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清清浅浅，如此又过了几日。


    林潇月一大早出门，直奔锦绣坊。


    马车上挂着林府的标记，虽然门口的伙计不太认识这是哪一个林家，但看这气势已知是大户的出来的，又见马车上下来的是位小姐，立时通知了掌柜的。


    大掌柜姓齐，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子，跟随杜老板多年，可以说是杜老板一手带出来的，技术和管理都是一流。


    齐掌柜亲自接待林潇月，但是林潇月并不是来给自己选衣服的，她是想送给离烟姑娘几套衣服，但是想她自己来选，所以今天先跟掌柜的谈谈，把钱交了。


    齐掌柜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经过严格教养和商业历练后的从容韵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的温和笑意，绝不过分热络谄媚。齐掌柜将林潇月引到雅室，茶水点心并燃的香品都是最上乘的。大商铺就是这点好，只要生意能谈成，方式不是问题。


    “林小姐是第一次上门，对我们锦绣坊的衣服有了解吗？我可以带您先转转，不管定制还是成衣，我们都有等级，供您多种选择。”说话时，齐掌柜散发出由内而外的自信和沉稳。


    “最好的是一品，无论用工还是用料都是顶尖的，而且全部由我们老板把关，因为精巧，所以难免费时，只能限量，适合重要场合的定制，比如婚嫁之类。二品的稍快一些，但是穿出去也足以冠盖全城，出席宴会，逢节过寿，保证独特性。定的最多的是三品，达官贵人的四季衣服基本上都是这种，出衣快，款式时时出新，可以经常来选。还有四品，更家常一些，也就是少了些绣工，用料更贴合生活所需。可别小看了咱们的四品，一点儿都不普通，不是寻常衣铺能比的。”


    “了解得不多，但——我及笄的时候，穿的是贵坊的桃始华。”林潇月语笑宴宴。


    “原来是姑苏林家的小姐！”齐掌柜惊喜万分。


    “桃始华可是我们老板花费了几个月的心血，送出去时她都不忍，怎奈林老爷交付了大额定金，中间还派人时不时地盯着，再说我们老板也是讲信用之人，再舍不得也不会私藏毁约。但是她一再感慨，那是天成之作，果然后来我们试过几回，都出不来那种成色，看来是注定属于林小姐您呢。”提起桃始华，齐掌柜的话风变了，感慨之余，多有激动。


    林潇月含笑点了点头，“确实极好，有机会该当面谢过杜老板。”


    “可以的呀，我这就叫人去请，对了二小姐，那桃始华......罢了，小姐及笄的衣服，定是要好生收藏的，我就是出双倍的价格，小姐定也不会再转卖与我，我就想想罢了。我们老板是个实诚的，裁了几块帕子也都给您了，我们就剩了点布条，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就这还藏着当宝贝了。”


    齐掌柜和女人打交道比较多，看似说话口无遮拦心直口快，其实都是在夸赞自家。


    “我定两套二品，两套三品，两套四品，这六件衣服我要送人，改天让她们亲自来选。另外我开个账户，这些钱存在帐上，钱不够了就让伙计去林府结算，没问题吧？”


    忆棉递上银票。


    “当然没问题，不交定金都没问题，一会儿让丫鬟把订衣服的人的姓名留给柜台上就行。”齐掌柜立马应下。


    锦绣坊倒不是有多需要这个客户，当然谁也不嫌客户少，齐掌柜的格外热情，有一部分是因为桃始华的，还有拥有桃始华的林潇月。


    毕竟，杜老板不止一次感慨，那姑苏林家二小姐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物，让桃始华认了主。


    “桃始华牵了线，我是该来亲自招呼。”


    齐掌柜和林潇月刚谈妥，话音还未落尽，门口传来一声不夹杂感情，却字字有力的说话声。就像是一阵风吹开遮挡，不容躲闪地迎面而来。


    进来的是锦绣坊的老板杜瑾萱，她一张鹅蛋脸，肌肤是江南水乡滋养出的细腻莹润，透着常年室内劳作的温润光泽，眼角有几道细细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如工笔画中精心勾勒的线条，更添岁月沉淀的从容与洞察世事的锐利。


    林潇月打量着杜老板，杜老板也用那双能瞬间穿透绫罗绸缎的浮华，精准丈量出眼前人的身形气质乃至身家地位的眼睛，带着三分沉静与审度，打量着林潇月。


    “齐掌柜，下面有客人来，你去忙吧，林小姐这里有我。”


