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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小巷里的重组家庭[六零]》 第181章
“我？”江东阳同样摆出一个反手指着自己的姿势, 很是不可置信地道：“让我去学厨？”
江小娥重重地点着头，“曹师傅的祖上据说是御厨，一共有十八道从祖上传来的菜系, 可即使我没有尝过这些菜，光是平日里的饭菜都是我吃到过最美味的，没有之一！”
“这么厉害？”江东阳还挺信妹子的话，她能力强那个张嘴也不含糊, 她花的钱几乎有一半都花在了吃食上，能这么夸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江小娥没解释太多，只是说着，“你明日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江湛生在一旁也推了一把, “难得有这个机会, 跟着去学学不是坏事。”
他不知道那位曹师傅做的饭菜有多好吃，但是他知道人家拖拉机厂专门把人请过来, 肯定是有些能耐的。
而且像这类师傅可不是想学就能跟着学, 小娥帮着牵了个线，当然得把握住机会, 他说着：“不是挺喜欢下厨的吗？以前谁那里有个偏方你舔着脸都得上去讨,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面前, 怎么还犹豫了？”
江东阳当然得犹豫，他是喜欢下厨不说但也没想过把这个爱好变成自己的事业, 听到妹子让他去拖拉机厂的食堂拜师，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每天都得按按时上下班, 一上就是八个小时！一个月下来还休息不了两天, 一干就是十几二十年根本望不了头……
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他其实不是那种特别懒的人，在家也愿意帮着下厨打扫卫生，自打结婚后, 媳妇只管着上工挣钱家里的活他都包了，就连这边院子也是和几个姊妹一起分着干。
但他就是不喜欢被框死了。
被困在一个地方每天重复不断做一样的事，感觉人生都没劲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千好万好的媳妇，不需要他当一个能养家糊口的大男子汉，允许他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废物，那他就更不愿意过自己不想过的日子。
所以在去之前，他也有必要确定一下，“我是去学厨，不是去干活吧？”
江湛生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去干活拿工资你还嫌弃上了？”
“爸，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江东阳从来就不是一个藏得住的人，尤其是他想当一个废物的事就没忙过，坦坦荡荡，甚至还不觉得羞耻。
有什么好羞耻的？
有的人想当老师、有的人想当公安、也有的人想当科学家，而他也有自己的梦想，就想当一个不被约束住、能享受自由的废物！
他往媳妇身边凑了凑，还曲着双腿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我媳妇都没不乐意，你可别叨叨了，很影响咱们之间的父子情。”
江湛生撸起袖子想揍人了。
一旁的江小娥笑了笑，为了以后能时常吃上一口美味，她就不看大哥的乐子了，赶紧说着，“曹师傅只在拖拉机厂待三四个月就会离开，到时候你要不愿意拖拉机厂也不能把你强留下来。”
江东阳挑了挑眉头，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让他干十几二十年的活他绝对毫不犹豫拒绝，但要是只跟着去学三四个月的厨艺，倒也不是不能熬一熬。
三四个月嘛，掰着手指头算一算，迟早能算到底。
而且妹子也说了曹师傅祖上都是厨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手艺人，好好跟着学对他肯定没坏处。
谢绝娣掂了掂肩膀，侧过头对着自家男人说着，“你要不想去就不去，你要想去咱们就去备一份拜师礼，可不能含糊了。”
江东阳看了看自家人，跟着眉头一紧，说着：“去！”
说去就去，拿着媳妇给的钱和票出去逛游了两个小时，回来时就拎着两大袋子。
江东阳是个公认的街溜子，任谁看着都会觉得他吊儿郎当，绝对不是街坊邻居口中称赞的对象。
但是你要说他不聪明吧，那绝对大错特错。
只要他想他愿意，绝对有能力把这件事给办好！
第二天，他就骑着妹子的自行车载着她一块去了拖拉机厂，由马大爷领着去了食堂，具体的事江小娥没有参与，但打从这天起江东阳就在食堂里待着了。
怎么跟着学的，学的怎么样，江小娥没过问也没时间问，因为自打这天起她发现自己不单单得忙着研究二组的活，时不时还会被骆工拉去一同讨论“无触点点火系统”的问题，忙的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但是，研发进度却向前推进了不少。
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按这个进度下去，不管是她这边还是骆工那边，迟早都能见到成果。
眼瞅着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被解开，江小娥疲倦的同时其实还挺享受这种过程，不过除了厂子里的事儿之外，她今天还得去一趟学校。
要知道她现在还是一个学生的身份，平日可以不在但是也得过一段时间去学校打声招呼，还得带回去一些老师给的复习资料，年中要是考不过，她还不一定能拿到中专毕业证。
挺麻烦的，所有事儿都挤成一堆。
不过真到年中的时候，也就能清闲下来了。
那个时候毕业证拿到了，拖拉机厂第一个重大项目也肯定完工了，那个时候她应该能分配到工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没有一个具体的位置。
也不知道骆工那边具体是怎么想的……
“小江小江！”
刚走到厂门口这边，江小娥就听到了马大爷招呼的声音，上回有他的牵线，大哥除了准备一份丰厚的拜师礼之外也为马大爷准备了一份谢礼。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拉近关系的，这段时间两人亲的就跟祖孙似的，马大爷还将自己私藏了很久的东西拿来跟大哥一同分享。
不得不说，在交友这块上，没人能强过大哥。
江小娥坚定自己没吃味，但走过去以后还是忍不住哼了哼，“您今天怎么没找我大哥一块儿聊着呢？要不我回去再把他叫出来？”
马大爷笑的一脸绽开花似的，不过这会没跟她扯这些闲话，而是指了指保安亭里面，“有人找你呢。”
江小娥不用问就知道谁找来了，因为她已经看到了。
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保安亭走了出来，一直走到离她一米开外的位置，站得挺拔，对着她说了一句，“江同志，好久不见。”
江小娥对于他的出现倒没太多意外，只是比她想象中来得晚了一些，慢了两秒，跟着回了一句，“谢随同志，好久不见。”
而在两人中间的位置，马大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眼里透着浓郁的八卦欲望，见他们打过招呼却没往下说话后，显得比他们还要着急，正犹豫着该怎么给他们第一个话题。
不过江小娥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一脚就直接将人“踢”走了，“老爷子您有事就忙去吧，不用待在这招呼我们。”
马大爷不乐意的哼了哼，但也没好意思继续留在这，对着她哼了一声，嘴里叽里咕噜嘟哝了一句就走了。
江小娥没听清但也能猜到他说什么，等人走后她就轻轻笑了笑，“这下好了，明天马大爷可不会告诉我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了。”
谢随估计也知道他们俩之间的官司，跟着笑了一声。
江小娥没接着往下说，而是看了看他，其实那天马大爷说他来找过她，她就特意去问过刘工部队那边有没有车辆维修的事。
没有，并没有。
那不是公事自然就是私事。
她没多想因为她知道没等到人总有再来的时候。
但是谢随同志比她想象中来的要迟多了。
距离上一次，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吧……
“这个给你。”
谢随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陶罐递了过去。
江小娥接了过来，发现陶罐上的盖子是密封着的，并没有马上揭开看看，而是问着：“里面是什么？”
“茶叶。”
“茶叶？”江小娥拿在手里摇了摇，听见里面沙沙作响的声音，估摸着这个罐子里的茶叶装的还挺满。
谢随看着她摇罐子的动作不由伸手摸了摸鼻翼，他解释着，“你上回带回来的茶叶估计都闷坏了吧？正好清明节前后我阿爷在炒茶，我就……顺手替你炒了一罐。”
他跟着又说了一句：“七号那天就想送给你的，没想到隔天就去出了任务，今天才回来，不过这罐茶叶都已经炒制好，不受潮放个一年多都行。”
江小娥缓缓回着，“这样啊。”
她上回拿回来的茶叶确实都坏了，刚摘下来的嫩叶子需要暴晒，可回来的时候拖了一天又在车上闷了几天，等回到家时发现牛皮中夹着的叶子都闷臭了。
当时还觉得挺可惜的，没想到今天就到手了一大罐炒好的茶叶。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并没有拒绝，“那就谢谢啦。”
谢随立马回着，“不用谢！”
“……”
“……”
然后的然后，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硬是沉默了十几秒谁也没继续往下说，气氛尴尬中带着一丝诡异，没几秒两人相视着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江小娥拍了拍鼓鼓的陶罐，“你送我茶叶，那我是不是该请你吃个饭？”
第182章
这顿饭最后是谢随找的地方, 是在一条小胡同里，看着和住宅区没什么不同，可是要往里走一走就能发现里面有一家特殊的小馆, 专门做干锅！
干锅，那得多香啊！
被腌制好的肉片往平锅里一放，甚至不用放油，稍稍煎一煎肥肉就煎得吱吱作响, 香得不得了。
两人一块吃了三盘肉，最后还是谢随同志结的账。
江小娥没抢来抢去，只说了一句下回她来结。
就这么一句话，谢随同志将她送到小巷时, 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不得不说, 一张俊脸上绽放着笑意，看的还挺让人心情愉快的。
有口福有眼福, 今天又是愉快的一天。
不过刚到家, 江东阳就把她拉到一旁，又惊又好奇, “我听马大爷说你跟个男同志去吃饭了？”
他现在在食堂帮忙, 纯属打白工。
忙是真的忙, 食堂里也就那么点人得准备两千多人的饭菜，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忙了。
但学也是真能学到一些东西, 所以这几天哪怕再累他都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两兄妹在一家厂子，但他们也没一块儿上下工。
食堂里上下工的时间和普通的工人不同, 妹子下工时他还在食堂帮着打菜, 马大爷来的时候他还将预留好的猪颈肉悄悄打到他的碗里。
这肉也有好坏之分，要说最嫩的地方绝对就是猪颈肉那一块，不过一头猪也就那么小几斤, 这要不是在食堂里干活他还真碰不到。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马大爷那里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那男同志是谁？他多大了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你手里的罐子是他送的吧？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调查户口呢。”江小娥没搭理他的问题，而是将罐子里面的密封盖拆开，盖子一掀开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茶香味，哪怕还没有泡水尝尝，就知道这茶叶挺不错的。
“茶叶？”江东阳探头看了看，这一罐子装得满满当当，怎么着也值不少钱，他一脸笃定的道：“这人肯定想和你谈对象！”
不然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这么舍得？
江小娥对于他的话是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倒是让江东阳有些惊讶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我知道啊。”
江东阳更惊讶了，“那你还跟他去吃饭！”
江小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去跟他吃饭？”
“……”江东阳张了张嘴，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
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但没拒绝还想着多接触接触，那这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自家妹子，慢悠悠说了一句，“我懂了，我家妹子开窍了。”
江小娥脸上的笑意更深，没跟着往下说开没开窍的事。
其实先前在饭桌上两人都没说明，谢随同志没说真实的目的而她也没说自己的想法。
但都是成年人，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好懂的？
总不能无缘无故带着一份礼物请人来吃饭吧？
而她这边，要真是什么意思都没，她干嘛要跟着去？
谁都懂，也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有些事讲得太直白反而没意思。
江东阳这下懂了，他倒吸一口气凑过去，“这么说，你两……成了？”
江小娥摇头，“先接触接触，不着急。”
相处的好那就接着往下谈，别得不说，最少谢随这位同志看着还挺下饭，他对这周边还挺熟悉，知道那些弯弯道道里好吃的地，跟着他一块，眼福口福都有了。
不过还得慢慢来。
要相处的不好，她也没打算让自己退一步忍让忍让，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就感受一些恋爱的滋味，人生这么长，她可没打算以感情为主，最多就是靠感情滋润滋润。
反正就是，利用空余的时间先接触着。
她对着大哥慢悠悠道：“你也别着急，够你时间给我攒嫁妆，慢慢攒着就是了。”
江东阳撇撇嘴，心里却想着等以后找机会和那人接触接触。
不过他妹子的眼光，估计不用人太担心。
鼻子动了动，他看着她手里的陶罐，“这茶叶闻着不错啊，给我点尝尝？”
江小娥将整个罐子都递过去了，“顺便帮我泡一杯。”
蜂蜜水喝多了腻，正好喝点茶叶水解解腻。
“你就知道使唤我！”江东阳说归说，还是拿着罐子去了厨房，一边烧着水一边道：“对了，我这几天跟着师傅学了道茄子肉卷，这到底还是得跟着正经厨子学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一样的食材有那么多做法，道道都不同，等哪天空了我回趟大队，薅点茄子豆角回来……”
想薅，自然是从江家老屋薅。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隔三差五就回去薅一点，总能气得阿爷阿奶跳脚。
不过这次江东阳还真算错了，江家老屋前的那片自留地杂草丛生，好长时间没人管过了。
不是不想管，而是实在是没精力管。
自留地多重要啊？
家家户户就靠着这块自留地自给自足，要是没了自留地平日里连菜都没得吃，就只能去山脚挖点野菜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自留地都没精力管着，又哪里有精力去山脚挖野菜？
那没得吃，总不能啥都不吃吧？
所以自家没得吃，江老头就使唤着老婆子去别家的自留地“拿”。
是“拿”可不是“偷”，不过就是自留地里几把菜，怎么能算做偷？
不过到底是心虚，江老头特意叮嘱过，就算是拿也只能选一些好讲话的人家拿，那些以往发生口角、性子硬的人就算了，倒不是怕闹起来，老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生产大队怕过谁？
但架不住现在他们老两口又得干活还吃不饱，连自留地都没力气折腾了，哪里有精力和别人闹？
所以就算欺，也得欺那些软皮子的人。
拿了那些人的菜，他们最多不满的骂上几句，不会真的闹到他们家来。
但是吧，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谁乐意？
江东阳还惦记着薅家里的菜时，江家老两口这会就因为薅了别家人的菜被好几户找上了门，江老头想得不错，这几家脸皮子薄吃了亏也只会往肚子里咽，但他却忽略了人多势众，几家集合在一块，脸皮子也就没那么薄了，更有勇气为自己做主。
敲门的敲门，喊话的喊话，没多久就吸引来一大群人。
“老江家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那些菜谁不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偶尔摘一点也就算了，一摘摘这么久，难不成还得养着他们一家三口不成？”
“就是，不是缺胳膊少腿，谁家不是缺口吃得？他们没力气种就让他儿子起来种啊，又没七老八十也不是残废，江老头愿意供着也就算了，凭什么拿其他人的菜供着他填饱肚子？”
“江弘图你个废物，赶紧把门打开！”
“不开门就踹门，反正他们家的门早就被踹坏过。”
“这种不良风气可得及时制止，这次偷菜以后就是偷粮食，再以后就是偷钱，那谁敢一家全出动去干活？耗尽力气干完活回来一看，发现家被偷了……”
一群人说来说去，反正都是想找江家两老要个说法，现在不算所有人的事，但要不制止以后说不准就偷到自家身上了，谁受得了？
所以一开始来凑热闹的人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就觉得这事要不平，以后整个大队都别想安宁，先不说江家两个老东西了，万一见他们偷摘别人家的菜都没处罚，有样学样怎么办？
见最先凑上去的几家脸皮子薄，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就率先上去，抬起脚就想给院门来上一脚。
不过脚才刚刚抬起，院门就“嘎吱”一响被人从里面打开，等看到开门的人那中年妇女没忍住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开门的是江老太，和寻常没什么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是她手里拿着一根粗绳，是她惯来的老把式。
果然，人都没直接走出院子，而是站在院门口的地方，手上一扬，将那根陪伴她多年的粗绳往头顶的横梁甩上去，跟着利落的将两头绑个死结，然后深深吸上一口气，“老天爷啊，你家带我走吧，作孽啊，怎么有这么黑心肝的人啊，就知道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死了算了，我这就吊死，我吊死了一了百了……”
“……”
“…………”
一众人都很无语，这死老婆子就会用这一遭，那根绳子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年年都得来上好几回，回回都没变化，谁都不信她真的会当着他们的面吊死，但不信归不信，该劝还不是得劝。
不过这次出了个意外。
就在有人上前想要拉劝时，只听到“砰”地一声脆响，那根用了十几年的粗绳直接断裂开，半空中的江老太一个没站稳，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往后倒栽，重重摔倒在地。
那一下摔得特别狠，整个人连痛呼都没就直接晕厥过去了，搞得周边发出好几道惊呼，还有一人小声嘟哝着，“上吊数百次，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第183章
江老太躺在那里好一会, 硬是没人敢上前。
怎么可能敢？
以前也不是没好心的人去帮扶，结果被讹上好几毛钱，那还是装模作样故意坑人, 现在明显着伤得不轻，这么大把年纪伤得这么狠，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这时候要是凑上前, 估计一辈子都甩不脱江老头一家了。
不过不敢上前，但还是有人焦急的去找了赤脚郎中，再将大队长几个管事的人叫来，总不能真不管了。
赤脚郎中还没来时, 江老头倒是先出现了。
他本来打算躲在屋里不掺和, 反正有老婆子闹一闹也能把事了了，他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屋里歇一歇, 这段时间实在是累得够呛, 几个月下来感觉自己都得少活好几年。
但躺下没多久，他就奇怪外面怎么没声音。
以老婆子的那性子, 不得使劲嚷嚷着？
难不成是干活太累又饿着肚子没力气嚷嚷了？
心里有些狐疑,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院门那瞅瞅, 这一瞅可把他吓一跳，双腿都软了硬是靠着一股气冲到老婆子身前, 瞧着她后脑勺都被跌出血色，整个人都没了知觉……
“老婆子……老婆子啊你醒醒你醒醒。”江老头慌得是真快哭出来了, 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儿子, 其他人都比不上。
但除了弘图之外，他也不敢想象自己身边没有老婆子的日子，老婆子要是不在了, 以后谁来陪他干活？谁和他唠叨？一日三餐洗衣做饭谁陪着？
以前江老太闹着上吊时，江老头不是没跟着一块嚷嚷过，那会叫的惨都是装的，只有这次才是真叫的撕心裂肺，抱着老婆子一边使劲摇晃一边痛苦嚎叫着，“老婆子你别丢下我，你可别丢下我一个人啊，醒醒，老婆子……”
“江大叔，江婶子摔得厉害，你可别使劲摇晃她。”
“对对，赤脚郎中原先就说过，人跌到了可不能摇，你别急，有人已经去喊赤脚郎中过来了。”
“是你们！”江老头恶狠狠盯着他们，“是你们害了我老婆子，等着，你们必须赔偿，我老婆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你们赔得底朝天！”
“……”
“……”
看着面色扭曲的江老头，周边人一个个是特别无语。
原先还觉得江老头叫得可怜就出声安抚安抚，这下谁都不愿意烂好心了，瞧瞧，这事可和他们没啥关系，江老头就要讹到他们赔个底朝天了。
“你这话好没道理，是我们让她拉根绳子上吊的吗？”
“就是，一年得吊七八回，这根绳子跟着你们都受罪了，难怪它要断！”
“我们可没动她，要怪就怪你们偷别人的菜，难怪遭报应……大队长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咱们大队得出个土匪。”
“行了行了，都胡说八道什么呢。”马大队长紧皱着眉头，他这段时间为了水库的事忙得脚不离地，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正要开口呵斥几句突然就愣住，没两秒眼睛瞪得老大的望着江家院门前，“这这这……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老陈呢？老陈来了没？”
“来了来了。”两个年轻人架着一个老头子跑了过来，陈郎中还没平缓喘气声就被推到江老太边上，他不过就瞧了两眼，就赶紧摇头，“这么严重我哪里看的好？都有进气没出气了，快快快，赶紧往公社的卫生院送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么严重？
赤脚郎中的话把周边人吓得不行。
不过想想又不意外，虽然没多高但架不住江老太年纪大了啊，这么重重摔一下哪里收得住？
“那赶紧着，找个板车过来……江老头你别光愣着了赶紧回去拿钱。”
江老头没动，倒不是慌得没神了，他也知道老婆子要去卫生院，但去了卫生院不得花钱啊？他家可没钱，就算要花钱也得让面前这些人交，是他们害得老婆子摔倒就该赔偿。
马大队长哪里看不出来？
但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这里吧？还是先让人将江老太送去卫生院，跟着又去找了大队的会计支了一笔钱，江老头两个干活出不了多少力气但还是挣了些工分，正好先拿出来给她治伤了。
会计取了钱给他，说着，“这钱提前支走，他们一家明年就难了咯。”
