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过雨，夜里也下了会小雨，院中牡丹簌簌，柔嫩的花瓣上还粘着晨露。


    采薇醒的早，迷迷糊糊想去看看姜嫮，但走到门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还未出嫁，而小姐也是昨日才有了夫君，从前嬷嬷与他们说过，说女子成亲后日子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若是往后小姐有了姑爷，他们这些随行侍候的丫鬟也不能妄自进小姐房间了。


    那时候小姐不懂，她也没明白，但此刻既然想起来了，采薇就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了。


    但就在她纠结的时候，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开门的人显然是压着声的，半点动静也无，采薇瞪大眼瞧着门上那张颤巍巍的红色“囍”字摇摇晃晃，然后卫遮便走了出来。


    卫遮早就知道有人在门口站着了，他本就醒的早，更何况屋内还有一个不安分的人与他同睡。


    采薇下意识地给他让了道，然后偷偷抬头瞥了他一眼。


    恰好与卫遮对视。


    男人眼下有浅浅的青黑，浅色的瞳孔中满是冷漠，看自己的眼神和看路边的石头的眼神一般无二。


    采薇倏地清醒，以为自己看错再想去瞧时男人已经走远。


    他们院中的小丫鬟都是随着主子作息的，姜嫮身子弱但睡眠还算是比较好的，一般都能睡到辰时将近巳时。


    采薇原本打算看一下姜嫮再回去睡回笼觉的想法就在刚刚，全没了。


    ……


    辰时刚过。


    采薇守着点再次进来，“小姐，小姐……”她掀开床帐，看到脸蛋睡得嫣红的姜嫮，心思只犹豫了一下，下一瞬她就将姜嫮轻轻推醒。


    “几时了？”姜嫮揉揉眼，看着帐中悬挂的香囊慢慢缓神。


    “小姐，”采薇着急地靠近姜嫮，在她耳边说道，“小姐，姑爷已经去前厅敬茶了，现在约末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什么姑爷？什么敬茶？姜嫮皱皱鼻子，刚掀开的眸子差点又阖上。


    采薇张口正欲再说话，但就见过姜嫮忽的睁大眼坐起来。


    “快，快洗漱穿衣！”她给忘了竟还有敬茶了。


    姜嫮欲哭无泪，昨日里还想着与卫遮共进退呢，今日便忘了，还丢他一个人敬茶去了，也不知道爹爹阿娘他们会怎么难为他。


    ……


    等姜嫮到前厅时已经是过了半刻钟，她面上犹有红润，是刚刚路上小跑了几步。


    卫遮听着背后环佩脆响，感受到了昨夜熟悉的少女香气一点点靠近。


    他垂着眸子，同刚刚没半分变化。


    楚琇华将手中的账本放下，看了他一眼，随即才将目光又投向刚进门的少女。


    “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


    姜嫮装没听见这句，视线匆匆略过卫遮跪着时挺直的脊背。


    “阿娘，蓁蓁来晚了。”


    她笑着往楚琇华怀里拱，眼睛却是悄悄地看向卫遮那处。楚琇华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却没漏一点口风。


    “昨夜睡得可好？”她问。


    “好，蓁蓁昨夜睡得很好，今日一觉起来也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姜嫮这话说的是真的，但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原因，她又拽了拽楚琇华的袖角。


    “阿娘，怎么让夫君跪着？”


    楚琇华看她，她的宝贝女儿娇养着才长到了如今这般大，相貌是这扬州城一顶一的好，性子也好，就是生她时落了些伤痛，身子不好，不然自己又怎么会选……


    当初冲喜是下下之策，没了法子才用的，扬州城数万众男子，最后显示的卦象显示西南，又合了西南处未婚男子的八字，唯卫遮一人与姜嫮是天作之合。


    天意如此，最终他们只好选了卫遮。


    好在昨日的确是应了效果，但若是昨日刚成婚今日便将他打出府去，未免太绝情了。所以楚琇华是故意让卫遮跪着的。她要让他知道，她的蓁蓁绝不是轻易便是他能娶到的。


    “你爹爹没喝他的茶，我想或许是哪里惹到了你爹爹，我便让他跪着了。”楚琇华淡声道，将原因移到了姜父身上。


    匆匆赶来的姜士维脚步一顿。


    “蓁蓁，夫人。”


    他今晨本就有事，因着是自家独女成婚的第一日才勉强将事情挪到了府中。晨间那是他不想喝茶的吗，那分明就是自己看他夫人的眼色才没喝的。


    姜士维在上首另一处坐下。


    姜嫮眨眨眼，又想着采薇说的卫遮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她走到卫遮身边也跪了下来。


    嫩绿色的裙尾压在他灰色的衣角上，明明一个鲜活一个暗沉，颜色却意外的融洽。卫遮敛了下眸，接着便听到身边少女带着娇意的声音。


    “那女儿也给爹爹和阿娘敬茶。”姜嫮脸上有淡淡的绯色，说着还拉了拉卫遮的衣角，悄声说道：“你和我学。”


    姜士维对姜嫮的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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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装看不见，自己拾了旁边的茶饮下。


    卫遮：“……”学什么？学她对父母撒娇？


    他面色沉静，没半分动作。


    姜嫮见卫遮完全没明白自己意思，还一动不动地跪着，着了急，拉他：“女儿和，和……夫君一起向爹爹、阿娘敬茶。”


    卫遮没有防备，被姜嫮轻易地拉着向下伏了伏，俯下身的有一瞬两人的发尾交缠，只一瞬又分开。


    他突然便想到昨夜未做的结发之礼。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但——昨夜未做的何止那一件，卫遮直起身子，这才回过神明白了姜嫮的意思，她在给自己解围。


    “卫遮给老爷夫人问安。”


    他没改口，也没说敬茶。但显然姜士维他们也并不想听到他那样说。


    见到自己的女儿也跪在地上，楚琇华松了神色，姜士维也命人将他们两人扶起来。


    姜嫮心思灵动，也发觉了卫遮话里对爹爹他们的敬称，而阿娘爹爹他们也没喝茶。


    她想说几句安慰卫遮的话。


    少女近在咫尺，那股带着暖意仿佛可以随意揉搓按圆的香气一直萦绕着自己。


    还有她那一点不带掩饰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卫遮垂眸看了姜嫮一眼。


    少女乌黑澄澈的眼如清泉，贝齿无知觉的咬着唇瓣，嫣粉色的唇上有些泛白。


    她的小动作怎么这般多？又是扣手扣衣裳，现下又是咬唇。


    卫遮自然是看清了她眼中意味，只不过——他唇角略勾了下，那笑凉薄又讥讽，带了自嘲，转瞬即逝。


    他怎么可能要她的同情？


    见卫遮没有与自己诉说的打算，姜嫮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好像也用不到自己安慰啊。


    姜嫮苦恼地想。


    姜士维今日着实忙的厉害，坐下没说几句便又走了，只剩下楚琇华同他们说话。


    她让姜嫮和卫遮坐在下首的椅子里，本意是让他们坐与左右两边，可却被姜嫮快了一步，拉着卫遮坐在了相邻的两个位置。


    楚琇华顿时有些头疼。她想让卫遮看看清，知道自家女儿有多宝贵，但自家的宝贝女儿却是早早露出了底线，对这个冲喜来的夫君很是喜欢。


    没聊两句楚琇华便揉了揉眉心，吩咐卫遮先离开，让姜嫮留了下来。


    卫遮眼皮一下未动，拱了手就告退，留下姜嫮有些呆愣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