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 暗里叫人骨髓枯13

作品:《樱笋时

    第52章·暗里叫人骨髓枯13


    鸣呶走后,张文澜便待在鸣呶原来所在的位置,一边吃茶,一边遥遥观察那一方,被他不情不愿轰过去的鸣呶,和那被鸣呶追上的二少夫人,姚宝樱。


    烛光烨烨。


    哪处灯笼晃了一下,姚宝樱和鸣呶嘀嘀咕咕地说话,鸣呶指手画脚,又回头来找张文澜所在的位置。张文澜及时躲入灯台后方的阴影角落里,躲开了姚宝樱的凝视。


    他慢慢猜测那二女的聊天内容。


    按照他威胁鸣呶的话,鸣呶必然不得不去找姚宝樱拐弯抹角一顿,说一些对他倾慕之类的话。


    他觉得,姚宝樱对他不够在意,也许正缺一些外界因素的刺激。寻常娘子的刺激她未必当真,可她认识鸣呶,而鸣呶既是一位公主,又恰恰与他拥有过很多姚宝樱未曾参与的过去。


    宝樱会如何想呢?


    她会心生波澜吗?


    在她的幻觉出现他之后,她就那么笃定,她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隔一会儿,张文澜预估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自己挪出阴影墙角。


    这一夜,许多故人在席,想找姚宝樱说话的,可不只有一个公主。


    陈书虞带着一脑袋疑虑,眼见姚宝樱落单,便走过去。他的侍卫长福如临大敌,以为自家郎君要勾搭妙龄少妇,正苦苦相劝。


    长福:“高二娘子已经嫁人,五郎你不要肖想了啊。”


    陈书虞:“她不是高二娘子。”


    长福快吐血:“哇你看,昭庆公主!你那姻妹多寂寞,五郎你不如多陪陪公主殿下,两家亲上加亲……”


    陈书虞用力推开拦路的侍卫:“我和你这种蠢货说不明白!”


    长福:“到底谁蠢啊?”


    主仆二人干架,陈书虞一不留神,就发现自己想找姚宝樱的路,被不速之客挡住了——


    张文澜。


    陈书虞咬牙切齿:又是张文澜。


    鸣呶走后,姚宝樱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桌樱桃炙肉前,拿着银箸子夹起一块肉来品尝。


    樱桃炙肉,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她心里总是怪怪的。


    除了张文澜,没人会叫她“樱桃”。她也没有参与过前朝皇室贵族家才有的樱桃宴,她方才听贵女们讨论,说没有一个世家会备下这么多樱桃,用来做宴。


    樱桃再贵再稀,一般也只是作为点缀,难以当成主菜的。


    所以,这一整晚的樱桃宴,真的只是张文澜和世家示好的一个讯息吗?


    “看来,这盘肉不是很好吃,”眼前阴影覆来,遮过灯火,张文澜出现在旁侧,“樱桃不喜欢,你们还不将这盘肉撤下?”


    服侍的仆从脸色有些白,应下上前。


    姚宝樱一下子护住自己面前这盘肉,因口中的肉没有完全吞下,她腮帮有些鼓,说话不清不楚:“无木说不好吃!”


    张文澜嗤笑。


    宝樱咽下了肉,瞪他:“你别惩罚无关紧要的厨娘。人家备菜很辛苦,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悠闲的。”


    仆从!


    为难地看向二郎,张文澜朝他们颔首,他们便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张文澜跟上姚宝樱,轻声:“我也不是很悠闲。我不一直在忙?”


    姚宝樱心想你忙得很活该,我方才说偷你出去,你还不肯。你既然不肯,现在又凑过来干什么?而且你真的变脸好快,方才还闷闷不乐的样子,现在你便恢复如常了。


    旁的贵女路过,宝樱不想与不认识的人交际,便只好任由张文澜歪靠在自己身侧的墙根下,打量着她。


    张文澜:“方才见鸣呶找你聊天,你们聊什么了?”


    姚宝樱顿一顿,抬头,慢吞吞:“……你不知道?”


    张文澜顶着一张小白脸:“我不知道。”


    她古怪的、狐疑的眼神盯着他,张文澜心理素质太好:“但我可以猜一猜。”


    姚宝樱意味不明地朝他扯扯嘴角,不说什么。她蹙着眉尖,好像有一桩烦恼事,让她举棋不定。


    张文澜心中畅快:举棋不定,就对了。成为你的烦恼,正是我的诉求。


    他一向敬业,不失烦恼地感叹:“樱桃,有人觊觎我。”


    “……”


    姚宝樱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然后她凝望着他的脸,渐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第一反应,便是朝后退开一步:“不是我!”


