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暗玉投珠

    赵宜珠回到暖阁时,数名年长的嬷嬷正指挥着下人将她幼年时用的箱笼和屏风等重物往外丢,吆喝声彼此起伏。


    这所院子是她们姐妹俩幼年时的居所,后来赵宜珠跟随祖母回乡下后,极少回来居住。赵尚书令大人怕赵宜珠替嫁的事穿帮,便令下人将屋中物什都替换成赵宜珍的。至此,等同于赵宜珠在府中仅有的立锥之地也没了。


    绿翠见状愤然不甘,忙要冲上去制止 “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赵宜珠抿紧粉唇拦着人:“算了,随他们去吧,那些物什都是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也是累赘,不如索性舍去,也落个干净。”


    说完,将从赵宜珍那讹来的房契等物递给绿翠,淘气地眨了下眼:“况且,如今我们手里有了这些银子,想买什么没有?”


    随即吩咐奶娘常嬷嬷:“这几日.你们就去把这些都兑换成银票,方便我们路上用。”


    “也是,还是二娘子聪明。”绿翠心头这才好受点,脸上重新又有了喜色,忙应下去了。


    赵宜珠转身往屋里走,脑海中还一直想着临走时赵宜珍对她说的那番话。


    她这个嫡姐从小被家人养成了娇惯的性子,向来自私自利,极少如今日这般对她出手阔绰,真的是她所说的那样为达目的而拉她缓冲讨好她为之吗?


    还是说她这么做另有企图?


    还有,外界传言周裴玉对她这个嫡姐一见倾心,私底下应该对她极好,赵宜珍不该这么怕他才是,可赵宜珍为何每每提及他都惊恐不安,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这时,院门外忽传来一阵嘈杂声,赵宜珠只觉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她后背上,忙扭头看去。


    隔着一层蒙蒙细雨,对面抄手游廊下,一名身穿月白色素色细葛布圆领袍的男子,正由下人引着朝她走来。


    男子行走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气质出尘,比之皇室贵胄不遑多让。


    而他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总能让赵宜珠想到烟雨蒙蒙的江南美景,缥缈,出尘,如一块触之不及的美玉。而此人正是赵宜珠师父的独子李隆信,她的同门大师兄。


    见到他的一刹那,赵宜珠布满愁云的脸上顿时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忙快步朝他走过去,急声追问:“大师兄,可是有大师姐的消息了?”


    一个月前魏军来犯时,尚在乡下居住的赵宜珠和祖母刘氏回京城避祸。赵宜珠的同门师姐弟怕她们在途中发生意外,决意护送两人入京。


    其中最疼爱赵宜珍的大师姐刘若瑾,途中不幸和魏军起了冲突,就此失踪。


    赵宜珠忙不惜花费重金去寻人,可得到的消息却说,大师姐好像是被周裴玉麾下一位姓方的魏国将领带走了。


    而赵宜珠不过是一名闺阁女子,既无权无势,又和周裴玉非亲非故,想要寻找大师姐的下落,无疑是大海捞针。


    她逼不得已回到京城后,忙找在京城做郎官的大师兄李隆信,让他帮忙找人。


    可李隆信只是个六品小官,人微言轻。尤其在齐国已灭,朝臣被魏军严密监视控制起来特殊时期。若他贸然问魏军要人,稍有不慎,恐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找大师姐的事他只能暗中进行。


    而在等待消息的这半个月里,赵宜珠没有一日是不焦灼的。


    李隆信闻言眸色微闪,看了眼院中装卸的几大包物什,答非所问地温声道:“师妹又要跟着祖母回乡下小住了吗?”


    赵宜珠见状眸底刚燃起的希冀瞬间黯然下去,刹那红了眼眶,喃喃道:“大师兄也没找到大师姐,对吗?”


    李隆信皱眉叹息一声。


    “不过师妹也不要灰心,不日后我将奉命护送和亲队伍去魏国,途中会和那些魏军将领同吃同住,倒也方便我继续打探大师姐的消息,师妹只管在乡下等消息便是。”


    赵宜珠万没想到李隆信竟也要去魏国,因太过震惊失落的杏眸膛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师妹怎么了?”