“让他家的江弘图下地，再怎么样都比两个老家伙强。”马大队长可打算帮忙，要是真的一家三口都干不了活，大队稍微支援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人家一个大老爷们在家享福，他可没打算上赶着去当个奴人，还跟着一起养着江弘图。
在跟着去卫生院之前，他道：“对了，等会你跟江城说一说，让他去城里给湛生带个信，再怎么样都是他亲妈，不可能不露面。”
这事他倒是不太担忧。
别看有些事上江湛生一家装模作样扮着孝子，但为什么大队绝大部分的人都坚信他就是孝顺？还不是因为在有些事上他身为子女是真的出过力。
比如说，江家两个老家伙要是真生了病出了事，他都是实打实掏过钱将人送去卫生院治疗，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江家两人在外说江湛生骗人假孝顺时，其他人都会为江湛生辩解。
所以这次，江湛生肯定不会不管。
再怎么不和，怎么说都是自己亲妈的一条命，其实江老头就算不舍得，这笔钱也有人掏，但为了还江小娥的人情，他将江老头两人账面上的工分都支出来，也省得江湛生多花钱。
……
江湛生是在三个小时后知道的这件事，听堂侄说完事情的经过，他是一点都不惊讶，老娘那条绳子以前也没少往他身上使，一不如意就闹着上吊逼迫他。
但这东西他要不搭理那就一点用处都没，甚至还觉得滑稽。
但在他身上不好使，不代表在其他人身上也不好使，他以前还听老爹老娘念叨过，话里话外就是多亏了那条绳子。
也就不知道他们两现在是不是还感谢那条绳子。
“伤得很严重吗？”
江城如实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江阿奶在被送去卫生院时整个人还没知觉，不过陈郎中大致检查了一遍，说是脑袋上的伤重但应该不致命，及时送去卫生院应该没啥大事。”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重重摔下去绝对不算小事。
江湛生也没磨蹭，让工友下工回去后给自家人带口信，跟着又跟主任提前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就带着江城去了公社的卫生院。
这一去一晚上都没回，不过好在有人递过消息，家里的人倒也没太担心，就是就着这件事聊了聊。
“老太太就是不信邪，上吊几百回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江东阳唏嘘着，他跟着道：“不过我觉得老太太估计能挺过去。”
所谓祸害遗千年嘛，他可不信老太太会栽到这个坎上。
等第二天中午，江湛生一脸疲惫的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瘫了？”
“都坐不起来了？”
“不是说只是摔到了头吗？”
江湛生揉了揉鼻翼，他道：“头也摔到了，去卫生院缝了好几针，但摔下来的时候腰也伤到了，医生说老人家骨头脆，脊椎骨摔得厉害，他们那没条件医治就算要治也得去更大的医院。”
江东阳皱眉，“她想来城里的医院？”
比公社卫生院更好的医院，最近的就是他们这边的医院了。
这不正好如了老太太的愿，搬到城里来，还能让二儿子一家伺候着？家里的那些粮食都能省给自己的宝贝疙瘩吃了。
哪知江湛生却摇了摇头，“她不打算来，也没打算继续治，说是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回家瘫上几年也省得浪费家里的粮食。”
江东阳一愣，“真是她说得？”
江湛生苦笑一声，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老娘说的他也不信，在去之前他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药费他愿意承担一部分，但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将人接到小巷那边照顾着。
也别怪他心狠，早在他因为钱被送出去那一夜，他就对家里人生不起一丁点的好心了。
会出药费，一来算作他偿还小时候吃的粮食，再来也是求一个好名声，就算他不在意，也不能害得儿女背上不好的名声。
但再多也就没有了。
所以当医生提起要转去更好的医院时，他就想着该怎么开口拒绝，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边都还没开口，老太太就撑着虚弱的身子骨说是不去，要回家。
别说他了，连他那个一掏兜却什么都掏不出来的老爹都一脸惊讶。
要知道，“治伤”绝对是赖上去最好的理由，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江老太居然不打算顺着往上，更没在卫生院一住住半年，而是嚷嚷着回家瘫着，说什么最后的日子只想在家待在，不舍得离家太远。
要真的时日不多也就算了，毕竟真要有那么一日，谁也不想死在外面。
可医生也是说了不会伤了性命，头上的伤看着严重但养养就好，脊椎伤了影响行动但不影响性命，她回家等死这种说法根本就不对。
但在江老太的强力要求下，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
江东阳短暂地皱了下眉，“我怎么觉得很不对劲呢？”
江湛生也觉得，不过他倒安慰着自己和家人，“不管怎么样人还是回了大队，就算藏着些小心思也不是对着咱们，等过段时间你放了假回去看看就是了。”
第184章
江湛生觉得奇怪, 江老头同样也觉得奇怪。
等两天后将人接回了家，屋里就他们两人后，他才很不解的问道：“老婆子你撞傻了不成？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去城里？江湛生是你儿子, 就算他和咱们不亲，他也有得把你送去大医院医治！难不成你想一辈子瘫在床上站不起身？”
多好的机会啊。
怎么就这么放过了呢？
老婆子当时说起时他就给她使了不少眼色，毕竟这种在外赖皮的事都是由老婆子出面，他在背后出主意。
以前都是这么打配合, 但现在发现一旦老婆子不配合，他啥事都做不了。
瞧瞧，哪怕再不乐意，这会还不是带着老婆子回了家。
哪怕老婆子这条命保住了, 江老头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去了城里多好啊，你先跟着过去, 等过些日子我就以‘不想和你分开’为理由跟着过去, 等咱们进了城就算不能为弘图弄份工作，好歹住在城里吃在城里, 家里的粮食不用一分为三, 弘图还能吃饱点。”
弘图能吃饱, 他们在城里也能吃饱。
而且是不用干活就能填饱肚子，多好的事？
不像现在, 回到了大队还得继续为口粮发愁，尤其是老婆子瘫痪在床, 以后家里干活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一想到这里江老头就有些喘不过气了。
他差点忘了这个……
如果老婆子瘫在家, 那岂不是得他一个人干活养家里两个人？！
光想想他就要晕厥了，以前两个养一个他都累得要死，但好歹还有老婆子跟着他分担一下, 现在傻眼了，他以后不单单要养着弘图，还得养着瘫痪的老婆子……
全靠他一个人干活养着家里？！
这这这……不行绝对不行！
江老头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赶紧道：“我得去找江湛生，他怎么都不管你？对对对，我去找个板车把你拉去……”
“你想要我死不成啊。”江老婆捂着头，一脸像似要闭眼的样子，“你瞧瞧我这样子，来回折腾几趟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江老头哑然，看着老婆子惨兮兮的样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了，“那……那再缓两天？”
江老太沉默着，不打算应声。
说得好听送她去城里让江湛生那个畜生养着，但他们两人真的能拿捏住江湛生也不至于让他在城里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是一点好处都没占到，还被薅了好些东西走。
哪怕再不愿意承认，都不得不才承认他们根本拿捏不住那个畜生。
她就算被板车拖过去，也肯定会被江湛生找到借口再又被送回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遭罪的只有她。
这么多年下来，她算是看明白了。
江湛生就算再有钱，也不会管她这个老娘的口粮，最多就是出点医药费。
可现在她怕的就是江湛生出这笔医药费！
在江老头没注意的时候，她稍稍活动了下自己的脚趾，一直绷着不动弹还怪不舒服的。
但比起这个不舒服，她更怕的是养好伤后永无止境的干活干活干活……一直看不到头，每天睁开眼就得想着干活的事，一直干到下午收工回家，又累又吃不饱，第二天又得重复着来……
一天又一天，好像自己得干到老死的那一天。
这种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这次去公社的卫生院，医生无意的一句话像是给她指明了一条明路！
——“老太太年纪大了摔不得，我们这边设备不足，想检查也检查不了，你们最好把人往大医院送，隔壁大队有个老太太就那么轻轻摔了一跤，就摔断脊椎骨瘫了，人瘫在床上干不了活，到现在还是一家老小伺候她。”
江老太这么一听，都顾不上疼不疼。
她就想着瘫了好啊！她要是瘫了那就不用再天天上工干活挣工分，每天瘫在床上不就什么活都不用干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好。
不过老太太也知道自己根本没瘫，身上疼的厉害但也不是完全都使不上劲，但医生都说了这边的卫生院根本检查不了，那她瘫没瘫不就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怎么敢去江湛生那里？
先不说折不折腾，真要去了大医院医生难道还看不出来她瘫没瘫？
到时候养好了伤，还不是会被江湛生一脚踹回大队，那时候等待她的就是日日夜夜不停的干活干活干活干活……
江老太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与其这么一直干活干到死，她还不如当个瘫在床上的残废，就是得苦了老头子。
不过她嫁给老头子几十年，那也是每天从早到晚伺候过来的，现在换老头子伺候她几年，那也能说得过去不是？
她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又还能活几年呢？
老头子享了她几十年的福，现在不过就是还上几年而已，真算起来，那也是老头子赚了。
她一把抓着老头子的手，带着愧疚的道：“老头子啊，以后这个家就得靠你撑着了。”
“……”江老头一听，吓得浑身一激灵。
难不成真得让他一个养两个？！
他真做不到啊……
他和老婆子一起养弘图都把自己累个半死，这要让他单独养他们两母子，他怕是撑不到几个月就得下去见祖宗了。
更别说老婆子瘫在床上，以后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的，弘图肯定干不了这些活他也舍不得，那难不成都得他来干？
江老头眼前有些发黑，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
但就算晕过去等再醒来还得接受现实，他赶紧着说，“不不不，江湛生那畜生离得远也就算了，可大队不是还有荷花和她两个儿子吗？你这个当奶奶的出了事，她当儿媳的当孙子的难道能不管不问？”
还真能！
等江老头去找人时就发现，秦荷花早在老婆子被送去医院后就出了事，说是担心婆婆摔死，心神不宁时把自己给摔瘸了，现在也是瘫在床上没法动弹。
两个儿子，一个得伺候她，另外一个媳妇怀了孕，也得伺候她坐胎，反正谁都有理抽不出身，一个都指望不上。
即使他嚷嚷着这些人就是装的，但他总不能拉着这些人从床上起来跳几圈证明真假。
明明是大晴天，江老头只觉得冷汗淋淋，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会惨成什么样……
江湛生倒是知道。
自打小娥跟大队提议水库的事，马大队长就明显和他家走得更勤了，还特意托人来跟他说了说家里的情况，还暗示了一番说是大队会帮忙盯着，不会让老屋那边的人来城里捣乱。
“所以，老屋那边就阿爷一个人干活？”
江湛生点了点头，“不他一个人干，还能有谁帮着干？你阿奶瘫在床上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在边上伺候着，至于你那大伯，两老心疼着呢，哪里舍得他干活。”
他有时候是真羡慕江弘图，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居然碰到这么好的父母。
反观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上今生的爹娘。
“……这还真是捧在手心里疼着。”江东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能疼到这种程度他这辈子也就见到两，一个阿爷一个阿奶。
都到这种地步了，都还舍不得让江弘图去干活。
他现在是真的很好奇，如果哪天连阿爷都撑不下去了，那最后扛着一家吃喝的人会是谁？
反正不可能是他们。
虽然那边的人要是凑过来了还挺麻烦的，但他们也绝对不会因为麻烦就妥协。
赡养也是有个度的，管着阿爷阿奶也就算了，总不能还养着一个有手有脚的大伯吧？
这就是说到哪里去都没这个道理。
“甭管了。”江湛生其实还挺担心老屋那边会有什么后招，但现在看着好像也影响不到他这边来，也就懒得多花心思，“有大队长帮忙盯着，到时候真有什么事那边也会来个信，你要有时间就抽个空回去尽尽孝心。”
当孙子的大老远的回去看望，即使手上空空如也，那也算是尽孝心了。
江东阳却摆了摆手，他直接趴在桌面叹着气，“别找我，我这一天天的累的要死，可没那个精力大老远的回大队。”
以前乐意往大队跑，那是因为他无所事事去哪溜达不是溜达呢？
有大把时间和精力，这边找找乐子那边找找乐子也不会嫌累。
但现在他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拖拉机厂的食堂里，就算放假有时间，他也只愿意待在家睡一整天，而不是大老远跑回生产大队，“找你小儿子吧，他都十几岁也该担担事了，总不能一直让他在巷子里挖蚂蚁蛋吧？”
江湛生一听，倒有些道理。
以前挖蚂蚁蛋、捉虫子，那都是因为吃不饱。
别说是虫子了，树皮要是能吃也能往肚子里塞。
但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小娥隔三差五就拎一些大菜回来，不过半年的功夫家里每个人都胖了不少。
再去挖蚂蚁窝捉虫子，纯属就是为了玩。
十几岁的孩子也确实该懂懂事了。
不过这会他的注意力都没在小儿子身上，而是凑过去小声的问道，“我怎么听说……小娥有对象了？”
第185章
江东阳一扬眉, “你听谁说的？”
问是这么问，却偏头看了看院门。
他老爸这人和他不一样，不爱四处溜达, 每天都是纺织厂和小巷来回跑，估计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听到了些消息。
“贺大姐他们说的。”江湛生瞧着他的神色一眼就看出来了，还以为这是不准，没想到是真的？
这下他是又好奇又有些难过, 哼哼着道：“小娥有对象怎么都不跟家里提一提？哦……你这个当大哥的也知道，跟着一块瞒着我呢？”
江东阳看着老爸吃味的样子有些好笑，“哪里是瞒着你，八字还没一撇呢, 真要成了你还怕小娥不带进门给你瞅瞅？”
“八字还没一撇？”江湛生皱了皱眉头, “外面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东阳听到这也奇怪了，“外面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让我赶紧攒钱给小娥备上一笔嫁妆, 说是她结婚了我的担子就轻了，六个子女也就两个没着落, 一个有工作不愁一个还小也不急。”
江东阳听的一脸古怪, “这才接触接触怎么可能那么快, 贺大妈从哪里听来的？”
“她有个亲戚在拖拉机厂附近干活，估计是认识小娥, 看到她和一个男同志待在一块，还以为他们在谈对象呢。”江湛生大概的解释了一下, 贺大姐也就跑到他面前证实了一下, 估计也没想到他根本不知情。
江东阳撇撇嘴，“别搭理她，她那心思我难道还不明白？她那亲戚无缘无故会在意小娥？”
来求证无非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
他说着, “这事儿你就别插手，小娥自己主意大着呢，肯定不会吃亏。”
江湛生没有说话，就是认真的看了他几眼。
看的江东阳有些不自在，“干嘛这么盯着我？”
“说说吧，那人是个什么情况。”
江东阳大叫着委屈，“我怎么知道，你闺女可什么都没跟我说。”
江湛生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什么都没查。”
“……”江东阳撇撇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自己老爸，虽然话里话外都说小娥有主见有眼光，挑的男人肯定不错，但是吧，他要不去打听打听心里就挺不踏实。
他在拖拉机厂没待多久，但该有的人脉还是有了，从狐朋狗友那弄了些食材，招呼着他的人脉圈子吃上一顿，也确实打听了不少。
打听后他就觉得妹子眼光果然不错。
谢随这个同志在部队干的不错，上面的领导夸着赞着，明显是要重点培养，品性方面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各方面都还不错，又怎么可能被重点培养？
家里人口也不算太复杂，看着没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事，和街坊邻居相处起来也挺和气。
不过吧……
重点培养有好也有坏。
好就不用说了，前途一片光明；可坏就坏在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个地。
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坏处。
世界这么大，也是要有能耐才能走出他们这个小圈子。
但要是谢随真被调去其他地方，小娥该怎么办？
难不成两人分居两地？
要是这样，以后怕是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面，这种相隔两地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可要是不想分开，难不成要让小娥放弃现在的事业跟着去随军？又或者让谢随放弃大好的前途留下来？
这事落在外面，肯定有人会说那肯定是让女方放弃事业跟着去随军，相夫教子嘛，不都是这个道理？
可他身为小娥的大哥，还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小娥拥有现在的一切，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不是那种挥挥手就轻易得到的。
而且还真不是他自夸，谁都知道他妹子能拥有的成就不仅仅是现在这些，她也有大好的前途。
那凭什么让她作为放弃的那一方？
但人嘛都会有私心。
他身为小娥的亲哥，自然是以小娥这边为考量。
而谢随家人，肯定也是以他为主。
哪怕再好相处的人，看着儿子为儿媳放弃前途原地踏步，那也会心有不满。
到时候日常生活中难免会发生一些矛盾。
就算两人都不放弃自己的事业，选择分隔两地各自拼搏，那也会发生矛盾。
生活中发生的什么事，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时间长了再好的感情也能磨的干干净净。
其实爸今天不提起这件事，他也想跟小娥好好聊聊，以防她像她三姐以前那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又怕她没想得太长远，根本就没想到这方面的事。
不过这些江东阳并没打算跟老爸说。
先看看小娥的打算，真要相处不下去，八字的另一撇都能划掉了，他一手捂着肚子脸上皱巴着，“哎呦，肚子疼肚子疼，我出去蹲个厕所！”
江湛生瞧他这样子，气得抬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赶紧滚！”
被踹的江东阳没生气，嬉皮笑脸就跑出了院子，他没往厕所去而是一路去了前面的花坛。
贺大妈那张嘴根本闲不住，谁知道她会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还得想个办法让她先闭嘴，妹子谈没谈对象可不由她说的算！
江东阳想让人闭嘴的办法多的事，甭管是明着来还是暗着来，贺大妈根本就招不住，再加上旁边一个时不时打着合手的冯婆婆，她被两人挤兑的是好几天都不敢出远门，也就没那个机会胡说八道了。
江小娥其实不是没感觉到这几天爸和大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是她还真没时间纠结这个。
单看看她这几天都加上班了，就足以表明她有多忙！
好巧不巧，她和骆工手中的项目都处在了最关键的时候，偏偏她还得把时间和精力分成两份，两个项目都得处理！
每次看着明明下班的点她还待在车间，她就后悔自己干嘛要那么嘴快，说个无触点的点火方式，结果把自己给坑了……
但话又说回来，加班也加的挺值。
她手上的监控系统已经把进度推到了尾端，同时骆工那边的项目也商量出了详细方案，只不过有一些问题在制作过程中需要多次调整和商讨。
可就是都到了关键点，她还真没时间和家里人谈心，不过……
还是抽出了一些时间和谢随同志接触了几次。
因为那几次的时间都是搁在饭点。
都加上班了，要是让她再放弃进补，那大家都感觉人生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所以吃饭和准点下班，怎么着都得选择一个！
她选择了前者，而谢随同志又知道周边好吃的点，带着她逛了不少小巷子，每回去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上桌不用等，吃完之后谁也不拖时间，放下筷子就回厂干活，一来一回倒也不耽误。
所以每回谢随同志来邀请，她都没拒绝，骑上自行车就跟着一块去了。
不过这一天，江小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还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瓶度数低的好酒，拎着就往某条小巷子去，刚进巷子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干锅的香味。
这是谢随同志第一次带她下馆子的地。
干锅配酒，绝美搭配！
谢随要比她来得稍慢一些，到了地就表示了歉意，并道：“昨天这里来了一批海鲜，我让黄叔留了一些，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闻着挺香，吃着肯定不差。”江小娥说着就要拧开自己带来的那瓶酒，谢随站起身拦了一下，她却往后躲了躲，轻笑着道，“别拦着，下回喝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就当是为了我们以后更好的相聚！”
谢随怔了怔，随后也跟着回了一个笑意，他重新坐了下来，很是郑重的说着，“为了我们更好的相聚！”
……
江东阳在晚上七点左右看到妹子和一个高个子走进巷子的圆盘处，这还是他头一回和这个谢随同志打交道。
互相介绍了一下，也没多聊人就离开了。
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江东阳是越看越满意，这当二流子的怕的就是和这种正派的人接触，但心里同时又敬佩又仰慕，要真能当自己妹夫其实还挺不错的。
“走啦，还傻站着做什么？”
江东阳比妹子还要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往家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道：“你们今天吃的还挺晚的，不过有他送着这个点回来也行，但你下回总得先给我打声招呼……”
说着，他突然往妹子身边凑了凑，耸了耸鼻翼就皱着眉头道：“你们喝酒了？”
江小娥点了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一点点。”
真的是一点点，她现在都没感觉到晕。
江东阳眉头紧蹙，“吃饭就吃饭，可不好喝醉了。”
“特殊情况嘛。”江小娥缓缓说着，“送别酒。”
江东阳一愣，“送别酒？什么意思啊？他要出任务？还是说……他要调走了？”
他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正愁着该怎么和妹子开口，结果现在突然告诉他谢随已经要调走了？
都不等妹子回答，他又开口问了一句，“那你们俩……黄、黄了？”
