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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小巷里的重组家庭[六零]》 第36章
周六那天江小娥几人一共带着三十个过滤网去的。
八台机器六个型号, 也是多亏了三洲大队的韩老爷子,他们采用木匠中的榫卯结构对机器内部进行了改动,尽可能缩减出一些位置, 将三个过滤网安装在内。
也就是说,除了过滤网之外,他们需要的材料还有固定的螺栓以及木材,将这些木材固定在配件上, 再进行榫卯嵌合,并将过滤网安装在滚筒周边。
并在两个地方切割出口子,方便拉开清理残渣。
口子不大,也尽量做得美观一些,江小娥放下切割器,她摘下面罩道:“这个口子差不多了, 在外面安一个锁扣,更方便打开。”
“我来。”罗朗拿着准备好的锁扣走过来, 没几分钟就安装好, 他拍了拍外壳有些兴奋,“差不多了,咱们试试吧!”
上手使用的效果并没有让大伙失望。
也是, 他们本身就没有对脱粒机调整太多,因为榫卯结构的缘故, 他们最后采用的是“压缩”,将内部空间压缩, 尽量不要去改变每个配件的位置, 弄好之后,使用过程中不会出现问题。
方大牛踩了半个小时的脚踏板,不但确定了机器能正常使用, 等打开切割的口子就能看到过滤出的些许残渣,而在过滤网的内部,还是干干净净的。
“好好好,非常好啊。”范泗恨不得探头进去看个彻底,嘴上是夸个不停,显然很满意这些小同志们的杰作,“真不错啊,上回你们捐赠的机器送来后,好多人抢着用,宁愿排队也愿意多等等。”
为什么?
因为谁都舍不得那点残渣。
其实不多,每回过来的人弄到手的也就一小把,但这一小把拿回去也能喂猪喂鸡,本就是过苦日子的人,不过就是多等一会,谁都愿意等。
要不是他们跟着劝,怕是那台机器前等满人,其他机器没人愿意用。
现在就好了,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就能和那台机器一样每次脱粒完,都能及时清理一遍,甚至他们不用动手,来脱粒的人主动就干了这个活。
所以,一开始公社还有人不愿意花这个钱,说是没什么必要,毕竟他们公社的八台机器用了十几年不还是一直用到现在,改改换换还怕影响功能。
现在这些人都闭嘴了。
谁都有眼睛,只要心不歪就能看清楚到底哪个好、哪个坏。
本来范泗就是促成这件事的人,现在都觉得这件事好,最大的功劳自然就是他这个主事者,再加上先前小同志们捐献机器,他们公社在省城可是大大出了一次名,好多地方都特意打电话过来咨询。
虽然他们公社只是被捐献者,但名声一下子就打了出去,前两天主任就暗示了,今年两个评优名额不出意外就有他一个。
有了这次评优,以后不管是往上升还是分房,都会更有机会一些。
所以,这次和五个小同志接触,脸上的笑容是止都止不住,他更道:“你们先慢慢忙,我已经跟食堂打过招呼,你们今天中午就跟我一块去吃,菜说不上好但一定管饱!”
“哇,谢谢范干事!”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范泗笑得更灿烂了,他连忙道:“那你们先忙着,有什么需要就叫一声,我就在隔间里干活。”
送走范干事,几人更有劲了。
罗朗拍了拍自己瘪瘪的肚子,“干累了还能吃饱饭,这工作真好!”
他不怕累,打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跟着家里人干活,一开始人小干得少,等长大后就多干一些,在没被送到学校之前,他就没好好休息的一天,早就习惯了苦日子。
但没有一天,累完后还能吃饱饭。
哪怕饭菜还没吃到嘴里,他就觉得浑身有劲。
难怪当初师傅要资助他来学本事时,爸妈和阿奶又是高兴又是哭泣,光靠种田是真的吃不饱,也是,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往城里跑。
“那就动起来吧。”江小娥直接下达任务,“咱们也算是熟手了,两三分组,我和罗朗一组,你们三人一组,同时进行。”
龚庄公社的机器他们已经上手过好几次,勉强算得上很熟悉了,没必要五个人挤成一团,“先拿两台相同型号的机器同时安装,共享彼此的进度,有什么问题再一起商量。”
“行。”
“好嘞!”
“就这两台吧,我去把图稿翻出来。”
也是准备工作做得足,再加上这段时间基础打得好。
两队同时拆开外壳,没一会就沉浸进去,江小娥将最后的锁扣安装后没几秒就听到耳边传来罗朗的狂叫声。
“又搞定一台!”
钱嘉树侧头望去,呲了呲牙,“我们也快了!”
“别搭理他,赶紧用切割机把外壳切开。”周洲撞了撞他,紧跟着配合钱嘉树操作起来,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他们这边也将锁扣安装好。
安装锁扣是最后一个步骤,也就是说他们这会已经完成了三台脱粒机的改装。
“现在大概十点半不到的样子,我们应该还能再弄两台。”江小娥心里盘算着,比预计快了不少,他们今年专门赶了第一班大巴来,就是想着一天干完这里的活。
结果一上午就能搞定五台机器。
不过这样也好,她不由将视线望去隔壁的仓库,那里放置的是公社唯一一台自动式脱粒机,其实最开始公社不是太想让他们碰这台机器。
毕竟这是唯一一台自动式机器,哪怕他们先前有过维修和拆卸,但要改变内部结构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公社很担心他们能不能弄好。
还是范干事为他们争取来机会,而他们也保证过,如果重新改变内部结构后不能让机器顺利使用,他们有能力再重新装回来,毕竟他们也不是第一次重新安装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说,下午他们就能上手这台自动式机器。
预留出的时间更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休息十分钟后,几人又继续拆壳中……
隔间的范泗时不时走出来看看,眼里是越看越欢喜,“别看他们年纪不大,一个个办事还挺牢靠的,你发现没上次他们来的时候下手没这次利索,估计这段时间学了不少呢。”
尤其是头一次拆卸机器的时候,下手或多或少带着些犹豫,不像这次这么果断。
因为工作的缘故范泗接触过不少老师傅,如果不看这几个小同志的年纪,感觉他们的手法和老师傅没什么差别了。
至少他是看不出来的。
身旁的王刚连连点头,“这几位同志以后肯定大有所为。”
“技术人才嘛,到哪都吃香。”范泗附和着,他吹了吹杯里的热水,浅浅抿了一口,跟着道:“尤其是一身真本事,到哪里都有人抢着要呢。”
他这话可没说假,靠自己的能耐就做出市面上难卖的机器,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瑕疵,但已经算很不错了。
尤其是这次,和几个公社都达成维修的合作,这能表明一点,他们不单单会制作还会维修。
把这种人才招到厂子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估摸着,等这几个小同志一毕业,就有厂子主动来要人了。
“我前些日子跟我妹子聊了聊,她有可能也报考职工机械学校。”王刚看着外面几人,眼里带着憧憬,“范哥,我妹要是出师了,以后公社的维修活可得想着她。”
“哎哟,你妹子决定好了?”
“她自己有这个意思,就是我爸妈还有点犹豫。”王刚最开始提时,家里几乎都反对,后来妹子会转变心思,也是公社给小江同志几人颁发荣誉证书后。
当时妹子的神色很惊讶,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可没多久,她跑了市里一趟,也不知道查了些什么资料,回来就说对这行很感兴趣,以及还有一句话——“她的选择没错,我也觉得我的选择不会错,她能行,我也能行!”
至于爸妈最后同不同意,王刚不打算过多插手,一切全看妹子能不能为自己争取了,如果她真的下了决心,一定能想法子说服家里人。
“是好事,这姑娘家不一定比男儿差。”范泗抬着下巴示意着,正好看到他们放下手里的工具,便道:“走走,他们干完了,咱们带他们去食堂吃饭。”
昨天就通知过食堂,早已经准备好他们的量。
不过他忘记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小子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想填饱没可能,好在几人也有分寸,连着装了两碗饭后,一个个都显得特别矜持,纷纷说着饱了饱了。
饱是真没饱,但也确实吃得挺不错。
两碗饭是平时吃不到的定量,食堂的菜也不错,还能见到一些肉末,能尝到肉味。
吃好了又接着回到仓库干活。
剩下的三台机器,他们花了两个小时不到就弄完,还不到三点,他们五人全都转战到安放自动式脱粒机的仓库。
“你们尽管上手,要实在不行只要重新再装回来就行。”范泗对他们倒是挺信任的。
又怎么可能不行?
大半天的工夫,隔壁八台机器都弄好了,现在来脱粒的人全都去了那边,到现在一直都在使用中,那是一点问题都没出。
“老伙计,咱们又来咯。”罗朗一手搭在外壳上,这台机器比脚踏式的机器大了不止一倍,需要的过滤网也要更多一些,也就是说压缩的空间也得多一点。
他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木块,问道:“咱们直接拆机?”
