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时只觉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悬在那里。


    他手腕僵着，不敢动弹。


    血管旁边的肌肤麻了一瞬，一丝丝发痒。


    不是幻觉！


    路霆啸微启嘴唇，有气无力地嗜咬了一下。


    凌时心跳砰砰砰猛地加速，几乎要从喉咙头蹦出来。


    他抽回手，再次用力咬开血管，重新凑回路霆啸嘴边。


    嘴唇哆嗦了下，想说什么，却没开得了口。


    一肚子乱七八糟复杂的思绪全部搅合在一起，汇成一锅粥，堵在喉头。


    手腕底下，路霆啸似乎恢复了一点细微的人气，用力吸住血管，大口吮吸了好几下。


    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凌时终于感觉自己平静了些。


    刚想说话，却看到路霆啸睁了眼。


    “你可真厉害。”路霆啸斜眼瞥他，脸上表情很臭，嗓音沙哑得不像样：“这都被你找到了。”


    凌时一下被噎住了。


    他刚从路霆啸“死而复生”的惊吓中回过神，一时没找到还嘴的思路。


    “下回火星要撞地球，也派你凌队长去，一个人就能把火星顶开。”路霆啸不温不火地说。


    凌时啪一下把人扔在地上，指着鼻子骂：“你他妈少来先发制人！我问你，一声不吭就消失，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你他妈最伟大！为了人类！为了世界！”


    直到这会儿，他一直压着的情绪才开始井喷。


    “我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你路军长多耗一丝神！多解释半句！”


    路霆啸竟然没还嘴。


    他咽了下口水，看上去有些拘谨，一动不动坐着。


    “说话！”凌时吼了声。


    路霆啸突然嘴角往上略抬，但立即强行压下来：“凌队长，你未免有点不讲道理。你什么都没问，只是骂人。我回答什么好？”


    凌时噎了下，仍旧吼道：“你还有理了？！”


    “没有、绝对没有。”路霆啸认怂认得毫无心理障碍：“凌队长别气了，我这不是活着嘛。”


    凌时狠狠拍了他一下，用力喘了几口，这才席地而坐，靠在路霆啸背上。


    周围环境温度太高，他气急败坏地骂了这么一会儿，也觉得呼吸有点儿喘。


    路霆啸没动，任由他这么靠着。


    两人默默坐了好几分钟。


    “喂，”路霆啸用手肘轻轻敲了他一下，小声问：“我觉得裤子快烫化了，要么我们走吧？免得一会儿光屁股，不太好看。”


    凌时扑哧一下笑出来。


    虽然还是一肚子气，但路霆啸还活着这个事实，就让他愿意主动把所有愤怒都消化掉了。


    “走吧，暂时不想看你的屁股蛋子，八成还是个黑的。”


    两人相互扶了一把，颤颤巍巍站起来。


    随后相互看了下对方的怂样，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路霆啸搂了下凌时肩膀：“既然来了，跟我一起去埋龙犄。”


    凌时点头，反手搂住他腰，提溜起地上的透明“棺材”，拖着走。


    “你早知道这儿地形变了吗？”


    “嗯。”路霆啸带着他慢慢走：“搬运北非难民的间隙来过一次。”


    “所以你故意甩掉我，自己跑来这里找死？”凌时说着说着又开始咬牙切齿：“马明洪他们呢？到了这里发现是找死的活，所以背叛你跑掉了吗？”


    但凡他身边有个人陪着，也不至于昏迷在路边。


    路霆啸弯下腰，笑得不行，一下呛到，狠狠咳嗽了几声，才说：“这话被他们三个听到，要委委屈屈自比窦娥了。”


    说着，他正色道：“是我发现这里情况更恶劣了，找了个借口把他们支走了。”


    凌时哼了声，又问：“你胳膊上那么多小口子是怎么回事？”


    “嗯？”路霆啸僵硬一瞬，瞥了一眼，似乎才想起来：“哦......”


    拖长着尾音......


    “别编。”凌时戳穿他。


    路霆啸又笑，终究老老实实说：“自己割的。”


    凌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放在他腰间的手用了些力，掐住软肉。


    “嘶。”路霆啸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空气浓度太高，头一直昏沉沉的。这个......口子，提神醒脑用的。”


    凌时气笑了，搂了一把带着人继续朝前走：“所以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路霆啸松了口气：“按我之前的勘测，当年探索队打的深井就在前面500米左右。”


    “深井深处有一层类生物的薄膜，应该就是那玩意阻隔了龙犄的影响。”


    “所以，我们只要把龙犄扔进去就行？”凌时确认道。


    路霆啸侧头看他一眼，又转回去：“不，不是我们。是我。”


    在凌时发脾气前，他及时补充：“要留一个在外面支援，才有可能都活下来。”


    “那我去。”凌时想都不想就说：“我更能扛住高浓度的空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大半的路程。远处深井的轮廓依稀可见。


