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轻咳一声：“进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多日未见，不知林姑娘有没有想我？”


    林芷垂眸没有作声，余光见一抹青色的影子落座在对面。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我说错了。”


    虽然没直接看见他的脸，但林芷能想象他风流恣意的神态，便拈起茶盏置于唇边：“沈公子追随者无数，自有人惦记，也不差我一个。”


    沈墨想起方才在楼下看见楼上一闪而过的影子，心中有数，后仰靠在椅背上：“那只是个误会，她是我表妹，所以……”


    林芷浅呷口茶，放下茶杯，打断他：“哦？那是四殿下的表妹，还是沈公子的表妹。”


    沈墨被她说得一噎，但转念一想，对方对他这妹妹如此耿耿于怀，不正说明心里在意自己的，心情一下大好，调侃道：“林姑娘不会是吃味了吧？”


    “我吃味……我有何吃味的？”


    林芷嗤了一声，“别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以为全世界的姑娘都喜欢你，那沈公子的脸皮莫不是比天上的月亮还大。”


    沈墨勾唇道：“还说没有，瞧瞧这语气，这倒让沈某想起刚认识林姑娘的时候。”


    林芷轻眨了下眼，若不是他提醒，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语气变化，撇嘴道：“那又如何？”


    不过确实，相比两月前，这次再次见他，心里莫名松快了好多，大概是时光冲淡了那些局促和尴尬的情绪，让这一切重新回到原点，返璞归真。


    “就是怪让人怀念的。”沈墨指腹轻叩膝盖，“就如姑娘送的那一车的好酒，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一打开仔细一闻，满鼻子都是陈年酒香的味道。”


    “好了好了，真啰嗦。”林芷强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严肃，“什么时候上菜，等得都快饿了。”


    “不是信里让你先吃嘛，这下好了，饿肚子了吧。”沈墨朝门口大声喊小二。


    待他转过头来，林芷捧着茶盏问他：“姚大人这次怎么不来？”


    沈墨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忘和姑娘说了，他近日擢升寺卿，在大理寺整日忙得跟陀螺一样，连休沐的时间都没有，跟我们吃饭就更别提了。”


    林芷惊讶：“寺卿？那他还出外务吗？以后还跟我们一起吗？”


    沈墨冲她摇了摇头，道了一声“难”。


    此时有侍者上了几盘凉菜，林芷也不客气直接动筷，刚吃几口，腮帮子就渐渐嚼不动了。


    沈墨夹起一片水晶肴肉悬在空中，侧眼凉凉道：“姑娘才多大年纪，牙疼犯了？”


    林芷眉梢低垂：“我只是为姚大人可惜，如此珍馐佳肴，却没机会与我们同享，实乃人间一大憾事。”


    “看来今日这菜很合姑娘口味。”沈墨吞下一块肴肉片，顺着喉咙顺溜地滑下，“再说人姚大人未必这么觉得，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我昨日还见他，精神头可好了，脸上的笑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林芷嘶了一声，头发简直快要竖起来。


    竟有人这么喜欢工作的吗？真是恐怖如斯。


    “不过姚大人也说了，虽然日后不能与我们同往，但是若遇难处，还是能找他的，他会是我们最强的后盾。”


    林芷忍不住翘起大拇指，感叹道：“姚大人也是出息了。”


    两人后面又东拉西扯，聊了些其他东西，像林芷姐姐的情况呀，还有蓟京这边好玩的地方。


    聊完了，两人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林芷先是感谢了一通沈墨的招待，然后清了清嗓音道：“言归正传，现在沈公子可以说了吧，此次着急喊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爹要见你。”


    “啊？”


    由于他说得太快，林芷还没反应过来。


    见他抿唇对自己露出微笑，林芷后知后觉，结巴道：“哪个爹？”


    “你说呢。”沈墨被她蠢到扶额，“当然是上面那位。”


    “这也太快了……”


    “不快，早一个月就说要见你了，我说你在陪姐姐，还特意让他宽宥了段时日。”


    林芷不停喝茶，企图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眼见茶壶慢慢见底，沈墨挑眉道：“要不我喊小二倒点水。”


    林芷朝他摆了摆手，又“砰”一下放下茶杯，霍然站起身。


    “你做什么？”沈墨诧异。


    “我……”林芷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道，“我出去冷静冷静。”


    ——那可是大梁的天字第一号，执掌千万众生荣辱生杀的九五之尊。


    虽然说之前进过一次宫，但那次她瞎着眼，不曾亲睹过君容，也没有直接交流。而这一次不一样，她要直面王驾，是如堕烟雾，八面都摸不到底。


    沈墨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没啥好担心的，我会陪你一起。”


    “没事，让我先走走。”


    林芷捂着胸口，步态虚浮地走出门，沈墨见到她僵直背影，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等林芷回来，她便沈墨来了一段连珠炮似的发问——


    “圣上有说问什么？”


    “这个不曾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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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是要给我封官做吗？”


    “这也不知晓。”


    “上次你不是说圣上有意成立一新司，专职治赌……”


    “噢，当时听他也是随口一提，最近没听说了。”


    “那是你骗我吧？！”


    “冤枉，绝对没有。”


    林芷听罢，重重跌回座位，哆嗦着手去够茶杯，拿起才发现茶杯早已空了。


    “有这么夸张吗？过往见姑娘行事勇猛似虎，如今却比兔子还胆小。”


    沈墨见她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语气凉凉地道：“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都是一刀，不如放宽点心，免得还入宫，先把胆吓破了。”


    “莫要说了！”林芷被沈墨这一刀一刀叫得后脖颈丝丝发凉，脑海里似乎想到了那斩首的画面，连捂住耳朵。


    抬眼又瞧他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心底起了股无名火，抄起桌子上的一支筷子，用帕子擦拭干净，眯起一只眼，作势瞄准对方。


    沈墨立马举起双手求饶：“好了好了，错了，我不说了总行了吧。”


    “咻——”的一声，筷子朝沈墨的门面飞去，眼见就要击中脑门，他一抬手，笑嘻嘻地精准接下。


    手掌向前展开，示意她将筷子拿回去。


    林芷见他还算识相，轻哼一声，抬手正欲去拿，却见对方挑逗似地向后收了下手。


    正要气忿变脸，却听沈墨开了口。


    “三日后，姑娘随我一同进宫，宫里人杂需避开耳目，届时需要乔装遮蔽一番。”


    “这样吗？”


    林芷心生疑窦。


    “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沈墨拉长语调，又牵过她的衣袖，将筷子放回她掌心。


    林芷拿着筷子收手，用威胁的眼神瞪他：“你若敢害我，我便化成厉鬼，日日夜夜在你身边骚扰你，让你余生不得安宁。”


    沈墨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俊脸朝她一扬，佯佯道：“那感情好，你我可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隔壁戏台不愁没新本子唱了。”


    林芷先是一愣，遂表露嫌弃道：“滚去！”


    “林姑娘，你脸好像红了。”


    “那是外边太阳照的。”


    “可是外面天已经暗了。”


    “那便是灯照的。”


    “好吧。”沈墨垂头失笑，又抬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我能瞧出来，姑娘绝对不是一点对沈某无意。”


    他停顿一下，语气幽然道：“……只是有些时候，自个儿没察觉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