江小娥笑了笑，“本身就没在一块，又怎么能说黄？”
“……”江东阳想想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回头看了看巷子的后方，已经没那人的身影，他还有些遗憾的想着要不是事业的缘故，谢随其实还是一个挺合适的人选。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带着妹子到处找馆子，能找到那么多吃饭的点，还尽是一些让妹子觉得美味的食物，估计谢随同志私底下下了不少功夫。
他叹了声气，“那你们俩是不是没可能了？”
江小娥却笑着，“瞧你说着，我们也没彻底断了联系呀。”
这下把江东阳搞蒙了，“啥意思？”
又没在一块，还不断联系，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大哥。”江小娥叫了他一声，收敛着脸上的笑意，“和他接触的这段日子其实挺不错的，但不管是我还是他，我们都觉得对方没必要为了自己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们还年轻，即使不在一个地方，我们也能各自为自己满意的事业拼搏，即使离得再远，只要有心怎么都能联系上，而且更巧的是，我们还有共同的目标。”
“目标？什么目标？”
“首都！”
江小娥又笑了起来，她仰头看着天空，缓缓着道：“或许在某一天，我们还能在首都重逢呢。”
第186章
“首都？你想去首都啊？”
江东阳被妹子远大的志向惊到了。
那可是首都呢？！
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 谁不想去首都安家落户？就算是去瞅一瞅那里的天安门，也是一件值得狂喜的事。
但他们这片地，连出个远门的人都没几个。
他走街窜巷这么多年, 唯一知道去过首都的人就是小娥的老师，卢老师。
硬是靠着自己的能耐走了出去。
不过这么想想，那妹子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江东阳内心激动，彷佛励志要去首都的人是自己, “好事啊，你要真能去首都，那咱们江家祖坟都得冒……不对不对，已经在冒青烟了, 反正是大好事呢。”
江家有妹子在, 家里的祖坟早就冒青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首都？”
江小娥摇头, “不知道。”
“不知道？”
江小娥说着, “以此为目标，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为着这个目标奋斗。”
人生需要一个目标, 在进入拖拉机厂之前,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进拖拉机厂而努力, 进了拖拉机厂后，她又想在厂子里彻底站稳跟脚, 所做的一切也是为这个目标在奋斗。
而这个目标就目前来说还不算完全达到，但相离也没多远了。
所以, 她需要再给自己立一个目标。
拖拉机厂是好, 但她从来都没想过一直待在原处，世界这么大，她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去走走, 而首都就是她下一个目的地。
好巧不巧，她和谢随的目标一致。
她不敢说以后他们两真能待在一块，但至少他们可以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努力，为了将来更好的相遇，能不能成以后再说。
“挺好挺好。”江东阳没这么大的志向，听到妹子说也只想为她加油打气，再多的帮忙也就帮不上了。
不是他不想帮，而是妹子看的那些书籍他是一窍不通，想帮都帮不到。
不过又想想，他道：“你只管奋斗，哥哥我也多学些好菜，为你服务后勤！”
江小娥眼睛一亮，“说话算话！”
江东阳咬咬牙，“说话算话！”
其实这几天已经在打退堂鼓了，曹师傅是真有本事，不愧世代都是厨子，跟他以前学来的那些厨艺完全不同路子，不过就跟着待了小半个月，明显感觉自己的厨艺提升了。
但是吧，累也是真的累。
人际关系他可以处理好，但有些活是真推不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入了曹师傅的眼，活是越来越多，天天被困在食堂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他是真的有些打退堂鼓了。
不过这会浑身是劲，不过就是坚持三四个月嘛！
他肯定能行，一定得行！
不能让江家的祖坟也为他冒青烟，但到底是江家的崽子，总得做些什么吧？总不能真全靠妹子一个人努力了。
妹子正好喜欢吃，他又刚好会这个，还有条路子跟着学一学，那自然得加把劲！
在回去的路上，江东阳又问了一句，“那你还和谢随处不处？”
江小娥微微歪头，“处不处暂且还不到时候，先当个信友吧。”
年后这段时间，江小娥还收到了不少信件。
在首都的卢老师，以及在蓉城的几个小伙伴，不过小伙伴已经踏上回城的路，以后给她寄信的人会少几个，但又会多了谢随一个。
江小娥收到他的来信时，是在半个月后。
估计是谢随刚刚安顿下来就给了她消息，除了那封信之外，还有些许特产，这绝对是一件喜事，但今天还有一件更大喜事！
她手里的悬挂系统彻底改造完成。
除了对驾驶座和轮胎的改良之外，
还在内部增加了一个全新的悬挂系统，这个部件连接着前桥和后桥，既能起到一个监控也能达到一个平稳的作用。
而此时，江小娥就站在一个高台上为面前的六十多人详细介绍这个部件，“它的核心原理是主动控制后桥和车身的相对运动，在牵引力、作业质量、行驶速度、舒适性以及车辆保护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它带来的是多维度的、根本性的性能提升！”
那些提升书面报告上有详细的列表。
最少的一项都有56%，最多的甚至超了百分百。
可以说这绝对是东方红—28悬挂系统改造的里程碑！
“这些数据真是让人惊叹啊。”
“要不是经过反复的试验得出来的数据，我还真不敢信。”
“更神奇的是驾驶员的疲惫指数，经过测试该指数下降了60%！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驾驶员连续工作四个小时的疲惫感只相当于之前工作的一到两个小时！”
在这方面上，还能大大提升拖拉机手的效率！
反正这份数据表不管落在谁手上，都觉得特别的不可思议。
不过悬挂系统的部件是研发出来了，但想要安在拖拉机的车身上却有些麻烦。
这是在拖拉机主体上加入一个部件，这个部件需要连接着前桥和后桥，所以在车身主体的部位需要做一个改动，该如何将它安插进去，还得是一个最好、最合适的的安装位置，这绝对是一个难题。
不过这方面不用江小娥来发愁，而是交给了她原先的大组。
第三大组本身负责车身的制作。
该如何改动也是他们该发愁的事，这次改动不仅仅改造车身的结构图，甚至原先制作出来的一些部件还得发生一些变化，往好的说就是简单修改一下、但要是不合适很有可能得推翻重来。
如果真要是后者，那原先第三大组制作出来的车身结构就得回炉重造，这么一来他们原先大大抢先的进度很有可能又得退回去。
说不准从进度第一变成了进度垫底。
说来也好笑，第三大组之所以能排到进度第一，主要的功劳还是因为江小娥，这是整个拖拉机厂都公认的事！
要是变成了垫底，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江小娥，没有研发出悬挂系统也就不会将原先制作好的车身结构回炉重造。
说来说去，都是她。
不过就算是垫底也没人觉得是坏事。
加入悬挂系统的拖拉机，在制作完成后或许就不再是“东方红—28”系列了。
这将会被寓意为另一款新型型号的优化版拖拉机！
哪怕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但这辆全新型号的拖拉机出自于他们的手，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自豪！
别说是将某部分的结构回炉重造，就算是全部推翻重来，他们都不觉得麻烦！
陆宣贵看着手中的数据表，这份数据表其实早就送到了他的办公室，反反复复看了最少有二三十遍。
但不管看多久，心里都还是特别的激动。
他们拖拉机厂为什么要用东方红—28来开门？
要知道他们厂子主要为的是履带式拖拉机，之所以会用四轮版的说白了就是为了一个好兆头。
毕竟这是他们红星拖拉机厂制作的第一辆拖拉机，也不想因为在制作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导致项目没法进行下去，所以才选择了这辆资料较为完整的型号，为的就是保证它能顺利进行下去，留下一个完美的开端。
可没想到的是，小江让这份“开端”变得更加完美！
他敢肯定，这辆拖拉机要是能制作出来，一定能在全国带来极大的影响，他们红星拖拉机厂算是打出了名号！
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激动，他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是一再庆幸着当初他还好去了一趟南城的活塞厂，要不然也不会在那里遇到小江，也就更不会有后面将她提前招入拖拉机厂的事。
虽然小江说过她的目标就是拖拉机厂，但那个时候她也说了她是打算毕业后再来，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她肯定就没法在现在加入制作拖拉机的项目组，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小江。”刘智明这会举起手来，他问道：“这款悬挂系统除了能运用到拖拉机上，其他类型的车辆能用吗？”
这话一说，车间里瞬间热闹起来。
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好奇的事，这个悬挂系统安置在拖拉机上，那绝对算得上重大研发，同样的，要是落在其他类型车辆上也是一样。
“对啊，除了东方红—28之外，其他型号的拖拉机和汽车能用上吗？”
“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其实真要说起来，连东方红—28都不能用，没看到三大组那边还得对车身整体进行改造吗？那东方红—28能改造，其他类型的车辆为什么不能？”
“对哦，你说得很有道理啊！”这人觉得这话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具体行不行还得问问研发出来的当事人，他回转头问着前方高台的人，“江工，是这样吗？”
江小娥没马上回答。
而是对着边上的王耀几人点了点头，没多久又一份全新的设想方案递到了每个人的手上，这时她才回答先前那个问题，“在数据出来后，我跟陆副厂长申请了几份车辆的大致资料……”
她顿了顿，平息一会接着道：“经过和骆工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这种悬挂系统可以移植并运用到常用款车辆、农用与工程机器车、重型/中型卡车、矿用自卸车、全地形越野/多功能车、侦查车以及军用特定车。”
话音落下，车间内突然一片寂静。
没几秒，第一声倒吸声响起，这就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样，那一道道惊呼和不可置信的声音接连响起。
“嘶！”
“我的天爷。”
“我没听错吧？”
“这……这不就包含了市面上所有类型的车辆？！”
第187章
对于这人不可置信的惊呼, 江小娥直接点头肯定着，“差不多，就算不包括在内的车辆类型, 如果一定要运用这个悬挂系统，也可以经过一些改动来实行。”
也就是说，这不仅仅只是对拖拉机的一个里程碑。
而是整个汽车行业！
悬挂系统不算是车辆的核心部件，就算不改动也不会影响到车辆的使用, 但它是提升车辆整体性能的关键之一，能够很明显影响到车辆的驾驶体验、安全性以及舒适性。
在最初，追求的是车能“动起来”。
一旦达到这个目标，追求的就是让车更“听话”、让人更“舒服”、让行驶更“安全”。
而悬挂系统的提升, 使三者兼顾！
光这点, 就足以表明它的重要性，这也是为什么现场的人又惊讶又狂喜的原因。
而更让他们狂喜的是, 这个悬挂系统居然能运用在这么多类型的车辆, 这……这让他们惊叹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是骆工先开了口，“悬挂系统我会亲自递交到相关单位推广开, 但在这之前, 我们需要制造一个成品, 成品没出来之前都给我收收你们荡起来的心思，早一天制造完成就能早一天推广开。”
悬挂系统可以单独测验出数据, 但肯定没有直接用到车辆上来的更直观。
也就是说，他们制造的这辆拖拉机将会成为一辆全新的展示品！
所以就算骆工说了让他们收收荡起来的心思, 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亢奋起来, 不过就在他们想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到骆工问了一句。
“小江，既然是改造后的部件那肯定不能沿用它原先的称呼，它是因为你才被制造出来的,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有资格替它冠名！”
“对对！”刘智明连连点着头，“你给它取个名字！”
江小娥扬扬眉头，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原先的悬挂系统并没有区分的太开，所以一直都是以“悬挂系统”来称呼。
她看了看桌面摆着的部件，很显然眼前的这个部件不能和原先的“悬挂系统”来统称，毕竟两者之间的差距确实很大。
不过犹豫了几秒，她就说着，“分置式液压悬挂系统，这就是它以后的名称。”
“分置式液压悬挂系统？”
“这名字好，一目了然。”
“分置式，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它能分置到各种种类的车辆上？”
江小娥想了想，回答着：“这是一部分的原因。”
分置式其实有两种不同的解答。
一种和这人想的一样，代表着它能分置到各种车辆上。
还有一种是能将这个系统的主要部件分开布置在拖拉机的不同位置上。
要是按这个理解，又会引出了另外一个性能。
不过她没打算接着往下来。
就目前的这些改造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以后再说，慢慢来不着急。
不管怎样，这次的研发过程对于她来说堪称完美。
手里的活全部干完。
真要说起来她完全可以请几天假好好歇着，就算请不下来，反正研发二组这边都是她说的算，她不给自己找事她可以过得很清闲！
就跟自己给自己放假一个样。
不过她想象的还是太好了。
本以为忙到头了，结果她这边才收尾完就被骆工调到了他那边的操作间，才挎着包过去没几分钟，就收到了一堆的任务。
再加上骆工在边上盯着，她发现自己不但没闲下来，反而还比原先更忙了！
不过好在，她还是能找到几个正经理由让自己忙里偷闲。
正经的理由还有几个。
首先，她得开始忙活毕业的事了。
王主任替她打了申请，她可以不在学校里上课但是考试还是得考，考不过就算有王主任帮忙撑着，毕业证也拿不到手。
而现在离考试的时间不过就一个月。
不单单她这边要开始准备起来，她那群小伙伴们也在临时抱佛脚。
没错江小娥的另外一个理由就是和她的小伙伴们相聚。
罗朗四人总算是从蓉城回来了。
这一去去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还要长，不管是王主任还是王主任的那位老伙计都没有预想到这四个小子的演讲会那么的热烈。
江小娥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小伙伴们回来时不单单给她带来了蓉城的很多特产，还给她带来了厚厚一沓报纸。
真的是厚厚一沓！
上面全是对他们演讲的新闻报道，单看报道的数量就能想象到他们这次的出行有多顺利。
也正是因为特别顺利才会一再延期，延加了不下十场的大型演讲。
其实光那两个小时的演讲不一定能教到现场的人什么技术知识，但却能带动人心，增加人心中的信念！
同样作为演讲的当事人，收获也不少！
相隔几个月再次重逢，江小娥是真能感觉出伙伴们的变化，哪怕最小的罗朗还是带着一脸的少年气息，但是在言语间能感觉出他成长了不少！
先前他们回来时已经聚了一次，这次听闻小娥完成了手中的研发项目，便又约了一个时间去郊外的养蜂地聚了聚。
那块地归学校所有，在他们养蜂之前那块地还属于一块荒地，刚来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制作手中的养蜂机，而是拔草！
而现在，这块地的变化可不小。
就算江小娥几人很久没来了，但这块地一直没空着，时不时就有学生来这里做事，学校见来的人多，特意加盖了几个棚子，不知道的人看着还以为这边是什么小作坊。
“研发小作坊嘛。”罗朗这会坐在火堆旁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扒拉着火堆，边上还烤着几个橘子，烤得边上一股子橘香，特别好闻。
他继续说着，“王主任说永安大队那边的养蜂基地已经给他们拨了几次款，那些款项都以奖学金的方式下发，有三个小团队做了详细的研发方案，向学校申请了一批研发资金，他们都把这边当做基地了。”
这事江小娥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过想想也不意外，她已经忙得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和王主任联系了，王主任也忙……不对，现在可以叫他王副校长了。
年后没多久就升了职，当时王主任还特意给她送了喜糖。
说起奖学金的事，当初他们就和王主任说过，养蜂基地分给他们的那份分红直接以奖学金的名义捐给学校。
薪火相传嘛，一共设立了三项奖学金。
一种扶持家庭困难的学生；一种奖励品学兼优的三优生；还有一种就是罗朗刚刚说得小团队。
像他们一样乐于研究，只要能拿出一份详细的方案就可以向学校申请研发资金。
在设立这个之前，她就想过学校里一定会有很多人像他们一样想动手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放弃。
而提供资金，就是想着给他们动手尝试的机会。
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有三个小团体申请了。
这让江小娥挺好奇的，“他们都是做的什么研发方案？”
“说到这，我还挺奇怪的。”罗朗很显然也是提前打听过，他说着：“他们三个小团体全都是申请农用机械的制作。”
虽然不是脱粒机，但也都是农用机械。
他举着手指一个个点明，“一个喷雾器、一个半机械的割晒机，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小娥姐你猜猜是什么？”
江小娥有些好笑，“农用机械那么多，我哪里猜得到？”
话头一转，她又接着道：“不过你觉得有意思，是不是和打井器有关？”
她倒不是胡乱猜测，毕竟罗朗以后会跟着他师父学习钻井器械的知识，碰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难免会感兴趣些。
“我就知道你能猜到！”罗朗笑得豁牙，“他们研发的是农用水泵，想用于农田灌溉和排涝。”
水泵和钻井机在性能上完全不同，但在“取水”这方面有着紧密关联，他当时听说了就特别好奇，反正有时间就特意去了解了一下，了解的越多还挺惊叹的，“咱们学校的聪明人还是挺多的，另外两个小组还暂时不见成果，但吕同志带得队伍已经一些成果……”
一旁的钱嘉树奇怪着，“他们怎么都研发农用机械啊？”
罗朗摇头，这个他倒是不了解。
周洲却道：“因为下乡吧，要是能掌握一样农用机械的制造，他们就算下乡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艰苦，你们不知道吗？高村已经被定下来了。”
“高村？”
“他要下乡了？”
周洲点头，“不单单是他，还有和他一起制作过木制版脱粒机的几个同伴，他们会在毕业后下乡知青，但安置他们的生产大队不是随机安排，而是生产大队主动来申请的！”
他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但也不意外。
就像王主任远在蓉城的老伙计都知道他们的事，还特意邀请他们去蓉城演讲，那高村几人会制作木制版脱粒机的事肯定也能传到其他地方。
一台脱粒机对生产大队重要性不用说了。
想买没钱、有钱也不一定有路子。
现在有一个花最少的成本就能制作一台脱粒机的人就在这里，谁不想扒拉到自己大队去？
而这种被生产大队抢着的技术人才，就算下乡了那也比其他知青来得好过，日子肯定不会太艰苦，甚至还会被当地人捧着。
估计学校的学生也知道了，不然这三个小团队不会全都选择农用机械。
谁都想留在城里，但实在没办法的话他们也得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选择农用机械就是最好的一条路。
周洲想着，小娥带着他们一步步走来，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们四个小伙伴，也让学校里的某些学生多了些选择。
要不然，他们这会还在茫然着……
第188章
换做去年的这时候, 不仅是他，其他小伙伴估计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不单解决了工作上面的事，还特意被邀请去了榕城做演讲, 上过的报纸都已经糊满了家里的墙。
周洲并不觉得这个说法夸张。
他们带回来的报纸不仅仅给小娥带了一份，同时也给家里人带去了一份，回到家的当天晚上他爸妈就把这些报纸糊满了整面墙，还邀请了不少亲朋街坊上门来看, 回家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他爸的嘴角就没落下去过，在外喝酒吹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那些朋友工友都不乐意听他夸了。
每回听到爸在外对他以及小伙伴们的夸奖, 他是又臊又羞, 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种让家人因为他引以为傲的感觉是真爽！
就跟炎热天猛灌一口凉水, 那种滋味真的很让人上头。
而这些, 在最开始的开始，是小娥一路带着他们走过来的。
还不只是他们, 高村以及学校里其他的人, 在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小娥的影响和帮助。
两者缺一不可。
没有后来的互助小组, 高村以及他的同伴哪里有机会去学怎么制作脱粒机？哪怕有心，但没有材料和跟着学习的木匠以及脱粒机的详细图稿, 一切都是白搭。
同样，罗朗嘴里的吕同学也以一个样。
如果没有小娥带着他们成立的奖学金, 他们根本就没有资金开始, 就算拿出详细的图稿，学校也不一定能支持。
要知道，他们最初的时候学校也没给予太多帮助, 还是多亏他们遇到了一位好的老师，如果不是卢老师给了他们一把废弃仓库的钥匙，他们也很难开始迈出第一步。
也是后面有了成绩，再加上王主任帮着搭线，所以才有了后续的帮忙。
要不然，就目前这个局势，学校都自身难保了又哪里还能分出力气去帮学生完成不一定能完成的研究项目？
说来说去，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小娥。
周洲很感谢，他们心里都很明白，会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下周我就要去锻造厂任职了，师父替我办好了手续，毕业证可以晚两个月上交。”
“我也是诶。”罗朗跟着说，“我回来没两天师父就想着让我去，不过太久没和爸妈见见面，我还是先去永安大队住了几天。”
他这一回来，爸妈在永安大队建了两间房已经建好了，阿奶和弟弟妹妹也都搬了过去，他们一家子挤在两间房里不觉得拥挤还挺快乐。
爸妈还说了，他们在养蜂基地拿的工资攒了一些，打算过段时间在边上再建两间房，这样住的会更舒坦一点。
听爸妈这么一说，他是真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家人。
要知道以前家里可不会因为想要“舒坦”而去花钱，就算住的不舒坦，那也是能忍就忍，家里一切用度也都是能省就省，不会因为想要提高舒适度而把钱花在他们觉得完全没必要的事上。
那时候，有必要的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吃！
在吃之外，其他都是不必要的事，他们辛辛苦苦干活也就是为了让家里的人能多吃上几口。
但现在不同了。
在除了“吃”这方面之外，家里人已经在考虑其他，这要搁在以前，两间屋子就算再挤但也能住，绝对不会将钱掏出来再扩建。
会有这个想法，根本就在于他们手里有钱了。