“你和方大牛先拆,我和其他人先把木块都嵌合一下。”江小娥递过去一把起子,道:“你注意一下,别跟上次一样把衣服划破了。”
罗朗下意识看了看右肩,那里缝了一个补丁,他道:“这次肯定不会,我都快没碎布打补丁了。”
“碎布?”范泗听了一嘴,“好料子也就算了,碎料仓库倒有一些,你们要是想要,可以用一部分的维修费抵。”
他跟着又比划了一下,小声道:“说是碎布但也不小,三四块能缝一件衣服了,就是图纹不同缝在一块不一定好看,但料子还是好料子,做成里衣穿着挺不错的。”
这批料子还是前年抓了一个投机倒把的赃物。
陈主任花了极低的价钱从派出所买来的,本想作为年节礼当作福利分给大伙,没办法,公社是一年比一年没钱,陈主任作为采购科的一员,绞尽脑汁想为公社省点钱。
结果闹得其他人差点冲去采购科把陈主任拖出来揍一顿。
他们愿意为公社出一份力,但该得的福利也不能少了他们嘛,别的公社发油发米,他们这边就发一些破碎布,谁忍得了?
最后没办法,料子就只能堆压仓库,陈主任另外采购一批物资当福利发下去,而那批碎料就一直堆在仓库,谁想要也能花钱买。
价钱比供销社便宜一点,布票也不需要太多。
但便宜也便宜不到哪里去,谁都愿意多花点钱买好料子,所以到现在仓库还剩不少,前段日子陈主任还估摸着,要不要便宜处理了。
当时他还挺心动,想着真便宜处理要不要买点回去。
没法做成外衣,也能缝成里衣,要不做成床垫床套也行。
反正要便宜处理,范泗自然愿意卖个好给这几个小同志,毕竟自己有可能评优都多亏了他们,所以接着说,“如果你们要我就去跟陈主任说说,估计能比供销社便宜一半。”
“真的?!”
“要布票吗?”
“能买多少?”
范泗见他们心动,觉得自己卖好卖对了,他想着本来就是还人情,干脆也别抠抠搜搜,咬了咬牙道:“不要票,想要多少都行。”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几个小同志估计也要不了多少,毕竟一个个年纪都不算大,哪里敢经手太大数额的钱……
江小娥不等他想完,立马就道:“我那份全要了!”
“我我我,我也要。”
“咦不管了,你们都要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那么多布算了,我也要。”
“……嘶!”范泗咬牙咬得太狠,差点把嘴皮子咬破了,还是多嘴确认了一下,“这次的维修费不少,你们真打算全用碎布来抵?”
第37章
这次的维修费用确实不少。
先前江小娥就给过一个大概的报价。
但具体还得看维修时会不会用到额外的配件, 比如螺钉之类的连接件,多用多加钱,少用就少点钱。
一台配件外加维修费, 大概在四块五角上下起伏的样子。
自动式那台的维修后再算,也就是说另外八台大概三十六块左右了,相当于正式工一个月的工资,这群小同志居然全用来买碎料, 怎么不让范泗惊讶呢。
范泗再确定了一遍,跟着道:“这样,不着急,你们先把这台机器弄一弄,等会我带你们去堆放碎料的地方看看再决定。”
又说了几句,就没打扰他们离开了。
等人一走, 方大牛才问道:“你们买那么多碎布做什么?”
钱家树“哈”了一声,有些好笑:“你不知道做什么用, 还响应得那么快?”
方大牛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你们都跟那肯定是好事,我当然不会错过。”
他是不知道碎布有什么用。
但他知道自己的小伙伴聪明啊。
肯定是有好事,不然干嘛花这个钱?
钱嘉树特别赞同地点头, 其实要让他决定,他可不敢把钱全花了, 算算每个人能拿多少钱,哪怕比不上上回分到手的奖金, 倒也没差太多, 一下子拿去全买碎料子,他有些下不了手。
但江小娥要了,周洲也要了。
这还犹豫啥?
当然是一块呀!
所以他也很奇怪, “你们买这么多碎料做什么?”
周洲白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大牛。”
钱嘉树嘿嘿一笑,开玩笑似地撞了撞他的胳膊,“我那不是信任你们嘛。”
周洲被他撞得晃了一下,没好气将他推开,“我是看便宜,价钱便宜一半还不用票,这机会难得,买回去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罗朗也咧着嘴道:“我正想着给弟弟妹妹买点料子回去做衣服呢,料子虽然碎了点但缝一缝也能穿,总比没衣服穿强多了。”
他真觉得这个好,碎料缝在一块再难看也没浑身补丁的衣服难看,再不好也比没衣服穿来得好,现在花一半的钱就能买到,他哪里会错过?
“就是不知道咱们的维修费能抵多少,够不够弟弟妹妹一套衣服。”
“那肯定够。”江小娥了解一些物价,估摸着还能多不少,她也解释着,“如果是很碎的料子我不会要,但范干事说了两三块能缝一件衣服,拿回去做里衣或者缝被套都行。”
说着,稍微顿了顿,“我还打算给邻居们带一些。”
没人让她带,毕竟谁也不知道她有这个路子。
但她住的地方属于纺织厂的家属区,也是见到过一些人互相帮着带一点。
除了粮食之外,布料绝对是最互通的物资之一。
就像她说得,只要这些料子不是太碎,拿回去肯定有人想换。
不过料子不是整块,换的价钱会低一些,但再低也没他们拿货的价钱低,对比供销社一般的价钱还不用票,说实话她都后悔没把自己的家底带来了,不然一定厚着脸皮多拿一点。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
“我姑家一定想要,到时候加点钱卖……咳咳换给她,我还能多挣点钱。”
“先干活。”江小娥开口,“等会一起去仓库看看,尽量挑大块的选。”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立马将心思落在自动式脱粒机上。
先前就拆过一回,拆机时钱嘉树画得图稿都还在,他们这次也就不需要拆一个配件画一次,可以直接上手。
上手的速度还不慢,江小娥和罗朗将拆下来的配件一一摆在机器前面的空地上,周洲三人就将提前准备好的木块钉在配件某个方位,等钉好后利用榫卯结构嵌合在一块。
在重新做设计图稿时,他们就考虑过。
核心配件不是他们现阶段能接触到的东西,也为了避免损坏最好还是别碰,所以电机直接被放置到一边,不做改动。
“欸……”
一声怪异的声音响起,钱嘉树无奈地抓着一根偏木抬起头,“直接裂开了。”
“包里不是有块备用的木块吗?你按大小重新裁下来一片。”江小娥指着一旁的背包,他们这次来带了不少东西。
过滤网、木块以及各种连接件。
五个人又是背又是挎,两手都不落空。
不管是什么配件,她都提前做好了备用件的准备,就是担心维修过程中会不会出现意外,如果没有趁手的工具,到时候还得返回去拿,那太麻烦了。
随身带在身上费事,但怕的就是出意外耽误事,所以费事就费事吧。
瞧瞧,现在不就用上了。
用切割机将备用的木板切成想要的模样,钱嘉树再下手时动作轻缓了一些,可没几秒他皱了皱眉头,“怎么又裂开了……”
这一块是偏木,很薄得一片。
再小的力气在螺丝钉扎进去后都会裂开,有裂口的地方很难固定住。
周洲走了过来,他道:“反正这块板子坏了,你再试试其他地方,找找力度看怎么样才能不让木板裂开。”
钱嘉树试了,连着试了两下都不行。
周洲不信邪地接过板子试了试,结果……
“看,不是我力度的问题吧。”钱嘉树戳戳木板,有些郁闷,“应该是板子太薄了,怎么办,要不要换成铁片?”
“铁片成本太高。”罗朗接了一句,对于这个他深有体会,毕竟早些日子他可是自己掏钱买了一块铁片弥补原先犯下的错误。
一块就得三块钱左右呢,而木材几乎没费什么成本,用铁片替换实在是把成本提得太高了。
“确实。”
“那再试试?”
“等会。”江小娥拦了一下,她巡视四周然后在一处地方找了些干草,那干草碾成一小团,大概黄豆大小,然后放到螺丝钉下放,“把干草一块拧进去试试。”
“还能这样?我试试。”钱嘉树将螺丝钉对准干草中心,接着摩擦将干草一并拧了进去,没多久就一脸惊喜着,“能行!”
江小娥轻轻笑了笑。
先前她在郭老爷子那就见到过这种,当时脑子就闪过一些以前看到的短视频,如果木块不受力,可以塞入一些东西,她没学过木活具体是什么原理她说不清,但很显然,这个法子可行。
她道:“行了,继续吧。”
后面比想象中顺利,只不过大型机器本身就复杂,再加上一个个配件较大,五人得合力将这些配件再一个个安装上去。
和先前的手动式机器一样,最后也得在外壳上开了一个口子。
只不过这个口子他们最后选择开到下方,机器太大,清扫起来不是太容易,干脆在里面以过滤网摆放做成了一个轨道,残渣能顺着轨道一路而下,到时候直接在下方摆上一个篓子接着就行。
所以这个口子不单单得切割出来还得打磨好。
他们用来打磨的工具就是铁丝球,在边角一顿摩擦,保证边边角角光滑无比,绝对伤不到人。
“好了!”方大牛把铁丝球扔到一旁,举起双手就大喊一声,“完工!”
“先别急着高兴,开机再说。”钱嘉树扛着一袋子的谷子上了旁边的架子,等机器插电运行后,他将谷子全部倒入。
随着“轰轰”的响声,脱粒机运行起来。
范泗这会也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问着身边的王刚,“震动是不是小了一些?”