    怕他看出异样,赵宜珠忙别开脸慌乱哽咽道,“没,没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大师姐的消息,师兄又突然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一时有点不习惯。”


    李隆信闻言抬手想要将她腮边的碎发拂到耳后,可中途却忍住了,他将手负在身后,温声道:“莫要担心我,我走后,一旦查到大师姐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师妹。”


    *


    绿翠办完差事回来,见赵宜珠一直神色恹恹地望着窗外的细雨出神,全然没应对赵宜珍时的狡黠模样,坐在灯下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劝道:


    “既然大师兄有法子继续探寻大师姐的下落,娘子便无须嫁给周裴玉了,为何不回绝大娘子呢?”


    赵宜珠眉眼间带着深深的倦容,转头沙哑着声: “不行。”


    甚至直至今晚之前,赵宜珠心里还一直幻想着大师兄能够寻到大师姐。但为了尽快找到人,在这之前,她还是做了另一手准备——


    就是先答应了替赵宜珍嫁给周裴玉的事,企图想要借接近周裴玉寻找大师姐。


    故而,今晚赵宜珍向她提出条件时,她只言先回去考虑考虑,并未答复她,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而今,大师姐依旧毫无消息。大师兄也要远赴魏国,其间各种凶险难料,恐自身难保,她不能再连累他。


    而嫁给周裴玉,便成了她唯一能救出大师姐的办法。


    且,赵宜珠只要一想到大师姐一个弱女子,落入那些豺狼手中会遭遇什么,就心惊胆战一刻都等不了。


    绿翠心有不忍还想再劝:“可那周裴玉既然能被人称为活阎王,行事定然狠辣无情,娘子嫁过去后,就算侥幸没被他识破身份,可娘子的一生何其重要?若事后娘子再想嫁得如意郎君,可就,可就.........”


    绿翠脸上泛起苦涩,实在说不出那几个字。


    赵宜珠自知她担忧什么,无非是她再非完璧之身,不好再嫁好人家,可她既然已决定嫁过去,就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遂闭了下眼,苦涩地轻声道:“只要能找到大师姐,我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绿翠听后,不免为赵宜珠感到愤愤不平。


    只因赵宜珠虽是尚书令大人和李氏的嫡次女,身份尊贵,可因齐国识双生子为不详,故而,比赵宜珍晚出生一刻钟的赵宜珠,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祸端。


    尚书令大人当晚更是当即命人将赵宜珠丢到湖里溺毙,只当自己从未生下这个女儿。


    生死存亡之时,是老夫人刘氏站出来力保其性命,并令其以赵家庶女的身份,将人带到乡下庄子上抚养长大成人。


    嫡女和庶女,名义上虽都是赵家的女儿,可身份却天差地别。


    尚书令大人偏心至此,若说赵宜珠心里没有半点怨恨那是假话。如若不然,她也不会极少回京城家中。


    而在赵宜珠孤零零如野草般长大的这些年,老夫人见她体弱多病,几次险些早夭,索性带着她拜一名已致仕的武将李勇为师父习武,强身健体。


    而乡下虽贫瘠,可胜在民风淳朴,在师门里这些年,赵宜珠不仅结识了李隆信,大师姐刘若瑾二人,还认识了一众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师兄姐妹,日子过得清贫又快乐。


    尤其是身为孤儿的大师姐刘若瑾,她只比赵宜珠年长五岁,但为人温柔善良,一直把赵宜珠当亲妹妹看待。


    但凡师门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刘若瑾自己舍不得用,都给赵宜珠留着。


    记得有一次,小时候的赵宜珠贪玩,被师父责罚练武不用功,负气跑到后山玩耍遇到黑熊。


    是后赶来的大师姐,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挡住拍向赵宜珠胸口的熊掌,肋骨生生断裂了三根,九死一生才救下了赵宜珠。如此恩情,对于从小被家人抛弃的赵宜珠而言,无疑是比她的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绿翠见劝不动,心疼的黯然垂泪,一叠声地安慰道:“娘子一定能找到大师姐的,一定会的。”


    *


    次日一早,赵宜珠刚坐到妆镜前,便听廊下往外搬抬物什的下人惊叫一声,人群中顿起骚乱说是有蛇,其中一名嬷嬷惊恐低叫:“这,这不是大娘子院中那条蛇吗?怎么忽然跑这院子里来了,是不是你们方才不小心带过来的?”


    下人满脸惊恐地矢口否认:“奴才们最怕毒蛇,躲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它带过来?”


