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


    这是熟人的声音。


    宋莺时轻轻拍了拍不痴的头，说：“带我进去。”


    不痴的眼神，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片刻，遂开口：“你疯了？我可不想死，别想拉着我垫背。”


    “谁说的？我们现在只有进去才能活，我都大你几百岁，还能骗你不成？”


    宋·真骗子·莺时脸不红心不跳的忽悠道：“再说了，现在你对我意义非凡，我像是会坑你的那种人吗？”


    “好吧，勉强信你。”


    闷闷的一声后，长袍衣袖被人拽动，牵引着她向前走。


    心神微动，她听见地面上似乎传来“咔嚓”一声，那便是走到了城中心无疑。


    拽袖子的幅度蓦地变大，“你确定你没坑我？！”


    不痴看着破败的城镇，不，现在已经不能用具体的词语来概括了。


    这就是一片废墟，目之所及皆是败落。


    坍塌的房子，散落的货物，以及到处的残肢断臂，血迹还尚未干的地方，便显现出妖异的红花，配上世界末日般的灰色天空，更是诡异。


    当然这都算不得什么，他看见黑色的，缩成一团的


    影子。


    他们的影子在进入这座城后，消失不见了。


    不痴想张嘴告诉少女这件事，但他的影子在摇头，少女的影子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像是在对他笑，又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警告。


    邪门，真是邪门。


    到嘴的话语被他吞下腹中。


    宋莺时凭着感觉敲了敲不痴的脑袋，却摸到了一手空气，于是悻悻地收回手。


    “怎么会呢？姐从不骗小孩。”


    才怪。


    骗得就是你这种小孩。


    她冷静地拔出长剑，耳尖耸动，辨别各种声音的方向。


    “跟我走。”


    她望向城中的方向，这里异香弥漫，若非她嗅觉灵敏，恐怕真会被骗去城西。


    “哎哎——你这人，等等我啊！”气鼓鼓的声音没有得到少女的丝毫怜悯。


    不痴小跑跟了一路，刚抬头，就被一双手捂住嘴巴。


    轻柔的声音像是飘散的白花，风一吹，便会不知踪迹，“屏住呼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识时务，所以才能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


    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少女的一丝气息都未泄露，他甚至以为这人在故意捉弄他。


    “你为什么要学凡人不再吐息纳气？”


    不痴呆愣，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修子灵童这件事，果然是小贩当久了。


    在无数的轮回当中，不自觉向凡人的行为所趋。


    “哼！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理由略微卡壳。


    宋莺时抿唇，羞涩一笑，贴心的为他圆话：“想体验一下凡人生活。”


    不痴大力低头，半晌又点头，语气坚定：“对，就是这样。”


    她憋着笑，轻咳一声，又小声问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忽然没声了？”


    何止是没有声音，简直安静得可怕，让她甚至产生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错觉。


    “不是没声了。”


    不痴的声音很淡定，但淡定中又有一种绝望感。


    “他们贴脸了，我们该跑了。”


    宋莺时震惊，宋莺时迷茫。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薛定谔的灰。


    “什么，你说七娘喊我们回家吃饭，那我们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语气中充满着急，伴上她的一双不聚焦眼，看上去倒是真实不少。


    “我这眼睛似乎不太行了，人老了，不中用了，你在哪里啊？”


    不痴接话接得迅速，他不知从哪顺来的长棍，棍尖杵在地上，发出“铛铛”响声。


    宋莺时紧紧握住木棍下半截，恨不得将身体抖成筛子，再抱紧身边的病友痛哭自己命运多舛。


    两颗蜡黄的小白菜终究没能逃脱魔爪，被寂寞无声地捉住，又悄然无息地带走。


    “他们长什么样子？”


    不痴觉得今天经历的事情，比一辈子加起来的都精彩，他说：“你得样子。”


    “瞎说，那我也是原版，哪怕她比我美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是万倍都没用。”


    不着痕迹地拍马屁，是她的加分强项，正所谓上分如呼吸，便是这个道理。


    许是嫌他们聒噪，一道术法封了他们的嘴巴，瞬间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贯入耳中，像是羽毛掠过湖面，细不可闻。


    嘴巴终于被释放出来，宋莺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是谁？你是好人吗？这是哪里？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蒙了手提两个小鸡崽的影子，她想了一下，随后用手指着宋莺时的眼睛，凶巴巴地说：“自己看。”


    少女面露委屈，还藏着一丝难捱的忧郁，“我看不见。”


    影子一顿，似乎是终于想起来这件事，他们自己没有五官，靠灵识痛感与万物沟通，倒是忘了五感这一回事。


    片刻，她声音淡淡：“修者可以放出识海以观世间所有。”


    宋莺时摊手，“他们可以。”


    她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像是渐落的残阳，总显凄凉，“我不行。”


    “哦。”