    张文澜挑眉,笑了。


    姚宝樱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反应不对,她支吾着要往回找补时,张文澜竟然善心大发,垂下眼先帮她找补了。


    他轻声细语:“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但汴京觊觎我的人,并不算少。方才那昭庆公主,没和你说些什么吗?说实话,她自小缠着我,因一些旧事而觉得对我不住,对我有一腔与众不同的情谊。”


    姚宝樱愣神。


    她想到下午时与她抱怨张二的鸣呶,以及方才那个吞吞吐吐表达少女爱慕之情的鸣呶。


    她还想到了白日,自己听到家中侍女对张文澜的夸赞。


    姚宝樱恍惚:是啊,张文澜十分会迷惑人。喜欢他的小娘子,应该确实不少……但她其实很少见到。


    不知是因为他整日忙碌公务的缘故,还是他特意在她面前藏了这一面。


    此时,她听他抱怨他的烦恼,看他随意指出席间几个女子对他悄悄投来的爱慕目光。姚宝樱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便沉默而困惑地听着。


    他说够了后,长叹口气,狼牙露出一点痕迹:“怎么办呢,樱桃?”


    姚宝樱含糊:“夫君如此优秀,我有甚法子?”


    张文澜深情回她:“可我心中只有高二娘子。”


    姚宝樱心头一跳,别过脸装傻。


    张文澜一心把戏唱下去:“我心有佳人,自然不会给寻常娘子机会。但是昭庆公主毕竟是公主,她若强取豪夺,我恐怕拗不过公主的命令。”


    鸣呶?


    宝樱心想,按照鸣呶公主那种性子,她应该不会对你强取豪夺的。


    但宝樱也知道,自己若打断了张文澜的戏,他会没完没了。


    狐狸精是这样的。鬼怪山魈是这样的。


    !


    宝樱配合他:“那怎么办呢?”


    张文澜:“我需要你配合我,演出与我情谊相笃、不容他人介入的甜蜜模样。公主见到你我如此,她恼羞成怒对付的人是你。我武功差,对付不了她。你武功高,不怕她。樱桃,你上。”


    姚宝樱想一头撞死。


    想没听到他这一篇鬼话。


    她扭头装作寻找席上玩乐游戏的模样,津津有味去看那被风吹得叮咣响的灯笼。她喃喃自语:“啊,那个灯谜好有趣,我也要猜一猜。”


    “你都不认识几个字,猜什么灯谜,”张文澜抓着她腰带,将她拽回来,他从后贴着她,“樱桃,与我做情深夫妻。”


    姚宝樱深吸口气。


    她回头冲他笑,好脾气:“好嘛好嘛。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我如今要如何做呢,夫君?你需要我一整夜陪在你身边么?”


    他露出一个偷笑般雀跃的神色。


    他松开扯她的腰带,朝后退开,敛目淡然:“那倒不用。你去玩吧。”


    姚宝樱怔愣。


    这个妖怪被灯火照着,低垂的面容昳丽生妖气,正如水仙般自怜自哀,藏入昏暗墙角:“一会儿放烟火时,你记得与我情深似海,就好。”


    姚宝樱:……这就满足了?


    她忽而意识到,其实张文澜每一次的要求,都不难达到。


    他总是给她一个她能做到的小目标,一旦她答应,他便十分餍足,擅长得一退三,绝不得寸进尺。但这和张文澜的本性其实是相反的……他那一身欲念,浓烈得她快撑不住了,他是如何压抑本性的呢?