一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两人一块就是四十块钱。
他离开这么久，家里已经攒下了一百多块钱，再加上他马上就能跟着师父一块干活，家里的钱是越攒越多，除了扩建屋子，他去永安大队时还发现阿奶和弟弟妹妹身上的新衣，这让他忍不住回想起去年，那个时候弟弟妹妹因为只有一套破烂的衣服，所以一般都是轮流着穿着那套衣服出门，剩下的那个只能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为了少活动受饿逼着自己睡着不动弹……
罗朗想着这些，脸上也是挺感慨。
不到一年，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要不是自己这么一路走过来，他是真不敢信。
“我下周也得去机械厂报道。”钱嘉树用棍子翻了翻火堆，将其中一个橘子往身边扒拉，伸手碰了碰，烫的他龇牙咧嘴，“师父说机械厂会接一批大单子，累肯定会累了些，但正好也是锻炼人的时候。”
“你们都不等拿到毕业证呀？”方大牛有些傻眼了，他那边也是催着他赶紧办了入职，但他犹豫了两秒就拒绝了。
办了入职就得进厂干活，一干下来除非他儿子到了年龄来接班，不然他别想休息。
但他现在连媳妇都没呢，更别说儿子了。
进了厂那就意味着未来二十多年别想有好好休息的时间，所以能晚一点就晚一点，哪怕厂子那边催了好几次他都没松口。
结果他这边没松口，几个小伙伴居然抢跑了，搞得他好像格外不合群，“不行不行，那我等会就跟厂子里说，早点入职。”
“你想玩就多玩几天呗，不着急这一两个月。”
“就是，以后想玩都没时间玩了。”
“你就当替我们一块玩。”
江小娥也是劝说中的一个，这要落在她身上，她也想玩上两个月，一切等拿到毕业证后再说。
只可惜，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就连和小伙伴出来聚聚，骆工看着她请假的批条都是哼声哼气，一脸的不乐意却又不得不签下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看着骆工那么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情愿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争取来的假期更有意思。
就是快乐的假期时间实在是太短。
和伙伴们尝过烤橘子后，除了方大牛之外其他几个人都进了厂，从那天起，分给江小娥的七车间暂时落锁，第二大组的研发二组也暂停项目。
不为其他，因为研发二组的小组长已经被骆工“强硬”的掳去了他的操作间，连带着跟着她的王耀等人，全部都入驻在整个拖拉机厂最核心的车间。
当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搬进去时，王耀几个人都挺懵的。
天爷啊，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进到这座操作间干活！
虽然只是“操作间”这么普通又简单的名字，这个操作间不算拖拉机厂最大的车间，但绝对是机械设备最齐全的车间，有好多机械国内甚至都找不出第二台来，光这就能证明这座操作间有多核心了。
更别说，操作间的主要负责人还是骆工！
有资格能进来的技术工那绝对是翘楚，王耀他们进厂的时候，一个个都有期待过，期待自己能成为高级的技术工、期待以后能分配到一个好位置上。
但他们还真没敢想自己能进骆工负责的操作间！
就算有奢望，那也是想着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能有这个资格。
再奢望都没想过厂子不过刚刚成立了半年不到，他们就能带着自己的个人用具进操作间干活。
所以进了操作间好几天，他们都还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
“你要觉得还在做梦，要不要让我打你一巴掌试试？打得疼你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王耀下意识捂着脸颊，看着边上一脸懵懂的孩子，他没好气对着媳妇道：“说什么呢。”
林春一边给孩子喂饭一边道：“这不是看你一天天恍惚着吗？我可跟你说了，在家心不在焉也就算了，到了厂子可不行，好不容易进了操作间，要是因为干活不用心被赶出去，那你王耀可没脸咯。”
“……”王耀想想，主动伸手往脸上来了两下，媳妇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下手不轻，但还是觉得有些缓不过神来，“你知道的，打从进拖拉机厂我对自己的规划就是好好干、好好学，争取当个高级技术工，等孩子们长大后当个技术头头，是怎么都没敢想我会跟着骆工在操作间干活。”
“你只是顺带的。”林春直接戳破他的美梦，“你要不是跟了个好组长，真以为能去骆工身边干活？人家江工把你带过去，你就别想七想八，到时候真被赶出去反而还丢了人家江工的面。”
王耀一愣，随后起身站起，“那可不行！”
丢了自己的脸也就算了，可不能丢了江工的面。
他顿时着急起来，“你说得是，孩子妈你可得多提醒我几次，害了自己也就算了可不能丢了江组的面！”
林春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好笑。
不过她也挺感谢人家江工，她家老王要不是跟了个好组长，哪里有这么好的机会调去操作间？
要真的有，这几天也不会患得患失了。
说得再多，那也是多亏了江工，她叹了声气，“人家江工是真有本事，只可惜太年轻了些，要不然你厚着脸皮去求求，说不准还能拜个师跟着学点本事……哟，这个不能吃，你个小崽崽可吃不得辣椒。”
林春说完就顾着孩子去了，完全没察觉到她刚刚不过就是无意感叹的一句话，让王耀整个人都愣住了，唯有那双眼睛瞪得老大老大……
第189章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遭呢？！
王耀是真没想到, 但他知道厂子里其实很多人都盯着江组徒弟的位置，可那些都是一些年轻人，不像他, 比江组大了整整一轮还往上，哪怕心里极为佩服江组，又骄傲自己能跟在她身边干活，但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可话又说回来了。
凭什么就不能呢？
江组是比他年轻很多, 却没规定不能大的给小的拜师，技术这种活，本身就不是靠年轻说话，那是靠本事, 实打实的真本事！
江组有这个本事, 不止他肯定整个拖拉机厂的人都肯定，既然这样, 他给有真本事的技术人拜师有什么不对？
不论年龄也不论性别, 就认本事！
王耀攥紧拳头，他大喊一声：“我决定了！”
一边的林春被他吓得一跳, 连怀里的娃娃也被突然的吼叫声吓得嘴巴一瘪, 仰头哇哇大哭, 她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没好气道：“你干嘛呢？”
“孩子妈，我决定了！”王耀眼里带着光, 很是坚定道：“我要去拜师！其他人可以我为嘛不行？我年纪是大但我懂得也多啊，四级铆工呢, 想拜师的那些人里没人比我等阶高, 我一点都不带虚！”
“你……你想拜……”林春话都还没说完，这会已经顾不上怀里的娃娃，直接对着自家男人重重点头, “孩子爸我支持你！家里还有些钱，你就算弄辆自行车去拜师我也支持！”
一辆自行车加上票得三百开外了。
但这钱她舍得出，自家男人只要学会了本事，那以后就不怕挣不来钱，到时候他可以为家里挣来一辆两辆甚至三辆自行车，甚至十几年后还能为孩子们挣来一个前途。
这绝对不说虚的。
她家男人最初进第一个厂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普工，哪怕转正后也才拿三十块钱不到的工资，不过她男人够上进，硬是借着她家亲戚的关系学了铆接的手艺，现在好几年过去，她家男人原先的工友到现在也才三十出头的工资，唯有他拿着接近五十块钱的工资。
这就是普工和技术工的区别，一人顶两，而且越往后含金量越高，就他们巷子里的某个七级锻工，工资加上福利，一个人顶四五个普工，能养活一家七八口人，一大家子过得比寻常人还要舒坦。
所以啊，技术才是正道理。
就算前期投入一些，林春都舍得，“拜师嘛，一日为师咱们一辈子都得以她为长辈，多孝敬一些是应该的，人家江工要是愿意收你，那就是你的福气，王耀我跟你说清楚了，你可得好好跟她说，可别摆出一副年长的姿态。”
王耀有些讪讪，忍不住啊摸了摸鼻尖。
这不就是他的老毛病吗？
最初分到江组手里，他年纪最长、等阶最高，不就摆着一副极为不服气的模样？也多亏了江组没和他多计较，不然他早就被踢出小组了。
吸取上回的教训，王耀早就收了性子，要多服帖有多服帖，不过他觉得还不够，想成为江组的徒弟还得多做点什么。
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孩子妈，你表姐的姑妈的婆娘是不是会一种卤料？我记得你还说过放他们弄的卤料，卤出来的东西特别好吃？”
“对啊。”林春问着，“怎么，你想给江工送这个？太少了点吧。”
“我和江组相处这么长时间，她唯一的喜好就是吃，拜师礼还不急，咱得顺着她的喜好弄点东西。”王耀说着，“你拿点钱给你表姐送点东西，看能不能和她亲戚换点卤料来。”
“能，肯定能。”林春是做“后勤”的好手，立马就应下这件事，“这消息能传出来就是想着悄悄换点钱，这事交给我，等会我就去趟表姐家。”
……
江小娥最初是没察觉到的。
一开始凑在她身边有些小心思的人不少，她没去区分这些人到底是想来拜师还是做其他打算，因为她是一概都没搭理，所以也就没区分开来。
但是自打她在拖拉机厂的名声越演越烈后，凑上来的人却比原先那么少。
这倒并不让她惊讶，其中的原因其实她也明白。
倒不是她自夸，真要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没几个人敢凑上来，再加上手中的活不少，刘工和副厂长也在私底下帮忙拦着，所以才没那么多繁杂的事。
没人凑上来，她暂时也没那个心思。
所以不管是其他事还是收徒，她都没放在心上。
但是吧……
一开始还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时就发现她身边的几个人很不对劲。
比如说王耀，前天分享了嫂子炖的卤猪脚，听她说好吃昨天又送了几包卤味料，今天又弄来了一篮子适合卤的食材，不贵重但很显然是费了些心思。
尤其是晒干的海带，在他们这可不多见。
这边还没有完，潘明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学，今天送这明天送那，都是一些还算稀罕的玩意，其中一大部分江小娥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收了下来，因为都送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发现自己在吃的这方面真的是热爱！
在上辈子她还真没发现自己是个馋货。
不过也能理解，因为上辈子她根本就不缺吃，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实在不愿意折腾一个电话就能让人送上门，不像现在，才刚刚脱离饿肚子的阶段，很多东西都成了稀罕玩意，想弄都没办法弄到手。
吃不上自然就馋了。
而且现在一些娱乐活动几乎没有，除了在吃上面还能努力一下之外，真没其他的事提升生活的幸福感。
也就是这样，倒成了别人眼中的大馋货，想来送礼首先想到的就是吃方面。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她这边送，她又怎么可能回不过神？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
谁家日子过得都不是特别富足，没什么原因凭什么把自家的食物往外面带？
哪怕她是他们的组长。
又不过节又不过年的，一直送礼算什么事？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小娥直接把他们递上来的东西又给递了回去，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对着他们，“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说清楚，十分钟之后该干嘛就干嘛去，有这么多精力折腾其他的事看来你们的活还不够重，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再给你们安排些任务。”
“……”
“……”
面前四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之间谁都没开口。
加活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活多就代表上面重视他们，他们甚至愿意把车间当作家，空出四五个小时补充睡眠，其他时间作死的干！
但是这时候增加活可不代表是好事，前者是有能力所以才被重视，现在可是处罚多加任务，差得千远万远了。
王耀忍不住瞪了潘明一眼，他是想着先拉拉关系，再好好表现一番工作能力，等筹码增加提高了几率再开口。
可哪里知道半路遇上了一个程咬金……不对，是遇到了三个程咬金！
一下子把他的计划打的稀巴烂。
被他瞪着的潘明撇撇嘴，知道王耀在打什么算盘时，他就立马心动了。
王耀是他们中年纪最大也是等阶最高的人，他都舍得下脸面那他为什么不行？
而且他从不认为当江组的徒弟很丢脸，真要当上了，他恨不得把这个头街挂在自己的头顶上，在厂子里的工人面前昂首挺胸走上一遍又一遍！
以前是没想到还能这么来，等看穿王耀做什么打算后，他几乎没犹豫就跟着一块，做不上大弟子他也想做个二弟子，实在不行三弟子四弟子五弟子……都可以！
孙烊两人想得和他一样，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他们俩在较劲，等弄明白后也就挤进这个圈子一起较劲了。
或许是较劲的动静太大，这才有了现在一遭。
之所以谁都没开口，是他们觉得并没有多大的把握，江组是个不藏私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她好说话并不代表他们提什么她就答应什么，真要不乐意，她会毫不犹豫拒绝。
他们怕的就是她拒绝，所以谁都不敢开口。
一旦被拒绝了，谁都知道没第二次机会了。
“嗯？”江小娥轻轻哼了一声。
前面的四人头一个比一个垂得底，最后还是吴中行鼓起勇气开了口，“江组，我们、不不不，是我想拜你为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打开了“勇气”的开关，其他一个比一个多了勇气，争着抢着说着话。
“江组您收我为徒吧，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学，以后您让我做……”
“我我我，江组你看看我，我年龄比他们小，脑子活力气大，绝对是干活的好手。”
“我还年纪大比你们懂得更多……”
几人又争又抢，江小娥看得有些好笑，“你们是想拜我为师？”
“对对！”
“师父，您就收下我吧。”
“师父，下周三就是好日子，您看……”
江小娥伸手打断他们的话，微微凝眉想了想，在安静的这几分钟王耀四人都不敢大声的呼吸，全都极为紧张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其实没有被立马拒绝就代表着有希望，但就算知道他们心里还是特别紧张，谁都明白，江组的回答能改变他们的人生！
第190章
等待很磨人, 但比起等待他们更害怕听到一个不敢听到的回答，江组的性子很好，但也不是那种磨一磨就能松口的人。
谁都知道她一旦拒绝他们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所以就算等待特别难熬，王耀几人其实还更想等一等，总比拒绝好。
不过有这种想法也能证明其实他们四人心里还挺没底，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慌。
真要论起来, 他们在拖拉机上算不上顶尖的技术员，但能加入到这个项目组，成为六十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就足以证明他们很优秀。
可这么优秀的他们还是心中没底。
江小娥靠在椅背上, 她慢悠悠说着, “收徒啊，这事我还真没想过……”
话都还没说完她就看到眼前的几人脸色瞬变, 一个比一个要伤心, 她也就没继续搞他们心态，接着往下说, “但现在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真的？！”
“师父, 你要收下我们吗！”
“那下周三……”
江小娥伸手又示意了一下, 没继续让他们往下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带徒弟, 收徒弟也不会收太多，这事让我回去先考虑考虑。”
她先前是真没这个打算。
但是这段时间工作以来她发现有徒弟在身边, 能少了很多琐碎的事！
看看刘工的徒弟王孝, 手上的杂活全都由他处理，而且师徒俩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都摸清了彼此的习性，有些事甚至不用刘工主动开口, 王孝就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
再看看王耀带着的两个学徒，这段时间来也是帮着干了不少活，就算有些复杂的活计他们干不来，但也一直没闲下来过。
教徒不用多说，一定是一件特别费精力的事，既然收下人家那自然得好好教，当师傅的自然点有些责任，要知道在现在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真不是说虚的。
但收了徒对自己也不是没好处，前期可以帮着自己打打杂干干小活，等以后学了本领出了师，她更能有借口偷懒了。
所以她想的就是考虑考虑。
不说多了，挑一两个合心意的徒弟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事暂时不着急，也不能太仓促。
能力、品性，种种方面都得好好挑选，真要选中了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是一辈子了。
而她考虑收徒弟的事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哪怕有刘工和副厂长帮忙挡着拦着，这几天还是有不少的“投名状”递到了她的面前。
就连江东阳那边都热闹起来了。
他不算是拖拉机厂的工人，没工资属于纯干活的白工，但即使这样也让不少人羡慕着。
曹厨子的厨艺那可是整个厂子公认的，跟在他身边学本事那可是求之不来的事，就算现在没工资，说不准学会本事之后就能找到活呢？
谁家都有闲在家里没事干的人，要是有这个机会，也想把自家的闲人送到曹厨子这边学艺，所以江东阳来了食堂后就有人打听过他是走的什么路子。
可一打听到他是江工的大哥后，他们就歇了心思。
江工啊，以她对厂子里的付出别说是让自家大哥来打白工了，就算是给一个工作指标估计厂子都乐意，所以这个路子其他人根本就走不通。
但现在听说江工要收徒，那他这里的路子不就能走通了！
和他搞好关系、让他帮忙搭个线，说不准还真能成！
甚至还有人跑到江湛生那里，这当父亲的比大哥好使多了。
反正一时之间江家的人都成了香馍馍。
不过就算江小娥没叮嘱，江湛生两父子也知道这件事不能随意松口，就算有人捧着重礼送上门，他们也是直接摆手没接。
事情闹得这么大，同为一个厂的柳大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小娥想收徒的事没传出来之前他就打着这个主意，拖拉机厂本身就是以技术工为主，真进厂了更能体会到技术工和普工之间的区别。
要是没路子也就算了，可厂子里人人都称赞的江工是他小姨子，哪怕这两姐妹没血缘关系，但说来说去也是一个家走出来的，这么亲近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真要成了技术工，也就不用在仓库里卖苦力，一个月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不足技术工的一半，心里怎么可能没想法？
自打上次和程芬闹了矛盾后，这几天他是一直和她在冷战，明明是夫妻，但在家里谁也不乐意搭理谁，一天到晚甚至没两句话。
柳大稻憋着一股气，打定主意不搭理她。
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能忍，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系，连结婚都没通知一声。
但程芬比他还能忍。
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的要求不多，只要柳大稻把家里的活都干了，下工后又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发工资那一天把钱交上来，其他的她都不在意。
就算在家里他不搭理她，她也懒得搭理他，小院这么多人，想找个说话的难吗？
一点儿都不难。
兜里有钱又有时间，只要她想，打发时间的乐子多的是，没必要把一个整天板着脸的臭男人放在心上。
这不，南门口来了家唱戏的，进园就是两角钱，小院的小媳妇们没人舍得花这个钱，但是程芬不同，她连着听了两天。
不光听还特意买了两小捧瓜子，听过瘾了这才晃晃悠悠回家。
可刚进门，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满屋飘着肉香味，还没等她搞明白，就见柳大稻端着满满一小碗的红烧肉走了出来，脸上还挤出极为灿烂的笑容，对着她招呼着，“你回来的正好，这肉炖得特烂乎，你肯定喜欢！”
程芬没吭声，脸上也没啥变化。
她又不是瞎子，一看就看出这个狗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也不在乎，自顾自走到桌边，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筷就开始干饭。
甭管打什么主意，把肉吃到嘴里才是真真切切的。
边上的柳大稻却一直叨叨絮絮了好久。
回忆以前的过往，又说未来就只有他们两人相伴，说来说去，把他们两人的关系说得特别清，好似没有之前冷战的事一个样。
说了好一会，却没得到一声回应，柳大稻眼里有些怨念，但还是忍住没表现出来，而是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芬啊，咱们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也该要个孩子了？”
他知道程芬没把他放在心上。
本身也是，毕竟程芬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他。
对于这点他心里其实也愤恨过，但恨来恨去发现对程芬是一点都没影响，反而把他气得要死。
为了让自己不被气出病来，他是一再劝自己别想别提，不然受气的只会是自己。
但程芬不在意他，总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孩子吧？
现在不就正好有个机会摆在面前？只要她愿意出出力，他们的孩子就能有更好的生活！
他摆出一副柔情的样子，继续为之后要说的话铺垫着，“咱们都结婚有几个月了，应该也快怀上了……”
程芬放下筷子，抬起头直视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怀上吗？”
柳大稻同样回望着她，一脸温柔的反问着，“为什么呢？”
他告诉自己不管程芬说什么，他都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反正就是要把人给哄好了，就算受受气也没什么。
程芬咧了咧嘴角，带着一丝讽刺，“因为你废物。”
“……”
“！！！！”
柳大稻整张脸都僵住了，原先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没几秒愤然起身，怒红着一张脸吼着，“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芬撇撇嘴，“那不然呢？”
“怎么会是我废……也有可能是你怀不上啊！”
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质疑？
柳大稻尤其受不了，还怕被外面的人听到，都不敢太大声为自己证明。
程芬靠在椅背上，抬起眼眸瞟着他，“我去检查过，身体好着呢。”
说着她起身往屋里走，没多久又走了出来，只不过这会手里拿着一张医院开的单子，“看清楚了，我可没问题。”
柳大稻一脸的不可置信，伸手就将单子扯了过来。
等看清这确实是一张医院开的检查单之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怎、怎么回事……
