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帘掀开的刹那，她的眸子蓦地收紧了。她看到了什么？竟是前日遇到的那条赤鳞人鱼！


    那尾赤鳞人鱼竟近在咫尺！


    它正立在她跟前，碎金般的日光泼剌剌浇了它满身。赤尾上鳞片似是琉璃匣子锁着千万颗星子，此刻正自晶格裂隙中漫溢出灼灼星辉，耀目华光几欲熔断她的视线。


    它本就漂亮，这会儿沐浴在灿灿日光下，漂亮耀眼得摄人心魄。但此刻木暖却无暇贪看它的美貌，急急抄起火里半截柴，将燃着的焰头颤巍巍对着人鱼，“别过来！”


    见她这般，人鱼却只是歪了歪头。并未像前日那样，亮出獠牙，竖起鱼鳍威慑她。倒像是掂量透了她的斤两，知道她不足为惧，连示威恫吓都懒怠施与。


    它没有要攻击她的样子，只定定看着木暖手里的土豆。


    它盯着她手里的土豆，不攻击她，木暖灵台倏然明光乍现，指尖捏着焦香四溢的土豆往右移三寸，人鱼的视线便跟着游三寸。再往左挪三寸，那双宝石眼珠也跟着转三寸。


    它像只猫，眼睛专注地跟着主人手里的小鱼干儿转动。


    她大抵确定了什么，试探着递出土豆，话音打着颤，“你要吃吗？”


    刚说完这句话，她意识到这是自己吃过的，连忙拿起没吃过的一个烤土豆，重新递给它，“给。”


    人鱼面无表情。它瞧了瞧木暖，又瞧了瞧她递过来的土豆。没有动作。


    木暖忽地悟了，是怕她递过去的土豆有毒？她忙不迭剥开土豆，掰下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表示这土豆可以吃，没有毒。


    “可以吃的，给你。”话音里浸着几分讨好。


    人鱼仍似雪浪岩岿然不动。


    正疑心自己会错了意，掌心忽地掠过沁凉的风。她只感觉手心一凉，它冰冰的爪子飞快地从她的手上略过，拿走了土豆。吃进嘴里。


    木暖偷眼望去，那张冰雕雪砌的精致面容上，依旧寻不见半分涟漪。它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她无法从它的神态判断出它的情绪。但从它没有把土豆吐出来，可以判断出，土豆的味道对它的味。


    吃完一个土豆，它向她伸出爪子。她立时会意，从火堆里扒出土豆，仔仔细细剥好，递与它。


    很快它吃完了第二个，又伸爪子。


    “没了，还要吃的话，我马上给你挖几个。”她小心翼翼道。


    它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思绪一转，分别用汉语英语法语德语，甚至各种方言复述了一遍方才说的话。


    它还是一眨不眨看着她，明显听不懂她的话。她挠头，只指向旁边长土豆地方，做出挖的手势，又做出要把土豆往火里烤的手势。


    她来到土豆秧子前期，挖出一兜土豆，洗干净，埋进火堆里。这期间，人鱼一直看着她，没什么动作。


    她埋好土豆，指指火堆，“要烤好一会儿，得等等。”


    人鱼目光落在火堆里埋着的土豆上。


    柴火哔啵。木暖偷偷看向人鱼。人鱼红珊瑚似的发丝在风里打着卷儿，日光透过时泛起璀璨的光晕，恍若给这人鱼披了件织金羽头纱，根根发丝都泛着一层梦幻的光华。


    它过于精致美丽，绮丽耀眼，是海里的妖，是童话故事里的精灵。


    通常情况下，美貌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放松警惕，但木暖深知，这人鱼美丽外表下潜藏着致命危险。越美丽，越危险。她深纳气息，用很友好的语气，“那个，你好。”


    人鱼转过头，红宝石般的眼眸落在她身上。


    她轻声，“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她又分别用几种语言复述一遍。


    它看向她的嘴。它看她的嘴干什么？是不是嫌她说话吵到它了？


    她小心翼翼观察它的表情。依旧没有表情。它到底是像动物一样不会做表情，还是不想做表情，就像有些人面瘫一样？


    它没有表情，她很难判断出它的情绪。所以现在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嫌她吵。无从得知它为何看着她的嘴。不过谨慎起见，她闭了嘴。


    人鱼吃完了，还要。木暖老老实实给它挖土豆，烧土豆，剥土豆皮。


    眼看着地里的土豆不剩多少，木暖不禁发急，心尖儿颤得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它怎么还没吃饱？一共够她吃五六顿的土豆，已经挖得不剩几个了。她本来还准备留一些土豆作种子，种土豆吃呢！


