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 暗里叫人骨髓枯14
作品:《樱笋时》 第53章·暗里叫人骨髓枯14
长青盯着姚宝樱与她手中的剑,身子紧绷,目光紧缩。
他担心姚宝樱真的一剑刺下,又彷徨自己若出手,今夜被捕的人,会不会从云野变成姚宝樱。
好在他效命的二郎此时气疯了,没多在意长青是否该出手的问题。
张文澜紧盯着姚宝樱,再问一遍:“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你觉得我要杀你?”
他面无血色,面容绷紧喉结滚动,袖中手微微发抖。可拿剑抵住他的姚宝樱,也很生气。
姚宝樱觉得自己也要被气疯了。
但她最近受他荼毒久了,她没掉入他的陷阱,冷静地反驳:“我从未说过你要‘杀’我,我问的是,你是不是想弄伤我。”
云野轻轻挑眉。
上次去高家行刺,他便怀疑张文澜和这个假高二娘子的关系不浅。而今小小试探,效果如此明显。矛盾转移到那二人身上,云野暂时可以隔山观虎斗——他要当面试试,张二郎是有多在乎这个女侠。
他和张文澜的合作,一向被张文澜牵着鼻子走。张文澜布置了一张大网,云野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这张网缚住,因重重秘密与想知道的消息而离不开这张网。
可云野也不甘心自己深陷局中。
他要破局。
他可以和张文澜继续合作,但他必须和张文澜位置对等,而不是被人牵头,被人耍得团团转。
张文澜:“杀你和伤你有何区别?云野弄伤你,你凭什么怪我?”
“那你要做什么?”姚宝樱握着剑的手用力朝下压,咬牙切齿,“你说的谎话你自己记得清吗——高善慈如今身在何方?”
张文澜平静:“你应该问你旁边那个人。”
云野轻笑:“可我是和张二郎结盟的,张二郎不知情,我又怎会知情?”
张文澜眼睛不眨:“樱桃,他在骗你。这些事,我可以解释。今夜你我应联手,先抓住他,不让他破坏我们的樱桃夜宴。”
“是你的樱桃宴,不是我的,”姚宝樱盯着他,轻声,“高善慈呢?你们到底把高善慈藏在了哪里?”
张文澜生厌:“我不知道。”
姚宝樱目中渗出冰雪一般的寒光,忍着自己的情绪:“你和霍丘使臣勾结,不知在图谋些什么,为什么把高善慈拉入你们的算计圈?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大家闺秀……”
张文澜倏地冷笑:“她姓高。”
“你想说她是云州刺史的女儿,而你是云州人士这件事吗?”姚宝樱快炸了,“云州被霍丘侵占,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对付高家,是为云州复仇,为给你家人复仇吧?鸣呶可是告诉我,你和你家人并不亲。你大兄也告诉我,你很讨厌你家人……”
张文澜:“那你真是知道得不少!我早告诉过你,我要对付高家……你现在才意识到吗?我又凭什么不能对高善慈动手?”
“无能卑劣者,才对弱者下手,”姚宝樱似想痛斥,但又压下去,不屑多说,“你们不管的人,我来管。”
张文澜脸色霎地白了。
不为别!
的。
为她的“无能卑劣者”,为她的冰冷目光。
她到底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用什么样的猜测想他?
在她眼中,高善慈必然是他藏的吗?真正藏人的是旁边的云野。他被质问,云野只需要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内讧,只因姚宝樱根本不相信张文澜。
张文澜说再多遍“我不知道”,她也不会信。
所以张文澜道:“你有没有脑子。”
姚宝樱:“一个满嘴谎言的人,确实比我有脑子。”
张文澜愤怒指云野:“我当夜和你在一起,是他带走的高善慈!”
云野:“我在汴京人生地不熟,我想藏一个新娘子,必须要有人接应。张二郎,你没有接应我吗?”
姚宝樱:“长青大哥,那夜我们拜堂的时候,我没看到你的身影,你在何方?”
长青和侍卫们左看右看,已经茫然了好一阵子。长青万万想不到,他们三人的对峙吵架,还能扯到自己。
长青的目光便游离,看向张文澜。
张文澜:“你看我做什么?”
