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萧策陵又想哭又想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其实是恨她的。


    所以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想法强硬地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只要她痛苦他就开心。


    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她食欲不振吃不下饭，比起惩罚她耍小性子的行为他第一反应其实是心疼。


    他本想叫她这辈子都出不去此处一步，可看到她真的郁郁寡欢他居然也会想把她带出去散散心。


    看见她静静躺在血泊中他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脑海中最先浮现上来的居然是后悔。


    如果他没有把她带回来，他一直扮演着她所喜欢的模样，是不是也能与她相守到老？


    是不是以后他也可以告诉她他幼年的遭遇，而她那么温柔善良，那么爱他，会不会对他有那么一丝丝心疼与怜悯？


    萧策陵静静坐在她身边，扶音冰凉的手怎么捂也捂不热，他低头在手背上落下一吻，心口处疼的厉害。


    是他不好。


    明明一切慢慢来就可以的。


    夜色渐渐深了。


    他却不肯离开，屋内蜡烛点燃许多，照得整间屋子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许久，他才开口：“管家，烧水，我要给她沐浴。”


    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便声音沙哑，把管家吓了一跳，忙不迭低声吩咐下人去烧水，准备衣物。


    夜色漫长，长到他以为今晚好像不会过去，又好像很短，眨眼间天就亮了。


    将扶音妥帖收拾好，他还给她上了妆，是那年宫宴她画的桃花妆，当时惊鸿一瞥，一眼就刻在了他心里。


    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他向宫里递了折子要进宫。


    就算死，他也要和她埋在一起。


    ——


    小隔间窄小，王心云先请人进去知会了一声，给足了和芳这个通房的体面。


    和芳怀着身子体态笨重，觉也多，刚起来没多久，听见是王心云来了赶紧叫下人招呼她进来。


    “少夫人。”她先唤道，言语间颇有歉意。


    “恕我今日实在是难受，给您赔个不是。”她怏怏躺在床上，脸色的确不大好看。


    王心云不想为难她，只是她的情绪也实在好不起来，对和芳没什么笑脸，只冷淡地关切：“可请大夫来看过了？”


    和芳摇摇头：“还未呢，夫人坐。”


    王心云坐下后，和芳犹豫地看了一眼她身侧的春桃交银，明显是有话想和她单独说。


    她皱眉，安抚地看了一下两个丫鬟，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一些体己话想和花禾说。”


    待到二人走后，和芳又不放心地拖着身子下了床，走到她身旁坐下。


    “有什么事在床上说就是了，何必兴师动众地下来。”


    王心云本欲搀她一把，被她拒绝了。


    “夫人，”和芳深吸一口气，下了好大决心，才决定告诉她有关自己的秘密，“其实......”


    “其实我本命叫和芳。”


    王心云微微蹙眉，审视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和芳......和芳？她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意思便是，我曾是杨二公子杨词远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杨二夫人。”


    她定定地看着王心云：“若不是大公子对我见色起意，伪造我假死的消息，将我圈禁于此，如今我该唤你一声大嫂，而不是作为大公子的通房，想踏出院子一步都极为艰难。”


    短短几句话，却把王心云吓得心跳都停了几分。


    她努力使自己保持着镇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区区几句话就想诓骗于我，你想借我的手做什么？”


    不愧是大户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女，的确聪明。


    “夫人，你也看见了，大公子有多紧张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可以母凭子贵，我凭空捏造一些事实出来诬陷大公子对我可有丝毫益处？还是在他的嫡妻您面前？”


    “我知道夫人不可能直接相信我说的话，夫人大可将我的画像拿去院子外，尤其是二公子的院子，随手扯个人问我是谁，或是从二公子书房中随便取一副人像，八成都是我的模样。”


    王心云惊魂未定地看着她：“不可能，夫君绝不可能是这样罔顾人伦的人！”


    和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辩解：“我与夫人说这些的确有所求，我想出去。”


    “出去？”王心云重复了一遍，“你要去找二公子？”


    显然她对和芳所说的话半信半疑，才会有此一问。


    “不，夫人放心，”和芳摇头，“我不会去影响您的妹妹和二公子的婚事，我只是......想回家，我不想永远都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隔间里。”