“对啊,比原先的噪音小了不少。”王刚连连点头,他们接触机器的时间多,一听就听出来了,确实要比原先的动静小不少。
“因为我们在配件中加了木块固定,能减少震动。”江小娥大概解释了一些,也算是一种优化吧,她紧紧盯着眼前的机器,注意着它的动静。
没多久,出粮口落下脱壳的粮食。
同时它边上的小口子也开始飘落一些残渣,一个落得“哗哗”响,一个慢慢飘落,时不时夹杂着一些硬壳掉下来。
江小娥脸上逐渐露出笑意,轻声提醒了一声身边人,“周洲。”
“我这就去。”周洲应了,拿着本子笔就开始写写画画,等半个小时的试机后,他就将本子递过去,“范干事,机器全都改造好了,这是本次改造的维修单子,你看看。”
上面记录得很详细。
哪台机器用了多少配件,连螺丝钉的数量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加上自动式脱粒机一共九台机器,最贵的自然是自动式脱粒机,总费用在六块三角,最便宜一台费用在三块八角,全部加在一块一共四十二块七角三分。
不算贵但也不少。
范泗觉得这笔钱花得还是挺值得,他拿着细细算了算,确定没问题后就道:“你们确定好了吗,真拿去全换碎料?”
“决定好了。”
“麻烦范干事带我们去看看。”
“那行,我带你们过去。”范泗点了点头,他刚刚就去跟陈主任申请了,本身就急着把这个库存清出去,陈主任巴不得有人多买点。
价钱也是能给低就低一点,他道:“供销社的布料是四角六一尺还得搭上布票,这次也多亏了你们替公社把机器改善了一下,所以主任决定一尺按两角两毛给你们,全抵的话,你们一共可以挑一百九十……就一百九十五尺吧。”
一百九十五尺,听起来挺大数目。
但平分到五人身上也就四十尺不到。
而做一套成人的衣裤得用到□□尺布料,所以还真不算多。
公社的这些料子是真的堆压了挺久,范泗找人翻出来后,上面还有一层灰。
不过人家也厚道,直接掀开最上层的不要,还指着某处小声道:“入库时大致清点过,那边的料子不会太碎,你们要挑就往那边挑。”
“范干事真的太……”
“嘘嘘,你这小伙嗓门也太大了。”范泗好笑着,“别废话了,赶紧挑。”
得了范干事的好意,五人各自挑选起料子。
越挑他们越惊喜,都是纯棉的料子,颜色不一还有一些挺时髦的图纹,尤其是没想象中那么碎,有些两块也能凑合缝出一件衣服裤子。
要是给孩童穿,一块料子也差不多了。
大不了袖子或者那里不够的地方用差不多颜色的料子补上就是。
反正比打补丁的衣服来得强。
“这条纹的好好看,要是海蓝色就好了。”
“想啥呢,海蓝色哪里轮得到我们。”
“罗朗你咋尽挑这种老气的颜色,瞧瞧这块,粉色小花花不是特适合你妹子吗?”
“那不成,我弟弟妹妹在家都会帮着干活,太漂亮他们反而不舍得穿了。”罗朗挑得都是一些暗色深色,粉嫩军绿这些弟弟妹妹肯定会更喜欢,但他知道真要拿这些料子回去做衣服,弟弟妹妹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穿着新衣出门,宁愿继续窝在被窝里,就怕弄坏弄脏新衣服。
因为他也会这样。
没事就把漂亮的衣服叠好放在床边,有事才会穿着出门。
可他想给弟弟妹妹做新衣服,就是希望他们别被困在床上,整日只能盯着屋顶的蜘蛛网发呆……
“呐,这块不错。”周洲给他递过去一件深蓝色,“上面还有圆点的花纹,颜色也耐脏。”
“这块这块,深灰也不错。”
“这块和你那块颜色相似,正好能凑成一件衣服了。”
几人一共挑选着,还互相给对方“出谋划策”,大概半个小时他们各自挑了三十九尺的布料。”
一个个背着竹筐挎着包来,回去的时候更是两手各自拎着一个大包。
回去的路上,罗朗和他们分开了。
本身就想着维修后直接走另外一条路,回家一趟,等周日再回学校。
一开始他想着走回去。
也就是走三四个小时而已,再长的路他都走过,哪怕现在拎着大包小包,背后的竹筐还装着小半袋子的粮食,这些重量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走回去轻轻松松。
但突然间太想太想家人了。
想的他还是咬咬牙,花了三分钱搭上前往家的大巴。
大巴行驶一个小时后,是在一处山岔口停下来的。
往山岔口边上的山间小路走,再攀过一处小山峰就能从后山腰看到自家的屋顶,罗朗看着家的方向,步伐是越走越快。
等最后几十米更是用跑的,一路跑进自己院门前,大喊着:“童儿幺妹,哥哥回来了!”
“哥哥?”
“是哥哥!”
“衣服,我的衣服。”
“不不,我先穿!”
没一会,一个穿着尿素袋的女娃跑了出来,紧跟着又有一个捂着屁股光溜溜的小男娃冲了出来……
罗朗等不及,早就翻进了自家小院,一手一个搂在怀里,乐呵着,“有没有想哥哥啊?咦,幺妹你是不是长高了?”
小女娃还没点头,小男娃就开始告状,“哥哥,妹妹可凶了,你帮我揍她。”
“你胡说!”小女娃气鼓鼓地,给了没比自己大几分钟的哥哥一拳。
罗朗乐得看热闹,时不时哄哄、时不时逗逗。
他和弟弟妹妹年纪差了十几岁,当时弟弟妹妹出生,家里大人都得干活下地,两个抱在怀里那么大点的婴儿,是他一天一天照顾长大的。
等弟弟妹妹稍微大一点,十岁出头的他背上背一个、怀里抱一个,就像是在他身上长大一样。
“这谁家的东西?”
“哟呵!哪来这么多布啊。”
“怎么把东西扔咱家门口了?”
罗朗听到爸妈的声音,连忙扬声喊了一句,“爸妈,那是我带回来的东西。”
三十九尺的布料,小半袋的粮食,还有先前攒下的几块钱。
这些对于罗家人来说,就跟一座小金山似的!
一个个看得是目瞪口呆,久久反应不过来。
倒是罗朗将东西一一分好,弟弟妹妹年纪小,用不到十尺布料,再给阿奶做件小褂子,爸爸的裤子快被磨破了,妈妈的衣服打了不知道多少块补丁……
正正好,每个人都能分一些。
“做衣服的事你别管。”阿奶都不敢伸手去摸,就怕手上的茧子划破料子,“铁柱家的冬儿手艺好,儿媳妇你明天请她给罗朗做一身新衣服。”
“我不要!”
“好!”罗母立马答应,笑眯眯道:“你怎么不要?瞧瞧你这一身衣服,脚踝都露出来老大一截了,原先还想着裁一截你爸的裤脚缝上去,多亏了你有本事,能弄来这么多料子。”
“是啊,咱家大娃有本事。”一脸黢黑的罗父从进门到现在嘴角就没落下来过,时不时就“嘿嘿”几声,别提有多开心。
罗阿奶没搭理自家傻儿子,而是叮嘱着,“大娃,你在外要好好干,多听听老师的话,多和同学们好好接触,但如果真在外受了委屈可一定得跟家里说,咱们家虽然穷,但可不能让你糟践自己来供养我们。”
“阿奶你放心,我好着呢。”罗朗连忙说着,“我跟你们说啊,我那几个小伙伴老好了,他们……”
这边罗朗不住和家人分享着,时不时传来惊呼和欢喜声,而在城里钱嘉树同样扛着两个大包回家。
他知道这两个大包有些太引人注目了,专门等天色暗了一些才拐进一条小巷子,然后将几个包丢进边上的高墙内,自己利落翻了进去。
本想着和家里人分享一些喜悦,结果他都已经将布料都叠好了,爸妈和其他人都没回来。
钱嘉树有些担心,正想着出门看看时就听到门口有了动静。
“凭什么啊!钱嘉荣只是你们的侄子,你们为了一个外人就这么作践自己的儿子吗?”
“说什么呢,什么外人不外人……”
“难道不是吗?他又不是没爹没妈,值得你这个大伯这么为他付出……哦,对了,你但凡为他付出也就算了,反正你自己挣来的东西,要给谁那是你自己的事,可凭什么要委屈嘉树?”
“钱莹莹,你给我闭嘴!”
“我不!”钱莹莹气得要死,“我要闭嘴,这个家谁还为嘉树考虑?是你还是妈?我就搞不懂了,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心疼,你们怎么……嘉、嘉树,你回来了。”
钱嘉树扯了扯嘴角,“姐。”
钱莹莹抿着唇,她走上前拉着弟弟就往外走,“走,去姐家住几天,你外甥成天念叨你呢。”
钱嘉树没动,苦笑道:“躲也躲不了一辈子,所以那边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嘉树,别这么说。”钱安康皱着眉头,“怎么说也是你二叔,是你阿爷阿奶。”
“行,那就一辈子别说了。”钱嘉树回了屋子,将整理出的一部分布料分给大姐,“这些料子你拿回去,给你和孩子做身衣服,虽然都是些碎料但别嫌弃了。”
“我不要……”
“那你就是嫌弃了?”