难难、难道他真的不行？！
程芬哼笑两声，她还真去医院做了检查。
倒不是想着怀，而是不想那么早怀。
她和柳大稻根本就不像夫妻，而且既没家底又没长辈帮扶，她是真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为了孩子无私奉献的人，这时候要个孩子只会亏了自己也会亏了孩子。
所以她是特意去医院开了些避孕的药。
不过开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吃上几回，她刚那话也没错，柳大稻就是个废物！
没搭理他半死不活的样，程芬继续拿起筷子吃着，她白天吃了不少瓜子现在也不是太饿，就随意吃了点主食，专攻红烧肉。
这狗男人还有钱买肉，估计藏了些私房，得想想怎么把他的私房钱也掏空了！
第191章
对于把狗男人的私房钱掏空, 程芬是一点都不愧疚。
谁都说柳大稻有一个好工作，单位好进来的时机也好，只要踏踏实实干下去未来的成就肯定不小。
也确实是这样。
先不说待遇了, 就说拖拉机厂这才成立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已经有修建家属院的话传了出来。
还没落实，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这个消息一直没被否定，说不准厂子里还真有这回事。
哪怕第一批家属院轮不到柳大稻头上, 但只要他待在厂里的时间长，不论功劳论工龄也能轮得到他。
反正是个极好的单位。
可要不是她，柳大稻又怎么可能进得了这么好的单位？
这一切都是因为民兵队长想甩掉她这个大麻烦，柳大稻才能换来的。
他得了好处, 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吧？
就算是受气, 那也是他该得的。
程芬显得理所当然，柳大稻气了又气, 最后发现根本奈何她不了。
骂骂不赢她、打打不过她, 现在还惦记着她帮自己在江小娥面前说说话，是哪都没底气, 最后只能忍气吞声。
连着深吸好几口气, 柳大稻努力了好一会, 才又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她咬着牙说着, “你没病我肯定也没病，不过孩子的事儿不着急, 咱们俩还年轻嘛有的是时间。”
说是这么说, 心里却想着还是得找时间去看看。
他是坚定的认为自己没事，但不去看看心里总不踏实。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他惦记的那件事！
走到程芬身边, 半蹲下来对着她说着，“趁着孩子来之前我多努力努力，给他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芬啊，现在就有一个特别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你那妹子最近有收徒的打算，我要是能拜她学点技术，不用两年工资就能翻倍，到时候……”
他叨叨絮絮了一大堆。
但是这些话在程芬听来尤为的可笑。
这种画饼的话语她以前没少听蒋晨说过，蒋晨那个渣男比他说的还要好听，说的天花乱坠似的，再搭配他那张俊脸，听的人怎么可能不信服？
她相信了。
所以她的人生栽了一个大跟头。
在决定咬掉蒋晨的鼻子时，她就对自己说过，她这辈子不会再信男人画饼的话。
信他，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你们是姐妹，哪怕不是亲姐妹但也相处了十几年，你要是帮我说和说和，这事准能成。”柳大稻其实不是不知道程芬和她娘家的关系不好。
结婚这么长时间，她没回过娘家，她娘家的人也没找上门，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和。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想试试，程芬要是真的全心全意帮他，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很大。
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嘛，“前街的郑工你也认识呀，他不过就是三级焊工能养着一家老小，他媳妇日子过得可舒坦了，前些日子不就买了一件新的连衣裙？你要喜欢我以后也可以给你买。”
程芬神色已有了些变化，“现在买。”
“我现在没钱啊，我工资不都是你拿着的吗……”柳大稻咬了咬牙，“行，就现在买，前些日子我接了个小活攒了几块钱，正好给你买件裙子。”
不见兔子不撒鹰，买裙子的钱他出了！
说着就回屋去拿钱，可他没发现自己刚刚进屋程芬就悄悄地跟了过来，透着门缝朝屋子里看了看，就看到柳大稻让他把椅子站了上去，在大梁上摸索了一番……
程芬冷笑一声。
还挺会藏的呢。
她也没闹，又踮着脚尖回到了桌边，知道地方就行，总有办法把钱弄到手。
柳大稻得了这么好的工作，就该补偿她一些！
没几分钟柳大稻从屋子里又走了出来，他抠抠搜搜数了又数，数出三块钱递到她面前，结果还没说话就被程芬一把抢了过去，他急得不行，可尝试了几下还是没抢回来也就只能忍了，“现在还早，你要不现在回去一趟？”
“不去。”
柳大稻瞪大眼，“你怎么能不去呢？钱你都收了……”
“我是你媳妇，你给我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程芬可没打算回去，她没那个脸。
她没回去过，但在外面也不是没和妈遇到面，上一次妈突然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和自己的亲妹妹闹得那么僵，把她问的是哑口无言，只能灰溜溜回来了。
打那之后，她再也没走那一条道，就是害怕再遇到妈，也害怕她又一次问起。
在外面都害怕遇到，她又怎么可能回家？
更别说她和江小娥关系也不怎么好，可没那个脸求着她办事，“我还是那句话这事你别指望我，你要有能耐就靠自己让她收你为徒，你要没这个能耐就认认命。”
柳大稻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认命的人？
他要是认命了，当初也就不会接受民兵队长的提议娶了程芬，农场那边谁不知道被下放来改造的程芬看什么民兵队长，还阔不羞耻的主动黏上去，把队长烦的都快秃了，最后没办法才花了大力气弄的这边的一个工作指标，就想着是把她这个大麻烦给踢出去。
当时队长找的人并不只有他。
但最后愿意接受的却只有他一人。
没一个男人愿意把惦记别的男人的女人娶回家当婆娘，还是一个因为和男人有过纠纷被下放到农场改造的女人。
也就是因为都知道程芬的名声太差了，所以民兵队长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弄来一个拖拉机厂的工作指标，这个指标越珍贵就意味着程芬的名声越差，要不然没哪个男人会心动。
柳大稻就是不愿意认命，所以明知道程芬毫不羞耻名声又差他还是接受了。
他就是想改了自己的命，拼了命的想活得更好！好让以前都看不起他的人都只能仰着头看他。
上一次他牢牢把握住机会，这一次机会也摆在他面前他绝对不能错过！
就是特别恨，恨不管怎样程芬就是不愿意帮他，软的硬的通通来一遍她都不愿意松口，两人在家闹了几天，闹的最后院子里的人都受不了，最后还找了街道办的人来说和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吵是没吵了但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冷战。
程芬不帮他，柳大稻还是不愿意认命，犹豫了两天后还是舔着一张脸找上了自己的丈母娘。
这还是何泽兰头一回在外面和自己的女婿见面。
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当长辈的嘛见了面自然是关心来关心去，哪怕心里早就觉得面前这个女婿并不是一个能值得托付的人，但结都结婚了还能怎么样？
只能多叮嘱几声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妈。”柳大稻是带着目的来的，耐着性子听她说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的唠叨，直接说明了来意，“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帮忙。”
“请我帮忙？”何泽兰有一些莫名其妙，“我能帮你……难不成是程芬怀上了？”
能找到她这里来，除了照顾闺女孕期她也想不到其他事了。
“没、没怀。”柳大稻不乐意听这些，一提起这个他就忍不住想起程芬说他是个废物，“我听说小娥要收徒，我想请你帮我说和说和，看能不能让小娥收我为徒？妈，我要真的能成为技术工，程芬跟着我也能过上好日子，你也知道技术工和普工之间的差别……”
“等会！”何泽兰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问着，“这事程芬知道吗？”
“她知道！”
何泽兰又问，“是她让你来找我的？”
“……对对呀。”柳大稻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认了下来，“我要能过得好她也能跟着好，这是皆大欢喜的事嘛，反正小娥要收徒，那凭咱们一家的关系干嘛不把这个好事让给我这个姐夫？”
何泽兰沉默着，明明是难得的好天气，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柳大稻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但好在并没有马上拒绝，他继续说着，“我家里没大人帮衬程芬又没工作，这个家以后还得我来撑着，现在还好，可要是你有了外孙，我们一家日子就会过得特别拘谨，你也不想闺女和外孙跟着我过苦日子吧？”
“苦日子？”
柳大稻重重点着头，“对呀，二十块钱一个月，程芬和你外孙能跟着我过什么好日子？”
何泽兰深吸一口气，“……那就离婚吧。”
柳大稻猛地瞪大眼，“啥、啥？！”
何泽兰的双手紧紧拽着衣角，她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拼尽了全身力气才接着往下说，“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就别耽误了程芬，也别说什么外不外孙了，趁着你们俩还没孩子赶紧把婚离了。”
这还真是她的心里话。
这辈子的经历告诉她，这女人啊不怕离婚，怕的是遇不上一个好男人！
看看她头婚，再看看她后来遇到的老江。
她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都能重新找到一个好人选，程芬就算没她的运气，但怎么着也不会再找一个柳大稻这样的男人吧？
她性子是懦弱但是她又不傻！
柳大稻对她说的这些话，满篇都是利用威胁的口吻，好像她不帮忙程芬和她以后的孩子过的苦日子的原因都归咎于她，只会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太没担当了。
别说是老江和东阳，甚至连十来岁的南阳都比不上！
日子不好过的时候南阳还知道去挖些东西给家里加加餐，而柳大稻呢？尽知道找些歪门小道。
他自己都承认拜小娥为师是好事，那这种大好事凭什么就便宜他？
就因为他是她的姐夫？
可他这个姐夫这么几个月来有关心过小娥这个姨妹子吗？
平日里连面都没见到，现在有好处了就凑上门，这算哪门子的好亲戚？
既没本事还尽想着占便宜，但凡他心里还有程芬，也就不会想着利用她来搭这个话，甚至还用上了威胁的口吻……
看着眼前被自己的话惊到的人，何泽兰都懒得搭理他，拿着包转身就离开，她是真打算找个机会和程芬好好聊聊。
这样的男人，和程芬那个早死的亲爹有什么两样？
趁着年轻还不如早点离了！
回到家她也没瞒着，直接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江湛生叹了声气，没表示什么。
江东阳却摇了摇头，“估计她不会离，一个月后又得有一批毕业生。”
程芬当初和柳大稻结婚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想下乡，再等两个月小娥这一批毕业，第二批下乡热潮又得来，她要是离婚了那不就又在下乡名额中？
除非她有法子把柳大稻在拖拉机厂的工作搞到手，要不然他们俩还得耗在一块。
第192章
但不管程芬是怎么选择, 江东阳最多说上两句绝对不会插手她的生活。
不插手小娥的事，是因为他知道她自己有主见，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多, 他就算帮着出主意都不见得比她想的要好。
而不愿意插手程芬的事就恰恰相反，有时候他其实也挺不理解程芬的脑回路，做事一点章程都没，但偏偏她是一个性子倔的人, 真要插手了，要是过得好也就算了，不然稍有不如意就怪在他头上来。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还真不愿意做。
别看何姨分析着离婚的好和坏, 但就算好上天他都不觉得程芬会离。
还是那句话, 她真的很倔。
蒋晨那件事就是这样，明明蒋晨是个人渣程芬自己也知道了, 但她就有一种哪怕我知道蒋晨是个人渣我也坚决不承认自己眼光差, 宁愿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蒋晨是这样，柳大稻就更甚。
要是承认了, 不得承认她在男人身上栽了两次？
所以说上天, 程芬也不见得会按何姨说得那么做, 哪怕何姨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 就算发生再多矛盾等气消了还是会担忧。
这就是为人父母啊。
想到这里，江东阳这会也挺发愁。
他得为儿子上学的事打算了, 一般来说, 孩子上学都是跟着父母单位走，就像他们，以前都是跟着爸在纺织厂的小学读书, 属于周边几个小厂合伙成立的厂办学校，直到考上高中或中专，才分到其他不同的学校。
按原先的规划，小杨采也一样，他没单位媳妇在纺织厂，儿子自然也是去纺织厂的厂办学校就读。
想进很容易，到了年龄交了钱，直接就能进学校了。
但是吧，好巧不巧他这段日子在拖拉机厂的食堂就听说到，拖拉机厂已经开始准备厂办学校了！
一个小厂，一个数千人的大厂，再加上厂子里那么多技术工家属，都对孩子们教育很重视，尤其是头一批从外地迁过来的技术工，当时厂子里承诺过了极好的待遇福利，其中就有孩子教育这方面。
各个方面都强于其他厂办学校。
这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江东阳自打听过这个消息后就有些心动了，他可是真当小杨采是亲儿子，为人父母嘛，哪个当父母不想给孩子最好的？
但他不属于拖拉机厂的工人，纯属一个帮白工的，和拖拉机厂挨不上一点关系，想让儿子去拖拉机厂的小学，还真得想想其他法子。
走妹子的路子，肯定能行，甚至有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
但就是太容易了，没必要为了这一句话让妹子搭上人情。
而且说起来，妹子将他送进拖拉机厂，本身就已经沾了妹子的光，真要好好运作运作，自己想要办成这件事也不算太困难。
无非就是往里搭点钱。
当天晚上江东阳在卧室和媳妇提起这件事后，谢绝娣几乎没有犹豫就道：“得多少钱？咱家的家底你也知道，要是不够我再去借点？”
“那不至于。”江东阳笑了笑，“肯定得花钱，但不至于花那么多，说起来也是多亏了小娥，有她的关系在，人家多少还是会给些面子。”
谢绝娣想了想，“这事你提前跟小娥打声招呼，要是她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行，我明天就问问她。”江东阳一口答应下来，他笑着问：“你都没问我拖拉机厂的厂办学校好不好呢。”
“怎么可能不好？”谢绝娣没去过拖拉机厂，但纺织厂和拖拉机厂根本没法比，有机会能去就是多掏点钱她也愿意送儿子去，“不过也多亏了你提起，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有路子能送阿采去那边。”
“他是我儿子，我当然得为他多想想啦。”江东阳钻进被窝里，躺着就去搂媳妇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怀里，“现在好多人都求着想拜小娥为师，等阿采大几岁，咱也把他送到小娥身边打打下手，像那些老师傅们的子孙就是这么来的，早点接触比同龄人……”
谢绝娣将手落在他脑袋上，听着他说得话不由跟着畅想起来。
结婚之前，其实多少有些赌的意思。
哪怕她心里觉得东阳或许是个合适的结婚人选，但她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只是那会自己的处境确实不太好，再加上他又是最适合的人选，这才鼓起勇气赌一把。
赌赢了自然好，要是赌输了她也不是太担忧。
就多年邻居的接触，江家也不是那种特别无赖的人，无非就是多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罢了。
不过老天爷还是挺眷顾她。
虽然原生家庭糟糕透顶，但她这辈子遇到的两个男人都挺好。
阿采亲爸带她彻底脱离了原身家庭，即使人没了，也给他们两母子留下了一笔足够生活的钱财；江东阳就更不用说了，结婚到现在她除了上工之外，家里的活几乎没插过手，连阿采都被他带着越来越活泼。
这段日子的相处，东阳既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爸爸，他嘴上说得那些话全都做到了，他是真的将阿采当做了亲儿子。
垂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男人，谢绝娣的思绪不由慢慢发散开，或许她也得想想那件事了……
江东阳不是一个磨蹭的人，第二天和小娥去上工的路上就跟她提了提。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这事刚说完妹子就直接道：“拖拉机厂的学校确实不错，等哪天我跟副厂长提一提。”
“不用，这事我自己来办。”江东阳直接摇头，他道：“我在食堂也不是光干事，认识的一个哥们的亲戚就是革委会的，我先走走他的关系，一点小事没必要让你欠人情。”
江小娥也没争着抢着，“行，你决定就好。”
实在不行她再去说就是了。
厂办学校确实不错，师资好，再来有骆工在上面扛着，动荡的局势不会影响到拖拉机厂，厂办的小学就不会了。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说来最近厂子的动静还不小。
先是新建家属院，后面又来了个厂办学校，听说还和高校有研发合作。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江小娥都不是太好奇。
倒是副厂长有跟她提过家属院的事，所以她知道的还挺清楚。
第一批家属院建立在工厂的右侧位置，打算先建立五栋三层筒子楼，一栋一梯，中间梯子左右两侧共六间房，一栋三层总共十八间房。
也就是说头一批才九十间房。
现在拖拉机厂有接近三千个工人，这房子哪里分得过来？
首先分得就是对厂子有贡献的工人，再来就是极为困难的家庭。
好巧不巧，她就是前者。
副厂长找到她就是跟她说房子的事，房子有两个规模，一个是单间再来一个稍大一点，多了半间。
只要她签下名字，就能分到大点的那间。
这事江小娥没在家里提起，就是因为她拒绝了。
一是现在没打算搬出去，再来她并不喜欢筒子楼，筒子楼够热闹也够稀罕，但她怕的就是太热闹，和十几户住在一个矮楼层，她敢保证只要住进去就不会有安静的一天！
她以后就算要搬，也只想弄一个像小巷那样的独门小院。
可以加入规划当中，不过不着急，四五年她都没搬家的打算，家里扩建的小单间她一个人住着特舒坦呢。
想到这，她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哥，你帮我问问哪个木匠那有现成的躺椅，要实在是没，做一把得多长时间？”
“行，下午我就去问问。”江东阳一口答应下来。
自打妹子兜里有钱后，他发现自己和几个木匠打得交道特别多，来来回回都记不清定了多少个家具。
聊完这个话题，江东阳又跟她说了柳大稻的事，“他要是烦到你那直接拒绝就是，要还来烦人就来找我。”
“没事。”江小娥不在意，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不好意思拒绝的人。
真要不喜欢，也不会顾及其他人做不喜欢的事。
换句话来说，她愿意接触的人也不会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
进了工厂，两兄妹在路口直接分开。
江小娥一路朝着操作间走去，刚刚进门就见到骆工朝着她招手，“快些过来，我给你看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江小娥看着他憔悴又兴奋的脸，“你不会又没睡吧？”
老爷子真的是个研究狂人，她进操作间这段时间已经数不清老爷子熬了多少次夜了，劝是真劝不住，连副厂长都做不到更别说她了。
不过好在，老爷子只会熬自己，不会拉着身边人一起熬，要不然她一定找借口从操作间调走。
“给你看过后就睡。”骆工示意她赶紧过来，等走到操作台前时，江小娥就看到上面摆着一个巴掌大的物件。
不大，甚至很粗糙。
内部结构看得清清楚楚，有些部位甚至没打磨过。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玩意，在骆工眼里就像是一个特别有趣的玩具，甚至还带着些显摆的意思，不过正当他打算介绍时，就听到边上的人轻声说了一句，“磁感应传感器？”
骆工一愣，“你知道？”
江小娥点了点头，先是扫了台面上几眼，跟着拿过一个带齿的轮子安装在分电器轴上，“它就是点火系统的……”
她顿了顿，随后找到了一个形容：“电子眼睛。”
骆工猛地瞪大眼，没几秒后张嘴大笑起来，“电子眼睛？电子眼睛！哈哈哈哈，这个形容倒是挺贴切的。”
可不就是一个电子眼睛么。
不需要直接的接触，只需要感应金属靠近或远离的磁性开关，和江丫头嘴里的形容太贴切了。
不过，他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93章
江小娥是怎么知道的？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个原理, 但是光靠一个原理没办法把东西变出来，光是制作过程就特别费脑子。
她这边正打算怎么开始，没想到骆工就已经弄出了个大概, 不得不说老师傅不愧是老师傅！
“这么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骆工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他说着，“那正好，我这副身子骨想坚持也坚持不下去了, 由你来接手完善它！”
不服老不行。
熬了一个通宵人都快废了。
不过这一次“被迫”休息并没让他觉得有心无力的无奈感，而是觉得可以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会儿，因为他已经有了接班人，就算自己睡大觉, 心里惦记的那些活也有人接手往下干。
而且还不一定干的没他好。
不等江丫头回答, 骆工就伸了个懒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操作间里屋有个休息室, 一般的情况下他都是在里屋休息, 但是里屋就在操作间里面，就算房门紧关也难免会有很多噪音, 根本没法好好睡上一觉。
但那会儿心里惦记着事, 没噪音他也一样休息不好, 睡到半路说不准还会想起什么就直接从床板上爬起来接着干。
这次不同了，这次他打算回自家好好歇息, “走了走了，这里就交给你喽。”
说走还真就走的没影了, 江小娥有些哭笑不得, 就算把这里都交给她总得交代些什么吧？
啥不都不说就走人，那她得往哪里下手？
王耀也是这么问的。
骆工交了个重要任务给江组，他们也能跟着干一干学一学, 但是第一步又该干什么呢？
江小娥抿了抿唇，并没有马上回答。
磁感应传感器其实就是一个“磁—电”转换器，主要过程靠的就是“输出”、“输入”，在这个过程中它能准确、持续的告诉点火控制器在什么位置上。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将它称作为电子眼睛的原因。
现在摆在眼前的这个玩意，其实已经大致掌握了这个原理，就像骆工说的她只需要完善。
完善啊……
她可得好好想想了。
……
骆工这一觉睡得特舒坦，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才睁开眼，没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也没突然因为想到什么惊醒，他都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睡得这么舒坦了。