    “以夫人之善，必定早就向大公子提起过我的名分，我的住处的问题，大公子为什么不愿意听夫人说的话，将我挪出来，或是给我抬名分？他是不是说待我以后生下孩子再提这些事？”


    “那是因为我不爱他，他恼羞成怒，说要让我这辈子都活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只是见色起意，但我不想就此葬送了我的一辈子，我只想离开杨府，起码离开他身边。”


    王心云愣愣地摇着头，实在无法接受自己温润儒雅的夫君会是她口中那个疯子。


    “夫人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论如何想办法送我出去吧。”和芳看见她眼底的动摇，语气也软了几分。


    “送你走......送你走了，夫君追究下来，我该怎么办？”王心云对她说的话信了八分，可她不愿违逆夫君的意思。


    “夫人只需安排我在生产那日难产而亡，男子不得进产房，随后将我送出去便好。”


    和芳笃定地说：“大公子在乎这个孩子多过于在乎我，只要孩子生下来他不会管我的死活。”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要不是杨词远对她的爱，她在杨词晟手底下哪能活那么久。


    他怕是巴不得早就盼着她死。


    “送走你，我有什么好处呢？”王心云道，“且此法太过冒险，夫君他也不一定会信。”


    “送走我，对夫人来讲当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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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事一件。”


    和芳不紧不慢地和她解释：“只要将我送走了，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院子里只有夫人一个女人。大公子并非好色之人，因为......”


    犹豫了半晌，和芳才决定将这个秘密告诉王心云：“我和他从未有过肌肤之亲。”


    “那这个孩子？”王心云闻言更加惊诧。


    和芳淡淡道：“如夫人所想，这是二公子的孩子。”


    她苦笑一声：“若不是这个孩子的存在，大公子怕早就将我这个不肯从了他的女人秘密处置了。”


    王心云绞着手帕，看她的目光复杂。


    是，在听到她与杨词晟从未有过肌肤之亲时她第一反应的确是开心的，可是......


    一个男人，殷殷切切地守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肚子里还怀着别人的孩子，哪怕那个别人是他的亲弟弟，也显得十分......怪异。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对这个女人已经上心到了一种，哪怕她的心不在他这里，他也对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甘之如饴。


    或许......的确要将她送走。


    现在她的心不在夫君身上，所以她察觉不到他对她的那些特殊之处，可毕竟日久生情，真要到那个时候，她还能笼络住夫君的心吗？


    更何况，现在也是她自己说想走......


    “夫人？”看她实在想得太久，和芳忍不住轻声问道，“夫人觉得如何？”


    “若是夫人不肯，我也绝不勉强，只期盼夫人能将今日你我的对话守口如瓶，莫要叫第三人知晓”


    “我答应你。”和芳话还没说完，王心云就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说。


    和芳轻笑：“若得夫人相帮，和芳感激不尽。”


    准备起来其实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说实话杨词晟对和芳的看管并不算特别牢固，或者也可以说他十分放心王心云，没有想过和芳有一天能策反他这新过门的妻子，关于和芳备产的一应事务他只粗略扫了几眼，就放心交给了王心云。


    因此王心云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和芳身边堪称轻而易举。


    “生产是一个女子最虚弱的时刻，你就不怕我真的对你动手，叫你一尸两命？”真正相处的时日久了，王心云就发现与和芳待在一块儿十分舒心。


    她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有时还会提供满满的情绪价值，倒叫王心云对她多了几分喜欢，玩笑也愿意同她开了。


    “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夫人的教养与气度，是和芳平生所见之最。”和芳笑眯眯地答。


    “就你嘴甜。”王心云失笑。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杨家两兄弟，一个不顾身份门第也要将她娶进府，一个不顾世俗伦常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都有些喜欢她了呢。


    二人在一块很少会聊到生产之时她们所做的准备，为提防隔墙有耳，这事她甚至连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都不曾说过，怕她二人不小心说漏嘴。


    给杨词晟知道都是小事，若是叫外人听了去整个杨府的颜面都会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