    人鱼的爪子又伸过来。它的掌心是苍白带着细闪的珠光的，锋利的指甲红亮美丽，若是平时她还可以欣赏一下这样漂亮的手爪子，可她现在恨不得把它的手打掉，它怎么还要吃？土豆都快没了！


    然而她能怎么办？不给它烧土豆吗？万一它一个不高兴杀了她怎么办？


    她认命地将最后一点土豆烧进柴火里。它的饭量可真大。这么能吃，肚子却那么平坦。埋着土豆，她偷瞄一眼它的肚子。


    精壮漂亮的腰腹，覆盖着红晶晶的鳞片，一点也看不出它刚才吃了那么多土豆。莫非它的肚子是无底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一个土豆被人鱼吃完。它又将爪子伸过来。


    “没有了。”木暖摇摇头。怕它听不懂，她指指土豆生长的地方，“你看，土豆已经没有了。”


    她又来到土豆秧子跟前，刨刨泥土，“土豆已经没了。”


    人鱼大抵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它转过头，舔舔自己的爪子。


    它舔爪子，这个猫科动物般的动作让“猫猫鱼”三字突兀地蹦入她脑海。她心想它还真像一只猫猫鱼。


    未及细想，只见它“咻”的一下滑远，转瞬消失在浪花深处。


    人鱼离开了。木暖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人鱼没杀她，没吃她。她又捡回来了一条命！


    背后的冷汗已经风干，她坐在原地缓神。胃部的抽搐提醒着她，身体里的饥饿亟待解决。


    醒来后肚子只吃了一个土豆，这会儿她饥肠辘辘。可土豆全被人鱼给吃光。她蹙眉，它怎么就那么能吃。


    拿起木棍，木暖去找芭蕉，找土豆，找有可能被海浪冲上岸的鱼虾海贝，找一切能够进嘴的食物。


    找食物的时候，木暖寻思，人鱼似乎很喜欢吃烧土豆，不然也不会一口气吃那么多。她当然不会认为它是因为饿才吃那么多土豆。它一个人鱼，在海里抓点小鱼小虾吃，岂不是简简单单，怎么可能会饿肚子。


    不过，烧土豆这么香，她这个被现代各种美味食物磨过的嘴都觉得好吃，人鱼觉得好吃似乎也正常？


    找了许久吃的，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树芭蕉。芭蕉树上，金灿灿的芭蕉有两三簇。她摘下芭蕉，见天色快黑了，赶紧抱着芭蕉往回走。


    自然熟的芭蕉透着一股子原始清香，甜味适度，口感细腻滑嫩，不似香蕉气味浓烈。木暖吃了几个芭蕉，克制住食欲，不再进食。统共就这么点芭蕉，她得省着点吃。


    用阔叶藤蔓，将芭蕉埋藏进石洞里，她捶捶酸乏的四肢，闻到衣服上的汗味。她身上穿的衬衫和牛仔裤，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不过现在也没别的衣服穿，只能凑合。


    她坐到溪边，把身上清洗了一下。身上不那么黏腻之后，她赶紧回到洞里歇息。


    夜晚降临，后方的森林变得更加阴森恐怖。黑暗中传来各种怪异的声音，有野兽的嘶吼，有不知名昆虫的鸣叫，还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而前方的大海，亦如此阴森恐怖。夜里的大海黑黢如不见底的深渊，浪花的声响混合着海风，融成了一种空荡荡的呜呜声，极像恐怖片里的音效。令人发毛的声响阵阵，似乎海里随时都会冲出来一个怪物。


    恐惧让木暖紧紧蜷缩在石洞里，她握着木棍，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她就会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一夜过去，海鸟的叫声将木暖唤醒。按照太阳的位置，木暖判断现在应该是早上七八点。爬出石洞前，她先观察洞外情形。确定没有危险，她才出去。


    海风打到脸上，她闻到咸咸的味道，像是紫菜的味道。紫菜，生长在潮间带。她想去潮间带找紫菜，却不能。


    吃了一个甜甜的芭蕉，她继续寻找食物。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找食物，找很多很多的食物，囤很多很多的食物，有食物心才不慌。之前饿到火烧火燎的痛苦，她再也不想经历。且没有食物，它如何有力气与随时会出现的野兽或者人鱼对抗？


    食物，食物！她满脑子里都是这两个字！


    今天的她极幸运，找了一个上午的她，又找到了土豆。土豆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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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不多，全部挖出来大抵有二十多个。