    赵宜珠忙推门看去,便见方才那条绿色小蛇正昂着头在廊下蜿蜒游走,刹那间,它冰冷的竖瞳忽锁定她所站的位置,调转蛇身快速朝她游来。


    赵宜珠毫无防备,昨夜遇到它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身子忙朝屋内躲。


    院中下人眼疾手快忙挡在她身前,用树枝将它挑起扔到远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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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绿色小蛇似是被摔疼了,细长的身躯瞬间瘫软,扭曲着伏在地上,须臾,怏怏抬起蛇头似是不舍地看她一眼后,慢吞吞地朝院中花圃游去,转瞬没了踪影。


    下人见赵宜珠杏面惨白,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畏惧模样,急声道:“二娘子您没事吧?”


    赵宜珠见小蛇不再来了,紧绷的神经跟着松弛下来,她闭目定定神,摇头哑声道,“没事。”


    正欲转身继续朝屋中去,然,刚朝前两步,忽又顿足,骤然想起昨晚她一直为没找到大师姐的事伤怀,竟漏掉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她和赵宜珍虽是两姐妹。


    可赵宜珍喜穿绫罗绸缎,佛口蛇心,她却素面朝天,早年的经历更是导致她早将睚眦必报刻到了骨子里,很难更改。


    而昨夜隔着一层薄薄的房门,她和周裴玉短短的几句对话已露出许多破绽,是否已引起周裴玉的怀疑?


    且不说赵宜珍到底有没有瞒她什么。周裴玉如此钟情赵宜珍,若识出她是个冒牌货,又会怎么对她?


    思及此,赵宜珍心头一时惴惴不安,心想待会儿进宫赴宴,定不能出差错才好。


    然而,她和绿翠方进宫走到殿下,肩膀便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一下。


    几个即将赴魏和亲的贵女趾高气扬地越过她,其中兵部尚书家嫡女郑娘子,从上到下扫视她周身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大半夜的杵在这挡道,原来是赵娘子。”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的这病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挑中太子殿下病重才好?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示人?”


    很明显这几个人将对魏人的恨意转嫁到了她身上,借机向她发难。


    在这节骨眼上,赵宜珠不欲和她争辩,清凌凌的目光直视几人:“民女做没做亏心事,不劳各位费心,倒是你们,若总是无中生有,定然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郑娘子再未料到平时最怕在外人面前丢脸的人,竟忽变得牙尖嘴利起来,当即恼火:“你——”


    这时,旁侧别的贵女见殿下有人来了,忙把郑娘子拉走了:“快别说了,那周贼,不是,是周大将军好像到了。”


    说话间,宫人毫无征兆地掐着尖细的嗓音高唤:“周大将军到——”


    几人再不敢造次忙慌乱入殿。


    不期然赵宜珠心里慌乱一瞬。


    接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魏军,前后簇拥着周裴玉走来。


    男人今日身穿一袭宝蓝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宽肩窄腰,腰悬白玉,清隽绝伦,可脸上那双碧绿色凤眸,流转间又透着一股桀骜不驯,仿佛将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男人先瞥了眼殿内,而后从上到下打量赵宜珠周身一眼,碧绿色凤眸透着微末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脸色怎么还这么差?可是方才那几个人惹的?”


    赵宜珠虽对她们没多少好感,可也不愿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轻轻地摇了下头,“不是,是我身子还未大好,方才忽然有些心悸罢了。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多谢周大将军关心。”


    她话音方落,周裴玉脸上那双碧绿色微微一眯,忽倾身下来,两人挨得极近,呼吸彼此可闻。


    赵宜珠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龙檀香味,而这带有侵略意味的体味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她一颗心霎时提到嗓子眼,下意识想要后退,可想到她此刻在他眼里是她嫡姐赵宜珍,便死死忍住了。


    她面上极力维持着喜色,抬眸嗓子发紧的笑问:“怎么了?可是我方才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惹玉郎不快?”


    周裴玉睨着她脸上慌乱之色,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分明的意味,顿了一息,方才抬手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挂在耳后,低低嗤笑了声:“珠珠还是这么怕我,连实话都不愿意讲。”


    赵宜珍小名为竹竹,取自诗句“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骨,满堂皆君子之风”中坚韧、高洁、谦虚之意。恰好与赵宜珠名字中的“珠珠”两字念法重叠。


    如若不然,赵宜珠恐怕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当场就要露馅,她拳头悄然紧握,混乱的默念他口中的这两个字。


    怕他?


    这怎么和赵宜珍和她说的不太一样?


    难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宜珠瞳孔猛地一缩,面上极力维持的平静霎时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