“……你,行行行,我收着。”钱莹莹面上无奈,心里却欣喜着弟弟念着她,想着过几天再带弟弟出去吃顿好的。
至于爸妈,呵,让他们的侄子去孝顺吧。
两姐弟聊来聊去,钱安康有些坐不住了,到底还是开了口,“你堂哥要是没工作就只能下乡了,他正好有条路子可以进锻造厂,就是……就是你先前不是得了一本荣誉证书吗?嘉荣要是有个荣誉在身,更有机会。”
“放屁,那是我弟弟靠本事得来的荣誉,和钱嘉荣有什么关系?”钱莹莹气得都要骂人了。
“所以他不就想着先借嘉树的名字用一用嘛,先以‘钱嘉树’进厂,等过两三年他在厂子里站稳脚,再换回来。”钱安康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前街有个小子年纪还小不能进厂,最后也是顶了自己哥哥的身份,照样也能拿工资。
“爸!”钱莹莹大吼着,眼眶都气红了,“你到底是谁的爸啊?你有没有想过,钱嘉荣顶了弟弟的名字进厂,那弟弟怎么办?”
第38章
钱莹莹是真的快被气哭了。
她为嘉树委屈, 同样也为自己委屈。
她比嘉树大不少,大了有十来岁,年幼的她无数次听爸妈念叨着几句话——
‘怎么还没怀上?’
‘都快十年了, 吃了那么多药怎么就怀不上呢?’
‘要是莹莹是个儿子就好了。’
‘哎,她怎么就不能是个儿子呢?’
爸妈想生儿子想得快发疯了。
可不管是求医还是求神婆,被灌下不知道多少臭的、脏的药就是怀不上,生下她以后好几年都没动静, 不仅仅是爸妈这边没动静,在她九岁之前她爸三兄弟硬是一个新添的人口都没。
可作为钱家唯一的小辈,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偏爱和关注,而是冷淡和无视,甚至这些血脉相承的家人还会用仇视的眼光看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一个女娃呢。’
‘就这么一个独苗苗怎么就是女娃?’
直到她九岁时二叔家生下了钱家荣,整个钱家唯一的男丁。
那时不管是阿爷阿奶, 还是她爸妈都高兴的不得了,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却是自己的亲侄子, 在他想来自己百年以后,不怕没钱家男丁替他摔盆磕头了。
尤其是她阿奶特别迷信。
当时二婶怀着时,神婆就笃定这一胎是男娃, 还说是给钱家带来福运,以后能光宗耀祖的男娃, 为此阿奶还特意捐了不少钱,就想替钱家将这个福娃保下来。
后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钱家荣生下来后没多久, 她妈和三婶相继怀上。
阿奶说,得对钱家荣好,沾沾他的福气才能得偿所愿。
两妯娌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孩子, 偏偏还是在钱家荣生下后怀上的,这很难不让人相信,所以不管是她家还是三叔家,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就是钱家荣,那真是宠得不能再宠。
十月后,两妯娌相隔十天生产,生的都是男娃。
也是在那之后,钱家陆陆续续添丁,男娃女娃一共有六七个。
这下,如愿以偿地他们更信神婆的话了,觉得钱家荣就是他们钱家的福娃,哪怕有了亲生儿子后,也不忘对钱家荣好。
其实弟弟在家里过得也不算差。
毕竟是爸妈盼了十来年才求来的儿子,再加上嘉树从小就特别聪明,小的时候不像别家的孩子那么调皮捣蛋,给他一根小木棍,他能安安静静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特别好带。
上学后成绩优秀,学什么都快,更别说前段日子还拿了一张荣誉证书,当时家里人是高兴的不得了,拿着那张荣誉证书就满巷子去分享,那天晚上爸妈甚至都兴奋的睡不着,第二天嘴角还是向上挂着。
对比起钱家荣,那是优秀一千倍一万倍!
就连她这个闺女,虽然有遗憾过她不是一个男娃,但好歹也让她平安长大,更愿意花钱供她读了个初中,她结婚时还往她的箱子里塞了十块钱的嫁妆。
要不是记挂着“好”的点点滴滴,她出嫁后就不会和娘家人来往了,也省得时不时遇到一些糟心事。
因为“福娃”的缘故,每次碰到钱家荣的事家里人就跟没脑子了似的。
她一直记得最困难的那三年,家家户户都吃不饱,每天晚上饿的肚子烧得慌,可唯独钱家荣一个人被养的白白胖胖,有三家人供着他怎么可能吃不好?
可爸妈把粮食分出去时,都没想过自己的儿女也在饿肚子。
还有一次大半夜嘉树突然跨了两个区跑到她婆家来,刚上小学的嘉树还不到她胸前,红着眼眶站在门口,支支吾吾紧张到不敢说出来意。
最后还是她哄着才一边哽咽一边说出来。
原来老太太非说九岁是个坎,要给钱家荣打一个金锁度过这个坎。
集三家之力硬是花了一大笔钱给他打了一个三十多克的大金锁。
这笔钱中就有嘉树的学费。
爸妈也不是不让嘉树读书,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指望他毕业之后有大出息。
书还是得读,学费就先欠着。
想着是等下个月工资到手再把学费给补上,可是钱家荣那边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嘉树的学费硬是拖了大几个月,估计是被学校催的有些受不住才忍着难堪来找她。
类似的事是数不胜数,好多次她都想既然爸妈这么在意那个侄子,干脆让钱家荣给他们养老算了,她懒得再搭理他们。
可是……身为子女,又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一些小恩小惠,就跟拴住她似的,根本没办法完全狠下心,每次吵过后又会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这心就狠不下去了。
但再怎么样,钱莹莹都不会让钱家人这么欺负嘉树。
荣誉证书确实是个好东西,要不然钱家荣也不会惦记上,“你们有没有想过,钱家荣顶替弟弟的名字进了厂,那弟弟毕业后怎么办?‘钱嘉树’入了锻造厂,弟弟还怎么入厂工作?还是说你们打算让弟弟代替钱家荣下乡?”
“那当然不会……”
“你阿奶说了,这次就是嘉荣的转机,只要他留在城里以后咱们家会更顺畅。”
“对对对,嘉树不是还有大半年吗?咱们一件一件事解决,肯定不会让嘉树下乡。”
“你们真是疯了!”钱莹莹气得都快哭了。
完全不想想,如果最后解决不了呢?
那嘉树怎么办?
“钱嘉树”已经靠着荣誉证书进了厂子,真正的钱嘉树连名字都失去,最后他不管是进厂还是下乡都得顶着“钱家荣”的名字,钱家荣可不是机械专业毕业,更没有什么荣誉在身,想寻……
等会,钱莹莹突然瞪大眼,“钱家荣要是顶着弟弟的名字进厂,那弟弟连毕业都毕不了,你们这是要毁了他不成?”
“当然不是。”钱母连连摆手,嘉树是她亲儿子,她自然不想毁了嘉树的前程,但想想当年能生下嘉树,还是因为嘉荣的缘故,不然她连个儿子都没有。
但就算这样,她也没打算毁了亲儿子的前程,“就是顺手帮帮忙,等这件事过了再换回来。”
“对对。”钱安康也是跟着点头,“你们忘了吗?前街刘家小子年纪不够,不也是顶替自家哥哥的身份进了厂?他哥哥也在另外一间小厂里做工,相当于‘一个人’拿着两份工资,那嘉树也能照常上学,等他毕业想进其他厂也没问题。”
“就是嘛,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让嘉荣把身份还回来,肯定不会让嘉树下乡。”钱母也是这个意思,在他们想来就是卖个好,沾沾嘉荣的福气,但真要让亲儿子代替嘉荣下乡她还是舍不得。
“哪会这么好。”钱莹莹根本不信对方会还,“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差错,嘉树也逃不开。”
“不会的。”
“应该没事,再说了嘉荣一身福气,哪里会有意外?”
“对呀对呀,真有什么意外,大不了让嘉荣把身份还回来。”
很显然,钱安康两夫妻并不觉得会出什么差错,而且他们还相信就算真有事,钱家荣把身份还回来就抹平了。
无论钱莹莹怎么解释,他们都听不进去。
尤其是前街还有一个刘家小子的例子在,只要没人特意去举报,厂子里都是默认的。
这还真不是个例。
一些是顶替年长的身份进厂,还有一些属于年龄不够修改年份的。
反正为了进厂有很多法子,到现在不还是没出事?
他们一直觉得这件事没钱莹莹说得那么可怕,只想着都是钱家的人,再加上嘉树能出生还是多亏了嘉荣的福气,趁着这件事多帮帮忙,以后嘉树沾得福气更多更有出息了。
钱莹莹是气得直跺脚,根本说服不了父母。
反倒是钱安康听得不耐烦了,挥挥手道:“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和你没什么关系。”
跟着又对一直不吭声的儿子道:“嘉树,爸妈肯定不会害你,嘉荣那边既然有路子能进厂,那就说明这个办法可行,只要没人举报不会有事。”
钱嘉树淡淡看了他一眼,“有事。”
“啥?”
“我会举报。”钱嘉树面无表情,手里摸着桌面的碎布,心里已经没有分享的喜悦了,他接着道:“你最好跟那边的人说清楚,如果我知道钱家荣顶替我的身份进了厂子,我第一个去举报。”
“嘉树,那是你堂哥!”
“他也只是我堂哥而已。”钱嘉树说得直白,“我没必要为他担上这么大的风险,我有我自己的人生规划,我这么努力跟着老师们学习,天天同伙伴们积攒经验,我也辛苦、我也很累,我就是想攒下更多的资历,为了在毕业后顺利进厂……”
他们天天不累吗?
身体累,脑子也累。
但这么累就只是为了玩耍不成?