姚宝樱:“你说长青大哥看你做什么?”
她目欲喷火:“你先前承认是你写的暗榜,是你把我骗进高家。那高二娘子呢,她中了毒,性命垂危……你们全不在意吗?!你们两个人,一个本应是她夫君,一个是她的情郎,你们全都不急着找解药吗?”
她说他!
张文澜心中细若悬丝的恨意迸溅。
他生生发痴,又生生觉得可笑。可他看向她,她目光亮得碎开,波光粼粼。他一时发怔,也有一瞬心软。但是……张文澜:“我真的不知道。”
云野:“张二郎主动求娶高二娘子。”
宝樱眸子一缩。
张文澜唇微颤,辩驳的谎言在她明眸下说得艰难:“那是权宜之计。”
宝樱:“婚姻于你是权宜么?”
张文澜声音抬高:“为什么不能是?!娶不到我想娶的,世间万物都是权宜!”
宝樱:“你想娶谁?!”
张文澜长睫如秋雨排刷,他怒得僵硬,眸子颤得快从眼眶中跳出。
云野:“他求娶高二娘子,高家立刻同意。后来我找他,他便说让我在新婚夜劫走新娘。你相信他不知道我们把人藏在哪里?
“现在高二娘子不在了,他依然和高善声结盟,带开封府的人马全城搜查高二娘子。如果不是他真的想要高二娘子回来,那便是贼喊捉贼。姚女侠,你做他这一个月的夫人,你觉得他想让高二娘子回归吗?”
真话假话掺在一起说,才更能博取人的信任。
这种方式,云野还是跟张文澜学到的。
静黑湖泊边,夜风寥寥,远处宾客席间喧闹声时而飘来,却遥远得如同隔着一重雾。
云野的目光,和张文澜幽静的眼睛在半空中对碰。
云野继续:“他应当是知道我和高善慈是情人,才主动和高家结亲的。他不想娶妻,但他要插手高家事务。我不懂你们北周朝堂的弯弯绕绕,但我起码看出来,在他彻底消化掉!
高家势力之前,他不会让高善慈出现,来坏他好事的。”
是了,就是这样。
宝樱不完全相信云野的话,但处处有漏洞的一桩婚事,此时才补上了很多疑点。
她是三月底才到汴京的,在她和阿舜去杜员外府邸前,张文澜不会知晓她的到来。他那时候便有婚约在身。所以,逼她入局,应当是他在见过她之后,临时生出的计划。
在她出现之前,张文澜要对付高家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也许正像云野说的那样。
张文澜想和高家扯上关系,但张文澜又不想真的娶妻。张文澜无意中发现高善慈和云野的关系,张文澜立刻觉得机会到了,他向高家提亲。
高善慈本来就不会嫁入张家。
因为张文澜要对付高家,张文澜不可能真的让一个高姓女子当自己的妻子,和他并肩同行。
宝樱愤怒又失望。
三年前,她对他的一腔失望之情,今日又重新涌现。最近一月,她与他相处久了,她以为他改了一些,没想到,他只是改得更聪明,手段更隐晦,更会骗人了。
他在稳住她。
他到底要稳住她什么?!
张文澜看她神色不对,便是知道此时有云野搅局,自己解释不清楚。她认定他和云野是一伙的,但他和云野除了那个结盟,此时还没有旁的合作,云野为什么来这么一出?
张文澜三两下便猜出云野的狼子野心。
张文澜盯着宝樱,目光如流水般,血丝浮在其中。他一字一句:“我确实不想真的娶高二娘子,但我并未骗你。是云野带走的人,是他间离你我。”
姚宝樱轻声:“你我之间,用得着旁人间离吗?”
姚宝樱:“混蛋。”
张文澜瞬间红眼:“你扪心自问,这一个月,你损失什么了?你凭什么为别人的事,说我混蛋?”
少女嘲弄看他,不屑多说,收剑而退。
他太了解她的神色了。
她一如此,他便看出她真的狠心,打算离开。张文澜怎能放她?