等醒来后，就直接端着自己的饭盒去了食堂。
拖拉机厂的食堂有一点好，用餐没固定的时间，有不少技术工和骆工一个样，一忙起来直接忘了吃饭，等回过神早就过了饭点，要是固定时间不知道得有多少人饿着肚子。
所以这边总会留那么一两个人候着，也不需要再准备食材开锅，而是将剩菜剩饭热一热就行。
骆工也是这样，等他端着打好的饭菜坐下时，听到消息的陆宣贵也赶了过来，直接往他对面一坐，并将带来的罐子拧开递过去，“辣椒炒鸡丁，拌饭特别香。”
骆工也没客气，直接用筷子弄了一大坨在饭里，拌一拌吃起来特别香。
他这边吃着，陆宣贵嘴上也没闲着，“您说说您，这么大把年龄了还这么熬，这身子能受得住？等哪天我带你去王中医那边瞧瞧，没病自然好，但也得开点药好好补补……”
“有事说事，没事你就去忙着。”骆工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好好的食欲都快被他说没了，“厂子里一堆事，你别一直盯着我。”
“您还知道厂子里一堆事啊？”陆宣贵嘴上抱怨着，不过面上倒是一点都瞧不出来。
厂子里的事是真不少。
他虽然只是副厂长，但上头除了老爷子之外没其他人，老爷子又不耐管厂子里的杂食，只喜欢钻进操作间搞研究，所以厂子里的事几乎都是他来处理。
一家接近三千工人的新厂，从开厂到现在还在招工之中，边上的厂房也一直在扩建着，再加上家属院以及厂办学校，事多的不得了，忙起来就没停下来过。
不过这些在接手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也做好了一些措施，所以再忙也不是不能忙过来。
但是吧！
有一些事是他没预想到的啊，他说着：“悬挂系统的事咱们没刻意瞒着，首都和南方那边的厂子听说了，正有意和我们接触，这还仅仅只是开头，估计后面有不少地方得联系咱。”
这就是他没预想到的事，真要打起交道肯定不是光聊聊那么简单，同为国家的汽车厂，有些技术都是互通的。
但就算是互通，对方总得付出一些什么吧？
往好的来说，就是资源兑换。
他们这边提交悬挂系统的具体资料，对方自然也得回报一些，而这些就得好好商量着来，尽力为自己厂子争取到更多。
这事算是大事，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事真的把他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这两天他和他的团队也没少熬夜呢。
不过也算是甜蜜的负担吧。
别的厂子想有这种“负担”还不一定能有呢。
骆工笑了声，“没刻意瞒着？到底是没刻意瞒着还是根本就没预想到？”
陆宣贵哑笑一声，“您就别戳穿我嘛。”
确实是没预想到，在小江去了研发二组后，就算有猜到她会给大伙一个惊喜，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惊喜。
最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想瞒也没瞒住。
他又忍不住感叹一句，“小江真的是太让人惊讶了，咱们这次和那些厂子谈判能占上风，还是多亏了她。”
“既然知道多亏了她，就别亏了她。”
“我明白。”陆宣贵点着头，“先前她在第三大组立了功只给加了工资，当时还想着她进厂的时间太短，连手续都没办完就升职到底有些说不过去，现在来看，不给她升才说不过去呢。”
别看没什么动静，其实他这边正在商议着怎么安排。
小江连着立功，要是再不给她升职加薪，那会寒了她的心，别说是骆工了，就是其他师傅们也不乐意。
“你明白就好。”骆工满意点头，然后开始赶人，“既然明白就赶紧去忙吧。”
陆宣贵苦笑一声，“您别只听自己想听得啊，和首都那边打交道的事还得由您来。”
由老爷子出马，凭着他那张厚脸皮以及小江制造的悬挂系统，还真能从那些“兄弟”单位身上啃一大口肉！
所以他才眼巴巴赶了过来，就是想让老爷子出马。
他劝着，“悬挂系统可是小江费了大劲才弄出来的，您也不想白白送人吧？”
骆工白眼一翻，“哟，威胁利诱都弄出来了，真是出息了。”
陆宣贵苦笑一声，他但凡还有其他招，也不会在这受老爷子的白眼了。
不过好在，烂招还是有用的。
骆工还是应了下来，这一去就是好几天，操作间那边全都是由江小娥在带队做事，具体的任务就是完善，但完善成什么样骆工也不清楚。
还是在谈判的中间空挡，他舌战群儒后歇歇气，干脆就去操作间那边看看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骂人骂爽快了，他居然还多了些灵感，正好让江丫头尝试一下新思路。
抱着这个念头，隔了五天的骆工再一次回到操作间。
操作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忙碌，刚进来没多久他就发现在右侧的空地上多了两把躺椅，其中一把他毫不犹豫就认领下来，肯定是用来“孝敬”他的。
至于另外一把，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江丫头的。
除了这个丫头，操作间没人敢随意在这里添置东西，尤其添置的还是一把用来休息的躺椅，这不是摆明想在操作间偷懒吗？
不过，整个厂子也就这丫头有偷懒的资格。
年轻轻的，少干点也对，总不能像他们一样把身子熬坏了吧？
“骆工您回来了。”
“骆工。”
“骆工需要我给您准备好器材吗？”
骆工挥挥手，“不用，我就是来看看，小江呢……”
刚提起，就见小江从一个架子上跳了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就拍着手里的灰，他好奇道：“你怎么爬上去了？”
江小娥回着，“我想提炼个水泵玩玩。”
“水泵？”骆工没多问，这玩意不是拖拉机上的配件，估计小江是用在其他事上，“你先放一放，我这边时间不多，正好和你说说磁感应传感器的设想，来来，我先看看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操作台走去。
结果并没有在操作台上看到任何东西，他疑惑道：“东西呢？”
这下轮到江小娥给他带路，“后面放着呢。”
“放着？”骆工不解的跟着她往后走，还不等他主动问起江小娥就先开口，“您不是让我完善吗？我们完善的差不多了，正好您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善的地方。”
“就完善好了？”骆工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好像也不奇怪，谁让这是江丫头呢。
他步伐加快一些，等到后方看到小江嘴里的成品后他还满是惊喜，但当他看到小江递过来的书面数据后，他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等等，这就是你说的完善？！”
第194章
骆工交给江小娥的任务就是完善。
但是他所以为的完善, 是在已经完成百分之七八十的进度时，接着继续完成后续的百分之二十，将一个半成品制作为成品。
而眼前的东西, 很显然就是一个成品。
可手里的这份数据表告诉他，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成品而已，而是一个在原有的半成品上她又增加了一个全新的零件，使其得到了优化才制作为成品！
他指了指图稿上的某处, “就这个？让它的性能提高了40%？”
江小娥凑过去看了看，点着头解释着：“它相当于一个放大器，就……”
想了想，想到了一种解释的方式, “就像是给‘电子眼睛’配了一副眼镜, 让它的视力变得更好。”
“眼镜？”骆工笑了笑，这种解释还挺有意思。
不过也挺贴切, 看看上面的数据他就能看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零件, 就增加了磁感应传感器的性能，他惊讶就惊讶这里, 这就相当于江丫头将他后续要做的事给提前完成了。
在原先的计划里, 他会完成这个磁感应传感器, 然后继续研究下去，看看该怎么做改造提升它的性能。
结果呢, 江丫头一步到位，全给他完成了。
啧啧, 难怪厂子里很多人说江丫头是个贯会给人惊喜的人才, 还真是，他道：“去做过试机没？”
“单部件的数据就是您手里的这份，装车试机的数据还没送来。”江小娥把玩着手里的水泵, 等待数据的日子特别清闲，闲得她都在找其他事打发时间了，“数据到了我会收好，您有时间过来看看就是。”
骆工一愣，总觉得这丫头有些倒反天罡了。
这好像是他的地盘吧？！
不过不得不承认，有这丫头在操作间替他扛着，他在外办其他事时都会轻松很多，也不会时时惦记着想回来。
他说着，“数据出来第一时间送到我那里去，我和首都那边的谈判正卡在关键的时候，有这份数据在能让火烧得更大一些。”
悬挂系统的改造能引起多方面的注意，那这个磁感应传感器也一样，只不过它暂时只是一个配件，一个用在无触点点火系统上的配件，整个系统暂时还没有完善起来。
不过这个部件弄出来后也没差太多了
骆工跟着又说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也别闲着，继续往下研发，朝着无触点点火系统努力。”
江小娥叹了声气。
看来又得忙活起来了。
骆工瞅着就觉得好笑，承诺她，“忙完这个就给你放几天假。”
江小娥眼睛一亮，“几天？”
两三天是几天，八九天也是几天。
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呢。
骆工“啧”了一声，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看着还有时间问了一句，“听说你有收徒的打算，怎么样，人选选好了没？”
江小娥摇了摇头。
收徒的事一传出去，光她这里就至少收了十几个人的投名状，更别说大哥以及她爸那边，加在一块能有三四十人。
人一多她反而还不知道该怎么选。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收徒可不仅仅是嘴皮子碰一碰就能成事的，还是得谨慎些来，所以都传出去好几天了她这边都没什么动静。
她好奇的问了一嘴，“您为什么不收徒？”
骆工笑了笑，“你以为我没徒弟？”
江小娥还真以为骆工没徒弟，最少在拖拉机厂是没有的，跟在他身边干活的都是厂里的技术和研发人员，属于上下级关系，而不是师徒。
平日里也没听老人家提起过，所以她还真以为他没徒弟。
“陆宣贵就算我半个徒弟了。”
“半个？”
骆工点了点头，一脸嫌弃的道：“我懒得教他又不务正业，半路踢了出去。”
“……”江小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骆工倒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除了他之外年轻时也收过几个徒，不过我不是当师傅的料，有时间教徒弟还不如把这个时间花在研究上面。”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周边，“只有操作间里的物件能引起我的兴趣，弄明白后我就懒得再收徒了，耽误了自己也误了别人。”
就连他年轻时收的那几个徒弟最后也替他们找好了去处，算是全了他们的师徒之情。
以自身的经验，骆工忍不住多提点了几句，“不着急不是坏处，徒弟人选得好好挑而且你也得好好想清楚有没有做好当师父的准备，而且你这个路子不比平常的技术工，收徒之前你还得好好想想自己得怎么教……”
江小娥一听还真让她想明白了一些。
为什么王耀他们提起要拜她为师时，她虽然没拒绝但也没同意，心中却总觉得有些违和但偏偏没想明白。
王耀厉害吗？
那肯定是厉害的，虽然年纪比她大了不少但他现在已经是四级铆工，像他这个年纪的四级技术工还真没几个。
就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确实有些底子，甚至在操作方面比她还要强很多。
这并不是她谦虚，而是事实。
她本身的强处就不是手上活，会肯定是会但不精，上辈子没常年积攒经验这辈子也才刚上手不到一年，哪里能比得过有十几年经验的技术工？
真要在这方面比，比的不是手上活而是操作方式。
她虽然没那么多年的经验但她知道该如何提升手上活的操作方式，达到更有效率更精准的第一步。
同时她的长处更偏向于研发。
就算是教，大概也都是往这方面来教。
可要是这方面的话，王耀几人就并不是那么合适。
不管是一步一步带着学还是用引导方式，在这个领域王耀他们几乎得从头开始……
哪怕他们大胆愿意尝试，江小娥都不敢担这个责任，因为她也没把握能带着他们走上正轨。
搞研发要是这么容易，这方面的人才也不会这么稀缺了。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道：“我还是想的太少了，不该这么仓促的决定收徒的事。”
骆工挑了挑眉头，“打退堂鼓了？这倒是不像你了。”
江小娥摇了摇头，“不，该收还是得收，但是这个人选我得好好挑！多亏您的提醒，我要是没反应过来，说不准真会坑了人。”
人选她得好好挑，正好她已经有了方向，知道就算要挑选徒弟该往那方面挑。
同样她自己也得好好学。
她脑子里的知识很多，但是她的基地打的还是不够严实，尤其是这个年代的一些知识点，“这次的项目完成您得放我九天假，好久没去光顾图书室，我还有好多书籍没来得及看呢。”
“……”骆工总觉得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他就不找这个收徒的话题了。
九天假，能研发不少东西呢！
不过偏偏她给的理由他还真没法拒绝，人家休假是为了学习，他能拒绝吗？
有九天假的承诺在，江小娥这边也开始将全部心思搁在了手中的项目上。
无触点点火系统最关键的零件已经制作出来，接下来的又是新一轮的“完善”。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江小娥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她又加工资了！
直接从二十四级工资调到了二十二级，工资从四十三块钱涨到了五十二块钱！
连着调了两级。
而这次不仅仅是工资上调，还挂了一个二级研发员的职称，将七号厂房直接划分为她的管理区，改名为七车间，等制作第一台拖拉机的项目完成后，那就是她的地盘了。
这个消息整个拖拉机厂的人都知道了。
倒不是人传人，而是大早上就广播了三四遍，广播了江小娥同志为厂子的付出以及嘉奖，所有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智明在食堂用饭时连着叹气，搞得边上的人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压力大了？咱要是不加把劲，江工就得从后头赶超咱们了。”
“那也是她应得的。”郑文华是一脸的佩服，他说着：“听说骆工从首都那一边坑了两台最新型号的设备，就是多亏了小江制作的悬挂系统。”
用研发换设备，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但是硬是咬了两个新型号的设备下来，足以可见这个系统的重要性。
这还仅仅只是首都那边的工厂，还有好几个工厂正在谈判中。
所以这次小江升职加薪，所有人都只是羡慕敬佩没有人表示出一丝的嫉妒。
“那老刘干嘛摆出这种表情？”
刘智明这会儿又是一声叹气，连饭都没胃口吃。
郑文华看的有些好笑，“你忘了？这老小子以前争着抢着想要小江去三车间和他共事，结果现在呢？人家没去三车间也没去二车间，而是直接分了一个车间给她管理，他的念想不就落空了？”
当然了，他的念想也落空了。
因为当时他就是和老刘争抢的那一个。
不过早在小江风头大盛时他就消了这个心思，小年轻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都直接进了骆工的操作间了，他还有什么敢想的？
“谁说落空了！”刘智明一脸的不认命，握着双拳坚定道：“小江不能来三车间，那我总能去七车间吧？不就能一起共事了！”
第195章
刘智明这番话把桌边的人都惊得够呛。
刘智明是谁啊？
那可是他们厂子里唯一一个六级车工, 是陆宣贵请了好久才请来的高级车工，车工不比其他技术活，六级算是最高的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管理着三车间的大小事了。
结果他倒好，居然要放下三车间去七车间？
郑文华不可置信的道：“老刘，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刘智明梗着脖子，“我可没开玩笑, 老郑啊，你觉得什么是车工？”
郑文华一怔。
没几秒倒是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他是八级钳工和老刘的路子不同，钳工是以手工操作为主，利用一些工具按着图稿上的要求对物件进行加工、装配等等。
但老刘不同, 他主修的是汽车制造业的机械车工。
为什么这类国内这么稀奇？
因为他们得对汽车制造业极为了解才能干好这个活, 除了制作一些车辆上精密度极高的零件之外，他们还得修复损坏的零件以及复刻出这类零件, 甚至还得进行一些性能改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这类的车工就像是“零件的制造者”, 他们利用车床从无到有将各方面的零件制作出来，又或者是修复好。
在这个前提上, 他们就必须得了解车辆上的每一个零件, 要不了解又哪里能制作出？要是不精通又哪里能做性能的改装？
而这就是老刘为什么执意想和小江共事的原因了。
小江不一定有多了解车辆的每一个零件, 但她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宝藏，有很多惊喜能从她身上挖掘出来, 而从她身上挖掘出的这些惊喜，恰好又是老刘急需补课的方面。
真要结合起来, 说不准他们厂子里能多一个七级或者八级车工了。
郑文华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说你呢，怎么就这么执着要和小江共事，敢情你从一开始就想得这么长远？”
刘智明哼哼两声, 并没有解释。
他还真没想得那么长远，最开始只是觉得小江有天赋，他惜才也起了收徒的心思，不过慢慢了解后他发现自己还不一定能教小江什么，尤其是骆工那么重视，就算想收徒也轮不到他。
而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有发现小江可不止一点点的天赋，她在研发上面的天赋比太多人都要深厚，他跟着去七车间，看似是放弃了自己的一些权力，但跟在小江身边但凡多了解一些她研发的那些部件，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卡在六级已经太久太久了。
但国内最高级别也就是六级，想要在往上说也没头绪。
他不知道去七车间是不是能行，但总得试试吧？
刘智明拿起筷子快速扒饭，决定吃饭完就去找陆宣贵，小江不能来三车间他就去七车间！
江小娥并不知道自己负责的七车间会来一个大能，她这会正和大哥待在食堂的后厨，升职加薪是大喜事，自然得带点什么好菜回去庆祝一下。
以前都是直接从国营饭店打包带回去。
现在有大哥的关系在，他们可以请后厨的师傅们帮忙加工几个菜。
江东阳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等一通忙活他们两兄妹各自拎着两个大大的饭盒，一起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不过等他们回到家时，桌面上已经摆满了一些好菜好酒。
原来今天的喜事不仅仅是投资升职加薪，程荭这边也有一件大喜事！
“你转正了？”江东阳听到后是一脸惊讶，掰着手指来算程荭也不过才上班一两个月的样子，这转正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倒不觉得是妹夫家里出了力。
公公是副厂长、婆婆又是办公室的主任，再想拉扯一下儿媳那也不会这么着急，不然外面肯定说的特别难听，能当上这么大领导的心里肯定有些成分，不会做一些让人抓住把柄的事。
所以他才这么惊讶，赶紧问着：“你是不是立了什么功才转正的？”
程荭还没开口边上的周娄就迫不及待的说了起来，“大哥，你不知道程荭多厉害！这不是快到端午了吗？他们厂子正计划着端午福利的事，结果后期有个同事粗心大意直接把数量少写了一个零，眼瞅着采买单位送来的货不到十分之一，他们那叫一个愁啊！”
周娄不是当事人，但是比当事人还像一个当事人，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说的那叫一个激昂，尤其是当他说到程荭是怎么处理时脸上那叫一个骄傲，仿佛这件事是他着手处理的。
不过周边人也没笑话他，而是全都听得津津有味，电机厂接近两千个工人，采买的端午福利就送来了两百个，两千对两百，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又临近端午，想要再重新订购基本不可能，要不然也不会提前安排采买。
闹出这么一个大纰漏后勤那边的人自然是特别着急，结果没想到隔天公司这边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这边能提供一个采买两千个福利的渠道，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这件事看着很小但其实很重要！
因为这是关乎到全厂工人的事情，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福利，一个不好说不准就惹了众怒。
同样的，解决这件事的程荭也在电机厂工人眼里的印象特别好，要不是她，他们也别想在端午之前拿到福利了。
而且，她找的这个渠道比原先电机厂要采买的福利来的要好。
原先计划的是时令的水果外加一条毛巾。
可后来换的却是一壶油！
油啊！谁家不喜欢？
江东阳听的一脸诧异，“你还有路子弄到这么多食用油？”
程荭没解释的太清楚，只是说着，“班里有个同学就是食用油厂的，我也就是去问问，没想到还真成了。”
江东阳可不认为就她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他们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升职加薪一个提前转正，绝对不仅仅只是巧合！
不过程荭谦虚，周娄可一点都不谦虚，“那可不只是问问，如果没有你的牵线，电机厂这次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哪怕这件事不是我妈的纰漏，也得跟着受牵连，不像现在反而还跟着得了一个好……”
听着周娄的叨叨，程荭无奈的笑了笑。
这次的事还真不是因为“碰巧”，而是在自己知道要接周娄舅妈的班去电机厂的后勤部后她就开始计划起来，想要在后勤部办好事，还得办得漂漂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尤其是办这件事还得越过她那个婆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领导，还是对她心存不喜的婆婆，不好好计划一下，她就算接了班入了职，估计好几年都得待在原地没法动弹。
而想要办得让部门外的人都称赞的事，她想来想去也就是年节日的福利采买上。
毕竟这份福利可得经过所有工人的手。
而且这件事还不太难办。
她那位婆婆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过什么苦日子，四十多年的人生就没为了柴米油盐发愁过，完全不知道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多看重。
从宋朗丽接手后勤主任的担子后，这些年电机厂的各种福利看似比其他厂子来得更气派，但其实还不如两袋米一壶油来得让工人高兴。
就比如这次，最开始是打算采买一批时令的水果，装在特意采买的纸箱里，大红的纸箱看着特别喜庆，毛巾也是用透明的袋子装着，还绑着一条丝带。
多气派啊，工人们拎着回家都成了一道风景线。
但真让厂子里的工人选，他们宁愿像隔壁小厂，拎着一袋子粮食外加十来个粽子带回家，一家子能吃上好几顿。
一家厂两千多个工人，像宋朗丽那样不缺吃的能有几个？
绝大部分的工人都还在为柴米油盐奔波着。
所以，她和一个食用油厂的同学搭上了关系，为的就是以后。
其实在搭关系之前她没想这么快就用上，这次采买会出现纰漏也是她没想到的，但既然出事了，她又有那么一层关系在，干嘛不用？
而这次也确实是她运气好。
好巧不巧，油厂那边还真有一批库存在。
要知道油特别的走俏，想大批量采购还真得提前预定，可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硬是促使她办成了这件事。
办得比她预想中还要漂亮。
不仅仅在厂子里立了功，就像周娄说得，宋朗丽这次也欠了她一个人情，不然她身为后勤主任还是专门负责这件事，下面的人出了错她也逃不脱。