当然不是,他们全都是为了以后。
顺利进入厂子当工人,凭借自己的学识参加考级,成为像卢老师那样的大师傅。
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在不断努力、奔波中。
“我付出这么多,不是为了给钱家荣铺路,他既然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孙子,仅仅只是我堂哥而已,我没必要为了他赔上我的一辈子,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不会去赌。”钱嘉树也不在意爸妈会不会觉得他冷血。
他就不是那种为了面子妥协的人。
甚至还道:“你们要是心疼他,把自己的工作指标给他,我都不会有意见。”
“你胡说八道什么。”钱安康板着一张脸,“我们没了工作,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
钱母本来还想说教几句,这会却抿着唇没开口。
因为她也不想……
有些事没落到自己头上,永远都体会不到那是什么感觉。
他们都觉得让嘉荣顶替身份,不过就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说得再难听一点,反正也影响不到他们。
但说到让嘉荣接他们的班,哪怕是钱家的福娃他们都不乐意。
工作指标,现在卖出去都得大几百呢。
总不能就这么白白送给自己侄子吧?
更别说没了工作,他们一家人还怎么生活?
难不成真靠一个侄子来给他们养老?
他又不是没自己爹妈,以后还得结婚生子,拿到手的工资自己都不一定够用,哪里还会给他们养老?
他们就算再宠嘉荣,但谁也不是傻子。
连嘉荣自己的爹妈都不愿意把工作指标让出去,更别说他们这些叔伯了。
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把工作指标转出去。
“呵。”钱莹莹嗤笑一声,“这会倒不说他是你们的宝贝侄子了?刚刚劝嘉树还劝得那么爽快,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
“钱莹莹,我是你爸!”
“你要不是我爸,我早就不搭理你了。”钱莹莹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她真的宁愿自己爸妈对她再狠心一些,这样她也能够狠心脱离这个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回来就得受气。
“姐,我送你回家吧。”钱嘉树将布料都包起来,一手提着一手拽着大姐的手臂往外走。
钱安康见两个子女要走,有些绷不住脸,“你们真是大了,硬气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再怎么样我都是你们……”
就在要跨出门时,钱嘉树突然回过头,“我知道你是我爸,所以我善意提醒一句,以后别福娃福娃挂在嘴上,宣扬封建迷信可是得坐牢,我可不想去牢里看望你们。”
“你……”
“老钱,快别说了。”
就这样,钱家两姐弟走出院子。
钱莹莹抹了把脸,“这几天你就住姐姐家,他们容不下你,姐姐养你一辈子都行。”
父母盼了那么多年的儿子,身为被忽略的长女她本该很吃味才是。
一开始确实也是,弟弟刚出生时她是真不喜欢,都是同父同母,却因为性别待遇天差地别,谁心里会好受?
但弟弟是第一个在她受委屈时会抬起手给她抹掉眼泪的家人。
爸妈打骂她时,弟弟自己都还走不稳就会挡在她身前;爸妈给他开小灶,他从不偷偷吃,总会留一些给她……
有句话爸妈说得没错。
弟弟迟早会成为她的依靠。
这话她不否认,但仅仅只是因为弟弟是“钱嘉树”,但凡换成钱家荣那个吊儿郎当的混子,别说是依靠了,怕是会被拖累死。
反正对弟弟,她还是很想接回去照顾着,而且她婆家人也没意见,都说弟弟以后肯定大有出息,也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每回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拎着往她婆家送,她婆家的人巴不得和弟弟多来往一下。
连外人都知道这点,偏偏爸妈犯糊涂。
也不是……
他们或许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但一来不会牵扯到他们自己身上,再来嘉树是他们亲儿子,难不成还能真恨上不成?
不管怎样,其实都挺让人心寒。
钱莹莹心疼拍了拍弟弟的手,“走吧,你外甥可想你了,你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夸你,老早就想黏在你身边了。”
“行啊,那就麻烦姐姐和姐夫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钱莹莹巴不得他多住几天,“你就和你外甥住一间房,他巴不得你多住。”
说完,见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大包,“你咋把这些布料都拎出来了?”
钱嘉树解释着,“除了给姐姐的那些,剩下的我打算拿出去换。”
本来是想着也分给爸妈一些。
但爸妈犯糊涂的时候挺气人的,这些料子就不想孝顺给他们了,还不如拿去换些其他物件。
……
江小娥也是打算将这些布料拿出去换东西。
先前家里人人都备了一套新衣服,这些碎料正好拿去换其他东西。
不过她懒得去弄这些,但家里有一个人最会和人打交道,所以江小娥直接找上了他。
“让我去找人换?”江东阳看着地上堆着的碎布料,一看就动了心思,“你这哪里弄来的?还能不能再弄点?”
“龚庄公社,用碎布抵了维修费。”江小娥也没瞒着,直接说了这些料子的价值,“随便你怎么换,多出的那部分分你三成。”
“这么便宜!”江东阳有些可惜,要是能多弄一点就好了。
不过他和龚庄公社没啥交情,想弄也弄不到,“交给我吧,前几天我弄了一点鱼,到时候一并把钱给你。”
江小娥没意见,就没再管那些布料,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除了龚庄公社那边,他们在外还接了二十一台机子的维修,其他机子和龚庄公社的型号一致,等四婆婆那边编织好过滤网就能直接上门。
倒是韩老爷子那台机器,还有些没思路。
韩老爷子那台机器主要的不是安装过滤网,而是设计主要的配件,用金属配件替换木制配件,达到长久正常使用的效果。
偏偏他那台机器造型为长方形,配件也得配合造型来修改。
“妹子。”
江小娥分心应了一声,“嗯?”
江东阳凑过去看她纸上画的东西,一看啥都不懂,但莫名觉得挺厉害,顿时觉得爸妈亏待他了,估计把聪明脑子全生在妹子身上了。
不过又偏头看了看在旁边挖蚯蚓的小弟,又觉得也不算太亏待。
怎么说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他收了收心思,接着说来意:“江城不是有对象了吗?他对象有个表妹想撮合给江伟,过两天打算来城里逛逛,想着你是个姑娘家,跟着去陪陪她们就不会太拘束。”
江小娥抬头。
先前捕鱼的时候就听堂伯说过江城堂哥明年就会摆酒结婚,这才过去多久,就开始撮合起江伟堂哥的事了,看来他们靠捕鱼攒了不少钱。
她问道:“老屋那边知道吗?”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江东阳乐呵着,“你未来堂嫂的表妹可不是什么文文静静的性子,真要嫁过来,指不准谁折磨谁。”
谁都知道老屋那边的情况。
江城自然也不会坑自己媳妇的表妹,自然是合适才介绍,而且老屋那边最近的变化可不小,折腾下来阿爷他们三人不一定受得住。
还是那句话,如果一个人真的想摆烂不干活,没人能强压着他们去干。
最后到底谁妥协还真说不准,他卖了个关子:“你过两天去认认人就知道……”
话还没说完,院门就被“嘭”的一声撞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冲了进来,双手攥拳仰头狂叫:“啊啊啊啊啊死老太婆敢藏了我的菜刀啊啊臭老头你们还敢打我啊啊啊啊等着等着我回去再收拾你们!!”
“……”
“…………”
边上的两兄妹同时扬眉,怔怔看着面前狂叫的程芬。
好几天不见,这位感觉有点癫狂了。
第39章
程芬以前一直说她受了委屈, 被偏心地对待,其实往往这样更能看出她被家里人护着,要不然又怎么会养成那么骄纵的性子, 真有委屈也只会闷在心里,根本不敢在家大吵大闹。
会吵会闹,就是因为家里人肯让她,不会真的亏待了她。
可家里愿意忍让, 不代表外面的人也是。
尤其是江家老屋那边,那是往死里压榨,恨不得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把人压榨得毫无价值为止。
被家里护了这么多年的程芬,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贱的人,那一家子都是贱种!
真的是气炸她了!!!
本来把两个老家伙吓晕过去, 她心里也慌过。
可随后想想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拿着菜刀冲进了江弘图屋里,但她没伤他啊, 是江弘图自己吓得噎到, 后面冲进屋老家伙误会才导致昏倒。
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反而让她发现了两个老家伙的弱点,那就是好吃懒做的江弘图。
这几天和那家人斗智斗勇,搞得程芬是越战越勇, 她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江家人有什么资格这么虐待她?!
要不是自己最厉害的“武器”被老家伙藏了起来, 她也不会大老远地跑回家,怎么也得在江家老屋闹得天翻地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 程芬没诉苦也没抱怨, 而是直接去了灶屋,拿着灶台上的菜刀就往外走,那架势瞧着, 连坐都没打算坐一下,而是想直接走。
还是江东阳拦了一下,“你把菜刀拿走了,我们用什么?”
看乐子归看乐子,但总不能真闹出什么事,原先那把菜刀钝得砍不动人,现在程芬手里拿着的这把菜刀老锋利了,可不是随便拿在手里玩得。
他伸出手,“来来,把刀给我,难得你回来一趟,哥哥杀条鱼给你补补,等会再送你回去。”
瞧瞧这可怜的娃,回去几天被折磨得不成样,看着都瘦了好多斤。
刚说杀鱼,就忍不住吞咽口水了。
江东阳瞧她可怜,但可不是真心疼她。
费这个劲还不如等会多吃两块鱼肉。
程芬红着的眼渐渐消散,一手落在瘪瘪的肚子上,是真的很饿了,她咬牙切齿,“你阿爷阿奶太不是东西了,我带去的粮食凭什么我自己吃不得?他们还好意思说找不着了,然后我就带着人闯进他们的屋把床板砍了,让大伙瞧瞧粮食到底是不见了还是被他们私吞……”
江东阳瞪大眼,“厉害啊。”
这句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程芬做了他没法做的事!
