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拱火

作品:《世有潇月

    陆北辰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觉出了世事无常,这无常让他迷茫,还让他烦躁。


    那年的雪夜冰寒彻骨,他趁黑衣人不备抱走了那个尚有呼吸的婴儿,只可惜他自己年纪太小没有什么能力,为了防止离开地太久生出变故,他只顾得上把孩子放到有光亮有动静的地方就匆匆跑了回去,其实也相当于是把那孩子交给了命运,交给了老天爷。


    他也分析不出黑衣人的身份,他一流落街巷的孤儿,哪里有什么见识,每天盯着捡点吃食不饿死就算好的,哪有站起来正脸瞧这世界的资格。几乎就要熬不过那场雪了,他遇上了李博元,脱下棉衣给他取暖,把他当弟弟一样带走了。


    后来,他为什么会救那个孩子?可能正是自己刚刚经历了死里逃生,被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小哥哥救了,便也想伸手救一救这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他的命能迎来转机,这个孩子说不定也能啊。


    若不是中间黑衣人出去了,单独把孩子丢在那儿,他也不会有机会。


    看吧,天意,都是天意。


    后来他也想过,那个孩子可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普通老百姓家里怎会值得黑衣人晃着刀去抢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且,他回忆过,包着婴儿的是个水红团花的棉被,触手又光滑又松软,一般人家用不起。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才挂着那样一枚玉坠子?和张士诚的宝藏有关,惊动了朝廷的锦衣卫,他们找这玉坠,也不想放过这玉坠的主人吧。


    陆北辰脑子很乱,刚下定决心把玉坠深藏,把寻找女孩的事放下,好好地在杭州生活,和潇月那姑娘一起迎接未来。新生的种子刚埋下去,就被急雨冲刷得无依无靠,无处安放。


    不是这样吗?忽然满城风雨欲来,以锦衣卫的手段,会不会很快查到玉坠在他手上,他们会听他讲的故事吗?他该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吗?自己会遭遇什么?会不会连累父亲和兄长,还有月儿?


    他在床上蜷缩着,天意弄人,为何这般艰难。


    还有,那女孩身上也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当年他一无所有,想留个线索日后来寻......


    万事因他而起——


    天意让他无处可逃。


    陆北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宝音往日贪睡,睡着更是雷打不动。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听到床上有动静就跑过来伸着脖子往床上瞅,看见陆北辰闭着眼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一会儿听到动静又赶紧过来,一趟又一趟......


    最后对上陆北辰的目光,两个人一个躺一个站,一动不动,大眼瞪小眼。


    “少爷,您是不是想家了?公子隔不多久就回去一趟,要不咱也回去看看吧。”


    “少爷,听公子那么一说,杭州怪吓人的,咱们不如回徽州吧。”


    “徽州没有林小姐,但是......林小姐可以跟咱们回徽州啊。”


    “你告诉她你是锦记少东家,她一准儿高兴地跟咱们走。”


    “少爷那您睡吧,我不打扰了。”


    “少爷您要睡不着就喊我......”


    见陆北辰躺下去背对着他,宝音只好怏怏地出去了。


    宝音坐在外面的小榻上,抱着双膝委屈。他有点不喜欢杭州了,杭州有太多的弯弯绕,他累得慌,他觉得自己快老了。


    这一夜,陆北辰似睡非睡,忽然是十五年前的大雪纷飞,忽然是林潇月站在他面前说着一生一世,忽然又是他孤独地立在悬崖边,心疼得无法呼吸......


    梦是梦,梦非梦,总算天光泛白,他脖颈有些汗意,快到夏天了吗?江南的春天确实比徽州要去得早,好像还没来得及好好赏。


    早上陆北辰带着宝音在街边摊子上吃了早点,看着时辰心不在焉。不管心里怎么乱,昨晚兄长交代的事还是要完成的,他看着沿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又稍等了片刻,这才朝锦记的宝蕴楼走去。


    宝蕴楼的店面贵气十足,陆北辰这是第一次进。宝蕴楼的门口是两扇厚重的紫光檀镂空雕花门,分别雕着“喜上眉梢”和“竹报平安”,门隙间可隐约窥见内里光影流动,引人探幽。


    原本他无心关注这些,只因为在外面盯着看得久了,直到里面透出光亮,才看出了不一般。


    眼下踏上台阶,门口一位穿着青色杭罗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仪容整洁的中年知客迎候上来,一边上下打量着他。


    “我找掌柜的,我姓......”