    路霆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凌时，用极缓慢的语气、几乎一字一顿道：“凌时，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去。”


    凌时看着他，呼吸很重。


    高温的环境似乎糊住了两个人的脑子。


    可谁也不肯退让。


    路霆啸突然伸手，在凌时脖颈后轻轻一敲。


    凌时眼神一瞬涣散，软软倒下。


    脸上像是要骂人的表情，定格在那儿。


    “半小时。”路霆啸小声说，他捏住凌时腕带，按下半小时的计时器。


    手又移到凌时手腕处，拇指轻轻摸索。


    手腕上的皮肤泛着红，肉眼可见有些干裂的细纹。


    拇指扫过，愈发红肿起来。


    呼吸间的空气泛着滚烫，灼烧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


    不能再等了。


    路霆啸最后深深看了凌时一眼，果断站起，拎起一旁的龙犄，转身大踏步离开。


    走了十来米，他慢下来。


    空气中的浓度到达了顶峰，头脑昏昏沉沉，每一步都有昏厥的可能。


    路霆啸再次拿出匕首，哗一下用力割开手臂上的肌肤。


    一直以来，他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很艰难。


    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只有一种强烈而不屈的精神在支撑着他。


    有风了，远处不知哪个角落吹来了风。


    是滚烫的，几乎能把人呼吸夺走的热风。


    终于，路霆啸走到了深井前。


    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也顾不得地上岩石的火热，扑通一下，把自己摔在深井旁。


    胳膊用力一拽，把龙犄拉到身旁。


    使劲推动盒子，一点、再一点，将它往井口挪动。


    终于，临界点到了。


    路霆啸呼出一口气，轻轻一推。


    这个改变了整个世界格局、影响人类物种未来的罪魁祸首，一下子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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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深处坠落。


    坠落——


    扑通。


    一声闷响。


    路霆啸瞪大眼睛，使劲往下看。


    龙犄盒子陷入那层薄膜，先是一侧，紧接着整个盒体，缓缓地、缓缓地下沉。


    直到完全透过薄膜，消失在另一侧。


    再不见踪影。


    再也不会危害人类的生存。


    历时半年多，路霆啸和凌时，带着整个白鹰队，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寻找龙犄残骨踪迹，面对人类的算计、腐人的威胁......


    还好，他们走过来了。


    他们终结了末日。


    路霆啸松了口气，手撑在地面，打算起身。


    肚子上一片滚烫，说不定已经被灼伤了。


    突然间，手底下的岩石咔嚓一声响。


    路霆啸愣了下，头脑思考慢了一拍。


    轰隆。


    上半身的所有岩石一下坍塌，直直朝着深井坠去！


    路霆啸心跳停了一瞬，耳边所有声音似乎一下消失。


    轰——


    感觉回来的一瞬，他已经跟随岩石往下坠落。


    完了。


    没法和凌时告别了。


    这人一定会气我的。


    这回......估计要气很久很久了。


    路霆啸闭上眼睛，任由火星卷上他的眉梢......


    啪。脚踝处被抓住了。


    身体停止下坠。


    路霆啸一时愣住。


    原本几近如死灰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他妈的上来！”身后是咬牙切齿的骂声：“平时看着像有脑子的，非要选这个时候发呆吗？！”


    路霆啸没忍住笑了。


    他腰身一扭，腹肌用力，整个人借着脚踝的支点对折起来——一把抓住凌时的胳膊。


    凌时带着他往后一退，两人立即远离深井区。


    扑通。


    齐齐摔倒在地。


    路霆啸趴在地上。


    原本滚烫的岩石，在深井温度的对比下，变得不再难以忍受。


    他浑身酥软，完全没有力气站起。


    砰——


    腰间被踢了一脚。


    力气并不大。


    路霆啸埋着头，哧哧笑起来。


    砰——又一脚。


    “你笑个屁！”凌时恶狠狠说：“我差点给你收尸。”


    路霆啸用力撑起一点，手一捞，把离得不远的人捞进怀里，头埋进对方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他声音沙哑，用情诚挚：“对不起啊，凌队长，让你担心了。”


    身前的人没了声音。


    任由他抱着，缓了好一会儿。


    “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路霆啸闭著眼睛说。


    “我知道。”凌时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情。


    路霆啸睁开眼，一手撑地，和凌时相互搀扶着站起。


    “走。”


    龙犄虽然被埋藏起来了，但四周的温度和空气浓度并未下降。


    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一个不留神，就要倒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他们搀扶着前进，互相驾着胳膊。你缠着我、我拥着你。


    偶尔相对笑一笑。


    扑通。


    路霆啸失了力，单膝跪地。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血红，仿佛有谁在浇洒一场盛大的血雨。


    “路霆啸！”凌时着急的喊声传入耳中。


    那是路霆啸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