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


    陆知县感觉有些晕眩，他本想直接答应的，但转念一想不对，因为刑部那边的口信，是让他今日必须执行。


    而对方说无论任何情况，难道连这种情况也包括在内吗……


    于是陆知县硬着头皮道：“姚大人，此女为刑部要犯，小臣不敢擅自做主，不知您这边是否有刑部的调令？”


    姚祝安眉心蹙起，周知新这时站到前面来：“我们大理寺办案，什么时候需要得到刑部首肯了？而且陆知县，你也说了，刑部给你的只是口信，而如今我们二人千里迢迢提人，你说说，这到底是哪边分量重？”


    陆知县一时哑言：“这……这……”


    姚祝安看了他这位老搭档一眼，自从两个人都升职之后，虽同为少卿一职，但为了职务上避嫌交集便少了，但今日，他又感觉那个昔日与他并肩的少年又回来了。


    姚祝安对陆知县：“知县大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就在陆知县有些犹豫之际，有个他手底下的衙役匆忙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陆知县听完，脸色一变，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让我如何应付，对面可是……”


    衙役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便要看大人的本事了，而且您只要拖过这段时间，等刑部那边人来，事成之后，定少不了您好处。”


    陆知县嘴角下压，眼神变得深邃。因为他知道对方所言非虚——他这个知县之位，本就是靠这般手段得来的。


    这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对面所带的人，悄声吩咐道：“去，通知卫所的顾大人，叫他派点人来，快。”


    姚祝安这边是听不见他们说话的，他将目光投向刑台上奄奄一息，失去意识的少女，心中一沉，寒声道：“知县大人，你若再不决定，我们可就直接拿人了。”


    语毕他便直接叫手下官差上去。


    陆知县一声：“慢着！”


    这些隶属于大理寺的官差见状齐齐拔刀，寒芒闪过，吓得旁边围观的群众皆是一抖，后退散开一圈。


    姚祝安眼缝微眯，道：“知县大人这是何意？”


    他身旁周知新也是火了，骂道：“该说的我们都说明白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敢不敢。”陆知县扯出一个虚伪的笑脸，他隐藏在衣袍下的双腿在微微发抖，“小官也无意与二位大人作对，只是小官没见过二位大人，怕是万一认错了人，那小官可是罪过大了。”


    陆知县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接着道：“要不这样，二位大人先稍坐一会，看看能不能等小官确认一下，再做决定。”


    周知新眼中冒火，声色震厉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身份是假的咯？”


    陆知县用沉默代表了一切。


    姚祝安拦住了想要亲自冲上去动手的周知新，挥手道：“既然好话说不通，那便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转过身，扫了眼围观的人群，提高声调道：“请诸位乡亲们迅速退开，避免误伤，来人——”


    官差受令训练有素地举刀待战，而陆知县这边的人也因此提起了水火棍。


    围观百姓见此情状，纷纷作鸟兽散，但仍有几人选择留下，多是之前支持林芷的人，他们都站在了姚祝安的身后。


    双方剑拔弩张，陆知县握拳，声音艰涩道：“二位大人息怒，不如我们再好好谈谈……”


    姚祝安身后的壮汉高声道：“再谈？再谈我们林先生都快死了，大人，虽然我们不认识你，但只要能让林先生活下来，我们便支持你！”


    “加我一个。”


    “还有我！”


    姚祝安一声令下，他与周知新以及官差们开始向陆知县一方步步紧逼。陆知县后槽牙收紧，一步步地后退的同时，又用余光瞥向远处，心想顾大人的人马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僵持之际，长街尽头出现了官兵的人马，陆知县的眸光顷刻由黯转亮。


    他停下脚步不再后退，面朝姚周，挺直了脊背道：“对不住二位大人，我们的人来了。”


    这边姚祝安也注意到远处的动静，心道不妙，周知新更是将他的担忧直接说出口：“操！他们还找外援，这下麻烦了！”


    姚祝安神色沉下来一分，这对方的援兵人数还不少，他们这边的人虽然皆训练有素，但双拳难敌四手，胜算不大。


    而他本来是想向锦衣卫的靳雷借调人手的，但考虑到此事的复杂性，最终放弃了。如今的他十分懊悔，想当初就应该……


    那些官兵愈来愈近，眼见援兵将抵，陆知县这边的衙役也壮了胆子，更有人握着水火棍示威般地向前挥了一下。


    周知新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没这么憋屈过，竟然被一个七品小官给压制住了……”他撸起袖子，“怎么办？要不直接上，我周知新好歹以前是行伍出身，不怕他们这些软脚虾。”


    姚祝安摆手拦住了周知新，让他莫要冲动，就在他苦思应对之法的时候。


    只听“嗖——”的一声，有利箭破空，直朝他们的方向射来！


    周知新反应最快，扯住姚祝安的胳膊向后一拽。而陆知县则不一样了，那长箭“嗤”一下刺入地面，当他看见那箭头离他脚边不过半寸，他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


    这个本就是纸糊的知县双腿顿时一软，若不是有衙役眼疾手快接住，他绝对是要出这个洋相。


    “有人劫囚！无关人士速速散开！”


