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但见豹子张开血盆似的巨口，白森森的獠牙直向她脖颈咬来！木暖心中暗叫不妙，这下怕是要葬身豹口了！


    寒光凛凛的豹牙将将沾着皮肉之际，豹子忽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砰然一声闷响，豹子四脚朝天跌在沙地上。


    摔得四仰八叉的猛兽刚欲抬头，视线便撞上那道令它肝胆俱裂的赤红身影。


    人鱼！红尾人鱼！豹子霎时惊得毛竖尾直，翻身便要遁逃。


    它的速度却远不及人鱼。人鱼尾鳍轻摆，瞬息已拦在豹子身前。人鱼利爪如刃，寒光一闪，豹子的头颅便与身躯分了家，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倒像是熟透的椰子跌落枝头。


    瞬息死亡，竟无半分还手余地。


    豹子甚至来不及反抗，这场厮杀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胜负悬殊，竟似孩童捏碎蚂蚁般轻易。堪称碾压。


    人鱼拎起豹子的尸体，滑行到森林边际，爪子一扬，将尸体扔回森林。


    随后，它像是炸毛般，身上的鱼鳍杀气腾腾地展开了。周身鱼鳍铮然怒张，红红的，赤焰般燃烧起来，竖立的鱼鳍恍若披了满身赤焰铸就的刀山。


    日光为它的轮廓镀上金边，此刻的人鱼，恍若浴血修罗临世。


    它朝着森林，振鳍长啸。


    它的声音，不像是简单的声波振动，而是一种具有实质杀伤力的能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海啸，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扩散开来。


    霎时间，滩涂海鸟惊飞四散，林缘群禽奔逃。连呼啸的海风都似被这威压震慑，骤然凝滞。


    森林里，听到人鱼啸声的走兽飞禽，拼命逃窜，生怕被人鱼捉住，骇得四肢都在发颤。


    听到人鱼长啸的老虎发足狂奔，逃窜如鼠，此时的它哪里还有森林之王的仪态，老鼠见了猫似的，怕的要命。


    它若是能说人话，定然会骂：“哪个蠢货招惹了这煞星！难道又有不怕死的擅闯了这煞星的领地吗？该死的！”


    海滩上，木暖捂着耳朵，瘫坐沙地，冷汗涔涔。


    人鱼这啸声之可怖，远胜虎啸狮吼。


    她从前去动物园，经过老虎园，觉得老虎看起来挺可爱，并没有那么可怕。然而就在她觉得老虎没那么可怕时，老虎忽然冲着游客的方向吼了声，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吓得软了腿！


    当时木暖也被吓得腿软心悸。太吓人了。人听到虎啸狮吼，会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是真的。


    而此刻人鱼的啸声，较之虎啸狮吼更可怖万倍。它的啸声，不似虎啸狮吼那样浑厚，是尖细的，声浪过处，宛若有一万根针在扎骨头，可怕到她瘫软在地上，大脑神经宛若被砍断，四肢百骸如遭冰封。


    片刻后，啸声骤歇。人鱼朝木暖滑行过来，她战战后挪。


    它却看也没看她。它低头看尾上沾的血渍，嫌恶似的甩尾跃入溪流。


    尾巴啪啪甩着溪水。尾巴上粘着的血迹还不掉，它用力甩甩尾巴，溪水哗啦。


    注目着小溪里闪闪发光的人鱼，木暖咽唾液。


    多么漂亮的美人鱼，从它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它有多么凶残恐怖，战斗力爆表。


    木暖脑子里全是人鱼将豹子分成两半的凶残血腥画面。


    它很凶残可怕，但它救了她。


    人鱼救了她。原以为她今日回命丧豹口，没想到人鱼救了她。现在她对它是又害怕，又感激，感激与惧意在胸腔里翻搅。


    溪水哗啦溅出来，人鱼离开小溪。


    “咕咕咕！”木暖的肚子猝然唱响空城计。她慌忙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这声音将人鱼的头引过来。


    “咕咕咕！”她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它歪头，瞧着她叫个不停的肚子。她捂着肚子，尴尬地咳嗽几声。


    人鱼转身就走了。它的身影消失在浪花里。木暖长长舒出一口气，快速躲进石洞里，用藤蔓阔叶堵住洞口。


    她蜷缩在石洞里，脑子里一会儿是豹子张着血盆大口的画面，一会儿是豹子尸首分离的血腥画面，一会儿是人鱼振鳍长啸的可怖画面。种种画面交替浮现。


    回家！她想回家！这么危险的世界，她真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她咬住手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一点，不要慌张，不要难过，不要沮丧，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她紧紧握拳，用力把泪水逼回去。


