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相思

作品:《世有潇月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林潇月靠在榻上一动不动,像一只倦了的猫,任由暮色将她笼罩。


    忆棉进来掌灯,轻手轻脚地凑过来探看,潇月睁着大大的眼睛,昏暗里又明亮又深邃。


    “小姐。”忆棉声音轻轻的。


    “嗯。”潇月的声音更轻,身子依旧不动,连眼珠都没往忆棉这边转。


    “小姐累了怎么不眯会儿?奴婢还以为您睡着了。”


    “不打紧,再坚持坚持到晚上睡,累极了一觉到天亮才好,也免得老做梦,半夜醒了睡不着更难熬。”潇月说着坐了起来,看着忆棉四处点了灯,屋里亮堂堂的。


    “小姐——赶明儿我去找表小姐学学药膳,老睡不好可不行。”


    “哪还用得着咱们去学啊,陆公子送来了。”说着连云进了门,后面跟着两个丫鬟,把食盒放到桌上便出去了。


    “连砂锅和炖盅都端来了,可难为那宝音了,硬是自己一路抱过来了,怕洒了怕摔了还怕烫了。”连云把里面的饭菜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我跟他说了,以后可以让店里的伙计帮忙送到府上,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可别以后了,太破费。”


    林潇月看着桌上的菜肴,蟹粉鳜鱼卷,樱桃火腿煨茭白,翡翠双菇,玫瑰茯苓奶露,中间还有一盏“雨过天青”汝窑瓷的炖盅,里面的羹如琥珀流霞,上面撒着枸杞嫩芽和野生石蜜。


    “这还有张签,一看就是锦记楼上楼的风格。”连云把食盒底部压着的粉色桃花笺取出来递给潇月。


    潇月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那炖盅的菜名,叫南海明珠燕窝羹。核心珍材是取自南洋悬崖金丝燕的“红腺燕窝”,岭南进贡的合浦夜光珍珠粉,还有天山雪莲露。


    “听说楼外楼有专门的珍奇菜单,凑齐哪一道就出哪一道,有钱有势的人都排队等着,不拘能等到什么时候,就图一个珍稀高档。不过也不怕吃穷了,一年到头也排不上几回,也就不显得贵了。”忆棉说道。她对吃食感兴趣,杭州城里有名的酒楼她都打听过了。


    潇月忽然觉得挺有意思,“轮流送银子,赚了钱还被人谢,也不知道是老板的主意还是掌柜的法子,要说这么冷冰冰地写个签条附在里面,显得好像人人都不识货似的,就它高高在上了。可是读完了又让人讨厌不起来,不看确实不知如此难得,心里了然了,吃着才珍惜,才不至于辜负了这些珍材。”


    “锦记生意遍及众多,肯定是老板高明。”


    潇月心里默然,杭州府的高人果然更多,这个锦记的老板,还有杜老板,都是极有生意头脑和手段的人。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林家被称一句首富,多年积攒下的家业,从前她未多想,只觉得做生意就是买进卖出,现在想来,商场如战场,必然不乏战略战术,还有勇气和魄力。


    “小宝音还挺有趣,也不知道怎么跟楼外楼交代的,这桃花笺一看就是送女子才用的。”


    忆棉每样盛了一点,自顾自地就往嘴里送,“我先尝尝,好吃了我得琢磨琢磨,小姐若喜欢吃,以后我好试着做。”


    她究竟什么用意,三个人心知肚明,却无人说破,那些防备也好,怀疑也罢,都是沉重的话题。


    “明天一早去格古轩找陆公子,让他不要再送什么了,跑得太勤未免惹人口舌,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缺,让他好生经营生意,得空我自会去见他。”这一桌价值不菲,她虽有那么点口腹之欲,但对于这种滋补的膳食却没有多大兴致。


    还是当时陆北辰和自己二哥在街上买的那些汤包点心更合她的胃口。


    还有些话当着丫鬟的面不好说,他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手里能有多少银两可用?他穿戴一身清雅,不像是喜欢奢靡的样子,否则真要当他是花钱大手大脚没个计较的二世祖。


    他刚买了宅子,又盘了店,不管他们家有钱还是没钱,都没必要这样来给她花费。若因为她是林家小姐,一贯吃穿用度皆为上乘,他为了迎合自己,不惜翻出家底,再弄得捉襟见肘,那可真是罪过了。


    “知道了,小姐安心就是。”连云说。


    “对了,这几天这个传消息那个传消息的,后门是谁在盯着?”