爸以前就叮嘱过,再不喜最多也就气气人,绝对不能闹得整个生产大队都知道,不然光一个“孝”字就得压他们一头。
反正他们只要紧紧拽着自己的东西,最后跺脚生气的只会是对方。
像砸床板这种泄愤又有意思的事,他还真没做过,直接推着程芬就往灶房里走,“走走走,哥做菜,你跟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爷阿奶也确实太过分了,怎么能藏着你的粮食呢。”
江小娥一直没吭声。
只不过将自己的小书桌往灶房边上搬了搬,搬到一个闻不到油烟味却又能听清楚里面说话声音的位置。
“他们就是老坏种!不让我吃,我就掀了桌谁都别想吃。”
“从没见过这么贱的人,自己不干活就只知道指使我,行啊,找借口说自己腿不行我就拿菜刀砍了江弘图的腿。”
“老天爷就该把他们都收了,三个人就知道对付我一个,要不是把我的菜刀藏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
程芬是气得不行。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委屈过。
她以前觉得自己委屈,但在江家老屋待了这些日子后,她才知道以前的那些委屈愤怒简直不值得一提。
在老屋那边她遭得打、遭得骂是以前的十倍还要多,到现在她脸颊上还顶着一个巴掌印。
不仅仅是打骂,还有干活。
这辈子她就没干过那么多活,以前知道下地苦但她真没想到会这么苦,苦到每天都会哭上两场,不然身体累心里也憋得慌。
但她还是不愿意妥协,她咬着牙坚持,就是想告诉其他人,她选择蒋晨不是错!她也不是忍不了……
不过说起来,好像每次快坚持不下去时,只要和老屋那边的闹一闹,心情就轻快许多,感觉自己又有力气干活了。
搞得老家伙们不来找她,她都忍不住想去找他们的麻烦。
“程芬?”何泽兰走进屋子,看到程芬糟糕的模样是惊得不行,她伸出双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你怎么……算了算了,回来就好。”
“才不是!”程芬微微昂起下巴,显得又倔强又狼狈,“我还会再回去,你别想操控我的人生!”
“……”何泽兰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了一会转身回了屋子。
算了,程芬想折腾就让她继续折腾吧。
反正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程芬还真说话算话,在家吃了一顿红烧鱼填饱肚子后,拿着一根粗棍子就气势汹汹要离开,在离开之前她还放了一句狠话,“你们别看低了我和蒋晨哥的感情,为了他我能付出一切!”
抬头挺胸,气势昂昂就要迈步走出院子。
“等会。”
程芬转过头,“都说别劝我,你们不懂我对蒋晨哥的真心,为了他我就算下乡也……”
“我是想说,拿这个竹条会更好。”江东阳打断她的话,那话听得有些恶心人,但难得有人教训他的好大伯,自然得助力一下,“细竹条抽人才疼,你拿回去往肉多的地方抽,大伯肯定受不住跟你求饶。”
“……行,我都带上。”程芬有些惋惜,家里的菜刀、砍刀拿不走,只能拿着一根棍子、一根竹条返程。
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她今天吃饱了。
吃得特别饱,浑身特别有劲,感觉能再和那群老家伙们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一次,程芬独自离开。
她甚至不用江东阳送行,一手棍子、一手竹条,就这么昂头挺胸地朝着嘉田生产大队走去。
“她……感觉变化好大。”程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是真感觉程芬变化很大,虽然还是有些没头脑,但至少不再是欺软怕硬的窝里横,居然有胆子和江家老屋的人硬扛。
“不愧是我爹娘啊。”江湛生淡淡感叹着,瞧瞧他,不也是被爹娘逼出来的性子?在最开始他也是一个软蛋呢。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老爹老娘还是有些用处,以后哪个人性子怪异就送去待一阵,瞧瞧,这才几天就更顺眼一些了。
“这叫啥?”江东阳补充了一句,“这叫没苦硬吃。”
很不理解,真的很不理解。
他为了不吃苦,硬是绞尽脑汁想办法就怕真被送去下乡。
程芬呢,明明觉得苦,偏偏上赶着吃。
他先前随口的一句话怕是说对了,或许在他们眼中的“苦”对于程芬来说就是“甜”呢,不过啊……
何泽兰侧过头,“东阳,先前麻烦你的事问清楚了吗?”
江东阳叹了声气,不过程芬注定地失望了,“我找人问过蒋晨的街坊,他原先有一个正在谈婚论嫁的对象,但因为受不了他一直接触其他女同志,最后闹得分手,这事在他们那边还闹得挺难看的……”
蒋晨模样是真的好,再加上那张嘴也特会哄人,本身就花心得狠,自然就不知道收敛,招惹上的女同志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周边邻居对他的印象是特别不好,帮他去调查的狗友硬是被拉着唠了一两个小时,说得全是蒋晨的那些烂事。
“本身分手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谁让蒋晨招惹谁不好招惹上的是一个有背景气性又大的女同志,直接闹到派出所要告他耍流氓。”
何泽兰脸色难看,知道那人品行不好但不知道会这么差。
程荭好奇,“那他没被抓?”
“这还得多亏你三姐。”江东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程芬了,“她是真昏了头,亲自去解释她和蒋晨是正经恋爱,而那些被蒋晨招惹的女同志又怕名声不好,纷纷说没这回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外面传得难听,但谁让程芬说她是正经对象,其他人又都否认表示没这回事,再加上告的是前任对象,都会考虑是不是故意谎报,毕竟他们当初分手闹得确实不好看。
说白了,就是没人证也没物证,总不能光凭一张嘴抓人。
江东阳接着道:“不过这人狗改不了吃屎,程芬去乡下这么多天,蒋晨非但没关注过,还整日在外晃荡不回家,我估计又不知道在哪里招惹谁了。”
“这人真是太恶心了。”程荭皱着眉头,“不过这样也好,咱们说再多不如让她亲眼看看,只有这样才会死心。”
“我也是这么想。”江东阳看何阿姨脸色十分难看,他宽慰着:“程芬在乡下也好,远离些也不会被欺负到,我这边再让人盯着,到时候直接让程芬抓个现行。”
何泽兰再一次感谢,“东阳,真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嘛。”江东阳死命按下想扬起的嘴角,一不一家人另说,何阿姨可是承诺过他,这事要是办好了就让程芬给他二十块钱的好处费,就算程芬赖账,何阿姨也愿意帮忙先垫着。
挣家人的钱,他不觉得亏心。
二十块钱呢,在哪里都难挣到这么多钱啊?
他毫不犹豫就接了,第二天就找了一个狗友,承诺了五块钱将这件事给办好,他就不用亲自去盯着,只用等狗友的消息就好,还能抽时间回大队捞鱼,多爽!
程芬最后回大队和江家老屋的人怎么闹得,谁也不知道。
日子还是照样过着。
江小娥在周一那天又收到四婆婆那边递来的十张过滤网,和小伙伴们去最近的两个公社,安上了这十张过滤网,总收维修费三十七块五角八分。
又在过后的三天陆陆续续收到几张过滤网,跟着又去了几个生产大队,收维修费二十二块六角二分……
一直到周五那天,除了三洲大队韩老爷子的那台机器外,他们将其它机器全都安装上过滤网,这还不算大喜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铺得有些广,原先拒绝和没去过的一些地方,居然主动来了电话,王主任桌上的电话一天总会响一两道,搞得他都不敢离开人。
“又接了三个公社和四个生产大队,一共十四台机器。”周洲特意拿出一个新本子,上面记录每个地点和数量,外加他们原先的收入和分账。
他浅笑一下,“不单单有主动找上门的人,还有人问我们能不能在其他机器上安装过滤网。”
“其他机器?”
“真的?”方大牛一脸惊奇,连其他机器都找上门,莫名有一种他们很厉害的感觉,就像是那些大师傅,时不时会有人邀请上门解决问题。
他嘿嘿一笑,挠着头道:“感觉咱们都成大师傅了。”
“想啥呢。”周洲用笔敲了敲他的脑袋,“来请也得看我们有没有能力去做,人家可是一家小型工厂,想让我们安装过滤网的是一条生产线,咱们哪里搞得定?”
一个是手动式机器,一个是自动式生产线,这其间的区别可就大了。
“嘶,这也太高看我们了吧。”方大牛立马打消心思。
周洲赞同点头,“所以我等会打算去回绝。”
“也不用这么着急。”江小娥倒挺有兴趣的,“咱们不会,但咱们可以去看看,就算不能直接上手,去近距离体验一下生产线的操作流程也行。”
“对。”钱嘉树跟着点头,“现在接触不到,以后迟早会接触,就当提前学习下了。”
周洲轻笑一声,“我没意见,只要都厚得了脸皮就行。”
为什么要厚脸皮?
人家请他们上门安装,结果在那边期待下“隆重”登场,转悠一圈甚至还会悄悄上手摸摸蹭蹭,最后告诉人家他们不得行。
脸皮不厚,真的架不住。
不过也神奇,五人小组脸皮都还挺厚得,这种小场面都能驾驭得了。
既然都没意见,周洲便打算给那边打个电话,约定好上门的时间。
现在就等四婆婆那边编织好过滤网送过来,他们效率是越来越高,四婆婆一个人编织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他们。
不过也是,四婆婆这段时间是真的忙。
她不是没收两个手巧的丫头跟着她一起学,但初学者编出来的东西多多少少有些瑕疵,真要送过去她觉得亏心。
是真觉得亏心,现在能多一个稳定又钱多的进项,周边那些五保户们不知道有多羡慕她,更别说身边常常有人陪伴,哪怕只是待在一块编织教学,她都觉得比原先的日子有盼头多了。
“四婆婆!”
