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相府夜色已深，叫卫醒时讶异的是宿惊年居然不曾派人问过她的行踪，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


    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了。


    从前她稍稍晚回府一些，他都要把她叫过去好一番责问，今日都月上中天了，没道理一点反应都没有。


    卫醒时开始茫然无措起来。


    她又失眠了。


    好不容易睡着，梦见从前还在公主府的时候，宿惊年看过来时倔强又冷清的眼神，她不由得冲上前去扒拉着他的衣领，连声质问：“你到底在想什么？让你见我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有那么难？”


    宿惊年看她的眼神清清泠泠：“我在想你。”


    卫醒时一怔，睁开双眼时已天光大亮，窗外桂花经历雨打风吹落了一地，整个屋子都是浓郁的桂花香味。


    她苦恼地翻了个身，想起昨晚无厘头的梦，竟然觉得，可能，或许，大概，有点道理？


    万一他的确就是在想她，想中秋夜宴那件事，所以直至今日不肯见她，因为还在生气。


    可是有必要生气这么久吗？


    不见她，却愿意见那个恶心巴拉的纯嫣......


    这样想着，卫醒时脾气也上来了。


    那件事又不是她做的，他不见她，也不肯听她解释，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么多天过去，纵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卫醒时便也懒得热脸去贴他冷屁股。


    但是想到他又对纯嫣那么宽容，心里酸酸的，逐渐浮现出患得患失的感觉。


    惜月端着盆从门外进来服饰她起身，不经意问：“姑娘，纯嫣姑娘在小花园宴请您去享用午膳，您可要拒了？”


    卫醒时沉思片刻，道：“不用，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正愁找不到出气筒呢，就有人巴巴地赶上来找抽，卫醒时当然要满足她。


    深秋的天温度适宜，卫醒时却没由来地觉得冷，惜月便又给她添了一件外衬，时候差不多时卫醒时才慢慢悠悠地和惜月去小花园。


    还没走到，远远就听见纯嫣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她怎么还不来？还没抬身份又惹了相爷生气，怎么还敢这般拿架子？”


    卫醒时“吃吃”笑起来，声音不大正好能叫她听见：“什么名分都没有就开始摆上女主人架子了。”


    纯嫣看见她来，又听了那么一句话，脸色自然不好看，还要强撑着笑脸招呼她：“幸莳姐姐来了，过来坐。”


    卫醒时瞥她一眼，宿惊年又不在，搁这儿装什么呢。


    果不其然，她刚坐下，纯嫣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幸莳姐姐，你说相爷不是要抬你做侧夫人吗，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是他忘了？”


    卫醒时不想和她谈论此事，敷衍两句：“大人贵人多忘事，你这么惦记着，不会是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吧？”


    纯嫣却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纯嫣近日听说姐姐想见相爷，却百般碰壁，妹妹不才，相爷倒是肯赏脸见我，若是姐姐求我，我倒也愿意在相爷面前为姐姐美言几句。”


    卫醒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觉得实在忍无可忍，起身利落地就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突兀炸开，纯嫣属实是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卫醒时。


    她，她都已经遭到丞相的厌弃了，怎么还敢如此嚣张，动不动就动手打人？


    卫醒时揉揉手腕：“你是上次教训没吃够吗，还敢来招惹我？”


    纯嫣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却依旧不怕死地恶狠狠瞪着她：“那又如何，你现在无权无势又不得宠爱，我起码还是相爷的救命恩人，你什么都没有！”


    卫醒时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莫不是以为，你这个救命恩人能在他心里有什么分量吧？”


    “若是真对你有什么，上次怎么不见她为你做主？我还以为你是学乖了，没想到这么久你还是一样蠢！”


    卫醒时懒得和她再说那么多，纯嫣不甘心道：“起码我比你好！”


    卫醒时被生生气笑了，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忍着，怒从中来一把将桌子掀了，在纯嫣的惊呼声中扬长而去。


    “你！你就不怕我将今日之事告诉相爷吗？”她反应过来对着卫醒时离去的背影大声质问。


    “有胆你就去。”卫醒时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如果她今日请自己来就是为了恶心她，那么纯嫣的确把她恶心到了，但是她也出了一口恶气。


    正巧回屋后，惜月又说宫里来人请她，卫醒时乐得现在宿惊年不管她，大摇大摆地出了府往宫里去。


    卫熙闻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她时斟酌许久才肯告诉她：“......扶音有消息了。”


    “她在哪里？”卫醒时一喜，没想到卫熙闻还肯帮她留意扶音的消息，喜不自胜，“我现在就要见她。”


    卫熙闻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欲言又止。


    卫醒时察觉到不对劲：“她是不是生病了？或者现在不太愿意见我？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卫熙闻沉默好一会儿，才说：“皇姐......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卫醒时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什么意思？”


    “她就在萧策陵府上，人已经没了......”