    “早先因为您跑出去的事,后门婆子失察给打发到庄子里了,如今顶上一个夫人的人,夫人当面叮嘱过了,放心吧。”


    忆棉站在一边给潇月布菜,“楼外楼的味道确实一绝,小姐趁热吃,送都送来了,这顿可不能浪费。”


    “你们俩倒会规劝我,那个宝音却一味地纵着他的主子,他主子也纵着他,这俩人真不让人放心。”


    “要不小姐送几个下人给陆公子?就当是为这吃食的回礼。”


    “送谁啊?别人我也不知根知底,得力的就你们几个,我能送谁?送她?还是送你?要不你俩自己选吧。”潇月看看连云又看看忆棉,表情极为认真的样子。


    “小姐,可不兴开这玩笑!”两个丫鬟急了,急得有点气急败坏,潇月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说笑了一通,胃口有些开了,潇月竟然还多吃了一些,是这些天来吃得最多的一次。


    小丫鬟进来收拾了碗筷,忆棉帮潇月把头饰拆掉一些,天黑了不用再出去了,松泛松泛。


    “小姐,奴婢有件事很好奇,但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忆棉吞吞吐吐地说。


    “以后别说这话,想问就问。”


    烛火透过薄纱灯罩,晕开一团温润的光。她看着菱花镜里的自己,看着忆棉一根根地取下云鬓间的金玉簪钗、步摇珠翠。每取下一件,头上便轻一分,那被紧紧约束了一日的青丝也随之垂落,如乌云倾泻,散在肩背,带来一点陌生的松快,也让她的脖颈显得愈发纤细脆弱。


    “那些谣言,假如真传了出去,您当真有法子化解?”镜子里的忆棉疑虑重重,小脸十分严肃。


    潇月轻轻一笑,“算是有吧,谣言不就是那三两句话吗?我就再往外传上十句二十句,一句比一句邪乎,一句比一句脱离实际,让人们自己就能觉出不对来。”


    “可是,即便人们知道了传闻不可信,但小姐的名字却要被全城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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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传闻里只说是林家二小姐,并不知道我的闺名,即便是知道了,我走在外面,谁知道林家二小姐就是我呢。”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太冒险了,日后,日后......日后总要议亲,小姐没想这一层吗?”


    “若无这事,林家二小姐养在深宅大院,日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一个门第相当的夫君,从一个高墙里到另一个高墙里,外面人来人往,无人知我是谁。我甚至不必有名字,林家二小姐,某某夫人,一生就够了。”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别人求都求不来,您也说要努力让夫人继续过这样富足无忧的生活啊。”


    “那是因为母亲对父亲有情,她前面的煎熬你也知道的,还有苏夫人,莫大娘子,哪个容易?以后姐姐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可我不想,我不愿像奔赴一个官职一样去婚姻里上任,我要这一生有情有爱,哪怕苦一些。”


    潇月用香胰子净了面,铜盆里的水荡起涟漪,倒映着烛光,碎成一片晃动的金色。她拿起另一块柔软的细葛布巾,将脸上的水珠一点点蘸干。


    现在,镜子里的人,脂粉尽去,钗环尽卸。


    “也不一定能得偿所愿,人的命啊,不好说,但总得试一试吧,试过了才能不后悔,真有一天,把一生困于内宅,也能认命地生活下去。”


    “小姐,哪有这么悲观啊,您这么聪明,得这么多人喜欢,您待人和善,老天爷都看着呢,过两天就是十五了,我去抢头柱香。”


    “是我疏忽了,忽略了我的名声会牵连姐姐,她那样蕙质兰心的一个人,性情高洁,秀色绝艳,容止客观,若因我低就,受人轻视,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都过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小姐不要再自责了。”


    “我是自私了些,想着谣言若传遍江南,我的亲事必然会让许多人退却,这样也好,大浪淘沙,那个不畏流言,不信虚幻,能识得我真性情的人,才更容易与我遇见。”


    “可是,不是已经有了陆公子。”


    “他是意料之外,却是我行事之中不愿错过的那个人,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的,若他不接受,我们就一别两宽,反正既未禀明父母,也没过明路,只当一场笑谈,聚散两欢。”


    “若他不觉有异——我必不食言。”


    她微微前倾,靠得离那面冰冷的铜镜更近些,几乎能感受到镜面吸入烛火热度后又折返回来的那一丝冷气。镜中少女眼神寂寂,像深邃的夜空,映不出窗外春末的繁华,只沉淀着无人知晓的、属于深闺的幽微心思。


    最终,只是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那气息如踏虚空,还未完全散开,便已被沉沉的寂静吞没了。


    她走出房间透气,抬头望见月上柳梢头,她看得痴,看得出神。


    待一切尘埃落定,她只要儿女情长。


    陆北辰,到那时,若你真情不减,我必生死相随。


    做街巷里的寻常夫妻便好,一个宅院可容朝暮,一间小店可供吃穿,两情久长,三餐温暖,四季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