    擦啦！洞口的藤蔓阔叶突然被扒拉开，木暖应激，抄起木棍作防卫姿势！


    洞口被扒开，天光射进来，洞口立了道身影。


    是那条人鱼。


    它逆光而立，长卷的红发往后飘，精致漂亮的面容有些模糊。


    木暖正疑惑它要做什么时，有什么东西被它扔了进来。


    是鱿鱼。好大的鱿鱼！木暖瞪着人鱼扔进来的几条大鱿鱼，“你……你这是……？”


    人鱼把鱿鱼扔给她，尾巴一甩离去。


    鱿鱼是给她的？木暖心念电转，福至心灵。是不是刚才人鱼听到她肚子咕咕叫了，所以才给她这些鱿鱼的？


    它居然这么好心……？


    种种思绪从木暖脑海里飘过，她走出洞，望着大海的方向，说了一声谢谢。


    原本透着微褐的鱿鱼表皮，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变色。“嗞啦嗞啦！”浓郁而独特的香味弥漫开来。是海鲜被炙烤后散出来的独特之香，带着丝丝鲜，夹杂着淡淡的焦香，很是鲜焦诱人。


    这鱿鱼貌似没什么腥味。通常情况下，鱿鱼烹饪得去腥，她没有佐料去腥，只放了盐角草添盐味，但这鱿鱼烤了之后闻起来没什么腥味。


    大抵是这鱿鱼刚从海里抓出来，还很新鲜，所以没分解出太多腥味？又或许是这片海域的鱿鱼就是没什么腥味？毕竟这片海岛上的土豆和芭蕉都比正常的土豆芭蕉好吃，所以鱿鱼没什么腥味也正常。


    根据鱿鱼的大小和厚度，木暖严格掌控烤制时间。当鱿鱼的表面变得金黄酥脆，触感微微发硬，便到了它最美味的时刻。


    木暖拿起烤得金黄的鱿鱼。鱿鱼须，烤透了便支棱起来，不顾烫，她急不可待咬住热烫的鱿鱼须须。


    牙齿轻轻一磕，鱿鱼的薄脆焦壳应声绽裂，咔嚓脆响溜进耳蜗。


    脆皮下的嫩鱿鱼肉，嫩汪汪滑过牙关，凝脂般细腻柔嫩的触感里裹着弹劲儿，筋道有力，牙齿稍一碾磨，鲜汁儿便在口腔里漫洇开来。


    这鱿鱼，真真味美！外头是脆的，内里却是软糯糯的韧劲儿，脆皮糯芯两重天，外焦里嫩，咸鲜里还沁着海货特有的醇。


    最妙是这口鲜劲儿，比她往日吃过的所有鱿鱼都要鲜，鲜得人舌尖打颤，险些连舌头都囫囵吞下肚去。


    太好吃了！木暖觉着整个肚肠都欢腾起来，五脏庙里敲锣打鼓似的。


    同时不禁感叹，那条人鱼，不仅救她，还给她吃的，它是条心善的好鱼鱼！


    咀嚼着弹牙的鱿鱼，眼前恍惚浮起那尾人鱼的身影。细想来它眉眼带着少年气，似十七八的少年。或许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对她这种非同族生物这样心善？


    收起扯远的思绪，木暖大快朵颐，吃了大概有半条鱿鱼，她远远望见海边礁石后面，探出来一个红艳艳的脑袋。


    人鱼在礁石后面探了探脑袋。它扭动着尾巴滑行，鳞片刮着砂砾微响，眨眼便杵到木暖跟前。


    它站定，视线牢牢地黏着烤鱿鱼。它没看木暖手里的鱿鱼，而是看旁边已经烤好的鱿鱼。


    人鱼看着旁边烤好的鱿鱼，一眨不眨。眼珠子像沾了浆糊，直勾勾粘在烤鱿鱼上。


    它只是看着，却不拿了吃。


    它貌似很想吃，但为什么只瞅着，不伸手？木暖咽下口中的鱿鱼，小心翼翼道：“你……你吃吧。”


    人鱼依旧不拿了吃。


    木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脑中灵光乍现。她拿起旁边的烤鱿鱼，递给它。


    它伸爪子，接过来。


    木暖见它安静吃鱿鱼，她低下头，也继续吃鱿鱼。吃着吃着，她偷偷瞄它。


    它刚才明明想要吃鱿鱼，却不主动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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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直到她给它，它才吃。前面两次也是这样的，它每次来，都没有主动抢她的东西吃，是她递给它了，它才吃的。