    “是陆公子吧,我是此间掌柜,一早就接到吩咐候着您了,里面请吧。”


    掌柜的看着跟姚掌柜差不多年纪,但眼神一对就能看出份量来。宝蕴楼的货品价值几乎不可估量,是其它店铺都比不了的,所以风险也大,掌柜的责任也大,他能经营多年,可见手段了得。


    进到里屋,陆北辰二话不说便掏出了玉坠和收货单,并把他收货的过程简单讲了一遍。


    掌柜的果然是提前知晓了此事,以他的身份地位,玉坠和宝藏的传闻肯定早就听说过,面对这枚无数人狂热追逐的玉坠,他脸上却没有显现半点异样。


    掌柜的亲自填好了收货单,又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同递给陆北辰,收下了玉坠。


    交易完成,银货两讫。


    宝蕴楼的掌柜人称墨先生,是锦记为数不多见过东家真容的人,说是见过,十年间也只不过三回,最晚的一次也已距今两年多了。若不是他眼力好记性好,恐怕连东家的相貌都回忆不起来。


    东家深居简出,几乎不与外人交流,在他们眼里甚是神秘。所以在锦记,他们更熟悉的是管家和公子,管家陪在东家身边,坐镇徽州总号,公子行走四方,处理各处事物。从去年开始,公子才在杭州待的时日长了些。


    锦记有一位神秘的少爷,少爷于徽州老家长大,和总号的人相熟,但外面的掌柜们过去时,少爷从不露面,也未入手锦记事务。


    年后听闻少爷出来历练,去了哪,和谁去,以什么身份,却无人知晓。他也派人打听过,但南山先生经营徽州多年,但凡知晓少爷行踪的人都不会往外说出半个字,哪怕是自家人无恶意。


    但根据他的推测,公子留在杭州,少爷必不会远。昨天半夜公子差人给他送信,让他一早来等一位年轻的陆公子,他便隐隐有些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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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雅端方,长身如玉,这是公子留下的词。能得公子这般夸,让他务必亲迎,定然身份贵重。


    而且今天一打照面,只见他虽谦逊内敛,但气度沉稳不俗,在这金砖墁地珠光宝气的围绕中,只淡淡地环顾了一眼,丝毫不见拘谨,更加让他认定,这是少东家逛自家铺子。


    只是公子和少爷都不道破,他也只得装傻,就像做一桩寻常生意,按照流程去做,只是刻意地关注了一下少爷拿来的那张收货单上的店铺名。


    格古轩。墨先生快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但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下了。


    交易完成,陆北辰没做过多停留便告辞了,墨先生送他到门口。


    待墨先生回到里屋,李博元已经坐着等他了。


    墨先生把玉坠和收货单都交给了李博元,李博元拿着东西直奔按察使司求见韩百户。


    按察使司专门腾了一个离门口近的院子给锦衣卫办案用,李博元进去后,屋里只有韩百户一人,而且他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压制不住的阴沉。


    李博元无心探究其它,他把锦盒放到桌上,打开盖子,言语诚恳。


    “韩大人,今早我们宝蕴楼收了一枚玉坠,看上去很像大人下令要找的那枚,但是草民能力有限,不敢妄下定论,所以赶紧拿来给大人过目,请大人定夺。”


    “我宝蕴楼主动上交,能为朝廷、为大人出力,锦记深感荣幸。”李博元双手抱拳。


    “收的?”韩百户纹丝不动,语气淡淡的,带着种......讽刺?


    “正是。”李博元低眉顺眼地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甚至把格古轩是怎么收到的玉坠也讲了,“这玉坠的来路很清楚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呼”地一声,韩百户把桌上盖着的一个绸布猛地掀开,李博元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刚才盖着绸布,里面一溜儿放着四个玉坠,全都给李博元拿的这个一模一样。


    看似一模一样。


    “这这......这......”李博元惊得说不出话来。


    “草民......”


    “陆公子不用紧张,本官不会迁怒无辜的人,但要让我抓到戏耍之人,我定有法子让他生死无门。”


    许是隐了一早上的怒火不得不发泄,韩百户很是咒骂了几句。


    “你的好意本官心领,还希望锦记继续配合锦衣卫的后续调查。”


    李博元连连称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都是应当的。”


    “来人!”


    “在!”外面进来一位差役。


    “让所有人都出去,着令全城所有的玉石店、珠宝店、古玩店、当铺,还有工艺作坊......只要跟玉石有关的店铺,限一个时辰内,所有掌柜带着清货单来按察使司。让弟兄们都客气点,以礼相请,请他们来帮忙鉴定真假。但是,若有阻碍拖延者,封店抓人!”


    李博元离开了按察使司,远远地看着一队队差役出来,散入四面八方。


    幸好没有拖延,差一点就来晚了。


    这热闹好看,平息不易啊。


    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