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五章 立身
作品:《她执凶刃》 快马加鞭,将近正午才到,门前两个小侍卫将她拦了下来:“站住,什么人?”
季砚书一愣,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北大营拒之门外的一天,一时间哭笑不得,随后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将一个小物件扔到了对方手上。
那两人将东西接过,看清那上面花纹,先是愣了一瞬,随后那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卫倏地跪了下去:“殿下!”
季砚书笑了:“亏您还能认得我,程琦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年岁不大的小伙子一听,先飞奔进去叫人,年长者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是将手上那一枚小铁块放在手心里摩挲良久,这才毕恭毕敬地递还给季砚书,颇为感慨:“不瞒殿下,属下上次见此物,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季砚书对这人没有印象,那中年人又道:“殿下肯定是不记得俺,俺在北境军做事的时候,殿下还是个奶娃娃呢。”
二人边说边往里面走去,季砚书见一路上都有人对着自己探头探脑,便开口问道:“北大营里,像你这样的老王爷的旧部,有多少?”
汉子正色道:“将近三分之一。”
季砚书吃了一惊:“这么多?”
汉子笑得很爽朗:“都是程统领这些年四处搜罗来的,我们倒是怎么都能过活,只是王爷没了,大家心系小殿下,所以才留了下来。”
“后来打听我的消息应该不难,知我无事,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想着寻个别的差事,留在这里当个丘八,日子不好过吧。”
没想到对方却还是笑:“想过,怎么没想过。俺一辈子跟着老王爷沙场来去,到现在也没讨到媳妇。只不过没亲眼见到小殿下,我们还是不大放心。”
季砚书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这时,前方人声忽地多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见一个青年人跪在了自己身前。
那人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是眼角眉梢却依稀能看得出年轻时的摸样,轮廓柔和,笑纹很深,周身气质平和,看着倒不像个将军。
正是程琦。
季砚书将对方扶了起来,程琦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多年未见,小殿下竟长得这么大了。”
季砚书也跟着笑:“上次见,将军可没有如今憔悴。”
程琦一笑,眼角的纹路都聚在一起,更显得这个人和蔼可亲:“当时长亭一别,以为不过月余便能再见,真是造化弄人。”
“是啊。”季砚书话锋一转,“但我今日来找将军,却不是为了叙旧,将军可明白吗?”
“明白。”程琦将笑收了回去,吸了一口气,像当年侍候老王爷一样,稍微落后季砚书半步,低头说到,“末将得到消息,说是北境已经开战了。”
“嗯。”季砚书也不含糊,只是压低了声音说,“大皇子也过了豫章郡了。”
长江是天堑,以南自先帝时期就已经不在掌控中了,韩氏一家独大,除了太子的清风山庄,其他几乎是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
他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尽量赶早。
季砚书在北大营呆了一个晚上,和程琦安排好了南下的事宜。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长宁殿下还要策马回京,到城门口送别钟沁。
钟沁没带什么人,只是从山庄里抽调了一队暗卫。季砚书快马加鞭,对方已经出了城门时才勉强赶到,见她迟到,钟沁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二人错身,季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相去无言。
季砚书抬头,这才看见城门上的盛景义,于是策马过去,登上城门,见已经看不见钟沁一行人的人影了,盛景义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季砚书摸摸鼻子,黄喜也不在,估计陛下是偷溜出来的,只好劝道:“二哥,起风了,回去吧。”
盛景义回头睨了她一眼,不回,只是问:“你什么时候走?”
季砚书更惶恐了:“刚和北大营那边谈好,大概这两天。”
盛景义反问:“这两天?”
