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沾染一点点圣洁吧

作品:《为君覆明月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道德沦丧者苟且偷生,穷凶极恶者寻欢作乐,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心中仍残存高洁之人,却要以死抗争、引颈就戮!


    就因为他们还没有丧尽天良,就因为他们还不曾身堕地狱?


    真的不甘心。


    就在无名内心挣扎、在放弃与抗争之间摇摆这一瞬间,脸突然被人捏住,那年轻些的匪徒用一只粗糙的手掐着无名的脸,扭向林中篝火的方向,另一只手粗鲁地两把抹掉少女脸上的灰尘和泪水,借着微弱的火光定睛一瞧,咧开嘴乐了。


    “今日太匆忙,没想到居然捞着个美人儿!好好好!这样的货色,便是等会儿被老大砍了,也算做个风流鬼!”说着,那人一双手即刻向下探去。


    绳索遮挡阻碍,那人颇难耐地“啧”了一声,扯住绳结末端用力拉扯几下,缚住手脚的绳索便松动了几分。


    无名立时挣脱出来,握住袖中一物,也不等抽出来,猛地对着眼前男人的眼睛一刺!


    拔出、再刺!


    再刺!


    毫无防备的男人终于嚎叫出声,双手虚虚捂住一对淌血的眼窝,痛得弯下腰去。


    银芒一闪,一支精巧的银簪甩出一道血线,磨得尖利的簪尾还贯穿着两只眼珠,在月色和火光中还一鼓一鼓地跳动着。


    转身,抬脚,无名拔足狂奔,任凭参差突出的枝杈将浑身的衣服勾划得破烂,手臂、腿侧的皮肤已经感受不到多少痛意,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冲出这片密林,冲出去!


    匪徒的呼痛声轻易引来同伴,两个一直坐在火旁赌钱的汉子立时捡起弯刀迈步追了上来;络腮胡子的小头领裤子都来不及提,两步奔到已经睡着的马匹旁,从马鞍子旁坠着的褡裢里抽出把小巧的弩弓,大吼一声“闪开!”


    “咻——”箭矢破空而来,直取无名后脑。


    少女早已在突然暴起伤人然后拼命奔逃中体力不支,刚刚冲出树林,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直直扑在泥土里,扭回头,睁着一双噙满泪水的圆眼,咬紧下唇死死盯住急速射来的这一箭。


    “铛!”金石相击,擦出一道火花,在这暗沉的夜色中分外刺眼。一柄金蛇银叉三色彩宝长剑从斜刺里飞入,正撞在夺命的铁箭尾翎处,箭簇转了个方向,带着余威“噌”地一声,没入无名右肩。


    有铁器呼啸而来,一个黑影闪过,“噗”“噗”两声,利器破开皮肉刺穿脏腑,两个转身欲逃的黑衣贼子立时扑倒在地,没了声响。


    那领头的和还在嚎叫的两个汉子还未看清来人到底有几个,就瞪着眼睛咽了气。那首领的脑袋正掉在将要燃尽的篝火里,“噗”的一声,一头杂乱的头发登时燃起绿幽幽的鬼焰。


    无名忍着肩上剧痛挣扎起身,双眼牢牢锁住一列骑在马上的黑衣人当中为首的那个,颤巍巍伸出手去,还未迈开步子,便眼前一黑。


    “先生……”


    身体再度摔进泥土中,沉闷的响动掩埋了少女虚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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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颠簸,还是颠簸。


    恍惚中,无名以为自己昏死过去,做了个逃出生天的美梦。


    此刻是不是还像袋麦子一样,被拴在马上,忍受着汗臭和马骚味,等待着侮辱、虐待和死亡?


    可是又好似有哪里不一样。


    身上暖暖的,背后有持续的热源,坚实有力地支撑着她虚弱无力的身体;头脑也越来越清醒,模糊的视线能看见月色下的蜿蜒山路,天在天上、地在地下;鼻端虽还能闻到尘土和马的味道,但在这些呛人的臭气中,有一股幽幽的雪松香,浅淡却浓烈地充盈着她的口鼻。


    混沌了好一阵,无名终是悠悠转醒,一条强健有力的手臂横在身前,将她端正扶在马鞍上。


    她被裹在一件玄色披风中,极速前进的骏马刮起一阵寒风,将她和身后男人的衣袍震得猎猎作响。


    视线上移,她看见云雾散去,一泓弯月高悬,然后她看见男人线条硬朗的下颌。


    “先生……”


    声音沙哑微弱,几乎刚一出口就被颠簸得稀碎,可男人还是听见了。


    萧成林的脸低下来,倒着映进无名的眼中。


    “醒了?”气息平稳,声线温和,似乎刚刚并没有发生救人于千钧一发的事情,似乎他只是带着姑娘踏青,晚归了稍许时辰。


    “嗯。先生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她是被组织派到他身边的间客,她的使命就是坐实这个男人的嫌疑,然后发出信号,让组织中的杀手了结眼前的这个人。


    她又能如何报答这个人的救命之恩?


