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回听完吴妈的话，目眦尽裂，她放开了握着吴妈的手，直视齐王。


    “王爷，那本书上，可有这句诗？”


    齐王手足无措，看了看左右的人，含糊地说道：“我自幼不爱读书，这本也不例外。”


    许回双眼赤红，“王爷可知，赠予你的《孟子》抄本是唐秋眠所著，家父视作珍宝，从不示人。除了王爷，还有谁能用书中的诗句行栽赃陷害之事呢？”


    是她害了阿父！若不是她求着阿父把手抄本赠送给齐王，阿父怎么会蒙受不白之冤，怎么会有牢狱之灾？


    可她却对罪魁祸首一忍再忍，如何对得起阿父呢？


    想到此处，许回心痛如绞，双手握拳。


    她望着围着她的仆从们，彻底寒了心，这些人都是齐王的腹心，身家性命都捏在齐王手里。倘若齐王不松口，他们不会放自己出去的。


    电光石火，许回趁侍卫不注意，夺取了近前人的佩剑。“咣当”一声，她将剑鞘扔在地上，右手执剑垂在身侧，左手握着吴妈的手腕，预备同齐王府众人决一死战。


    齐王见状立刻大喊，“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你要是拿着剑冲出去了，可就是谋反了！”


    可这一次，许回将手中的长剑捏得更紧了。她想，她早该提剑冲出去的，而不该顾及虚无缥缈的名声，以至于坐失良机。倘若她早同齐王鱼死网破，说不准此时已经陪在父亲身边了。


    齐王见许回冷凝着脸，做足了进攻的姿态，疑惑道：“你不怕谋反的罪名了吗？”


    许回自嘲一笑，“我同王爷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我不能被囚禁于内宅，不明不白地死去。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官家若要我的命，我自当死在大殿之上，光明磊落。”


    齐王反驳道：“谁要你的命了？父皇不曾下令要杀你！”


    许回目光锐利，“那齐王为什么无端囚禁我？”


    “我何时囚禁你？”


    许回扫视了一圈横隔着自己跟齐王之间的侍从，不言而喻。


    自她拔剑以来，这些侍从们的宝剑也都纷纷出鞘，迎空一照，银光闪闪，杀气腾腾。


    眼见失态失控，齐王头皮发麻，委屈地说：“我只是不想你去送死！许大人是否有冤情，自有刑部之人查案，又何须你身着嫁衣替父申冤？你可知父皇会如何想？倘若许大人果真不敬先皇，你巴巴地凑过去，岂不是上赶着被牵连吗？”


    许回只当这是齐王的缓兵之计，丝毫不为所动。


    她暗忖：若不是官家和齐王同谋，她和父亲怎么会落到此番田地？除了她和父亲，在世之人便只有齐王看过那本书了，定然是他兴风作浪，构陷父亲！官家得了齐王递上去的所谓“证据”，便可以治父亲的罪。而齐王千万百计囚禁自己，就是不想自己出去揭露他们的图谋。


    于是许回轻轻一笑，“齐王殿下莫要担忧，自小家父便教导微臣要忠君爱国，我不敢违背家训，断然不会做下无君无父之事。只是，我自认没有过错，王爷却不准我踏出府门，这又是何道理呢？囚禁臣子等同谋反，齐王殿下可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


    说着许回举起手中的剑，直指齐王的方向。


    齐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事情是怎么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他是想要保护许回的，怎么会亲自逼反了她？


    从许回夺剑的那一刻，齐王就知道事情失控了。他别无他法，只想着尽力拖些时间，撑到大夫端着药赶来。


    他心里着急，口中劝道：“你冷静些，哪里就到了这一步了？没有人要你和许大人的命，我和父皇是清白的，定然是有奸人作祟！”却忍不住回头去瞧廊下，想看看大夫来了没有，他可快要拖不住了。