    “不可能，是不是她和我赌气，拉着萧策陵一起编造出来欺骗我的？我知道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也反思过自己了，我同意她和萧策陵在一起，她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怎么......”


    “怎么还编这样的谎话来欺骗我......”


    她喃喃说着，显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卫熙闻沉默地看着她。


    卫醒时知道他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确认此事是真的不会来同自己说，可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她，怎么死的？”


    “割腕自尽。”


    卫醒时摇摇头：“不可能，她那么珍惜活着的机会，哪怕是家破国亡，哪怕是我死，哪怕......是她爱的人不要她，她都没想过自戕，为何，为何一切都好好的，她会......”


    卫熙闻垂着头，嘴唇轻颤：“皇姐，对不起。”


    萧策陵说那日来见他们前她还好好的，没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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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扶音便已经身亡。


    他不由得想，若是那日他听皇姐的搜了萧府，或是多问几句，相信皇姐的判断，扶音是不是就还能有一线生机，萧策陵不会一心求死，皇姐也不会遭受如此打击。


    萧策陵将一切都同他坦白，包括自己的身份，与扶音的纠葛，最后他只求能将扶音明媒正娶，死也要和她葬在一起。


    卫熙闻不得不告诉卫醒时，萧策陵将扶音圈禁了起来。


    他将她当做取乐的脔宠，禁锢了她的自由，


    她死的时候，肚子里甚至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卫醒时沉默地听着，最后轻声问：“萧策陵呢？”


    卫熙闻说：“他服毒自尽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甚至，明明昨天她还活着，只差一点她就可以见到扶音了。


    卫熙闻没说话。


    卫熙闻忽然觉得累，她不想再去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只说：“扶音的尸首我要带走，我绝不会让萧策陵死了还要搅她安宁。”


    “好。”卫熙闻答应了。


    “我现在就要见她。”


    ——


    回到相府天色已晚。


    卫醒时攥着扶音的骨灰罐，魂不守舍走进留芳斋。


    不想迎面碰上扶奕，他显然是在此处等了许久，抱胸百无聊赖在檐廊下站着。


    “幸莳姑娘。”他唤。


    卫醒时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的力气。


    然而她也不想看他这么一无所知的模样，似乎暴露身份也无所谓了，反正知道的人也太多了。


    于是在他要开口前，卫醒时先说：“你知道吗？”


    扶奕要说的话被打断在咽喉：“......知道什么？”


    “扶音死了。”


    短短四个字，陡令他如遭雷击。


    “......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扶音死了？”


    他愣愣地重复着她说的话。


    “你别和我装傻说你不知道她是谁，”卫醒时紧紧攥着冰凉却被她焐热的瓷罐，面无表情道，“她的死也有你的手笔在里面。”


    哪怕他不是那么决绝地要和扶音断绝关系，萧策陵也不会有可趁之机。


    他们一个比一个可恶。


    虽然自己也有极大的错处。


    扶奕眨眨眼，许久都没有过这样茫然的情绪：“她......在哪里？”


    卫醒时勾起一抹笑：“她尸骨无存，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谁？”他问，“是谁害了她？”


    卫醒时懒得陪他玩无聊的问答游戏：“你啊，除了你还能有谁？”


    扶奕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他垂着头，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般浑浑噩噩离开了留芳斋。


    卫醒时冷眼看着，莫名觉得有几分痛快。


    他走后不久，就有另一个小厮来替他下达宿惊年的命令：“相爷说姑娘脾气见长，罚姑娘抄一百遍女则与女训，没抄完不许出留芳斋的门。”


    卫醒时冷冷听着，他这是在给纯嫣出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