    它不抢，她给了，它才吃。


    怎么说呢，它这条鱼，还挺有礼貌的。


    即便这鱿鱼原本就是它给她的。它并没有把鱿鱼当做所有物，似乎给了她就是她的了。所以它才不抢，她给了才它才吃。


    嚼着焦脆软嫩的鱿鱼，木暖心绪浮沉。忽而一怔。


    她看见，人鱼身上的小鱼鳍扑闪了两下，尾巴拍了拍地面。


    鱼鳍扑闪，尾巴拍地，它整条鱼都透着一种欢快的气息。


    它像是很开心，但仍然面无表情。它就像真的一条鱼，真的像鱼类生物，无法做表情的鱼类。它就算是高兴，也无法从它的脸部神态看出来。只能从它的动作看出来，它好像很开心。


    木暖沉思。之前它吃烧土豆和土豆泥时，没有像现在吃烤鱿鱼这样外露的开心。


    大抵，它本身就极喜欢吃鱿鱼，现在吃到味道不错的烤鱿鱼，所以才这样开心罢。


    木暖吃了一整条大鱿鱼，大概四五斤的样子，吃撑了。剩下的几条鱿鱼，全部进了人鱼的肚子里。


    人鱼吃完后，又去海里捉了一大堆鱿鱼。木暖瞧着地上堆高的鱿鱼，这么多，它吃得完吗？


    抹上盐角草汁水，她老老实实给人鱼烤鱿鱼。它坐在火堆边上，歪着头，紧盯着滋滋冒烟的鱿鱼。


    没有刷油，鱿鱼在烤制过程中更容易烤焦。故而需要严格控制火候和时间，木暖用中小火慢烤，勤加翻面，确保鱿鱼的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她动作娴熟地转动着鱿鱼，眼角余光触及歪着脑袋的人鱼，她酝酿好情绪，轻声道：“你好。”


    人鱼偏首。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给我吃的。”声音轻得像飘烟。


    它扑闪着亮晶晶的小鱼鳍，睫毛湿漉漉。


    它听不懂。她知道。但她还是得试着和它沟通交流。她想和它打好关系。


    “你喜欢吃鱿鱼吗？我烤的鱿鱼挺好吃的，你要是喜欢吃的话，我可以经常给你烤了吃。”她指指鱿鱼。


    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指着的鱿鱼，伸爪子，拿起那串鱿鱼，往嘴里塞。


    “还是生的，没烤好。”木暖急得去拽它腕子，触手凉浸浸似握了块寒玉。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立刻松了手，木暖唯恐冒犯了它。她摇摇头，摆摆手，“这个，还没烤好，不能吃。”


    没烤好的，不好吃，万一它吃了生气怎么办？生气了她就要遭殃了。


    人鱼直直看着她，将鱿鱼放到她手上。她松气，把鱿鱼放回去继续烤。


    听着滋滋的声音，木暖突然反应过来。人鱼它本来就吃生的，鱿鱼没烤好，它应该也不会觉得难吃。她扶额，只能庆幸还好它刚才没生气。


    没多久，鱿鱼烤熟。人鱼继续吃烤鱿鱼。


    暮色渐浓，晚霞映照在人鱼扑闪的鱼鳍上，像是有细碎的金子从它晃动的鱼鳍上晃出来。目光触及它扑闪着的小鱼鳍，木暖莞尔。它是真的很开心。吃到好吃的就那么开心，还真像一只容易满足的猫猫。


    一大堆烤鱿鱼，全进了人鱼的肚子里。它吃完了还嫌不够，又去抓了一大堆鱿鱼。


    木暖咋舌，这么多鱿鱼，它一口气吃那么多，真的不会撑坏么？她犹疑地观察它的肚子。它的肚子鼓了起来。


    待到星子爬上天幕，人鱼才吃完。坐在地上的人鱼尾巴撑起来，准备离开。它明显因为吃得很撑，滑行的动作有些迟缓，不再似先前那样灵活敏捷。


    它撑得尾巴打晃，一骨碌栽在沙滩上。木暖忙要搀扶，“你、你没事吧？”


    人鱼没让她扶，挺着圆滚滚的肚皮，尾巴慢吞吞挪动，挪向大海。


    因吃得太撑，它尾巴咕涌咕涌挪动的时候，一墩一墩的，活像年节里吃得滚圆的狸猫，挪两步便要歇三歇。


    很可爱。


    木暖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