    无名沉默下去,一时间觉得虽然保住了清白性命,却比咬碎毒囊当场死去更难受了。


    “救命之恩当如何?嗯?”男人却好似心情很好,声音混着呼吸的热气,从无名耳边划过。


    “当、当——”无名结结巴巴“当”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就听见男人从鼻子里喷出个笑,终是放过了她:“罢了,你坐稳了,今夜我们务必要翻过这座山,报恩的事,明日天亮了慢慢想。”


    奇怪,为什么同样是坐在疾驰的马背上,他的声音就像静泉流水,平稳安宁,一丝都不乱呢?


    少女本就是强撑着凝神睁眼,如今确认性命无忧,竟身子一软,贴进男人怀中。


    萧成林低头细看,两排鸦羽安静地遮住一双圆眼,双唇微张,怀中娇小的人儿,竟就这么倚靠着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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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有记忆以来,无名的身体一向很康健,甚少生病,也从未昏厥过。


    可是自打她闯进玉衡书院的密道、一头晕倒在萧成林的密室门口开始,短短几个月,她竟然在同一个男人面前昏过去三回。


    萧成林大约是她克星。


    她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简单的摆设,洗得发白的被褥,这是一间客房。


    身上还穿着昨日从书院离开时的衣裳,沾满了灰尘,还被林中枝杈勾得一缕一缕的,已是破烂得补都补不起来了。


    手下的触感丝滑微凉,她低头去看,原来是萧成林的披风,垫在她身下,又向上裹住她腰腹双腿。缂丝内衬细腻,倒免得她浑身的伤口被粗布被褥刮磨出血。


    门口传来脚步声,萧成林的声音随之响起:“十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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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听见声音,是要起身吗?”


    无名想下床去开门,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于是只好裹紧披风,勉力扬声请人入内。


    萧成林端来一盅热汤,放在床头,就着低矮的床沿斜斜坐了,大半个身子甚至还悬在床外。


    无名见状,主动向内挪了挪腿,给先生腾个宽敞点的地方坐。


    “贼人已尽数伏诛,我已差朱雀前去附近的县衙报官。官差很快就会巡山,这附近官道近日都会很安全,你不必再担惊受怕。”说着,男人指了指床头的汤,示意无名用一些。


    却不见少女动作,只看见她头顶一个淡青色的光圈微微晃了晃,于是知道她点了点头。


    “那……杨、杨先生她——”女孩的声音几多踟躇,似乎不确定还应不应当这样称呼那个人。


    “原本是可以一并带回来的,只是她羞于见人,自己抢了贼人的马跑了,我的人没追上。”


    男人双手将身前的衣袍褶皱展平,语气淡淡的,显然是不愿多谈。


    得知她人还活着,就够了。无名点点头,不再言语,伸手去端汤盅。


    她很平稳地将汤盅端到面前,一只手拖着汤盅下的小碟,一只手捏住汤羹,舀起一勺往嘴边送。


    湿热的水汽扑在脸上,带着一丝肉骚味,就像——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汤盅磕在碟子上,碰出一连串细碎的声响,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一口汤终究没能送入口中,无名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泼泼洒洒,打湿了身上裹着的披风。


    全身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那令人作呕的记忆突然就一股脑儿地涌上来,终究让人承受不住了。


    萧成林眼疾手快地夺过那险些倒扣的汤盅,一把撂在床头,旋即去按住少女不安的双臂。


    “十七!十七!你看着为师!看着我!”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却不容置疑,带着天然令人臣服的断然。


    无名不由自主就抬眸去看他,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男人的脸也时远时近。


    唯有那一身清冽的雪松香,冷的、淡的,却烫着她、包围她。


    这个人好干净,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手、他的每一条衣褶,都是干净的,让她想到一个词——圣洁。


    对,就是圣洁!他收天下学子,不论家世门第、只问求学问道之心;他收留她、接纳她,教她识字读书、开蒙识礼;他持身公正,为她洗脱冤屈。就连她在最后关头刺向歹人的利器,都是他买来送她的银簪。


    他又岂止是救了她性命这样简单。


    她若也能沾染他一星半点圣洁,是否就不会再肮脏?是否就可以抛却这些不堪的记忆?


    她也想沾染一点他的圣洁,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在一片混乱嘈杂的思绪中,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无名感到自己突然扑上前去,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扑倒了正皱着眉瞧着自己的男人。


    萧成林原本看着无名挣扎颤抖,正担忧地观察她的情况,毫无防备地被突然扑上来的少女撞得向后倒下,后背重重拍在床榻上,直震得简陋的床帘当即掉落下来,“唰”的一声遮去了大半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