门口传来叫门的声响,四婆婆手下没停,对着边上的桂妹子道:“好像是小陈的声音,你去开个门。”
来的是街道办的陈慧秀,进门就看了看堆在一旁的编织物件,“哟,又弄了几张了,这些能送去学校了吗?”
“还不能。”四婆婆知道她急,但再急也得缓缓,“还得浸水熏干,不然长了虫子用不了几年。”
“还是婆婆心思缜密。”陈慧秀看着边上的两个小姑娘,一个个埋着头小心翼翼编织着,那双手上缠着布条,显然是被竹条划破过,包起来以防再被划伤,“她们学得挺快呢。”
“是挺快。”四婆婆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对这两个“徒弟”很满意,她都想着了,等这批单子一结算也得分两个丫头一些。
不过她没打算分钱。
两个丫头都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分了钱最后也落不到她们身上,她想着扯点布做个小背心,又或者给她们缝个新书包,反正只要她们能用得上的就行。
但不是现在,这事还得缓缓再想。
四婆婆手上没停,抬头问着:“小陈,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陈慧秀脸上流露出一些尴尬,却不得不开口,“婆婆,这不是马上就要到中秋了吗?报社那边接了任务,打算过来采……了解了解你们的生活。”
她知道住在这边的人对这事特别排斥。
过年过节时,报社那边都会挑选几人拍拍照片,进行一个日常生活的采访,将其登报。
其实这也不算坏事,民众的关注多了,这样也不会有个别人忽视这群没人照顾的老人们。
但想想她也能理解,其他人愿意上报,觉得那是一件大喜事,恨不得裁剪下来张贴在自家,让一大家子时时都能看到。
可对于五保户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大喜事。
上了报纸,全省的人都会在报纸上看到他们是一群无儿无女无老伴,什么家人都没有的孤寡老人,是一群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人。
四婆婆就是最排斥的人,原先也有过一次,四婆婆拒绝得十分干脆,直接把人都赶了出去,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那会他们一个个是提心吊胆,生怕四婆婆出什么事。
而今年这个任务分到他们街道办,几个五保户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四婆婆。
她的经历能让更多人知道,就算是一个孤寡老人,但也能凭自己的手艺吃上饭。
来之前陈慧秀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已经备好一大篇话要说,这会更是快言快语,生怕自己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去,“这真不算坏事,我们就是觉得以您的经历能让更多人……”
结果还没说两句,四婆婆就直接打断她的话,“行,你安排时间。”
陈慧秀一愣,“啊,您这就同意了?”
第40章
“为什么不同意?”四婆婆神色上并没有出现排斥的神色, 她很是直白地道:“以前不愿意,是因为自己一个人过得惨,没人愿意把自己悲惨的人生摆在世人眼前。”
人人都说她性子孤僻, 不好相处,整日就只爱待在家里哪都不去。
可其实没人愿意长时间闷在家里,最起码她不愿意,但比起这个她更不想走出去, 去感受那些或打量、或同情的眼神。
五保户,没家人没收入没房产没存款……什么都没。
他们现在能生存下去,完全是因为国家愿意供养他们,一个月几块钱保证不被饿死,在死胡同里搭建几个棚屋不至于连个住处都没,来探望他们的, 永远都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些干事们。
她心里也挺感激,如果没有他们, 他们这一群老家伙真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
但……
总有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情绪积攒在心里。
那种孤寂感、自卑感, 让她想脱离人群,更别说登报了。
就有一种在人群中被扒开真心的无助和恐慌感,这种感觉让她只想躲在家里, 仿佛这样就不存在了。
所以在之前,这类采访的事她绝对不可能答应。
但现在不同了。
她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饭吃, 即使孤寡一人也不会成为社会的累赘,而且她更想向大众诉说一件事……
“什么时候, 你让他们直接过来就是。”四婆婆在说话时, 手上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她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在赶工,估计没法聊太久。”
“肯定不会耽误你太久。”陈慧秀保证着, “那我回去给他们去个信,应该就这两天过来。”
四婆婆点头应了。
两人没聊多久,陈慧秀就没继续打扰她,告辞离开。
一路走到巷子头,看到前方两人时她伸手打了个招呼,“小江,你们两兄妹这是打算去哪呢?”
江东阳咧嘴回应,“老家来了亲戚,打算带他们在这边逛逛。”
陈慧秀点了点头,跟着视线落在他们身边的小家伙,“小杨采也跟你们一块呀?”
“他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就带他一块去玩玩。”江东阳一手落在小杨采脑袋上,小家伙身上还挎着一个水壶,显然对这次出行特别期待。
他仰着脑袋,脆生生说着:“我跟妈妈说了,她让我乖点跟着小娥姐姐。”
“这样啊,那你们去吧。”陈慧秀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公园那边最近有厂子的演出排练,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临近中秋,周边不少厂子都开始排练演出,公园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就算不是正式的演出,也挺热闹的。
“陈姐和我想到一块了,我正打算去那边。”江东阳和江城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就在公园那边。
有林子有湖泊,他要有对象一定把约会地点安排在那边。
只可惜,他现在只能带妹子和一个小家伙去。
等陈慧秀离开后,江小娥好奇问道:“怎么听着你对那边还挺了解的?”
“嘿,你不会真以为哥整天在外面乱晃吧?”江东阳扬扬眉头,很是正经道:“那边热闹,人来人往不少人,我和几个狗……几个朋友在那边摆了一个摊子。”
“摆摊子?”江小娥微微瞪眼,“你们会不会有点太大胆了?”
“想什么呢,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江东阳当然没那个胆子,连捞几条鱼都吓得去敲爹的门,要是胆子大点他靠捞鱼都能挣一份工作指标的钱。
他解释着,“在瘦猴家烧了两桶热水,摆在空地那边,谁想喝直接去倒,不用钱。”
“哇,东阳哥哥你真好。”小杨采大大的眼睛带着些崇拜。
看得江东阳有些飘飘然,“好说好说,本性如此。”
江小娥却带着些狐疑,刚想开口就被江东阳一个眼神打断,“走走,咱们先去车站接人,别让他们久等了。”
难得有在小杨采面前出风头的时候,当然不能被戳穿啊。
他和几个狗友确实在空地那边摆了个小摊子,不止摆了牌子说免费,嘴上也是这么吆喝着,只不过吆喝的时候难免有些其他的意思。
水确实送出去了一些,但一天下来摊子上面也会多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贵重,比如说几捧瓜子蚕豆,又或者几颗糖果几块饼干之类的。
专门攻略那些带着对象来闲逛的男同志,嘴上说的好听一些,说天气炎热给对象倒杯水喝,要是不想喝白开水他们还能额外加一些茶叶根子或者几颗野果子。
当然这就不是免费的了,随便给点什么东西就能换。
一天下来倒也能挣一些零嘴吃。
反正烧水也无非就是耗点柴火,至于那些茶叶根子都是在公园里的茶树上摘的,拿回去干炒一下也能尝到茶叶味,野果子同样也是在公园里找到的,挤碎了放在水杯中还能尝到一点甜味。
反正都是在公园里自给自足,都不用掏成本就能换回来一些零嘴,还能待在广场那边看人家的演出排舞,多好的事!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朝车站走去。
接的是四个人,江城和他对象,以及对象的表妹,还有一个就是江伟。
这次可是关系到江伟的人生大事,几个兄弟中他的年纪最大,都已经二十五六了还没个对象。
“大伯娘说了,要是这次能顺利地分家出去,就把攒的钱拿去给他们两兄弟盖一座小院,也不需要太大,先盖两间房就足够了,等以后慢慢攒够钱再加盖房子……”
江东阳一路上叨叨絮絮,看着堂哥们现在的日子还是挺欣慰的,以前看着他们被阿爷阿奶压榨干活,不是没想过帮忙,但那时候除了嘴上过过瘾之外,也没什么实际的帮助。
毕竟那个时候,他啥本事也没,掏掏口袋比什么都干净,自己都过得艰难哪里还有余力帮别人。
现在却不同了。
别小看了捞鱼这件事,真的改变了不少人的生活。
瞧瞧江城,结婚的事彻底定下来,就连年后的结婚席面都已经定下来,等日子一到就能把媳妇娶进门。
再看看江伟两兄弟,虽然还和老屋那边的人纠缠在一块,倒好在这会也在极力甩脱中,等真分了家搬出去,日子就能顺畅多了。
盖个小院子,娶个媳妇进门。
自己勤快干活,只要没那三个拖后腿的人,总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听你这么一说……”江小娥眼神带着些古怪,她慢悠悠道:“怎么感觉挺羡慕的?”
“……咳咳。”江东阳不知道是不是被呛到了,咳得脸都有些红。
一旁的小杨采面带着急,不住用手拍着东阳哥哥的背,还将自己的小水壶递过去,“东阳哥哥,你喝点水顺顺喉咙。”
“还是你好。”江东阳瞥了某人一眼,不像自家妹子就知道吓唬人。
江小娥挑着眉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结果江东阳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喝完水就指着前面,“他们到了!”