这不，人倒是没正儿八经跟她道谢，但也是有所表示，私底下让周娄给她送了一个玉镯，晶莹剔透，她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镯子。
就连这次带回娘家的菜，都是她那位婆婆特意开了口，让周娄带着她回来庆祝庆祝。
边上周娄还在那不停的夸夸夸，身为当事人的程荭却一脸淡然着笑。
可其实她心里还挺亢奋的。
不单单是她转了正得了厂子里的奖，还有宋朗丽那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示好的神色，说实话，这一切都还挺上瘾的。
第196章
而此时的宋朗丽特别的矛盾。
她不喜欢程荭, 一点都不喜欢，甚至把这份不喜欢摆在明面上，任谁都能看出来。
但是吧……
自打程荭嫁进门后, 她对程荭的感官变得格外矛盾。
不喜欢程荭，但也确实是因为程荭，她在娘家显得更有分量了，不单单是父亲嘴里说得那些话, 还有一些实际上的好处。
宋家有钱，比外人想象中还要有钱。
只不过这份钱和她这个外嫁女没什么关系，最多就是“赐”给她一点半点，但这一点半点对于寻常人家来说, 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对于这种极为不公平的分配, 宋朗丽早就知道了，也生不出一丁点的不满, 彷佛就该如此。
毕竟她对自己的两女一儿, 不也是这种打算么？
但接受归接受，父亲要是多给她一些东西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娘家那么大方, 前一次还是因为周阳平升上了电机厂的副厂长。
而这一次父亲当着哥嫂的面给了她一个木箱子, 里面都是祖传下来的古董, 哥嫂在边上看得眼红，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她瞅着别提多高兴。
只是……一想到这一切都是程荭带来的，高兴之余还有些不自在, 感觉对着程荭冷个脸自己都没多少底气了。
而这次端午福利的事, 更让她挺不直背脊，总觉得和程荭待在一块，自己都直不起腰身了, 这才掏钱又掏东西，让小两口回亲家，最好再住上几日，说不准事情过上几次，她心里的底气又回来了。
“朗丽。”
宋朗丽朝门口望去，看着一脸疲倦的周阳平她是一点反应都没。
这要是在刚结婚那几年，她一定一脸心疼的凑上去，哪怕偷偷请得有干活的人，她都会亲自为自己的爱人熬上一锅补汤，即使烫伤了自己的手指都无所谓。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她一定是脑抽了。
但凡自己男人心疼她烫伤了手，就不会让她去熬那锅补汤，就像她家那小子，结婚到现在就没舍得程荭动过一根手指头，要心疼媳妇可不只光嘴上说说，也得做些事来。
也是她傻，才觉得找了一个真心真意对自己好的男人。
以前没觉得，现在有了对比才醒悟过来。
先不说做事这方面，就看看她家周娄是怎么处理她和程荭之间的关系，那也是一次无意间听到的，她家小子私底下对着程荭说了她不少好话。
说什么妈心疼她，特意买了些食物给她补补，又说妈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时髦的料子，特意叮嘱他买些回来给她做成衣服，还说妈面上冷淡心里却热乎着，很多事没好意思直接说都是托他开的口……
其实这些类似的话周娄也没少在她面前说。
说什么程荭在意她这个婆婆，有什么好的稀罕的东西首先就记着她，还说这次端午福利的事，就是看到她一直愁眉苦脸才想着去走走同学的关系……
在周娄的嘴里，程荭就是一个完美的儿媳妇，而她也是一个十好的婆婆。
但那些话宋朗丽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周娄在两人中间周旋，想着缓和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罢了。
而周娄能做到的事，周阳平这几十年来却从来都没做过，他不是不知道她和他妈之间的关系闹得有多僵。
可就算两人情谊最浓厚的时候，真要和周老太发生了矛盾，周阳平除了让她忍着就是忍着，就因为周老太是他妈，所以不管是她对还是错，都得她来低头。
她要是不愿意，周阳平除了一脸垂头丧气的夹在两人之间之外，他屁事都没做一件！
所以在看到周娄的做法后，宋朗丽就忍不住的想过，如果周阳平能稍微做点什么事，她在周家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家不像一个家，搞的她好像是一个罪恶不赦的外人似的。
但想再多也没用。
周阳平和周娄虽然是父子，但两人就是不一样。
或许从一开始周阳平就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意她吧，她以为两人是爱情的结合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怎么了？”周阳平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她一直没反应便问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朗丽抬头看着他，直截了当说了个“是”。
周阳平将公文包放在桌面上，跟着凑了过去，伸手落在她的额头感受一下温度，“感冒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宋朗丽没犹豫，又说了一个“好”。
“你等会，我让蔡姐过来。”周阳平倒是没磨蹭，起身就想出去叫人。
宋朗丽苦笑了一声。
她敢肯定，这要是换做程荭不舒坦，周娄一定焦急万分亲自将人送去医院，而不是像周阳平这样，凡事都让人代劳。
不过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苦果。
周阳平很忙。
看看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来。
想想也是，能一路从小职工当上副厂长，期间要付出的可不止一点半点，而他靠得还是自己，他几乎将自己的全部精力填进去才爬到现在的位置。
尤其是厂长马上就要退休，为了上面的位置他需要操心的事也就更多了。
宋朗丽知道他忙，也体谅他忙。
所以家里的事能不让他搭把手就不搭手，这就导致现在家里一旦有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托给其他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还真是被她惯出来的。
结婚初期，家里的事她都没搭过手，那会也没偷偷请人来干活，里里外外都是周阳平亲手干得，她心疼他，所以拦着挡着，结果倒好，他现在能理所当然的将本该是自己责任的事推了出去。
见人快走出门，她烦躁的道：“行了，人家都回家歇着了，你还去叫什么叫？”
周阳平顿了顿，又转身回来了，“那我陪你去医院？”
“不去。”
“……那你饿了没，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这都什么点了，我哪里……行，你去给我下碗面。”宋朗丽心里烦躁，也就起了折腾他的心思。
等汤面端上来，不是嫌弃淡了就是闲了，要不怪他煮得太硬太烂，又使唤他去煎了两个蛋，硬是要流心的才行。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周阳平这才有机会坐坐，他倒是没嫌烦，而是笑着道：“好久没下厨，都有些生疏了。”
宋朗丽沉默不语，她故意刁难是真，还有一部分是这碗面确实不好入口，哪怕重新煮了一次，面前这碗面都煮坨了
她样样东西都用的精细，也就跟着周阳平的时候过了些苦日子。
折腾二十多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周阳平也不在意她有没有回，继续自说自话，“等过段日子就能清闲了，到时候有大把时间……”
宋朗丽冷笑一声，“可别说大话，再过一段时间你只会更忙。”
副厂长都这么忙碌了，更别说当了厂长，而且也不会止步于一个厂长，为什么她父亲越来越看重周阳平？
就是因为他是一个有能力又有野心的人，厂长绝对不是他的终点，所以他说这些不过是说大话罢了。
周阳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迟疑了几秒后才开口，“下个月老冯估计能上去了。”
宋朗丽一愣，这会也顾不上计较其他的事，“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他？”
周阳平嘴里的老冯就是他的竞争对手之一，电机厂一共三个副厂长，但论功劳论资历，都是周阳平排在前头，怎么会是老冯呢？
周阳平没解释，只是叹了声气摇摇头。
宋朗丽皱着眉头，刚要说些什么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难不成父亲一直顾忌的就是这件事？
就在她琢磨时，就听到周阳平说了一句，“朗丽，三个孩子现在都成家了，等过个一两年我们也能当爷爷奶奶了，要不……你趁着现在退下来，以后也不用那么累，还有时间在家多陪陪孙子。”
宋朗丽怔怔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凉，她张了张嘴，很是恐慌却又不得不追问，“是因为我？”
……
程荭两口子还真在小巷这边住了几天。
江小娥搬到了新屋，原先她们三姐妹住的屋子就空了出来，不过到底是姐妹们住的屋子，程荭也没让周娄住进来，而是让他和南阳挤一个被窝。
一开始周娄还觉得挺稀奇，他以前没少来小巷，但这还是头一次以女婿的身份住下来，自然觉得有意思。
结果住了不到两天他就不乐意了。
白天媳妇上工他上学，晚上还不能凑一个被窝，新婚燕尔的他哪里受得了？恨不得拉着媳妇回家。
可媳妇住的特开心，直接忽略了他的提议。
就在他愁眉苦脸想着该怎么劝劝媳妇时，这天下午媳妇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我妈退了？”周娄一脸莫名其妙，彷佛自己没听明白，“你确定不是请假而是内退了？”
他妈请长假还真不稀奇。
以前累了烦了就请假，一请半个月也没人说。
反正就是扣工资，他妈根本就不在意那点工资，甚至她进厂也不是为了工资，而是想着多接触接触人，不想天天闲在家无所事事。
不过周娄知道，他妈去上工无非是想摆摆官架子，一个主任，还和副厂长是一家人，在厂子里谁对着她不是客客气气？
他妈就爱这种被捧着的滋味。
这话可不是他说得，而是外公亲口说得。
所以他还真不信妈会现在就内退了，尤其是爸马上就要当上厂长，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愿意离开电机厂？
而这时，程荭又说了一句，“对了，厂长也退休了，今天发了通告，由冯副厂长接位。”
“啊……啊？？？”
第197章
周娄是真的有些懵, 他不过就是在外面住了几日而已，怎么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妈内退了，他爸升职的事也泡汤了。
哪怕爸妈这些事他都没怎么掺和, 但相处在一个环境多少还是从他们嘴里听说过一些事，就比如他爸升职的事，上周还笑谈着事成之后该怎么庆祝庆祝，眨眼的功夫就变了？
“你去把行李收拾收拾, 等会儿咱们就回家。”程荭同样也想不通，端午福利的事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婆婆，反而还因为两人婆媳的关系都得到了夸奖。
她都已经想象着以后和婆婆在办公间平起平坐的日子，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个时候会离开电机厂。
这个变化太奇怪了, 她也没心思继续留在娘家, 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和周娄离开了。
周家的事倒没在小巷这边引起太多的关注。
本身就是家事，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
倒是拖拉机厂有件大好事, 有骆工领头去谈判, 用两个技术换回了一台核心设备以及多个操作机械，七号车间那边正在收拾, 等设备一到将全部安置在里面。
而这些, 就是江小娥打下来的天下！
虽然现在被骆工“强制”拴在了操作间, 但每天往去车间走一走看看里面新添的物件，心情就特别的愉快。
不过除了这些机械设备之外, 人员也得挑选。
再将七号车间分给江小娥时就已经决定这间车间主要以研发和部件改良为主，所以是没有安置流水线这类需要长时间操作的设备, 同样也就不需要干这类活的工人。
以这两样为主, 就注定了这栋车间机械设备多但工人会比其他车间少很多。
但再少，也得提前安排好。
所以江小娥除了要考虑徒弟的人选之外，她还得想想挑哪些人去七车间干活。
刘工倒是很早就来打招呼了, 说是一定得给他一个位置，她对此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其他人选也就算了，像刘工这种高级技术工去哪里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毕竟刘工可是三车间的头头，他要是离开了三车间那边的工作安排得有大变动，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安排好的。
他想来她自然欢迎。
但怎么来就由他自己去想法子。
不过刘工她不能决定，却可以决定其他人选。
具体的名单已经送到江小娥手里，她只需要拿着笔勾选就行，初步计划她只打算要二三十个人，不是二三十个技术工，而是包含了七车间所有的工种。
人多事多，她没打算一口吃成大胖子。
人少了也更好打理，更符合她对未来的规划。
而这事一定，往她手里递投名状的人就更多了，连她身边的那几人也是眼巴巴瞅着，但凡有个视线的接触，不到一秒就变成了期待又可怜的模样，好似她不勾上他们的名字就成了个负心汉一样。
她实在是受不住，最后干脆将名单册子放在他们面前，直接说着：“我已经勾了十个人，按照我的要求你们每个人再找四个人进来，一起凑齐二十六个人。”
她勾选的十个人中已经有了他们四人的名字，他们各自在选四人刚好一起二十六个人，不多不少正正好。
“我们来选？”
“名单的事交给我们？”
“真让我们来挑选七车间的人员吗？”
一个个都不可置信的样子，也不怪他们这么震惊，想进七车间的人有多少他们也能估算得出来，可以说这个名字很是珍贵，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天天盼着念着。
也就是因为珍贵，王耀四人怎么都没想到江组会让他们来挑选名额，这是给予他们的权利，而且还有附带的福利！
“你们来选，但也不是想选谁就选谁。”江小娥点了点册子下方的标注，“你们先看看，要求我已经列好了，进了七车间后每个月会有一次考核，连着三次考核垫底不止他要离开七车间，推举他的人也会受到处罚……”
说实话，她进厂这么长时间打过交道的没多少人，还有一部分是像刘工这样的高级技术工，她勾勾选选发现名单上绝大部分的名字自己根本就不认识。
连人都不认识，那就更别说这些人都有些什么能耐。
所以干脆让王耀等人来选，但也不能由着他们随便选。
七车间以后是她的地盘，想要工作的时间过得舒坦，就得选择最合适的下属，所以人选就得好好挑，一个月一次的考核就能筛选出来，等人选确定下来，这个考核也就能找借口去掉。
但一开始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对王耀几人的处罚，说是这么说，但具体罚不罚就再说吧。
场面上总的严厉一些，对她以及对其他人都好。
不管怎么样，这事就这么吩咐了出去。
同时，江小娥勾选的十个名单也传了出去。
除了王耀四人之外，还有六人。
在名单传出去之前，柳大稻就有了些心思，程芬不帮忙，他那个岳母居然还要他们离婚，哪条路子都走不通，那走不通就只能后腿一步，他就想着当小姨子的徒弟不成，调去七车间干活总行吧？
就算去七车间打杂，那也比在仓库扛活来得强。
尤其是当十个名额传出来后，他这个念头就更甚了！
“王耀、潘明、吴中行……这几个都是挺厉害的技术工，他们去倒是没悬念，但这个徐春燕是谁啊？”
十个名额中有不少都是厂子里都认识的技术工，但也有两三个陌生的名字，其他名字也就算了，这个“徐春燕”一听就是女同志，他们厂子里会技术的女同志还真没多少，根本就对不上名。
“搞研发的？”
“那挺适合，江工搞研发就挺厉害。”
“不对不对，上回来咱们仓库领材料的不就是她吗？她是在六车间负责运输材料的，不是搞研发的人。”
这话一说，众人都一脸诧异。
“那她怎么能去？”
“她不会技术也不会研发，怎么就能去七车间了？”
“人家怎么就不能去了？这可是江工亲自选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真是羡慕她啊，入了江工的眼，以后前景不小哦。”
“不是说还有其他名额吗？你说说咱们……嗐，江工估计都不认得我们是谁，不过大稻你应该有机会啊？你可是江工的姐夫，以后你发达了可得记着些兄弟啊。”
一旁的柳大稻呼吸有些紧促，连一个杂工都能去七车间，那他为什么就不行？他可是江小娥的姐夫，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特别近的关系，二十多个名额凭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
程芬母女不愿意帮忙，那他就亲自找江小娥，他都主动开口了，看在亲戚的份上她应该会同意的……吧？
柳大稻这边既期待又担忧，但另外一个地的徐春燕却像是中了大奖一般，听到消息的那瞬间她没立马愣住，而是一再问着，“真的？当真？你没说错吧？我真的能去七车间干活？我不是在做梦吧？！”
“真的！当真！你不是在做梦！”陈盼儿连连肯定，笑得比她还要开心，“春燕啊，你真是太幸运了，除了王工几个六车间跟着过去的就只有你了！”
当初江工在第二大组担任小组长时，就在六车间的某段干活，除了王耀几人之外，还有几个帮着打杂工的人，但他们都没选上，反而是负责材料接送的徐春燕选上了。
也难怪听到消息的人个个都特别惊讶。
一旁的薛文静心里酸的不行，她和徐春燕干得活差不多，凭什么徐春燕能去她不能去？
不由阴阳怪气道：“估计那边缺个打杂的人，也是，咱们春燕干活多利索啊？该她的活、不该她的活，她干起来都特有劲，谁不喜欢身边任劳任怨的劳动力？”
徐春燕看着她，重重点着头，“你说得是！”
“……”薛文静被噎到了，她是在嘲讽，怎么这个傻丫头还当真认同起来了？
徐春燕这会还在说，“还是多亏了薛姐，以前你一定是想让我多多在江工面前表现才分我更多的活，我可太谢谢您了！”
“……”薛文静脸上铁青，本来徐春燕不提她还不会多想，但听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有这种可能，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徐春燕摊上这种大好事，她心里更憋屈了。
满腔酸涩加憋闷，她实在是受不起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等人一走，陈盼儿捂着嘴笑了两声，伸手点了点徐春燕的脑袋，笑着道：“你啊，可别把她气坏了。”
徐春燕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倒也不是专门气她，她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倒不是自夸，江工会勾她的名字肯定是因为哪里入了她的眼，但她有自知之明，技术类的活她根本不会，搞研发就更不用说了，唯一的长处就是肯干、能干也愿意干。
她还就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动力，她身上有的是力气，外婆和娘说过，不要怕费力气，付出的劳动总有收获的时候。
瞧瞧，她的收获不就到手了！
第198章
徐春燕欢喜, 其他人却是看的又眼热又羡慕。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就是换了一个车间干活，和原先也没什么不同，但明眼的人心里都能门清着, 这可是入了江工的眼！
哪怕和江工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怎么也是待在一个车间干了几个月的活，为什么那么多人眼巴巴凑过去？
还不是因为江工她不藏私，也愿意教别人, 她这样的人作为上级领导，肯定不会亏了自己的下属，尤其是这还是七车间第一批工人，就跟一个厂子的元老人物一样, 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 以后等七车间再增加人手徐春燕他们这一批说不准还能当个小组长混混。
说白了，就是前途一片光明！
不像他们, 连转正都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
这时, 人群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嫂子开了口，“春燕, 我娘家有个弟弟和你年纪相仿, 你看看要不要认识认识？”
“春燕年纪也不小了吧？是该找个对象了, 你要有心思婶子也可以替你搭搭线！”
“我也有个弟弟呢，年纪比你稍小了些, 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嘛……”
一旁的陈盼儿撇撇嘴，这些人还真是现实, 最开始的时候薛文静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后来一听说春燕家里就跟老娘和外婆，必须带着她们一块出嫁就立马歇了心思。
打那之后春燕家里的情况其他人也都知道了，所以没一个人提起要替她搭搭线, 现在好了，一下子全冒出来了，她帮着说了句话，“春燕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考虑清楚了再开口，别到时候看对眼了又反悔闹得难看。”
“那肯定不能够！”
“哈哈……对、对嘛，不能够不能够。”
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存了这个心思，但现在肯定是不能承认的，其实想想徐春燕要真的前途一片光明的话，多养两个人也不是不行。
先养着就是了，一切等结婚了再说。
一下子成了香馍馍，徐春燕咧着嘴角微笑了一下，“成啊，什么时候有空见见就是，不过我得先提提条件，这段时间我想了想，带着娘和外婆一同嫁到婆家确实不太好……”
说到这里，先前提起相看的几人眼睛瞬间一亮。
对嘛，哪有做姑娘的嫁人还陪嫁两个老人？
娶一个外搭两口嘴，要不是徐春燕有这么个好工作，她以后别想嫁出去。
现在她也算是想明白了，知道自家两个老家伙是拖累。
不过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到徐春燕接着往下说，“所以我干脆招婿算了，婶子嫂子们你们家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就介绍给我，我要求也不是太高，人善良本分有份工作就好，我也愿意出一笔彩礼，你们觉得五十块钱的彩礼够吗？”
“……”
“…………”
先前说话的几人脸上都僵硬起来，这徐春燕还真敢想，招个上门女婿还想招个有工作的。
呸，想得还真美！
可人家笑脸盈盈着，他们总不能怒脸相对吧？
而且这事还是他们开的头。
“哈哈，那可不行，我娘家可就这么一个弟弟，可不能去当上门女婿。”
“对对对，不合适不合适。”
“哎呦喂，吃的肚子有些疼，你们先聊着……”
“等会，我跟着你一块去！”
没一会这几人就各自找了理由赶紧撤了，像是生怕徐春燕拽着他们继续往下说。
等人一走，陈盼儿笑得直不起腰，“还是你厉害，没几句话就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
徐春燕脸上的笑意不减，“我可没吓唬他们。”
“诶？”陈盼儿脸上一愣，“怎么，你还真想找个男人上门？”
徐春燕看着她，带着些深意道：“以前没这个打算，但现在也不是不能想想。”
别人都知道她前途一片光明，瞬间成为了相看市场的香馍馍，那她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感觉到？
名额一出，她这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瞬间变得光彩夺目了，落在她身上视线的数量一下子拔高，她也是能感觉到的。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自卑的人。
哪怕她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也知道她身上的担子很重，得担着娘和外婆以后的养老生活。
但就算这样，她也绝不认为自己比旁人矮上一分，她不是掌心向上的人，她有工作也愿意卖力气，可以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所以就算她身上的担子重，她也不认可“你都这么重的担子了眼光就放低些”这类的话。