张文澜扣住她手腕,语气急促:“你去哪里?不许走。”
姚宝樱目光濛濛地看着他。
姚宝樱低头看他扣自己的手。他手背绷出青筋,虎口间的那颗红痣,晃得她眼睛酸痛。
少女喃声:“我怎么相信你。”
张文澜一滞。
昏暗天地间,少女仰着的目光,迷离非常:“你为什么建鸟笼关我,为什么在高家祠堂抓到我,为什么设计暗榜的通缉令让我入局。我是你庞大计划中的一步吗?”
张文澜:“我从未……”
姚宝樱:“那你关我做什么?!张文澜,你关我做什么……”
他关她做什么?
他在高家婚宴上把她逼到自己身边,他的答案昭然若揭。他滚热的、灼灼的目光盯着她,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就要脱口而出!但他看到姚宝樱的眼神。
如同一巴掌当面拍醒。
她一定会拒绝。
!
她会伤透他的心,嘲讽他的痴心妄想,搅毁今夜的宴会,再不做他的妻子。
张文澜趔趄后退。
他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渐渐涣散。他忽然从袖口拔出匕首,刺向自己胸口。
宝樱:“……!”
她几乎是扑过去夺他的匕首,拢住他手腕不让他深入。二人别劲,张文澜眼中光聚,握着匕首的手顺势往外一挥。三人距离太近了,他的匕首抵在了云野颈上。
云野:“?”
张文澜看着自己的血,缓缓抬眸:“够不够?值不值得你信我?”
他呼吸紊乱气息陡弱,眸子却亮得灼人心房。
姚宝樱骇然,揪住他的胸前衣襟,眼睁睁看着那里开始渗血。她震惊又迷惘,想转身走却被他的血绊住。
云野看着自己颈上匕首,张文澜沾血的匕首。
云野叹笑:“你们夫妻真是……张大人,我只想管你要一个人。我要长青跟我走。”
长青:“……什么?我?”
他到底是怎么加入这个混乱局面的?
张文澜胸口起伏,震痛让他发笑:“你闹出这么一桩事,你觉得我会满足你?”
“北周有句古话,你们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云野不以为意,“只要你交出长青,我今夜便撤退,不会和姚女侠联手。”
张文澜:“樱桃,你要和他联手?”
姚宝樱正盯着他衣襟前的血滴,神色微白。
“不联手也罢,”云野很轻松,他低垂着眼睛,探出来的一丁点儿目光,带着恶意的戏谑,“那我就告诉今夜樱桃宴上所有宾客,姚女侠是冒牌货,高二娘子和我偷、情,张大人参与其中。”
张文澜:“威胁我?”
云野哈笑两声。
众人看到寒光闪烁一下,云野袖中竟然藏了另一把匕首。下一刻,那匕首正抵在姚宝樱颈上。
姚宝樱睫毛不颤,只盯紧张文澜。
张文澜眉目阴郁,向下压了一分。
张文澜戾道:“你一个异族人,带走北周的新娘子,你以为你能脱罪?”
云野:“我可以和张大人两败俱伤。”
张文澜:“你走不出这里一步。”
云野:“张大人,我好歹是使臣副使,我也有手下。你我对峙之间,我的人手,一定登门了。”
云野:“我一向喜欢和张大人合作,但张大人满肚子算计,让我实在看不明白。我只好采用我的方式,让你我换一种合作方式。”
“再不济,”云野笑,盯着张文澜的眼睛,“我便当着你的面,杀了姚女侠……只要你放长青跟我走,你和姚女侠的秘密,高二娘子失踪的秘密,便不会出自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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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过去了很久,张宅早已备好的烟花,到了该放天的时辰,两位主子却迟迟不来。
丝竹乐声不绝,但若只有乐声,这场宴便该散了。
众宾客不禁窃窃私语起来。仆从们也在着急,派人去请二郎夫妻。就在这时候,张宅有霍丘人登门。
贵!
人们瞧不起蛮荒人。即使对方建国,与己方平起平坐,贵人们的脸也一下子不快。
有人嘲讽:“难道张二郎不光邀请我们,还请了异族人?言语不通,恐怕相谈不欢。”
“相谈不欢有什么关系,”闯入夜宴的几个霍丘人大剌剌地推开仆从,目光逡巡他们,“我们陪副使来你们席上做客,我们副使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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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的吵闹,很快传到了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