江伟两兄弟以前来过这边,到底是亲戚,自然有走动的时候,每年收获之季都会派他们来送点蔬菜瓜果,不过那会都是急匆匆赶来又着急赶回去,根本就没机会在城里好好转悠过。
而在两兄弟身边,站着两姐妹。
两个瞧着都有些瘦,一个稍高一个稍矮。
稍高那位女同志挨着江城站着,或许是不太习惯城里显得有些拘谨,在人群中走动时都会下意识拽着江城的衣摆。
不用问了,这位一定是未来的堂嫂。
但这四人中,他们的视线会忍不住落在稍矮那位女同志身上。
倒不是模样长得有多好,而是她的姿态和神色。
她的穿着一看就是下乡来的姑娘,裤脚都短了一截,脚上的鞋还破了几个小洞,但对比起其他三人,她是腰杆子挺得最直的一个,丝毫不露怯就这么直晃晃望着四周,对城里的一切都感觉十分好奇,但又对于一些打量的神色是视而不见,一点都不当一回事。
“我算是明白堂哥为什么要撮合了。”江小娥淡淡说着。
哪怕还没有接触,她都想结交一下了。
这位女同志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挺有意思的。
“倒是江伟有些怵啊。”江东阳觉得好笑,人家女同志一点都不害臊,他这个男同志反而有些放不开,瞧瞧那溜转的眼珠子,想看人家却又不敢看,只敢用余光瞟上几眼。
看够了乐子,他扬起手招呼着,“江伟哥,这里。”
几人一汇合,互相介绍了一下。
江城的对象叫郭玉兰,以及她的表妹蔡二曼。
几人闲聊熟悉一下后,江东阳就问道:“你们有没有哪里想去的?要是没有,我就带你们去东边的公园逛逛,那里正好在搞演出排舞,还挺有意思。”
“我和玉兰就先不去了。”江城羞涩地笑了笑,“我们得先去一趟供销社,打算扯些布料做身结婚时的新衣服。”
他跟着道:“东阳,就麻烦你们带蔡表妹先逛一逛,等我们买完东西就去公园找你们。”
“行啊。”江东阳没意见,也是知道这小两口是打算让江伟和蔡表妹多接触一下,估计到了公园他也得找个理由脱身。
啧啧,自己还真识趣啊。
就是不知道等哪天他遇到这事时,有没有人能识趣一些给他创造机会。
一行人分成两个队伍,暂时分头行事。
蔡二曼是一个好奇心很重,话还挺多的人,一路上就属她说得最多。
不过谁也没想到,和她最多搭话的会是小杨采。
“那边是西大街,你知道电车吗?上面吊着一根电线的电车,可惜现在已经堆在那边积灰了,不然我们还能坐坐,妈妈说老有意思了。”
“真神奇!”
“前面有个小码头,你坐过船吗?妈妈说船上好晃,站都站不稳。”
“我有条木船,你什么时候来大队玩,我带你上船采菱果。”
“真的吗?”
“当然。”
“哇,二曼姐姐你太好了!”
一大一小聊得欢乐,搞得江伟在一边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插话,搞得他又着急又无措。
不过好在,蔡二曼并没有忽视他,而是道:“有机会你找江伟,让他带你去我家,他知道我家在哪里。”
“对对对。”江伟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总算插进话的江伟激动的不行,一句话尽是重复的词。
在后面的江东阳小声跟妹子分享着,“瞅着有些希望呢。”
江小娥对这些情情爱爱没啥兴趣,抬着下巴示意前方的小摊,“那就是你的免费茶水摊位?”
说是摊子,那绝对是太夸大了。
就两个装着白开水的木桶以及一块写着“免费”的板子,还有一个篮子装着大片的树叶子,可以临时当作杯子用。
“对呀。”江东阳指着另外一边,“现在还不到时候,等开始排舞这边会更热闹,到时候换了糖果给你吃。”
他借着这个理由对着前面的人道:“我兄弟的摊子等会肯定会很忙,要不你们就先在公园里逛两圈,等会忙完了我再去找你们?”
江伟别别扭扭,“行、行啊。”
江东阳对他没眼看,这要换做他一定特别主动,万一错过机会他得哭死,“那小杨采是陪你们逛悠还是待在这里陪我们?”
小孩子闲不住,尤其是一直关在家里难得出门,他的心思早就飞得老远了。
不过他乖,难得跟着出门玩也不会遭人嫌,脆声道:“东阳哥哥,我都可以的。”
“让他跟着我们吧。”蔡二曼开了口,“正好这边我和江伟哥都不熟悉,还能由他带路。”
就这样,队伍再次一分为二。
两大中夹着一个小,打算绕着湖泊转悠两圈。
江东阳带着妹子来到小摊上,用大片的树叶卷了卷,在桶子里盛了些白开水,跟着问道:“要茶叶还是果子?”
“……都不要。”江小娥对那些茶根没啥兴趣,结果捻起一片叶子在手里打量了一会,觉得挺有意思,“这是什么叶子?”
“芭蕉叶。”瘦猴回着,“夏天用的芭蕉扇就是用这个叶子编的,一片叶子能撕成好几块,当作杯子最适合不过了。”
说话时,有两个老人走了过来,不确定问道:“小伙子,这水免费喝吗?”
“那当然啦,谁还敢收钱不成?”瘦猴立马迎了过去,和壮狗用叶子装了两捧水,“这大热天不喝点水解渴谁受得住?我阿奶每回来这里转悠,回去后都渴得不行,我和哥几个就想着来这里的老人家肯定有不少人和阿奶一个样,就扛着两桶水过来行个方便……”
话是这个话,是真是假也分不清。
但面前两个老人家解了渴听得也高兴,不住夸着小伙子们人好。
这时又有年轻的男同志过来,也是想讨两捧水。
瘦猴看着十米之外还站着一个等待的女同志,便小声说了一句,“同志,我这里有一些刚摘的野莓果子,要不要放进去还能带点甜?”
男同志有些犹豫。
壮狗又补了一句,“放进去味道不比糖水差,喝进嘴里让人甜甜嘴总比寡淡的白开水来得强。”
“就是。”瘦猴和他一唱一和,“也不用你花钱,给点花生瓜子就行,来几粒意思意思。”
男同志掏了掏兜,没花生也没瓜子,倒是装了点钱。
但让他花钱买几颗野果子还不如去供销社买汽水,最后拿出一根烟,“行吗?”
“行!”
“太行了。”
“来来,我多给你装几颗野果子,你们边转悠边吃。”
就在草丛里摘的野果子换来一根烟,哪怕是最便宜的红双喜,他们几个也乐呵的不行。
果然是个好行当啊。
两桶水“骗”零嘴还能“骗”根香烟,甚至还能顺几句在家从没听过的夸奖,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点了点了,让我抽一口。”
“别急,我先来一口。”
“火柴呢?你等会轻点吸……”
“吸个屁!”江东阳一巴掌过去,将烟抢回来装进自己兜里,还一副说教的样子,“我妹子在这呢,你们吸得乌烟瘴气她还能待吗?”
不等他们回答,挥手就开始赶人,“来人了,赶紧去招呼,烟我拿着等收摊再说。”
说是不可能再说了,收摊之前他就先溜。
将人打发走,他转头道:“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好行当?几桶水简直就是无本买卖呢。”
江小娥看他显摆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这还真算不上什么买卖。
换来换去,无非就是换一些哄嘴的小玩意,估计也只够他们几个塞塞牙缝。
不过有总比没有来得强,也算是自力更生了吧,“老同志免费喝水,只专供来这边游玩的小情侣,这谁的主意?”
“还能是谁,你哥呗。”江东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要想从老同志兜里掏出东西,他们准得把你直接赶出去,但要是免费供应,要有人来赶我们第一个来帮忙的就是他们。”
还真不是乱说。
昨天就有一群看不惯他们的人来赶人。
结果才说了几句,几个常常来领水喝的老爷子老太太就冲了过来,说他们做好人行好事又没犯事也没耽误其他人,凭什么赶人?
和谁讲道理都行,但想和一群老爷子老太太讲道理,没几个人有这个本事。
江东阳非但不嫌弃他们常来,反而巴不得他们多来一些。
不过就是白开水而已,他还是舍得的。
江东阳有些得意还有些可惜,“不过也就是这几天吧,等中秋节一过我就收摊了,长时间弄着有些太显眼。”
江小娥点头赞同。
她发现这绝对是大哥最大的优点,什么事都是适可而止,不管钱多还是钱少,都不会陷得太深。
“妹子。”江东阳这会有些别扭,“你怎么看江伟相亲的事?”
江小娥挑眉,“到了年龄不都是……”
“东阳哥哥、小娥姐姐!!”
江小娥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家伙就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小脸蛋上满是慌乱,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二曼姐姐掉湖……不对不对,是跳湖里了!”
江东阳猛地瞪大眼,“啥?!”
小杨采赶紧扯着他就往湖泊那边走,急得脸上都有些发红,“你快你快点,江伟哥哥也跳下去了,他们都往湖里跳了……”
江东阳两兄妹是惊得不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专门来城里相亲熟悉下,结果往湖里跳?这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不过当他们赶过去后就发现。
不仅仅是蔡二曼和江伟跳了进去,还有不少人跟着往湖里跳……
“快快快,把它抓上来!”
“游哪去了?”
“可别让它跑了,老大一条呢!”
“刚那小姑娘是谁啊,那劲老大了,一下子就逮住一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