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时话音落下，机舱里的其他队员全都跟着他去穿降落伞。


    “等等。”凌时制止到：“没有命令。你们不要自作主张。”


    “还需要命令吗？”走在最前面的左昊高声说：“凌队，你打算让我们看着你一个人跳伞吗？路队走了，你就是白鹰队的最高指挥。你也想扔下我们不管吗？”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白鹰队都处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


    队长突然从他们的生活和任务中消失，一个字都没留下。


    曾经肩并肩战斗的三个战友，马明洪、邱宝和唐五，跟着一起消失。


    再也听不到队长的毒舌，再也没受到马明洪的照顾，再也捏不到邱宝白胖的脸。


    而他们对缘由一无所知......


    就像是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严重的地震，可他们却被一层巨大的透明膜给包裹了起来，隔绝了伤害，也隔绝了消息。他们想伸手、想出力，却挣不破那层看似很薄却坚固无比的膜布......


    很无力。


    也很愤慨。


    他们明明是战友。


    应该并肩作战，而不是打着保护的名义，被扔在原地茫然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凌队，”彭高轩也发话了：“让我们帮帮忙吧。就算出不了太多力，彼此照应一下也好。”


    “不行。”凌时完全明白他们的感受，毕竟，他就是被路霆啸扔下的那一个。


    可看着脚底下翻腾的火苗，席卷的热浪，他也更加明白路霆啸的选择。所以，他打算和路霆啸走同一条路。


    “这回不是基地的任务，是我的私事。”


    “私事又如何？”左昊接道：“我们之间，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战友，还不能为战友的私事出点力了吗？”


    整个机舱内，虽然只有左昊一个人梗着脖子、说得很倔强，可其他人一言不发地行动着，挨个穿好降落伞，排好队站着。


    飞机已经接近火山口，这么高的温度，不能长时间停留，凌时必须马上行动。


    “胡闹！”凌时骂道：“这是普通的私事吗？这是大家一起背着书包去郊游吗？”


    满打满算，他和眼前这些人，也不过相识了半年。


    他不可能拖着大家一起去死。


    “对，这就是玩命的事。”左昊也跟着他喊起来：“所以我们都不配！路队觉得你不配，你觉得我们不配！”


    这么一喊，他眼眶里都有了些湿润，闪烁着不明显的光。


    凌时顿时泄了气。


    是啊，其实他和路霆啸的想法一样，不过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可他恨路霆啸的做法，一言不发，就把自己当个救世主一般，扔下了他们这群人。


    但是，到了眼下这个节骨眼，自己的做法，就和路霆啸一样。


    那么，他的战友们恨他，不允许他独自离开，也是一样的。


    怎么办？


    他没办法说服这些战友，不，朋友，但他也真的不能让他们陪自己走这一趟。


    脚底下的火山异常猛烈，到处可见燃烧的火苗，虽然达不到正在喷发的火山温度，肉眼也看不见翻滚的岩浆，但显然温度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他敢跳下去，不过是无法忍受失去路霆啸的痛苦而已。


    凌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拍拍左昊肩膀：“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脚底下的火山里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跳下去的瞬间能不能活命，也没人说得准。”


    “我去找路霆啸，是因为......”他咬咬牙，豁出去说道：“他是我男朋友，他欠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一出口，机舱内顿时安静了。


    左昊半张着嘴，看起来已经傻掉了。


    宁扶倒是没有丝毫诧异，却有一丝失魂落魄。


    大家都愣了好一会儿，小刚突然打了左昊胳膊一拳：“我们早就说两个队长之间有问题吧！就你这个傻子，明明看见他俩亲嘴，还坚持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革命友谊。我们真是被你骗惨了。”


    左昊捂着胳膊，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以为，他俩.......是那个.......”


    一个傻乎乎的钢铁直男，直接被这个消息给打蒙了。


    “好了，”凌时看了眼窗外：“总之，我去找男朋友，你们这群人有点眼色，不要胡乱跟着。”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跟也不行，不跟也不行。


    凌时看着他们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绷在原地，叹口气说：“放心吧，我刚刚吓唬你们呢。虽然底下的火山温度是高了些，但我可不是末世前的普通人类。三阶的身体，可以承受这样的温度。”


    虽然他这样说，但眼前这帮人依然不为所动。一个个站着，用说不出来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凌时叹口气，也不管要不要脸了，直接吼道：“我是去谈情说爱的，你们跟个屁啊！少他妈来当电灯泡！”


    吼完，他扭了个头，对牧野喊道：“开门！”


