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过早的埋葬
作品:《老婆总想抢我江山怎么办》 叛乱初起、祖父遇害的时候,原主华阳还是八岁的孩子。
神都山宫里人人惊慌失措:叛军的触手竟然已经渗透到了如此程度?!
华棣亲自抓捕了所有参与行刺的叛贼后,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决定送妻女及许多其他的宗室离开琉国国境,去往臣属的霞国避难。
霞国是位于西陆最北端的边陲小国,疆域仅限于澍海湾与红河中游的一小片地带,都城为绎都,民随山谷而居,以游牧和渔猎生产为主。
后来日渐强盛的琉帝国攻占整个红河流域,霞国正式依附琉国,岁致黄金二百斤、白银四百斤,租借通商口岸供宗主使用,语言、文字、民俗、宗教信仰均受到同化。
因此,华阳对霞国的生活并不陌生。
琉国多寒,母妃常带她去绎都的王宫过冬,吃海鲜泡温泉,每次都要小住个一两月。
她在那儿跟霞国的王公子弟一道学习骑士七艺,总能够在投枪、击剑、骑术、狩猎上鳌头独占。
可惜游泳、弈棋、诗歌就反复输给同一个人——王世子,玄泉。
华棣则在弟弟摩诘的辅佐下,留在哈萨图主持大局。兄弟俩一武一文,配合默契,虽不至于将叛军一网打尽,倒也无数次阻退他们的进攻,陆续收复失地,国内情势总算太平下来。
父王开始接回外逃的家人,母妃先华阳一步返回哈萨图城,年少的帝姬在霞国扳着指头数算回家的日子,不曾想,等来的竟是父母皆亡的噩耗。
犹记得,那日的她隐隐感应到了什么,一大早便将自己关在钟楼楼顶。
直到玄泉找上来。
那座钟楼位于王宫最偏僻的角落,年久失修,到处是积灰和蜘蛛网,故他一时顾念不及,在偌大的宫苑内外遍寻不着人。
地板中央横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她盘腿坐在铜钟上面,黑色卷发散在风中,目光遥遥投向天际。
“殿下叫我好找。”
王世子笑着走近她,在铜钟旁边站定脚跟。
她自顾自张开五指,虚空里一捞,似要捉住这阵纠缠她秀发的过堂风。
朝天胡乱抓了好一通,她眉宇间的愁色反而越来越浓。
终于,她爬下来,发出叹息:“我听见了哭声。”
“乱讲,好端端的哪儿有人哭。”
“真的!有人在我昨晚的梦里,哭了一整夜。”
“做噩梦了?”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但我一早醒来,感觉心头无比的压抑。”
她生着一对琉璃色的眼睛,宛若黎明前天空那一抹明亮的青蓝,又在外缘镶嵌一圈金色光晕。
那么明亮且灼热的两轮小太阳,照得他心慌。
他躲开她的视线,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
“对不起。”玄泉颤声告诉华阳真相,指认她的噩梦是真实的。
因为至亲的死亡是真的,所以梦里的哭声是真的。
冬天尾巴尖上悬着的寒意夹在春风中,冷不丁鞭子似的抽在她脊骨上,一阵作痛。
她在他的怀中剧烈一抖,喃喃道:“奇怪,我哭不出来……奇怪。”
体内似乎塞满一触即发的悲伤,又似乎是榨尽后的空空如也。
“昨夜有人替我哭了,究竟、究竟是何人在哭?”
“殿下?”
——好大的风,好大的哭声。
他生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愈发用力地拥抱她:“我可怜的殿下,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我要回琉国!”她咬着牙,杀气迸发地,“我要带着杀敌的剑回琉国!”
*
为了尽快赶回哈萨图城,华阳沿途少饮少食少寝,连换十八匹驿站的良驹,脚不沾地,马不停蹄。
当她一人一马孤独地遇上皇室的出迎仪仗,每位宫人都不敢相信,马背上那个遍身汗浆的泥人就是帝国最尊贵的王女。
侍女们以藏白蒿烧的灰混合羊油服侍她洗浴,涂抹香精、牛奶、蜂蜜,拿刷子拼命地搓。污垢花开似的剥落,显出一个干净的青春少女来。
……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不同的是,现今存在于世的这一个帝姬华阳,灵魂变更为来自现代的女大学生。
她知道她的经历,知道她的抱负,知道她的苦乐,也知道她的愿望。
她好像是她,又不完全是她。
偶尔,华阳也会扪心自问,自己穿越以来所做的一切,是在报恩一般努力延续原主的人生,还是利用原主的身份资源,重活了一世自己?
她强撑着睡眼散开辫子,摘出里头的匕首,好让侍女给自己清洗打结的头发,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现离别之际的玄泉。
少年初长成,眉目灵秀,举止娴雅,白衣青衫,不染纤尘,宛若江上之清风。
“绎都不是殿下的出生地,但殿下可以视这里为家。”
他的声线那般低沉,直直低进了尘埃里,足够令原主心慌意乱。
他垂下眼睫,重复一遍方才的允诺,并小心地补上一句:“只要殿下愿意。”
一别经年,往事如烟,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们之间的婚约,便是由华棣做主,在原主流亡霞国之初定下的,以此借兵三千,背袭岭东。
抛开政治联姻的目的,华棣这般择婿,亦是看重玄泉其人的才貌、品性。
这位霞国王世子出身高贵,却毫无傲慢骄纵之气,而是低调谦逊,同时允文允武。两人又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定不会教她婚后受半分委屈。
是了,若非玄泉是这样的好性情、好风度,怎会一再容忍她拖延婚期?