季砚书实话实说:“明天。”
盛景义点点头,因为突厥人突然南下,金銮殿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陛下这两天日日面对成群的鸡鸭,脸上倒是不怎么见惆怅,定力绝佳。
两个人相对无言,季砚书没什么话好说,前后无论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多说难免多心乱。
盛景义看出她心思,只好对着季砚书笑了一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我在这站一会儿,去忙吧。”
季砚书低眉敛目,告退离去。
次日一早,长宁殿下带着程琦赤霄并北大营、山东直隶驻军凑出来的三万人,悄无声息地南下了,盛景义被兵部因为饷银的事请绊住,没能来得及相送。
季砚书本以为至少要行至两江,才有可能碰得上盛景仁一行。因此一路急行未曾停歇,却不想刚刚行至澶州就被绊住了。
澶州守将是一个还不过而立的年轻人,见了季砚书有些腼腆,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季砚书虚扶了他一把,随口问:“你们知州何在?让他来见我。”
却没想到对方一听要找知州,面色却是一白,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季砚书察觉出了不对劲,皱着眉看他:“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对方只是尴尬地挠挠头:“末将新近上任,还不满两月,城中粮草军备,知州县令还不熟悉,所以……所以……”
他说着竟开始脸红,季砚书见状没有追问,只是对跟在她身后的程琦使了个眼色,程琦领命远走,接着说:“带我去知州府。”
小守将领命而动,季砚书吩咐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自己则是带人跟着对方去知州府上一探究竟。
甫一进城,她就觉出内里萧条。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偶尔有人出没,也是低头快行,迎面撞见季砚书,反而跑得更快了。
小守将道:“城中百姓听闻叛军消息,都是人心惶惶,能跑的都已经跑干净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幼妇孺,还望殿下勿怪。”
季砚书摇摇头,她当然知道城中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五年前蛮人南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百姓在战火面前也就如同蝼蚁,不忍多看的。
几人没走多久,到了一处幽静宅院,守将眼神躲闪:“回殿下,就是这里了。”
不等对方说完,府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门后面站的正是刚刚还跟在季砚书身后的程琦。守将一惊,冷汗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季砚书装作没看见对方心虚的表情,用眼神询问程琦里面的情况。却发现就连他也神色古怪,季砚书这下是真生气了,冷声道:“有话就说。”
“是。”程琦两步走到季砚书身边,“末将刚刚在这府上探查了一圈,发现……”
他看了季砚书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整座府邸,除了一众女眷,其他的人似乎都已经离开了。”
季砚书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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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耳朵根本就没好:“你说什么?”
小城守面色惨白,程琦低头不语。
“你是说,堂堂一州知州,大敌当前不思怎么御敌,反而抛下府中一众女眷,自己卷了金银细软跑了?”季砚书怒极反笑,“混账!”
“殿下,还有一事。”程琦开口,“知州府张老夫人求见。”
季砚书进门,甩下一句:“带她来见我。”
不一会儿,张家老夫人就进来了。季砚书坐在上首,发现来的不止她一个,基本全府上下的女眷都来了。
张老太太今年已经古稀,扶着她进门的是她儿媳妇,看样子四十来岁,似乎已经接受了结发丈夫将自己抛下的事实,脸上是一脸麻木的空白。
他们两位身后,跟着的是更年轻的孙媳妇,脸上布满泪痕,手上甚至还牵着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女孩,懵懂地看着这一切。
季砚书沉着脸一言不发,张家老夫人“扑通”一声给季砚书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她身后的媳妇们也一起跟着跪,老太太似乎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和不甘,只有平静。
“给长宁殿下请安。”
“起来吧。”
张家老夫人没动,季砚书单刀直入:“听说老夫人想要见我,有什么事?”
老夫人一言不发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叠书信,让身旁的儿媳妇呈上去。季砚书一目十行地扫过,先是一顿,随后眼神冰冷地盯住张老夫人。
张家老夫人前额着地,声音不卑不亢:“老身要向殿下揭发澶州知州张鸣烨暗地里勾结叛军,以全城百姓姓名作为投名状,不孝不悌,罔顾人伦!”
“殿下手中的就是证据,张鸣烨在半月前就用书信联系反贼一党,答应大开城门,引叛军进城。”
季砚书:“张鸣烨现在何在?”
盛老夫人:“叛贼已于三日前夜中暗自出逃,南下投奔。”
季砚书将一沓书信收起来,心平气和地问:“老夫人可知,勾结叛军意图谋反,该当何罪?”
盛老夫人:“老身明白。”
季砚书又抬头看了一圈眼前这些人,发现她们眼中虽然神色各异,但其中底色竟出奇的一致,哀莫大于心死,地下还有一层仇恨,是不惜同归于尽的仇恨。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程琦。”
“末将在。”
“带一队人出城,抄小路,将人给我抓回来。”
程琦:“是!”
张老夫人闻言,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再次俯身下拜,这次不卑不亢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疲惫:“多谢殿下。”
她身后的张夫人眼里瞬间噙满了泪,她将老太太搀扶起来:“娘,起来吧。”
季砚书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了前厅。
她刚出门,赤霄就跟了上来,不太明白地问:“她们明知道勾结叛军是诛九族的重罪,为什么偏偏还要捅出来,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季砚书摇摇头:“不是嫌自己活得长,是怕仇人活得比自己还长。”
“就为了拖那几个懦夫下地狱,不惜搭上自己?”
季砚书将那一沓信纸塞给赤霄,笑着看她:“也不是谁都有你这般身手的,那一室女眷你刚也见了,怕是连一个提的动刀的都没有,不搭上自己,还能如何呢——去,把这些都烧了。”
赤霄:“殿下?”
季砚书拍她的脑袋:“别废话,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