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逐鹿

作品:《我们是真有神助

    尤知言下了马车,就这么在狄家一众仆从的眼前朝鹤林巷去,拐进街口后,将手中的木杖随手扔在了路边,抬手解下面上的覆带也是随手一抛。他知道国子监祭酒狄大人管教严厉,如今人人避嫌他尤家,给狄少轩再大的胆子他也绝不敢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追着他闯进鹤林巷。


    几乎一年未归家了,圆月悬在天空,照亮通往家的熟悉巷陌。


    眼前的景色逐渐与脑海中思念的画面重合,他原本生风的步伐似被记忆胶粘住了,这条他打马行过无数次的街巷,不曾想久别重逢竟令他如此刺痛。往昔从不染尘门庭若市的尤府门前现如今因无人洒扫,萧条地落满了满地枯叶,彰显尤氏一族百年威望的宽大黑漆府门上交叉贴着封条。


    府门前夜夜不灭,照耀门楣的一对灯笼,被熄灭了火种,一只仍静悄悄地高悬,另一只落在地上被风雨侵蚀得残破。


    神识出走,未料到天际倏尔响起闷雷,春雨本无痕,然而对于无家可归之人不亚于另一场天灾。


    尤知言抬起袖子遮挡忽而急啸的狂风,地上的枯枝残叶被风卷起,在这格外寂静的巷陌中肆虐,月光被黑云一点点吞噬,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陨灭。他眼中迷了沙子,被猝不及防的雨点砸得蹙紧了眉。


    迈步狂奔,终于是赶在衣衫彻底湿透前躲进了屋檐下。


    他挥手拍着身上的雨珠,胸口的浊气愈加咽得他难受,被锁喉般窒息,他终于是松开了紧咬的下唇,溺水般咳喘着,双手撑在双膝上支撑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水液划过他的眼,一滴一滴在地上砸出水花。


    不是这样的,他说他出去闯闯,怎么回家了,家中却无人了?


    身外狂风暴雨世界飘摇欲坠,他孤帆行舟,被肆虐的雨水击打得倒地不起。


    被寒意袭击,他颤抖着牙关抽噎着双臂环抱紧自己,回身抬手将府门前的封条撕了下来,推开了这沉重的大门。府内漆黑一片,雨打芭蕉发出脆响,雨水汇集自脚下流过,东流进满池夏莲的青塘。


    他被雨幕拦在原地,凭空眺望整座淹没在沉夜中的府宅。


    良久,直到急雨渐停,头顶在风中摇摇欲坠的灯笼最终被吹落,重重砸在了青石板上,竹骨断裂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垂首望着灯笼上由祖父亲笔所提的“长安”二字融在了水洼中,他急步上前迅速将灯纸揭下紧紧握在了手中。


    祖父年年都会亲笔在给他的新春红封上写下一句长安,他岁岁都会回祝祖父一句永绥,然而他如何都未料到,走到最后,永绥已逝,长安难存。


    混身轻颤着将最后这张沾水的“长安”叠好揣进怀中,风停雨歇,乌云散去,月明重现,再次抬头,他怔在了原地。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地,阴影中不知何时步出了几人,一言不发,步步向前,快手抽刀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尤知言被吓得步步后退,声音更是惊慌失措走了调。


    此时一人,负手从房顶降落,披风在月下翻飞,直直落在了尤知言面前,上挑的丹凤眼带着虚假的笑意逼近他,哼笑着快速一把扯下了他面上贴好的假胡子,声音尖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骘:“尤公子让人好等啊。”


    尤知言望着面前尖锐瘦削面容阴寒的此人,喉结上下滚动,额头上不自觉冒出了冷汗,如临天敌般,背脊一下一下瘦缩着提醒他快逃。然而不等他动作,下一瞬这人便已经向前一步贴在了他的身上,边诡异地笑着边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双唇微启,一股白烟自他口中幽幽飘出。


    尤知言惊吓着瞪大双眼混身一哆嗦,根本来不及捂鼻,白眼一翻便昏迷了过去。


    再次睁眼,他又一次落入了大狱,面前灯光晦暗闪烁,他被人捏着下颌抬起了头,眯起眼睛重新聚焦,便再次撞进了那双上挑的丹凤眼。他弯着眼眉笑着,手掌轻拍他的脸蛋,声音虽刻意轻柔却听得人寒毛竖立:“怎么这么贪睡呀,醒醒欸我的尤公子。”


    “柳雾。”身后传来一声不怒自威的呼唤,丹凤眼闻言眸色一闪,挑眉瞬间收敛了自己面上的笑意,而后松开了掐在尤知言下颌上的手,背手走回了审讯椅之后,落座于主座下首。


    尤知言的眼睛顺着面前披风上绣着的玄武踏浪纹聚焦到了主座那人的面上,室内立着的人,他统统不熟,然而他们却对他十分熟悉一般,尤其是主座上的那人,一直用冷静到近乎没有一丝温度的眼一声不响注视着他。


    邓迁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晦暗的光线下,他的颧骨被光切割得愈加锐利,审视的眼明明灭灭令人捉摸不透,俨然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半晌,待确定尤知言彻底恢复清明之后,他抬腕指了指桌面上被箭羽贯穿的喜鹊,嗓音冰冷:“你有神力?这鸟是你驱使的?”


