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起死回生(十二)

作品:《驸马,过来

    正值寒冬,过了晌午,天色依旧阴沉。


    马车驶过几里地,司清终于看到了自己那座地势绝佳的宅子。宅子前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司府”两个大字,字上还涂着一层金粉。


    看着那两个大字,司清一拍脑袋,觉得脑中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全都变得连贯了许多。


    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


    连带那些糟心事也全都想起来了。


    司清心中五味陈杂,从前脑子里只记得洛川的时候,她总拼了命地想其他事,这会儿都记起来了,她却越发苦闷。


    原因无他,只因她想起自己的确是个贪官。


    这宅子是下面官员孝敬的银子买的,宅子里的陈设呢,也是贪污受贿来的,而这样的宅子,她有好几座。


    她依稀记起了那日青莲说的话,青莲早就说过她为官多年,贪墨了不少银两,只是她当时心里只惦记着江景房,将其他话当做耳旁风了。


    而作为银钱礼品的交换,只要朝中官员拖她办事,她便来者不拒,也不问问是否不利于百姓,不问问要损耗多少民力民财。


    天杀的,此种作风,简直就是一摊狗屎。


    站在屋前,司清面容扭曲:“原来我真是一个狗官。”


    司夫人一愣,上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生怕她烧坏了自己的脑袋。


    摸过她的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尔后嘀咕道:


    “傻孩子,说什么瞎话呢。”


    摸着也不烫啊,怎么就说胡话呢。


    司清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浑身无劲儿:“娘,我不是个好官,也不是个好人。”


    悲哀啊,怎么就穿到这种人身上了……


    闻言,她娘警惕地往四周望望,随后拉过她的胳膊:


    “进去说。”


    司清同她娘一起进了屋。


    屋里跟她记忆中的样子略有不同,跟从前比,有些许冷清,院里只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


    司清入狱后,司家便没了银两来源,司母便将府里的下人遣散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丫头,几位厨娘。


    “我还以为我们几人会相依为命一辈子。”


    司清她娘对宅子里站着的那几人说。


    见到司清她娘拉着的那人,那几人大吃一惊,停下手里的活,有些不知所措。


    司清死于狱中的事她们早有耳闻,如今却亲眼看到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到自己面前,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没死成?


    “老天有眼啊,清清还活着。”


    她娘拉着司清,笑着说:“快去做些饭食,想必那狱中饭食没什么好东西,清清看着都消瘦了。”


    “欸。”


    听到这话,正在院中晒萝卜的厨娘,眉开眼笑,两眼放光,赶忙起身,进了后厨。


    果真是没死成啊。厨娘们喜笑颜开,择菜洗锅时也是欢声笑语的。


    回来可不只有司清,还有银两涞源啊。厨娘们很是高兴,说不定司大人体恤她们这些天照顾老夫人的辛苦,这个月的工钱能多给些。


    独自站在院里的丫头也是高兴得很:


    “小姐……你你竟没死。”


    她抹抹眼睛,走到了司清身边:“小姐,你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这丫头名唤白荷,自小就被卖到了司家,自然知晓她是女扮男装,平日里,她唤司清为公子或是大人,这会没别人,她才唤了声小姐。


    司清如实相告:“是公主救了我。”


    白荷感叹:“公主当真是人美心善啊。”


    闻言,司清想起过去几日装疯卖傻时的心惊胆战,又记起曾受的屈辱,比方说公主牵过她后便去净手,顿时,她怒火中烧。


    人美虽勉勉强强说得过去,心善实在是胡言乱语。只是司清不好明说,只能咬咬牙,认下了:


    “是呢……公主的确人美心善。”


    说罢,便上了台阶,进了屋。


    饭菜端上来已是半个时辰后。


    忽然之间,屋外起了大风,司清她娘说要变天了,于是找了一件厚衣裳给她披上。


    “我倒忘了问你了,这衣裳哪来的?”


    入狱之人,应当穿着囚衣才对,司清她娘这点还是清楚的。


    司清拢拢衣襟:“公主的衣裳。”


    “公主跟陵王不合。”


    她娘坐下,面色忽然有些许沉重:“今日在坟地里时我就看出来了。”


    司清:“娘,你看得不错,她俩的确不合。”


    她娘越发不解:“既是如此,公主怎会帮你,还会给你衣裳穿。”


    司清想想,觉得此事还真说不清楚,只能摇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哎,日后你打算怎么办?如今算是将两头都得罪了。”


    司清放下碗筷,郑重其事:“我想做个好官,日后不会再行贪污受贿之事了。”


    “说什么胡话,你还记得自己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吗?”