    抑或,这都是他对付她的手段。


    宝樱啊宝樱,你不可为他所惑,被他所骗,与他沉沦。


    姚宝樱目光挪开,让风吹去自己脸上热意,见张文澜真的不拦她,她便尝试着走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后面灼烧,可他确实没追来。


    --


    张文澜当然不会拦她。


    今夜樱桃宴上所有游戏,都是为她准备,博她所好。


    她但凡喜欢一样,都在他的掌控下,他因这种掌控而兴奋。


    他深谙与她相处之道:一个对他过于警惕怀疑的人,绝不会喜欢他日日跟随、监督。


    便如放风筝。


    那根线,时紧时松。当她习惯那根线时,她便走不了了。


    最近,张文澜频频感到烦躁。今夜,他以为姚宝樱不赴约的时候,那股烦躁感到达了极致。


    他分明是钓鱼者。


    但他已经想撒把毒,药死湖中的鱼了。


    钓鱼的过程太漫长了。他不耐烦撒饵了,他想收网,拥鱼入怀。


    张文澜沉浸在自己的险恶思绪中,因自己在畅想中如何控制姚宝樱而兴奋,心跳加速。他眼睛看到姚宝樱被一个年轻郎君拦住,他盯着那个年轻郎君。


    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不要因短暂的嫉妒而得罪宝樱。他开始逼自己去想旁的事,比如——


    高大郎高善声所受的煎熬,应该差不多了。人焦躁到极致,会做出不理智的事。在高大郎怀疑背后大人!


    物抛弃自己时,在高大郎觉得自己和张二郎的合作岌岌可危时……高二娘子,这枚已经消失很久的棋子,应该回到棋盘上了。


    唔,长青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吗?


    --


    姚宝樱心不在焉的时候,被一个人拦住。


    拦住她的青年郎君面若朗月,金质玉相,好一派翩翩风流公子的模样。


    姚宝樱对此人毫无印象。


    她茫然时,陈书虞羞涩地吞吐说着二人的前缘:“那时候我的马失控了,你从天而降,还骂了我……我就想,你好不一样,好有生气……这样美好的小娘子,怎会是张二郎的外室呢?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


    姚宝樱:“啊。”


    她想起来这桩事了。


    她上下打量这个贵公子。


    陈书虞自信地任由她打量,但她的表现,和其他贵族女郎并无区别。甚至,可能因为她嫁人了,她目光还多着许多探查和警惕。


    陈书虞着急。


    姚宝樱朝他礼貌笑:“陈五郎若有旧情要叙,可以找我夫君。我夫君能言善道……”


    鬼才想和张二郎聊天啊!


    姚宝樱寻借口便想溜,陈书虞在后幽幽道:“你夫妻若鹣鲽情深,我自然祝福。可你根本不是真正的高二娘子,这件事,张二郎知不知情呢?”


    姚宝樱倏地回头。


    陈书虞看着她:“他若知情,便是欺君,因为你们成婚那日,昭庆公主可是代官家去观礼了;他若不知情,便是你应下狱,配合开封府查案。高家那日出了刺客,我还没有和高大郎聊过,我很好奇——你是那个刺客吗?”


    姚宝樱盯着他片刻。


    姚宝樱压低声音:“陈五郎,我们可以私下聊聊吗?”


    陈书虞目光明亮,当即回应:“好啊。”


    他美滋滋地跟着姚宝樱朝僻静处走,回头朝那个不挺他的侍卫长福,得意地翻个白眼:看清楚了吧?我是有本事得到小娘子芳心,撬动张二郎墙角的。


    --


    张宅的高处,长青等卫士联手捉拿那闯入者。


    闯入者武功高强,他们也不差。但闯入者若一心闹事,搅毁今日宴席,便比和他们斗武,要容易很多。


    长青等卫士想将闯入者逼入张宅少人的地方,不惊动夜宴客人。这黑衣人则一心朝夜宴中心奔去。破坏永远比保护容易,长青可以杀掉此人,但他深知此人身份,便束手束脚。


    长青更不懂,为何这人,说他今夜的目的,是自己呢?


    这人不走正门找二郎,却用偷鸡摸狗的身份逼自己随他走,是什么道理?


    无论如何,双方的追逃赛眼看着离宴席灯火通明处越来越近,双方的心都高高跳起。


    长青踩在树木梢头,冷不丁看到下方灯火的晦暗处,站着自家郎君。


    他心里一咯噔:郎君这种喜欢躲在暗处观察别人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了。希望对方不要看到郎君。


    他的祈祷失效了。


    他听到自己追捕的黑衣人,发出一声笑。


    黑衣人从高檐处朝下扑去。!


    长青紧跟而下,二人缠斗间,一把匕首从黑衣人袖中甩出。


    长青急促:“二郎——”


    匕首无声无息,来自高手之手,寻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


    姚宝樱正与陈书虞寻到一个少人的角落,想私下说些哀求的谎话之类的话,稳住陈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