    许回执剑，领着吴妈一步一步往外走，往大门走。挺直脊梁，义无反顾，亭亭如山上松。


    齐王府的侍从没有命令，不敢伤人，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


    侍从们人多势众，都拿着武器，偏偏被两个妇孺逼着倒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是战是降，齐王也该拿个准话，否则他们束手束脚，反倒承担了失职的罪名。


    就像放吴妈进来一样，齐王不许他们动手伤人，他们也只好出力不出工，好似成了对方的护卫，围着她进来。


    现在说不准也要围着齐王妃出去。


    可齐王妃手里拿着剑呐！这要是放她走了，出事了怎么办，算谁的？


    好在这样压抑沉重的气氛没能持续多久，大夫们终于端着药赶来了。


    “王妃，该服药了。”


    他们一个个顾不上喘气，连忙恭敬地对许回劝话。


    齐王循声而去，瞧见了缀在后头的大夫手上提着一个食盒，又见为首的大夫给他递了个眼神，心头大喜，面上装作平静。


    “我不想你受牵连，这是真心的。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再拦你。”齐王凝望着许回的眼睛说道，“所有人听我命令，收剑，让道，送王妃出府！”


    “喏！”


    令行禁止，齐王一开口，侍从们心下一松，整齐划一地将剑归鞘，分站两边。


    许回倒有些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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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况了，她原不指望能兵不血刃踏出府门。


    大夫连忙上前，又说了一遍，“娘娘身子虚弱，不饮此药，恐怕支撑不住，还是喝了它吧！”


    许回拒绝了，她将剑回收至身侧，牵着吴妈作势要走。


    吴妈却拉住许回，关切地问道：“娘子为何身子虚弱，可是齐王打骂你了？”


    许回不欲多谈，只说无碍。怎奈精神不再紧绷，身体也临近极限，脚一软，反而半倒在吴妈怀中。


    吴妈连忙撑住许回，哭着问：“娘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他们虐待你了？大人一出事，这些人就作践娘子……”


    齐王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可不是那等势利小人，怎么会因为岳父失势打骂自己的妻子？”


    吴妈扶着许回站住，拉扯之间瞧见了许回脖子上的白布，愤怒地质问齐王，“这是什么？我们娘子脖子上的伤是哪儿来的？你说你不曾打骂我们娘子，难不成还是我们娘子自己伤害自己吗？”


    齐王气急，偏生不好解释，又想说自己脖子上也有伤，伸手去摸，伤口早就结痂了。不过是一点儿擦伤，远不如许回伤势严重，说出来也显得丢人。


    许回制止吴妈，“此为末节，莫要纠缠。快去面圣，为父亲申冤，这才是大事。吴妈，你扶着我，咱们赶快出门去。”


    吴妈拿衣袖胡乱擦眼泪，双手搀扶着许回往前走。


    大夫见状，只好跪在许回前进的道路上，苦口婆心地劝，“我等与王妃一样，相信许大人是清白的。然而王妃，你伤势未愈，本不该下床。可怜你一片孝心想要为父申冤，我等身为医者，不能帮助于万一，只好替王妃熬药。望王妃服下此药，再出发不迟。毕竟，面见圣上，总不能让人搀扶，请王妃三思！”


    吴妈听了顿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许回。


    许回看了一眼吴妈，又看向齐王。


    齐王浑身僵硬，担心许回起疑心，不敢多说一个字。


    许回叹道：“医者仁心，那便多谢你了。”


    大夫喜上眉梢，连忙招呼人将药呈上来。


    许回掀开盖子，端起小盅一饮而尽。


    大夫见事成了，从容地让开道路，口中说道：“愿王妃顺利替许大人脱罪。”


    许回微笑颔首，借着吴妈的力，款款向前。


    齐王见许回走远了，这才一把拉住大夫。


    “那药你可下了？”


    “王爷安心，下了十足的量，最多一刻钟，王妃必然昏倒。”


    齐王长舒一口气，远远地跟在许回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