    看清桌上死状凄惨的喜鹊,尤知言瞳孔倏尔放大狂颤,意识到了什么,他气急败坏挣扎着想要上前,可是他的身躯被死死绑在行刑架上,不管他如何嘶吼挣扎,都挣不开分毫,只将四肢勒得血肉模糊,他怒不可遏吼道:“这鸟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们把云幼颐怎么了?说啊!你说啊!!”


    邓迁望着他怒目圆睁的双眼,望见他的眼泪划过脸颊,眉头微微扬起,右腿一伸搭在了左腿上,回答得轻描淡写:“死了。白照城逃掉的侍卫也死了。”


    尤知言眼睛瞪得要掉出眼眶,闻言失心疯似地尖叫大喊,锁住手脚的锁链被他挣得发出绝望的巨大响声,然而尽管他如此狰狞嘶喊,面前却无人所动,坐在案前的几人看戏一般,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任由他哭喊,直到他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无力地下坠,头垂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邓迁见时机差不多了,将案上的纸张拿起,步到了尤知言面前:“你已在罪状上画押,不日便会行刑。”


    见尤知言闻言始终没反应,他冷哼又凑近了一步,借着灯光看清他隐在暗影中已变得空洞麻木的一双眼,他沉息压低了声音:“在想逃脱的方法吗?也是,你全族尽灭,独留你这支血脉,是该想办法逃啊。”


    尤知言眸色一闪不明白他此时阴阳怪气的目的,他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他不可能没头没脑讲这些话,虚虚抬起了眼,对上他这双阴寒的暗眸,声音嘶哑:“你什么意思?”


    然而邓迁却不再往下说,对着他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罪状对折,转身带领着所有人退出了审讯室:“将他转移到大牢去。”


    “是。”随着他们远去的声音在空中消散,门外又走进了几个狱卒为尤知言松绑,而后一左一右两人押送着脱力的他往外走。


    尤知言如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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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由狱卒拖拽着,他全程垂头闭眼,看似已经彻底绝望,但是心内却在悄无声息地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人生突逢巨变,纵容不得他事事不过心了,再坐以待毙只会死路一条,他要活着就必须努力长出牵绊住世事的“藤曼”。


    耳边响起锁落的声音,牢门打开,他被一把推倒在地,随着上锁之声再次响起,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中,他慢慢睁开了眼,从前意气圆钝的一双绝世桃花眼,再次睁开之际,再无烂漫,而是悄无声息布满了复仇与血恨。


    死囚大牢的另一面,用于探监的一方狭小暗室内,昀燚端坐在头顶方窗投射进来的一斜月光之下,琥珀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面前案台上放着的水盏。


    被关押审讯了整个春日,他清瘦了许多,放在台面上的手腕能看清骨头的形状,然而尽管深陷囹圄,身穿单薄囚衣,可他依旧用木条高束发冠,没表露出一丝不堪,骨子里的温矜卓绝迫不得他低一分头,脖颈脊背如青竹,永远都是挺拔笔直的。


    独身坐在暗室中,虚虚听闻走廊外响起的上锁声,他微阖的眸轻启,眸光似有波动。他知道这里只会关押需要单独处刑的重罪死囚,自云幼颐被送出去后,便再没人犯被押进来。如今听闻这声音,他心中压着的巨石便又沉了几分。


    思索着,廊内又传来了动静,只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关押某人,他分辨出外面的脚步声正径直朝自己所在的暗室走来。


    琐落声响起,他闻声从下自上抬眸,意料之中的对上了那双他等待已久的双眼。


    他被关押在大牢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受审,面对莫须有的罪责,他一直保持沉默,他们逼着他画押,他连罪状都懒得读也懒得听。反正不管他是何反应,这罪既然费心安在了他的头上,不管真假,最后都只会变成真的。


    他被人蓄谋算计,步步陷阱为他精心设计,他光明正大行在明处,又怎提防得住暗中之人的冷箭呢?


    如今他被断臂掣肘,往昔所有往来之人皆被牵连,他与世间所有的联系皆被斩断,还有何人会在行刑前夕前来“探视”他呢?不用多想,也只有他了。


    世上恨不得亲眼看着他陨落之人,除了对他的血脉忌惮入骨的父亲便只有率先挥刃斩断他们之间所有情义的他的至亲手足了。


    “皇兄,你来了。”昀燚对于公山则的出现并不意外,表情无悲无喜注视着这位年长他五岁的兄长。


    倒是公山则低头进了这间狭小的暗室,借着月光望清面前之人时,动作微不可察地僵滞了那么一瞬。然而尽管他几乎是在瞬间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但方才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诧然还是没逃过昀燚的眼睛。


    昀燚不禁轻笑了一声,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兄友弟恭,没想到再次相见身份便已云泥之别,一位是被寄托了希望的未来国君,一位是即将被公开处刑的谋逆罪徒。想来他会诧异,也不奇怪。


    他清楚他往昔处处要强,一直努力去做一个优秀的哥哥、一个出色的儿子、一个厉害的皇子。如今即使被推入深渊,他倒也并不恨他,因为他知道,他只是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


    他承认他确实做到了,可是,他却也并不想输。既然避免不了要斗,尽管前局满盘皆输,他也要绝境逢生。


    要赢,便要斩蛇逐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