    一声过后，便再没人说话，宋莺时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不痴先一步开口：“醒醒，他们早走。”


    她一秒收起凄苦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扣手指，慢吞吞道：“他们是我们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其实并不是，她从进城开始，行走间便察觉绵软，像是脚步永远落不到实处。


    也许是暂时性失明的原因，又或许是别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有益无害。


    宋莺时吐出一口浊气，说：“不出意外，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杀死我们，代替我们，一个是拯救我们，再次融体。”


    “现在看来，似乎后一个原因更有可能。”


    不痴不解：“为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少女嫣然一笑，提着木棍扫向脚下，“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他们将我们带离中心城，说明不想让我们掺和进争斗当中。”


    惨叫声在角落处嘤嘤，一团黑气在不痴的眼前缓缓化为人形，化成约摸三四个月大的小娃娃，朝着他嘟嘴。


    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往宋莺时身边靠。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不觉得这座城中的黑气异常熟悉吗？”


    “鬼气。”不痴定睛，眉头倏然一皱，“不对，这是……”


    “魔气？！”


    那股黑气虽然中间黑沉如墨，但边缘处却诡异的形成一道分界线，深蓝色模糊两种颜色，像是要打破渺茫的边际，直至吞并黑色。


    宋莺时点头，欣慰地拍拍不痴脑袋，总归还不算太笨。


    若不是那个秘境，倘若她眼睛未曾失明，她还真不一定能分得清二者的区别。


    在上古大荒，妖鬼魔浑为一体，妖与鬼立场亦正亦邪，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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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可是，魔族不是早就被驱赶至绝际涯了吗？”


    不痴的问题也正是宋莺时所疑惑的。


    按理来说，魔族的出现绝没那么早，况且那本小说里，直到裴回灭世，魔族都没有被提及过一次。


    难道是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原本运行的轨迹出现了偏差，造成了这一切的后果？


    “你们欺负小孩！”


    吱呀乱叫打断了宋莺时的思索。


    “你们必须要赔偿我，不然我就不让你们走。”


    不痴环抱手臂，眼神冷冷的睨他，“你想要什么赔偿？”


    他看见魔气化形的小孩，眼珠子转了转，随后咬着手指发出痴笑：“我可以什么都不拿，但是只有一个要求。”


    “她，要背我出去。”


    宋莺时感受到恶意的视线，反问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你明明答应我了，你们这样的修者，都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委屈的声音皱皱巴巴，像是一块被揉搓的白纸，仿佛下一秒便会破开大洞，眼泪倾泻而下。


    “答应你的人，可不是我。”


    宋·真无趣·莺时没有半点动容，态度冷漠至极。


    小孩撇撇嘴，嗔了句“没意思。”


    “你们来到这里，受到我的庇护，就是与我结下了因果，不管如何，你们都要完成我一个心愿，否则你们出不去这条巷子的。”


    好一个强买强卖，宋莺时心底冷笑，面上神色不显。


    “你要出去，没问题。”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没良心……”


    不是，这个女人说什么？她答应了？孩童愣在原地，思索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她就是那样说的。


    宋莺时伸出手，“不是说要出去嘛？还不快来。”


    孩童试探性地将手放上去，又立马缩回，反复好几次。


    少女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但只是蹙了眉，语气温柔：“我从来不骗人。”


    小手牵小手，一路一起走。


    不痴望着两人相亲相爱的模样，默默咽了咽口水，心底升起了隐秘的喜悦。


    终于又要有人被她骗了吗？


    其实，他觉得这里面绝对有诈，但他不说。


    “走这里？”宋莺时每穿过一条巷子，便要问一次路，手中的木棍滑动的飞快，几乎要形成一道残影。


    孩童离出口越近，语气越发急切：“对对对，穿过那里，我们就能出去了。”


    “好。”


    狭窄的小洞后是彩云霞幔，曲曲弯弯地延伸到天际，像是漫无目的，随处伸展。


    不痴惊奇问道：“这里应当不是城内才对。”


    “当然，我们一开始便不在城池之内。”


    孩童扣着小手，故作一副可爱状，“这里是大荒，怎么会有城池呢？”


    “不过也没有关系，你们可以继续待在我为你们精心打造的幻境之内。”


    不怀好意的笑容露在婴孩脸上，片刻便碎裂成瓷痕，渗出血迹，又被白雾擦拭笼去。


    不痴面色骤变，“什么意思？”


    那道笑容加深，裂痕渐渐缝补，幻化成宋莺时的模样，清丽柔和，但搭配上三四个月大的身体，便显得十分怪异。


    “你们承了我的果，自然该续上我的因，这里的围困者，不——”


    他学着少女眉眼弯弯，“是主人，现在由你们代替我了。”


    宋莺时松开他的手，露出与他一般无二的笑容，语气温柔体贴：“是吗？”


    “那真是不好意思，这局，我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