    飞机无法持续停留在这个高度，牧野缓缓打开舱门。


    凌时扒住舱门，回头看了队友们一眼：“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脚踩出去半步，就听身后宁扶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若是细听，这声音中蕴含着一丝紧张。


    凌时笑笑：“三小时吧，我找他三小时，不管能不能找得到，我都会回来。”


    “好。”宁扶说：“我们等你。”


    凌时扭过头，看着飞机外的火山，对着队友们摆了摆手，双腿用力一蹬，跳了出去。


    人刚落在半空，他就十分庆幸，把大家都留在了飞机上。


    空气中的显指数浓度异常高，仅凭他的粗略感受，已经超过了苏良哲从澳美利亚带回来的那款空气测量仪的上限。


    若是其他人和他一起出舱，不等落地，就有好几个人要昏迷。


    就算是他，也感觉到呼吸微微不畅，头脑昏沉。


    他打开降落伞，调整着方向，缓缓降落在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


    凌时解掉降落伞，朝坑洞下面看。


    坑洞约有足球场那么大，视线望下去，不过短短几米，就是一片雾霾氤氲。


    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灼热滚烫的火星子往上蹿，不一会儿就卷上他的发梢，带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凌时拿出背包里的攀爬索，固定好后，开始往下爬。


    滚烫的岩壁松脆，他几乎爬一步就要摔两步，用脚底拼命抵着快要融化的石岩，避免直接摔落到看不见尽头的坑底。


    一步、两步、三步。


    呼吸越来越滚烫，灼烧着食道和胃管。


    几乎每一秒都称得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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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次，凌时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自燃，身体直接“火化”。


    但他停不下脚步。


    路霆啸可能在坑底的某一处这个想法，让他根本没有考虑“回去”这两个字。


    穿过“雾霾”，凌时几乎凭借着本能和直觉在下降。


    整个人都被高温的水汽蒸腾了一遍。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一脚踩到了平整的实地。


    到底了。


    雾霾已经十分稀薄，他能看得见百米开外的境况。


    他脚下是一片小斜坡，一直往前往下延伸，远处黑洞洞一片，少了光亮。


    凌时收起绳索，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朝着那个黑漆漆的入口跑去。


    仿佛跑入一张巨兽的嘴。


    自投罗网。


    突然，凌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一个黑影横卧着。


    “路霆啸！”凌时嘴就比脑子先动起来，他大喊一声，反应一秒，才朝前奔去。


    黑影一动不动。


    凌时非常慌。


    他穿着特质的军用厚底鞋，都能感受到灼热滚烫的地面。


    眼前的黑影紧挨着地面，若不是没有痛觉，那就是......


    他一下遏制住自己的念头。


    仿佛那两个字出现在脑海，就会变成现实一样。


    不会的。


    凌时拼命奔跑，来到黑影面前五米。


    轰—


    脑袋似乎被大锤击中，嗡嗡的响。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害怕。


    是路霆啸。


    真的是路霆啸！


    凌时只觉得脑子似乎被糊住了，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模糊感。


    他速度再度飙升，一个滑跪挨到人面前。


    路霆啸双目紧闭，身上衣物破了好几个洞，洞口边缘焦黑。


    露出来的肌肤处，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口子，一道道很平整，缓缓渗着血迹。


    但温度太高，这些粘稠的血液冒出身体没多久，就逐渐干涸。


    他身边，躺着一具完整的、被缝合起来的龙犄身体，装在特质的透明大盒子里。


    像个定制的奇异的棺材。


    凌时故不得去管龙犄，也没心思理会路霆啸身上那些伤口，甚至不敢去试一试他的呼吸。


    他只是一口咬破手腕下方的血管，凑到路霆啸嘴边。


    “喝。乖，路霆啸，你喝点。”


    路霆啸依旧纹丝不动。


    连微弱的起伏都感觉不到。


    凌时只觉得眼眶很酸、很涩。


    但他必须忍着。


    “你喝点。”


    “喝了就好了。”


    不过须臾，从他血管里流出的血液就干涸了，像烧尽的蜡烛油粘在皮肤上。


    凌时盯着路霆啸看了一会，突然一把搂住他脖颈，强硬地抬起、拢到自己怀里。


    暖的。


    他感觉得到路霆啸身上的温度。


    即使在这样高温的环境里，这也算得上一个很好的信号。


    凌时再次划开血管，凑到路霆啸嘴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喝啊。”


    手腕转动，几乎怼着那张干燥的唇在揉捻。


    突然，凌时停住了。


    他感觉到手腕底下，那张习惯开嘲讽的嘴，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