    齐掌柜含笑下去了，桃始华的主人来了，杜老板一定很高兴。


    “你是林正阳的女儿，林家二小姐林潇月。”杜老板收起了那点本就淡淡的笑意，转而一脸冰霜，甚至眼中透出些许轻视和厌恶。


    林潇月皱眉，快速回忆了一下，听杜老板这语气，她是知道她和苏家的关系了？


    也是，依杜老板和苏家父子多年的关系，这么大的事，她能察觉出来问上一问，得知实情，也说得过去。


    看她的反应，她对自己不喜，应该是因为张惜玉吧。张惜玉进了苏家后，苏老爷夫妇的关系发生了重大变故，连张惜玉去世后，苏老爷对妇人的冷落也能怪到张惜玉头上，她这是替苏夫人抱不平吧，听说她们亲如姐妹，她待苏启墨如自己儿子。


    “杜老板，我家小姐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出言无状？”忆棉听不过。


    “是啊，杜老板，我得罪你了吗？”如果说苏靖斌和张惜玉对苏夫人有愧还算情有可原，可是怪到她身上可就莫名其妙了。


    “不要觉得我是个外人就说不着你，你也不用在我面前逞小聪明，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当年若不是我在外面学艺，怎会让书兰一个人默默地承受那么多委屈？”


    “杜老板，那些事于我何干？我有的选择吗？”林潇月厉声说，眼神倔强，似乎也生了气。


    “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野心当真不小，你以为——”


    “萱姨——林小姐在这吗？”外面传来苏启墨的声音。


    杜老板神色大变，“是你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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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你故意的，你想要让他听到什么？他自幼温良，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说完，杜老板转身走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墨儿，我在这儿呢，你说的林小姐是林潇月小姐吗？她刚走，说有事。来来来，我正好需要你帮忙，有几个图案的排布总是显得乱，你来给看看。”杜老板说笑自然，在走廊拦下苏启墨，引他上了三楼。


    屋里，林潇月制止住了忆棉，没让她跟着出来，免得被苏启墨发现。


    坐了片刻，她带着忆棉连云悄悄下楼离开了。


    “小姐，那杜老板什么意思，搁那儿跟咱们演什么戏呢？对小姐太无礼了。”


    “无妨，她若一直冷静还不好办了，今天来的目的达到了，咱们走吧。”


    林潇月站在锦绣坊前往楼上看去，窗前空无一人，想那杜老板此刻也不会让苏启墨去窗边的。


    “好好的心情都被这杜老板破坏了，小姐咱们回家吧。”连云说。


    “那怎么成，打听到离烟姑娘从苏州回来了，咱们礼物都备齐了，上门致谢去。”林潇月的心情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晚儿开的门，一见是林二小姐，笑得很高兴，转瞬却又些许闪躲，急忙领着众人往屋里走，脚步格外急。


    “我们宅子很少来客人，几乎不待客，瞧瞧晚儿慌的，还不快去准备茶水。”离烟吩咐道。


    林潇月刚要行礼，被离烟赶忙拦住了。


    “二小姐折煞奴家了，万万使不得。”离烟姑娘的嗓音就是好听，柔情中含着一丝冷，滤掉了三分尘埃五分世俗，就是那种不沾烟火的高冷仙子气。


    林潇月也未执意坚持，但忆棉和连云还是恭恭敬敬地谢过了离烟。


    “我给姑娘带了些礼物，明前茶，桃花酿，我挑了汝窑的茶器，西域琉璃酒具，供姑娘闲暇时小憩怡情。另外那天污了姑娘的床铺，我选了几卷布匹，姑娘自己裁剪替换吧。还有那天穿了你的衣服，但是那天听晚儿说那是你新做的衣服，还没上过身，所以我就留下不还了。我去锦绣坊交了六套衣服的定金，两套二品两套三品送与姑娘，姑娘有空去看看，买成品也好，定做也好，林府在锦绣坊开了帐，我都交代过了，姑娘尽管挑。”


    “还有晚儿姑娘，那天辛苦了，我也送晚儿姑娘两套四品的衣服，自己去选。”


    林潇月说着，晚儿刚好端了茶水过来，听二小姐一说，当下眉开眼笑。小姑娘正爱美，锦绣坊的衣服，她平日里可想都不敢想。


    “谢谢二小姐，好心果然有好报，一把伞换了这么多。”


    “伞？什么伞？”林潇月听得一头雾水。


    离烟横了晚儿一眼，一直教她少说话少说话，在外面跟她行走闷葫芦似的，怎么在这二小姐面前就管不住嘴了呢。


    就因为二小姐叫她晚儿姑娘，在苏州林府亲自送她，没把她当下等人看？


    还是太年轻啊，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