她是拖拉机厂的工人，这份工作确实要比其他厂子更有前景，这是公认的事。
所以她就算要找，也得找一个有工作的男同志，而不是随便哪一个男人都可以，她可没有扶贫的打算。
而现在的她又能再挑一挑了。
既然有这个资格去挑，那她干嘛不把自己的要求往上提一提？
找个男人入赘到她家正好。
这样一来娘和外婆你不用因为跟着她去婆家招人非议，即使她和娘和外婆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她也想生个闺女，把“徐”这个姓继续传承下去！
仅仅只是一个去七车间工作的名额，就让她有了挑选的资格，这瞬间徐春燕感觉自己的胸腔火热火热的，浑身像是有干不完的劲。
她真的很想做些什么多做一些！如果可以，她也想继续往上爬一爬。
为了自己！为了娘和外婆！为了她们徐家！
……
二十六个名额不多，在消息传出去的第三天就已经全部安排好。
江小娥拿到这些名额后，在名单中看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惊讶的名字，“胡知韵？”
“她是我提选的。”回话的是潘明，他解释着，“我这边还没想好到底选谁，她就主动找上了我，说是只要我愿意她就马上跟秦研究员打申请报告。”
说到这，他脸上还有些得意。
四个名额他可是一点都没私心，选的都是一些有能力有特长的人，就是担心自己选的人考核是垫底，连累他一块被赶出七车间。
他想的还不少，既然有垫底就代表着有排名，那垫底的人处罚排在前头的不得表扬奖励？
潘明的口号就是“必争第一、友谊滚蛋”！
尤其是当其他人都上交名额后，他觉得自己的胜算更大了。
瞧瞧胡知韵，那可是他们厂很有能力的年轻研究员。
虽然先前都在医大住没打过交道，但还是那一句话，能加入项目组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更别说还是为数不多的年轻女同志，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进得来？
人家愿意来七车间干活肯定也是冲着江组来的，而他算是捡了大便宜。
另外三人也不差，至少比其他推举的人来的要强！
他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另外三个同伴都有“私心”。
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他选人时家里的门槛被那些亲朋好友都快踏扁了，这个就是长辈压着他、那个拿着往年的人情求着他……
他硬是犹豫了整整一宿，最后还是一个都没答应，拒绝时可是得了不少白眼和责备的话语。
但现在看到名单，他就觉得那些罪没白受。
前几个月的考勤，第一他拿定了！
对比起得意洋洋的潘明，王耀三人脸上却有些不自在，名额中确实是藏了一些私情，有人觉得那个“私”确实沾亲带故但多少还是有些能力的，也不是特别没底气；还有人是已经破罐子破摔做好了垫底的打算。
没办法这就是一个人情的社会。
有些人情还真不是他们能推就能推掉的，旁人也就算了，至亲一个个来劝、一个个哭着来求，为人子女、为人晚辈，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坚定得回绝。
最后想着，干脆把人先招进来，借着垫底的考核将人再筛出去，这样一来，家里人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来吧？
再来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最多就是让了一个名额出去，另外三人也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是好班底！
不过就算这样，对比着昂头挺胸的潘明，另外三人都显得有些心虚。
对面的江小娥一看就看出来了。
倒不是她猜出来的，而是在这之前王耀三人就悄悄找过她说过这回事，当时她就表示没意见，既然已经交给他们，这件事就由他们来安排她不会有任何意见。
但垫底的后果她也是说得明明白白，他们有心里准备愿意承担就行。
而且他们想塞人可以，但能不能留得住可不是他们说的算，一切凭考核为准。
车间的名单出来了，江小娥直接将人召集在一块开了个小会，紧跟着就让潘明带着他们直接入住七车间，先了解一下干活的环境再接收和熟悉新送来的设备，至于她……
她手头上的活也到了尾声。
一旦收尾完成，她也能扛着自己的躺椅快快乐乐回到属于她的地盘！
不过还差那么一点。
无触点点火系统已经完成了最核心的零件，但它是很多个零件组成的合体，除了核心的零件之外它还有其他零件的制造，哪怕接近了尾声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第199章
就这么一点, 江小娥和骆工等人就磨了四五天。
硬是到现在还没磨下来，全都是一些琐碎的反复尝试，搞得她有些精疲力尽。
不过好在, 工作忙碌但能在其他事上弥补一点。
端午过后正是蔬菜的黄金季节。
大哥近段时间也不是白辛苦，厨艺大有长进，有些青菜做得不比肉味差，这不, 眼瞅着是丰收季节，他还是决定趁着放假往嘉田大队走一遭。
也有必要走一遭，老太太受了那么大的罪，他们身为“孝子孝孙”自然得去看望一下, 而且说来也奇怪, 他们这边时时提防着，可老屋却一点动静都没。
放着受伤这么好的借口不折腾, 江湛生都想着他爹娘是不是鬼上身了, 要不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不过真要这样，那也是好鬼。
要不是现在严打封建迷信, 他都想给这两好鬼烧点钱纸。
“你拿着。”江湛生掏出一块钱递过去, “除了坐车的钱之外, 你看着再带些什么回去。”
江东阳似做一脸震惊，“爸你昏头了, 这么大方？”
江湛生白了他一眼，“平常也就算了, 这次老太太伤得那么严重, 还是得掏点钱。”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老太太是不是装的。
但想想，如果真是装的，那也该闹着来折腾他, 不然无缘无故装着瘫痪做什么？估计真的伤得不轻，没精力折腾了。
所以，就咬咬牙往外掏点钱吧。
不过一块钱顶天了，他们之间也就一块钱的交情。
他跟着叮嘱，“对了，你多摘点茄子丝瓜回来，你那大伯就爱这两样，老屋应该多少都种了点，家里的母鸡不知道还养着没，你阿奶起不来，也就没人抢着去捡蛋，鸡圈附近你多找两遍……”
去看望嘛，该薅还是得薅。
他都送东西回去了，那更能理直气壮的薅。
“我晓得。”江东阳笑着，他将钱装进兜里，“这钱我收着了，带去的东西我也准备好了，肯定不空着手。”
江湛生有些好奇，“你准备的什么？”
“熊明不是去药材加工厂上班了吗？我找他弄了些药渣滓，正好拿回去给阿奶补补。”江东阳说完，跟着又补了一句，“放心，就算是药渣滓也是请老中医帮忙配得，肯定吃不坏阿奶。”
药渣滓了，那肯定没花钱。
都是熊明在垃圾堆……咳咳，特意帮着捡出来的。
反正吃不坏就是了，药效小一点也算是补了。
反正他准备了不少，一大袋子呢。
天天熬一碗，时间长了肯定能消除百病，尽显他的孝心……尽显他们父子的孝心。
他出力老爸不是出了一块钱嘛？
孝心分他一半，一块钱他就没打算再还回去。
江湛生哪里没看出来？气的伸腿就想踹他一脚。
不过江东阳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手扛着装着药渣子的大包一手牵着自己儿子就飞快的出了门。
小家伙激动的不行，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
江东阳看他这么高兴也没忍心提醒，小家伙快乐的日子可没多久了，去拖拉机厂的厂办学校上学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前后花了接近二十来块钱，但能把小杨采送进去也值。
过上一个月就得开学，他以后可没这么多时间到处玩耍了，同情的看着还不知道情况的小杨采，他说着，“等会去了大队，让你堂叔带你去山上摘野果子吃。”
“可以逮野兔子吗？”小杨采脆生生说着，“我想逮个野兔子带回家给你们吃！”
江东阳听的好笑，“逮不一定能逮得到，不过没关系，爸以后要是遇到了就给你带一只回家，爆炒兔丁！你肯定喜欢。”
小杨采确实喜欢。
光听就已经不住的流口水了。
最后还是到车站的供销社，给他买了一分钱的辣萝卜呼着吃才止住。
小家伙不是第一次来嘉田大队。
每次来都特别的高兴，就算太爷爷太奶奶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他也不在意，因为走亲戚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太稀罕了。
爸爸没进门之前，他就没跟着妈妈走亲戚过，就连逢年过节也是待在自家的院子里，他没爷爷奶奶也没外公外婆，打从有记忆起家里就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
每次听到外面的小孩说是去自家亲戚吃了什么好吃、的玩了什么好玩的，他就特别的羡慕。
就连那些小孩抱怨走了好久好久的路，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而从爸爸进门后，他的生活就多了这些对于寻常人来说很寻常的事，这怎么不让他高兴呢。
高兴的浑身带劲，一路上蹦蹦跳跳，嘴里也没闲着，即使嚼着萝卜干也叽叽喳喳没消停过，问这问那，精神头好的不得了。
江东阳是个挺耐得住性子的人，又或者说当爸了他身上还是带着那股幼稚气，和小杨采还很能玩到一块去，小杨采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说的还要多。
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大队，刚走上前方的小道就遇到了熟人，没一会儿两父子身边聚集了好几个乡亲。
“东阳，听说你去厂子里学厨艺了？我就说你小子有出息，好好学，以后你家办事掌掌厨我还能跟着尝尝味。”
“这是来看你阿奶的吧？吆，又带了这么大包东西？”
“东阳哥，有空我带你去看看咱们大队的鱼塘……”
“什么鱼不鱼塘，那是水库！你小子嘴巴牢实点，可别说到外面去。”
“不说不说，我肯定不会跟外面的人说！”
江东阳问着，“看你们乐呵的，水库里的鱼应该养的挺好吧？”
“好着呢！”
“一条条老大了。”
“多亏了你妹子找着法子，不愧是读书人啊，懂得就是比咱们多！”
“大队长说了，过段时间网鱼一定得给小娥送去尝尝味，这可是按着她的法子养大了。”
江东阳也是乐呵呵的跟着说了几句。
看着乡亲们脸上欢欢喜喜的神色，他估摸着这鱼比他想象中养的还要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高兴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大队的人过得好他们以后来大队自然也会被热情招待。
就着水库的话题聊了一会，紧跟着又聊起了江老太的伤势，其中一个老婆子一脸古怪着，她指了指某个方向，“你去瞅瞅，看看在地里拔草的人是谁。”
江东阳好奇的去看了看，一看眼睛都瞪大了，“我没看错吧？那是我大伯？！”
他感觉自己眼神都出了问题。
即使面前那个人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怕晒着，但怎么瞧都和他家大伯没两样。
这也真是太稀罕了，早知道他就把老爸也一并带过来，老爸活了四五十年，估计就没看过他亲哥干活的样子。
“可不就是你家大伯吗？”马大队长这会也走了过来，他挥着手让周边的人都散了，“赶紧去干活，不去我就要扣工分了，以后捞鱼也让你们最后分。”
这话一说人群立马散开。
扣工分这种话他们还真不怕，这老东西要是敢以这种理由扣他们工分，他们就敢直接堵在他门口骂。
但要是捞鱼最后分他们还真不敢不听！
虽说排到后面也能分到鱼，但是大鱼和小鱼区别可大了，谁也不想排到最后分那些小鱼崽子。
等人群散开，马大队长这才解释着，“你阿奶这次伤的是真严重，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就没出过门，听你阿爷说人一直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着……”
他接着往下说着。
本身江家老屋那边就两个老劳动力，年纪大了就算累得筋疲力尽挣的工分也不多，但再怎么着他们两个人干活还是能养活一家三口。
但自打江老太瘫了之后，能干活的就只有江老头了，他一个人干的可不够三张嘴吃，跟别人说家里瘫了一个还得他伺候着，没两天就倒在了地里。
“你也别太担心，就晕了十来分钟的样子，郎中来看了看说是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能太劳累了。”
两个老家伙这几个月确实遭了大罪，吃吃不饱还得每天下地干活，要是长期干活的人也能熬一熬，但他们老两口享了三十年的福，突然干劳力也确实承受不住。
但就算是这样，该干还是得干。
谁家老小不用干活？
总不能因为他们以前享过福所以现在干不动，就让大队救济他们吧？
没这个道理。
马大队长知道江湛生和他爹娘并没有明面上那么好的关系，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该解释他这边还是得解释清楚，“上回你阿奶住院，我做主把他们的工分都换做了钱去交药费，账面上没了工分，你家老屋那边又没了存粮，江弘图要是不干，那他就只能带着他爹妈当饿死鬼了……”
这人啊还是得逼。
瞧瞧现在，逼到绝境江弘图不还是得下地干活？
他继续说着，“他们的情况大队也了解，所以特事特办，他今天干多少活就能拿多少粮食回去，勉勉强强也能填些肚子，他要是不干那就只能饿肚子。”
江东阳听着忍不住对大队长竖起了大拇指。
这法子好啊，专治懒鬼。
不想饿死就只能干活，饿个几天没人再供着他，不下地总不能真饿死在家吧？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我阿爷阿奶就没拦着？”
“你阿奶倒是拦着了，但是她又有什么法子？她现在除了嘴上还能嚷嚷几句之外连下床都下不了，她就算再心疼儿子也没办法，倒是你阿爷……”
马大队长说到这里脸上变得有些古怪，“你大老远回来肯定惦记着家里，我就不拦着你，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第200章
马大队长的话让江东阳心痒难耐, 特好奇自家的老头又搞了什么昏招，这好正会他看到听到消息赶来的江城，让江城带着儿子去玩耍, 他拎着一大包药材回家看乐子。
在赶回家的路上，江东阳还将包里的药材掏出来任大伙看了看，“我好兄弟在药材加工厂干活，特意请他寻了老中医给阿奶开的药, 有些药材怕阿爷切不动，还专门借用药材加工厂的工具一并切碎了，到时候只用抓一把搁灶上熬一熬就能喝，也省得自己还得处理一遍……”
一番话说得好听, 又迎来了无数“孝顺”的夸赞。
寻常人谁能看出这是药渣滓？
他们只知道药贵, 江家东阳一拎就拎了一大包，整个大队谁有他这番孝心？
没有！
一个都找不出来！
又是欠人情又是花钱买药材, 还念着家里老人不好处理直接处理好才送上门, 孝顺啊，大大的孝顺！
孝顺的江东阳得了美名, 扛着大包就回了老屋。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 他都还没进院门就发现老屋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更脏了, 以前的院门虽然有补上窟窿的痕迹，但也是常常清理过, 不像现在，上面的泥巴垢不知道多久没清理了。
推门进院, 院子里更是乱七八糟, 有一块泼水的地方还长了青苔，扑鼻就是一股子怪味。
“阿爷阿奶，我回来了！”
江东阳喊了一声, 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他跟着又大喊了几声，持续的大喊总算得到了带着烦躁的回应。
“叫叫叫，叫魂啊。”
江东阳一听不由扬了扬眉头。
这声音听着就跟刚睡醒一样，哟嘿，真是难得啊，他大伯在地里埋头苦干，阿爷阿奶却在家里睡大觉？
不是两人心里的宝贝疙瘩吗？
怎么现在这么舍得了？
江东阳扛着包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没进门就皱起了眉头，他算是知道院子里这么异味是从哪里飘来的了，没打算进去“烟熏”自己，他就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床板上躺了两个人。
恰好，和床上躺着探头的两人对上眼，那两张老态的脸上摆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怎么又是你这个鳖孙，滚滚滚，老子没工夫和你闹，有多远滚多远。”
说话的是江老头，嘴里骂骂咧咧倒是挺稀奇。
毕竟以前这种骂人得罪人的事都是由江老太在前面闹着，他就只用躲在背后坐享其成，等闹够了，他还会出面拦一栏，摆着一副好人的样。
嘁，最不要脸的就是这老头了。
不过挺奇怪，他怎么就不装了？
江东阳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被骂退的意思，他似做惊讶的道：“阿爷，你们怎么就让大伯下地了呢？你们不知道啊，他是一边干一边哭，差点栽进淤泥地里不说，腿上不知道怎么还被镰刀刮伤了，老可怜了！”
话音落下，一声哀嚎瞬间响起。
“我的儿啊，娘苦命的儿啊，是娘对不住你，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娘的宝贝弘图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该死的秦荷花、黑了心的江伟江亮，你们这群烂心肝的人会遭报应……”
“行了，少嚷嚷几句。”江老头听得不自在，没好气道：“说的口干舌燥哪来的人给你倒水？你赶紧闭嘴。”
江东阳接话，“阿爷，你不是人？”
“你也给我闭嘴！”江老头怒吼一声，根本没起床的意思，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背，“我昨摔了一跤，要不然你以为我能躺着让你大伯下地？”
江东阳一脸纳闷，“昨天摔得？我咋听说大伯都干好几天了？”
江老头脸上憋得铁青，“我这么大一老头，就不能前几天也摔着了？”
“前几天……”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江老头没好气打断他的话，“我又没让你照顾，也没让你出钱，你有什么资格叨叨叨？没事就滚蛋，但凡你和你那黑心肝的爹有些良心，就该送点粮食过来。”
江东阳撇撇嘴。
送屁，他只打算薅点蔬菜回去呢。
不过听老头声音洪亮，估计也没摔得多严重，说不准还是装的呢。
江东阳并不知道，他随意这么一猜还真猜对了。
江老头这段日子是真不好过啊。
自打老婆子瘫在床上后，他发现自己的天都塌了。
从医院回来后，他就隐约猜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还做了些心理准备，更是安抚有些慌神的弘图，说是就算他娘躺下了，他这个当爹的也能扛起这个家！
结果呢？
他硬是连一周都没坚持下来。
他以前觉得干农活的日子很苦，但没想到现在的日子比干农活时还要苦上十倍百倍！
老婆子没受伤之前，他每天早上睁开眼就下床洗漱，洗漱完直接坐在椅子上就吃老婆子准备好的早饭，吃完后一放筷子拿着装好的水壶就出门干农活。
一干就是大半天，累得筋疲力尽感觉整个背脊都被压垮了，回到家就直接躺上床歇着，等老婆子做好饭喊他几声这才起身去吃饭。
吃完饭累了就歇，还能坚持会就和儿子说说话聊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骂他那些不孝子孙，骂的口干舌燥再喊老婆子给他倒杯水。
可自打老婆子瘫了之后，他才发现原先的苦都不算什么，现在才感觉自己有多悲惨！
以前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睁开眼就穿衣起身。
现在是被老婆子的屎尿臭醒的，他要躺着不动弹，边上的老婆子能一直哼哼不停歇，他还怎么睡？
再累再困也只能睁开眼，起身不收拾自己却得帮着老婆子收拾屎尿，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得自己下厨做饭。
等弄好饭菜，叫来弘图吃饭，吃完还不能歇着……还得继续收拾碗筷。
忙了一通，然后发现中正活还没开始，他还得扛着锄头下地干活。
在地里辛辛苦苦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熬到能回家了，进门就看到弘图捂着口鼻等着他，他连坐都没坐下，又得进屋收拾老婆子的屎尿。
好家伙，总算搞完了。
都不等他歇口气，床上瘫的、门口等的两人就开始喊饿……
从天还没亮一直忙活到天黑，江老头才有了坐下来的机会，都顾不上洗漱直接躺上床睡觉，结果还没睡多久就感觉被子上又湿又热，骚臭气扑鼻。
他忍了，再臭他也得接着睡！
但没睡多久，又是忙碌的新一天……
才过去两天，江老头就感觉自己瘦了一大圈！
想着为了弘图为了老婆子还是得咬牙坚持，但突然发现家里还不止这些活。
除了做饭之外，他还得洗衣晾晒、还得打扫庭院、还得挑水砍柴、还得饲养家禽、还得……
那瞬间，江老头恨不得瘫痪的是自己。
而这个念头就像是打开了他的新世界！
他就没跟江东阳说，这段时间不是摔跤就是跌倒，要不就是狠狠磕到了头，结果他发现自己还挺难“杀”，把自己折腾的浑身酸痛可照样还是能蹦能跳，根本达不到瘫在床的程度。
那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继续来！
疼是真的疼，但也好过从睁眼到闭眼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日子是一点都没盼望，要不是实在舍不得弘图，让他过这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天连着出几趟事，他不是不知道大队有人看穿了他的心思，可是江老头也不在意了，摔一跤就能理直气壮的躺两天、栽个跟头对上弘图那张脸也就没太多愧疚。
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不是他这个当爹的不疼弘图，弘图可是他手心里的宝，要不是他将他们从火海里拉出来，怕是早就烧成灰了。
这孩子心善，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这份情他可是记了一辈子，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可没办法啊，他老了实在是干不动了，不是摔这就是碰到那，就算是有心也没办法再继续照顾他。
他想着，弘图心地善良，看到自己爹娘都瘫在床上了，他肯定愿意尽尽孝，担起当家之主的责任！
虽然这个过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期间家里也不是没有发生一些鸡飞狗跳的事，江弘图享了四五十年的福，自然也不愿意在这个年纪下地干活。
他这辈子唯一吃过的苦头，估计就是地里种的苦瓜，知道家里让他下地干活挣工分，他怎么可能不闹？
不单单在家里闹，还闹到了他两个儿子那里。
可一通闹下来发现，他要是不干活那就真的只剩下饿死这一条路，连着饿了四五天，饿到眼前发晕心里烧的慌，看着瘫在床上指望不到的两个老，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拿着锄头下地。
江老头不在意他闹腾的过程，他现在只知道弘图果然孝顺啊，瞧瞧，一辈子不下地的弘图为了家里不得不选择下地干活，这几十年的指望果然没指望错，弘图就是他家的宝！
也更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不干事。
反正就是心里觉得他好、他善、他是他们两口子手中的宝，但也不妨碍他们看着弘图每天累死累活，反而心里还在庆幸着他们年纪大了又受了伤，要不然这累死累活的人就是他们了。
本身就想躺着，现在躺上了他们就更不想起来，马大队长觉得江家老屋这边一言难尽，就是因为这个。
江老太就不说了，确实伤的厉害起不来。
但是江老头又不是触了霉头，怎么可能一天连着发几次意外？而且是一到他干活就出意外，躺在家里的时候就什么事都没，这要是还猜不出来他心里的打算那只能说这人眼瞎。
但凡这一家人不那么自私，一起干活经营着小家哪里有这么多屁事？
原先是两个老拖着江弘图，现在成了江弘图拖着家里的两个老，可要是他们都愿意动起来一起干，累是累了点，但也不至于累到无法承受的程度。
所以也就别说什么父慈子孝了，一个个心都自私的很，好好的生活过成他们家这样，也就只能说是他们活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