    忽有一蒙面人现身于附近屋顶，冲底下的喊道，边说边拉着弓，箭尖又一次指向了同样的方向。


    陆知县像只受惊的雀儿一般惊跳起来，慌不择路地躲在衙役身后，周知新也护着姚祝安，朝着那蒙面人射箭的方向皱眉警戒。


    那人与他们相隔并不远，姚祝安看见蒙面人，忽觉其身形有些似曾相识。紧接着，他想起沈墨临行前的那番话——


    “……姚大人，你能调度的人手有限……我知道一人，你见过的，他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姚祝安心领神会，轻轻拍了拍周知新的肩膀，悄声道：“我们的人。”


    周知新还来不及震惊，就见屋舍街坊旁冒出了更多与射箭人同样打扮的人，他们纷纷手持长砍刀，朝着刑场的方向逼过来，人数至少有二十之多。


    陆知县大惊失色，慌忙指挥远处前来的那些官兵上前抵挡，两方顷刻混战在一起。


    卫所赶来的官兵也不过十人不到，很快便落了下风。陆知县想抽调自己的人过去，却又听“嗖”的一声，又一支箭射了出来，这次直接射穿了一位企图奔去前线的衙役的腿。


    姚祝安见状立刻道：“保护人犯！”


    那中箭的衙役就倒在陆知县的脚边，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号。而陆知县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姚祝安的人把林芷带走，他咬着嘴唇，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大人，人接到了，我们是直接走还是……”


    带到跟前的少女此刻面色苍白，满身带血，昏迷不醒。姚祝安见此情景，面色变得冷峻。


    他朝屋顶那人遥遥对视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点头，他立刻道：“不能让证人落到其他人手里，我们撤——”


    这时已经有其他蒙面人冲到他们近前，姚祝安立刻下令撤退。陆知县本以为他们不会冲着自己来，结果他发现，他想错了。


    慌乱之中，陆知县手指着姚祝安等人逃离的方向，大声道：“你们要劫的人往那边跑了！打我们做什么？”


    然而这些蒙面人像是听不懂话一样，偏偏只冲着他来，陆知县只好惨叫着躲避，在刑台上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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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抱头鼠窜。


    不一会姚祝安和周知新等人很轻松地跑出“包围”，将林芷带到了他们提前安排好的临时住所。


    周知新看着身边停下脚步，扶着腰喘着粗气的姚祝安，倚着墙壁调侃道：“不过是一小段路，姚大人还真是缺乏锻炼啊。”


    姚祝安这刚喘匀了气，就急着往林芷所在的房间走去，周知新拦住他，道：“这么着急，姚大人对这位姑娘可真是关切备至。”


    “不得无礼！”


    周知新被他吼得一愣，姚祝安瞧他一眼，拨开他肩膀走了。


    周知新看着他的背影，揉了揉鼻子，心想至于吗……他们是同级，还是老搭档，这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


    这边姚祝安已进了屋，冲着刚刚把完脉的医工焦急问道：“情况如何了。”


    “回禀大人。”医工朝他拱手，正色道，“小人方才看了，这位姑娘伤势沉重，失血过多，寒气入体，心脉也有一定程度受损，这情况属实不容乐观。”


    姚祝安眼神微动，问医工道：“那还有的治么？”


    医工叹了一口气，道：“小人行医三十载，算是这附近最好的医工，如今也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一试。”


    姚祝安道：“那便麻烦先生了，还请您务必要救活她，事后必有重谢。”


    “不敢，不敢……”医工见姚祝安要对自己行礼，慌忙虚扶一下，道，“大人别这么说，医者是不会放弃自己遇见的任何一名病人的，小人定然豁出性命救治，还请大人放心……这姑娘病情拖不得，还得早些治疗，小人先去写药方了。”


    姚祝安点点头，便让医工去了，他几步走到床边，只见少女静静躺在床上，她的面色因为失血变得很白，发丝和脖颈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表情也略显痛苦。


    还是来晚一步，姚祝安想。


    若是再晚一步……他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想，如果四殿下见到此幕，会是何反应。


    时间一晃过了十日。


    林芷还是没有醒。


    这些日子姚祝安每天早晚都会问询医工她的情况，都得到了同样的回答：“不好说。”


    起先还好，日子久了，姚祝安心情逐渐烦躁，而他的老搭档周知新也瞧出来了，感慨道：“难得看见姚大人如此上心一人，真是铁树开花啊。”


    姚祝安也懒得搭理他，只是频频望向林芷房间的方向，甚至有了去佛堂上香祷告的念头，祈祷林姑娘能早日醒过来。


    无论怎么说，也是四殿下委托他看顾林姑娘，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难逃其咎。更何况，林姑娘是个极好的姑娘，就和四殿下一样，是他姚祝安共同经历过患难的友人……


    就在他心乱之际，忽有一属下急匆匆赶到他跟前，姚祝安皱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属下赶紧将一口气喘完，朝他垂首报告道：“大人，四殿……四殿下来了。”


    “什么！”姚祝安拍案而起，面露震惊，“何时来的，殿下没写信跟我说啊。”


    属下道：“四殿下已到城外了。”


    姚祝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实在没想到四殿下此刻会来，他还记得四日前他收到回信，四殿下分明还在蓟京。


    就算飞鸽寄送的时间，算他七日好了，从蓟京到宣城，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日夜兼程，中间有几日不吃不睡，才有可能。


    姚祝安赶紧出门相迎，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名身量高挑的公子策金鞍白马远远而来。公子身穿一身玄衣，眉峰凌厉，疾风撩起他乌黑的长马尾，俊逸不凡。


    姚祝安头一次见他这等装束，起初还没认出来，眼看玄衣公子在他面前勒马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还没等他开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沈墨声音嘶哑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