    司清自然记得:“一百五十八两银子。”


    不算太多,勉强能养活府上的人,加上如今国库空虚,有时就连这么一点银子也发不下来。


    “既然你记得,那还多说些什么胡话?”


    说到此处,她娘有些许生气,怎么入了一次牢狱,这人就变得如此死板,不懂变通了呢?


    她娘侧身:“还有下面官员送的那些礼,你若是不收,他们也会送给旁人,被旁人收了去。”


    “娘……”


    司清心烦,干脆饭也不吃了。


    “就靠朝廷发的这些俸禄,除去府上日常的开销,还能剩下多少余钱,再说如今朝廷上下,哪个官不贪,你贪的还算少的,听说那什么户部侍郎,家里凭空多了几百亩良田。”


    她娘恨铁不成钢:“你这几处宅子,与他们相比,不过是大巫见小巫罢了。”


    “无论如何,我日后绝不会行贪污之事。”


    司清十分决绝:


    “贪来的银子,我没法心安理得的花出去,大不了,从此喝粥便是。”


    “你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她娘疑惑,皱眉:“就像从前没当过官似的。”


    司清:“我只是幡然醒悟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多说了,你若执意如此,不妨看看日后能在官场上走多远。”


    她娘起身,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了屋。


    司清独自吃完了饭菜,沐浴后躺在榻上,仔细想着她娘方才说的话。


    思来想去,竟觉得她娘所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不过,司清觉得自己干不出那样的事,干了她会内疚许久。


    若不是稀里糊涂地穿越了,她自己也是个平头百姓,对百姓的疾苦也能感同身受,也深知贪官污吏的害处,那样的事,可要她怎么干?


    至于这路能走多远,也得走了才能知晓吧?


    *


    洛川回去时,跟陵王同乘着一驾马车。


    马车中,洛川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来教训她,谁知陵王倒没怎么说话,洛川还以为他耐性变好了,直到马车被一块碎石拌住了轮子,车中惊起一阵颠簸。


    “稳点!”陵王忽然大喊。


    驾马的车夫被他吓了一跳,连连赔不是:“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小的技艺不精。”


    “再有下次,本王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


    话匣子拉开,陵王终于是没忍住,许是方才坟前的事越想越气,这会儿终于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我好歹是一母所生,为何要做这样吃里扒外的事?”


    洛川抬头,微微蹙眉,眼里蒙了一层薄雾:“兄长是在怪我?”


    “我明明是为了救兄长。”


    她说着有些许委屈:“司清手上可有兄长的把柄,若是她真的死了,便会有人将那把柄交到父皇手上。”


    陵王瞳孔猛然放大,洛川猜他想起了那封密信。但不到一会儿他又沉静了许多,身上的戾气都没了踪影:“哦?什么把柄?”


    语气也多了几分柔和。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洛川摆头,压低声音,神色严肃:“但司清说了,是能要皇兄命的东西,我这才没敢杀她。”


    忽然,陵王一张脸上布满了阴鸷:


    “司清这个小人,也不知又想诬陷些什么给本王!”


    “我本以为同兄长是亲兄妹,便能和兄长心意相同,谁知皇兄竟怀疑我。”


    洛川越说越委屈,还将身子靠在了马车上,看着憔悴无比:“可真是另我这个皇妹心寒。”


    “皇兄自然不会如此。”


    陵王强颜欢笑:“我已同父皇说了和亲之事,父皇正在让司礼监和内阁议此事,不到三日后便能定下来。”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洛川心里激起一阵恶心,她摆摆头:


    “皇兄,你若真为我好,就不让让我去和亲。”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陵王顿顿,看向她,眼里意味深长:“谁年少时没点见不得人的嗜好,这些都能改。”


    能改?她皇姐都给她请了多少名医了?开了多少药方?连江湖术士也请过不少,可那苦得要死的药从三年前一直喝到如今,竟一点用处也没有。


    这辈子是改不掉了。洛川心想。


    洛川低头,脸颊微微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倘若我心有所属呢?”


    虽说她不愿跟那狗官扯上关系,只不过这只能算作合作罢了,狗官若想保命,便离不开她,她若想一直待在京城,自然也离不开狗官。


    她叹了口气,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已与那人私定终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