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明星稀。


    府上对卫遮的住处并无安排，是以当姜嫮已经乖乖地在榻上时，采薇一脸纠结地过来了。


    “小姐……”


    “怎么了，”姜嫮正沉迷话本，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她又换了个姿势，双臂撑着趴在拔步床上，小脚也一点一点地蹬着被子踹到床脚，“将我那明月灯拿来。”


    她话本正看到故事精彩处，根本毫无睡意，刚刚举着姿势太累，可躺下又看不清。那明月灯是二表兄送来的夜明珠，姜嫮给它取了个雅名，叫了明月灯。


    这颗夜明珠足有姜嫮的两个拳心那般大小，价值连城，照时夜如白昼，可却被姜嫮大材小用安装了一个底座用来偷看话本。


    但此时采薇也顾不上劝她了，看着那人慢慢走进内室，又想起小姐今日说过“卫遮是我夫君”的话，心中着实是纠结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悄悄离开。


    随着暖色的明月灯愈近，姜嫮话本上的字也越发清晰，她点点自己肩前的地方，“放这就行了。”


    身后的脚步很轻，闻声动作也无半分迟疑。姜嫮靠近明月灯的半边脸被照的白皙匀净，香腮似凝新荔。


    明月灯被稳稳地放在了离话本三指的距离。


    姜嫮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托着明月盏的那只大掌，表情错愕。


    先前不管是采薇还是采竹帮她将明月盏拿来时，俱是用了两只手轻轻捧住，态度认真严肃，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就在他们手上碎成了渣。


    可眼前这只手，指骨分明，掌心上还有条约一指长的疤痕，看得出从前受的伤很深，伤疤边缘微微鼓起，像一道蜿蜒的蜈蚣。


    “卫遮！”姜嫮低呼了一声，没料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


    卫遮不经意地瞥过她那因为趴着动作而露出的胸前一抹白腻，目光闪烁了下答道：“奴……我来侍奉小姐就寝。”


    这算是解释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姜嫮还是没轴回来，视线一扫而过自己身下的话本，恰好看到了里面主人公莹娘与其夫君喜结良缘的剧情。


    婚夜，夫妻，共寝。同床共枕！姜嫮瞬间想通，脸涨成绯色。


    卫遮垂着眸子，室内静寂，夜明珠的光线清凉如水，慢慢涌动在两人周边。


    晚间屋内依旧燃了炭，卫遮先前去见王嬷嬷时已经换了身衣裳，但此时仍是热得厉害，他抬眼看了看榻上，少女坐姿在榻上，胸前的衣裳已经贴合，但还是露出了一截晶莹锁骨。


    榻上被褥凌乱，全都聚集在她的脚边，卫遮视线又向上抬了抬，终于注意到少女烫到不行的脸。


    “小姐？”


    卫遮皱眉想喊人进来，可刚转身他便被一只柔软滑腻的手拉住。


    卫遮止住了步子，回头看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姜嫮抖了抖指尖手却没松开，这等紧要关头她竟还有功夫想到不久前看的话本里男女主人公初遇心动的一段。


    ［那婉娘初遇张公子时，便觉得自指尖到心头上如过飞火，细密密颤到发丝。］


    姜嫮觉得此时她也是这种感觉。


    她注视着自己拉住卫遮的那只手，正是他刚刚放置明月盏露出的有疤痕的那只手。


    他看着便浑身硬邦邦的，没想到就连那凸起的疤痕也是坚硬的，未收拢的指尖微抬着，自己的手拉住他的，像是被他捧在掌心的羊脂玉。


    姜嫮的耳朵根都红透了，被自己的想法赧住。


    “对、对不起。”她低低道歉，随即松了那只滚烫的手心，抬眼瞧他，“你去哪里？”


    少女泛着盈光的眸子如星子，掌心柔软的触感似是还停留在上面，卫遮眉毛敛了下，将双手收于后，“奴以为小姐身子难受。”


    他声音不高不低。


    “哦。”姜嫮点头，“我……没事的。”她双手揪着自己衣角，想着该如何开口说同睡的事情。


    卫遮没听到她的下一部指令便安静地守在拔步床旁，对于姜嫮的吞吐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不过其实姜嫮并无甚可担忧的，姜士维他们是不可能让自己与她同床的，刚刚被叫去也是为此事。


    那老妪还带了个男人，想到刚刚的事卫遮眸子里暗色便愈加沉郁了几分。


    但现在——他视线微抬，目光所及之处，少女的指尖泛着浅粉，看得出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卫遮恶劣地让少女多纠结了一会儿。


    许是过了一刻之久，姜嫮终于讷讷开口，“你洗漱过了吗？”


    卫遮眉头跳了下，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开口。


    而姜嫮却像是被那句话打开了勇气，从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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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又拿出一床被褥出来，“等下你是想睡里面还是想睡外面？”


    卫遮喉结一滚。


    “采薇采竹常说我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说到这姜嫮羞赧一笑，挠了挠脑袋才继续道：“要不你睡里面吧，这样万一我真踢了你，你也不会掉下去。”


    卫遮着实没想到姜嫮一下子就想了这么多，不过再一联想刚刚老妪带来的男人，他语气倏地冷硬，“奴不敢与小姐同榻。”


    姜嫮愣了下正欲张口却被卫遮打断，声音没有一丝温情，“奴在外间的榻上睡就好。”


    话毕他便拱手缓步退离内室。


    随后采薇进来，她面上有急色但不明显，眼神悄悄地往姜嫮的胸襟处望了好几眼，“小姐，可要睡了？”


    姜嫮表情怏怏，没明白卫遮怎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她以为他少言少语罢，但也没想到刚刚他会那样突然地就冷硬拒人千里。


    她翘首，却连外室的一张杌子都看不见，丧气道：“算了，睡吧。”


    采薇点点头将床上那明月盏小心翼翼地捧走，又在散开的话本中插了页牙黎放进床头的小柜中。


    鲛纱先落，随即便是两层轻薄细密的床帐。屋内的烛火只剩两盏，采薇放轻了手脚退出来。


    今日是她守夜，若是往常，采薇就在隔壁的屋中睡了，可想到室内还有一人，她想了想还是回去同采竹挤了去。


    卫遮睡在外间的那张小榻上，这卧榻又小又窄，想来是姜嫮平日小憩用的，上面还能闻到明晰的少女香气。


    他背宽体阔，睡得难受又心烦。


    窗边的罅隙里倾泄出几缕皎洁的月光，恰好落在他的腰侧，屋里热意流动，卫遮将衣裳解落却未完全脱下，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腹间皮薄，块垒分明，随着呼吸似有似无地向外贲张着。


    他睁着眼没有丝毫睡意，耳边是姜嫮渐渐匀称的呼吸，以及她细微的翻身声，果然如她所说，她睡觉不太老实。


    秋蝉声弱，草木窸窣。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卫遮只觉得仿若戏文。他从不相信自己是什么福深之人，但姜嫮今日却是真的死里逃生，没有作假。


    或许是巧合罢，他想，再过两月，自己便会离开这里。


    打更的梆声敲了三声，快子时卫遮才终于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