘，朝踏着尖锐鳞甲攀爬龙背的剑士搭了把手。


    从奥赫玛繁重的期待里短暂脱身，对钦定的救世主来说是一段很宝贵的时光。涅斐勒看出他挥剑的身影变得轻快又自在。


    涅斐勒的眼中浮现出阿格莱雅完美却日渐寒冷的微笑。如果是因为过去的日子太过繁忙或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什么任务的话，阿格莱雅这样安排也可以理解。但派自己离开奥赫玛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把自己支开，让金织的耳边多些赞美，少些谏言？


    直到回到神殿，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再见，替我和缇宝哨句口信。”涅斐勒站在珀耳塞福涅背上，看着地面上的白厄。“那两位客人是「我」的同伴，如果可以，希望她能好好照顾他们。”


    “涅斐勒的同伴？从来没听你说过。”白厄新奇道。听涅斐勒的口吻，还是缇宝不认识的存在，那就不是黄金裔内部的人了。“是新交的朋友？”使者的性格和作风确实能让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前得到许多人的好感。在知道使者为「逐火之旅」工作后，突然多出一两个崇拜使者的信徒已是常识。


    白厄的用词颇为委婉，但涅斐勒看得出绝大多数找上他的人，都只是看重了他背后黄金裔和阿格莱雅的势力。这样的人作为逐火之旅的参与者可堪一用，却没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用上「同伴」这个词。


    “我也在考虑。”涅斐勒说。“但「我」决定要和他们成为同伴，那我只能接受。”


    使者口中反复出现的奇怪自称让白厄迷惑。“涅斐勒，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并非「今天」。


    其实，问题的答案十分简单。使者已在三次死亡和一次对死亡的目睹中察觉到了颠覆生死的奥秘与记忆权能的规律。


    第一次死去，他用自己和「已死世界的自己」有关的记忆重塑身躯，毁灭的世界消散后他前往了世界新的轮回；第二次死去，他的肉身被王者斩首，因果随着沾满鲜血的王座消逝；第三次，黑潮构成了他全新的肉身，崭新的诅咒和诡异的声响伴随着他，直到他为「自己」带去死亡，流淌黑血的身体出现的空洞被人类的灵魂填补，倾斜向呓语的天平被执着如火的意志回正。


    他似乎在磨难中变得更强了……但这份强大，并非没有代价。


    左右一个人的除却外界的声响，还有脑海中褪色的「记忆」。接受一份由他人定义好的规则，放入自己的意识；为了能在「思维」上成为除自己以外的存在，让超越世界的规则认为他就是祂们，允许他行使祂们的力量，使者便要彻底「理解」那些存在，用足够的记忆复现祂们的「本质/灵魂」。


    而这也意味着使者的意志将不再仅仅代表他自己。


    这具身体内的声音没有一日不在争吵，真正的他自己总在冷眼旁观。随第一次死亡而来的「执念」挥霍着当下的时光，渴望回到旧日的美好；被第二次死亡从沉睡中唤醒的「憎恶」身中言语的利剑，在「理性」打造的囚笼中痴笑着凝视昏暗绝望的世界；被强加的「欲望」祈求着诞生和自由，它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这寄宿的身躯本身。


    从目睹的死亡里找回的「希望」，统率起所有的强音、杂音与不和谐音，让人类的身体只为了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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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心爱的事物行动。


    在这五种声音里，违背了相应的意志，就会失去对应的力量。如果作为「涅斐勒」伤害自己重要的同伴，对应「希望」的回响将染上黑色不再出声。届时，使者悉心维护的平衡将再度被打破。事态，绝不能发展成那样。


    但他并不想让别人，尤其是那些为再创世付出太多的黄金裔知道太多。于是涅斐勒面不改色地问：“很简单的，你猜猜看？”


    “怎么这样。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聪明绝顶的救世主大人一番审时度势，摆出了他极其能勾起人同情心的哀伤表情。


    “以前，「维奥蒂亚」都是会直接回答我的。”


    涅斐勒见惯白厄这副样子（甚至最初真的上当过几次），抚摸黑龙的背脊，不为所动道：“那就去找你喜欢的「维奥蒂亚」说。这么简单的谜题都要索求答案，你真的是树庭出来的学生吗？”


    白厄打着哈哈不再吭声，目光漂移。和在黄金裔之中一直保持着某种神秘性的使者一样，白厄也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让涅斐勒知道，他甚至为此贿赂众人数次，就是为了掩盖住他在树庭延毕十年的事实！


    他不敢再问了，怕使者注意到什么反过来从他这里把救世主延毕的秘密挖出来。


    银发青年的心思很单纯。怎么说呢，其实只是不想在这个人面前丢脸而已。


    他看着龙背上的使者对自己的讪笑露出无奈的表情，系紧衣袍和自己道别。


    “别太在意我了，多和那两位客人交流交流，打好关系吧，我猜你们会相处融洽的。”


    白厄上前一步。“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真的不用我和缇宝老师跟大伙说说你的事吗？”


    涅斐勒认识到单独行动的麻烦了。“是那个决定让你担忧起我来了吗？我说了，我的情况非常好，我这边也不需要你关注——等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一起行动这么多年，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


    说到一半，眼看白厄装模作样的伤感表情真的掺进去一分怔愣，涅斐勒立马改口。


    “涅斐勒，你真的没——”


    涅斐勒打断道：“就这样。我和珀耳塞福涅去将雅努萨波利斯这几天的情况汇报给阿格莱雅。如果在我下次返回雅努萨波利斯前你们这边的行动已经结束，就在奥赫玛的老地方再碰面。”


    黑龙升腾而起，向着刻法勒背负的太阳展开黑翼倾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