原主双亲亡故,按制应当守孝三年,结果她三年里有两年都在战场上。
退下来后,她带兵跑到了东境,一晃又是三年。
这次的出使任务,好巧不巧,任期仍是三年。
三年复三年,三年何其多。寻常人在他们这个年纪,莫说是男婚女嫁,怕不是都快抱娃了?
而他仍等着她。
他不纳侧妃,不急子嗣,一心一意地等着她。
听起来,这位未婚夫确实是个好男人,可惜他是为原主配备的,不是她华阳的——不是原主的所有,她都得原封不动地继承。
既然要谈婚论嫁,当然得挑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才不算白来异世这一遭啊!
华阳洗好澡,坐到梳妆台前擦干头发,准备重新梳妆。
镜子里映出翡丽由远及近走来的身影。
双手端着放了热汤的托盘,宫廷女官对那群本地的侍女说道:“你们去取件披肩来,莫教殿下受凉了。”
侍女们退散开来,斐丽把托盘放在梳妆台上,小心捧起汤碗,吹了吹热气。
“殿下,这是提神醒脑的药汤,已经不太烫了,请您用一些。”
华阳接过喝下了,还好,药味不算苦。
翡丽站到主人身后,细细梳理那一头自然卷的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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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长发,把匕首重新编进去藏好。
那群侍女取来丝缎织锦大披肩,交给斐丽披在帝姬身上,同时跪呈金冠银钗、五彩长裙、珠饰鞋履,恭请帝姬挑选。
华阳眼角一扫,脱口而出:“好丑!”
——想必这些是摩诘琉主传下来的时尚配色吧?竟然被行宫的诺盾侍女当作琉国传统服饰了。
翡丽忍住笑,出言解围:“我们殿下个子高,这些女裙里没有她合身的尺寸,劳烦你们择一件深色的衫子来。”
这一句是实话,帝姬身高比此刻屋内全部女子都要高出一截,平肩长腿,精瘦结实,还需要随身携带武器。
她平日里都是穿着战士特制的窄袖衣裤,紧口袖子干净利落适合战斗,修身的长裤也方便扎进靴子里。
侍女为难地挑挑拣拣,好容易找出一套摩诘遗留的王子制式的礼服,以别针与饰带匆匆修改了腰身,恭请帝姬更衣。
*
接风洗尘宴在巴慈的总督府举行。
这座府邸依山而建,占地百顷有余,面积仅次于琉主的行宫,被一面湖分成两个园子,属于典型的“前府后宅”建筑风格——前园办公,后园住家,公私一体。
其中地势最高的是今晚举办宴会的七宝楼,登楼远眺,可将整个天方城尽收眼底。
晚宴上出场的哈萨图帝姬头戴金叶饰的王子头冠,脑后依然梳着属于战士的蝎子辫,身穿靛蓝色窄袖长衫,外罩一件滚金边的天青色长马甲,深浅过渡的颜色象征着崇岭高原的地形起伏。
考虑到华阳刚刚涉险,不宜太过操劳,本次宴会一切从简。
巴慈简单地介绍了她意外来访的始末,为她引见应许地的各位要员,一时间,她满眼都是大胡子和大袍子。
寒暄过后,宾主入席。
不同于琉国的分桌制,诺盾人喜欢聚在一张大圆桌上共餐。巴慈居主人位,贵宾华阳坐在他右手边,往下依次是翡丽和桑丘。
巴慈并不急着吩咐上菜,而是带领大家谢饭,即餐前祷告。
只见席上所有人双手交叉置于胸口,阖起双眼安静地祈祷,感恩主的赐福:“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主;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华阳随他们做出拢手闭目的姿势,心中默念:众神在上,保佑我此去隆朝诸事顺利。
谢饭毕,仆人提着水罐和净手盂上来,伺候她盥手——诺盾人进食不用餐具,只用手抓,是以餐前必须洁净双手。
她入乡随俗,一一做来。
巴慈见她洗好手了,便拿起一块酥软的面饼,掰开蘸酱吃:“这是诺盾特色的桃豆泥,请殿下品尝。”
她照着他的示范操作,把饼子送到嘴里,口感微微酸辣,吃来很是新鲜有趣。
主食是牛乳拌饭,其他菜肴还包括炖牛肉、烤鳕鱼、炒米饭、红豆汤……
华阳瞅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食,心说:一直用手,手不烫吗?
她不禁由衷地感恩,起码琉国吃饭也用筷子,其他还有勺子、食刀、魁子、叉子等。虽然不是一比一复刻中原习俗,倒也有几分西域特色,生活习惯上大体还是接近的。
她听到一旁的桑丘嘟哝道:“不晓得我国的神明管不管得到这边来,若是你们还显灵,请帮小的将这杯果汁变成烈酒。”
华阳莞尔,也觉得劫后余生,当开怀畅饮,便试探性问巴慈,能否偷偷给他们弄点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