    除了土豆，她还找到了很大的蚌壳。这蚌壳极大，有盆那么大，可以用作煮食物的锅。


    找到蚌壳，她又找到了盐角草！盐角草脆嫩，清新带鲜，即可作食物，也可作为盐。


    海边的泥沙滩上有可能会长盐角草。她很幸运，遇到了一片长盐角草的海滩。人长期不吃盐是不行的，长期不吃盐会导致水肿，电解质失衡，肌肉无力等等问题。好在现在盐的问题解决了。


    海水也可以蒸发出盐，但需要一定的工具过滤。海水蒸发出来的盐可能会含有有毒杂质，是以，海水蒸发出来的盐，没有盐角草的盐干净安全。


    再说，她现在没法靠近大海，无法获取海水蒸发盐。因而她现在遇到一片盐角草，是莫大的幸运。


    回到小溪边上，她歇息歇息，把清洗好的蚌壳架到火上，煮五个土豆进去。


    她把盐角草用石头压碎。等土豆煮好，放在蚌壳里压成泥，再剥两个芭蕉放进去压成泥，最后放入压碎的盐角草。


    用干净的小木棍搅拌搅拌，一份香喷喷的土豆泥大功告成。


    土豆泥清香软糯，咸味恰到好处。土豆里加了同样软糯的芭蕉后，糯上加糯，软软糯糯地在口腔中散开，细腻顺滑，没有丝毫的颗粒感或粗糙感。


    同时，芭蕉的加入，给土豆泥增添了一抹果味的酸甜。这种酸甜，与土豆泥原本带有的醇厚甘甜交融，两种味道相铺相成，相得益彰！


    太好吃了！木暖喟叹。这片海岛上的土豆和芭蕉，或许是因为这原生态的生长环境，味道异常好。只是简简单单将其捣为泥状，略加盐味调之，便美味得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正要吃第二口，眼角余光忽地瞥见远处有一赤影如闪电般，飞速滑行而来。须臾之间，那抹亮晶晶的赤影便至她身前。


    又是那条人鱼！它又来了！


    它立在她身前，盯着她手里的土豆泥。她立刻把装着土豆泥的蚌壳递过去，“给。”


    它接过去，很快吃完。还要。


    木暖想直接骗它说没有了。剩下的土豆和芭蕉藏在石洞里，它应该不知道，她或许可以骗骗它。


    但思忖再三，终是不敢行欺。谁知道它有没有看见她把土豆和芭蕉藏在石洞里，万一它看见了呢？


    万一诓骗它，它发怒了，她就完蛋了。


    她只能忍痛割爱，给它做土豆泥，她知道，她才找到的食物又保不住了。这大胃王人鱼，一定会把她的土豆和芭蕉吃光！


    二十几个土豆和全部芭蕉捣成的土豆泥，全部进了它的肚子。


    它舔舔爪子，似乎意犹未尽。可她实在是没有了。


    “没有了。”她再次摇摇头，摇摇手。


    它看了看她，尾巴一甩，回了大海。


    木暖此刻心境颇为复杂。人鱼虽吃光了她的食物，却未伤她性命，一种荒谬的感激竟自心底油然而生。


    感激之余，也有几分恼怒，恼它又吃光了自己辛苦寻得的食物。她起身准备重新去找食物，眼光忽见远处森林有一道影子。


    豹子！


    一只豹子站在森林边际。貌似是之前那只绿眼豹子，但也许不是。


    睫羽震颤，瞳仁陡然缩成两丸冰珠子。木暖快速拿起地上的火棍子，严阵以待。


    豹子若是不冲过来，她就必须正面直视它，不能把背部留给它，背对它，这样会更激发它的兽性。它若是冲过来了，她再跑。


    此时，绿眼豹站在森林边际，抬起爪子，似乎想踏入海滩，但接着又把爪子缩了回去。


    它在忌惮害怕，不敢踏足海滩。木暖握紧火棍子，胸膛剧烈起伏，紧盯住豹子。


    一人一豹，久久对峙。木暖鼻尖沁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她以为，它会像之前那只老虎和豹子一样，因为忌惮害怕什么而掉头离去时，却不料豹子猛地向她冲过来！


    糟了！它冲过来了！木暖拔腿就跑！她奋力跑了没几步，豹子已然追上！


    右耳突然掠过野兽灼热的气流，带着腥味的喘息震得鼓膜生疼。转过头，便见豹子张开血盆大口，利齿间黏连的涎丝滴落到她身上，森森獠牙用力向她脖颈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