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念能拆除这些白色的纱布，再能如同常人般行走，已是三日过后。


    孟峥在她去醉花楼的途中查了不少事情，幽馆府邸的侍女给她送来了关于孟峥的信。


    信封用托盘装着，厚厚的一沓，堆叠在姜念面前的桌面上，几乎能没过她的头顶。


    姜念抬眸看了看要向上伸手拿，才能拿到的信封，倏忽一叹息。


    孟峥也真是工作狂，竟然能在短短半月内查出这么多消息。


    眼下解决长公主死亡原因的这件事，单靠他自己就能完成了，根本不需要她来帮忙。


    不过本着既然已经合作，那就合作到底的心态，姜念把信封一一拿下来，在桌面上整理整齐后，按着他写信的时间顺序，依次拆开翻阅。


    第一封信，应当是她去醉花楼的第二日。


    姜念目光落在信纸上，定格了会儿后，抬手把信纸从信封内抽出。


    信纸在面前展开，上面的墨渍寥寥几笔。


    孟峥的字迹与他本人不甚相符，落笔转锋温润内敛，倒像是帷幄运筹的女子之手


    姜念凝视着纸面，忽而想起先前看信封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字迹，和那本日记上的字迹倒有几分相像。


    “......”


    姜念叹了息，微微调整持信的手势，垂眼看了下去。


    【依照部下查到的线索，停留在苍郡内的残党今明两日我便会亲自拜访。】


    这封信先写了一句话，接下来的墨渍像是再查证完才写的。


    【据那些残党所说，他们只是听头领的吩咐，假装是寿赞派来的人，给长公主递消息。】


    【至于其他的事，需要再找到当初参与此事的主教残党才行。】


    “......”


    姜念将信纸翻转了个面，背面空空如也。


    她抬眸看了眼桌面上堆积成山的信纸，忽得叹息一声。


    按照他这样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来汇报调查情况，那桌面上这些信纸的数量，已经足够他写完全部的内容了。


    接连拆了几封后，她得到了一个快找到当年真相的结果。


    【当年寿赞受到先皇的阻碍，很难将宗门建立起来，因此同为困境的主教找上了他，告知愿意助他创立宗门，于此相对的，因为主教被先皇搜捕，到处逃难，主教需要让寿赞给他们一个避灾的地方。


    但在宗门创立后，寿赞所宣扬的那平等论触怒到了先皇，先皇企图将宗门收纳为己用。


    寿赞为了躲避先皇对他的追缉，因此在洹都境内东躲西藏，和长公主断了联系。


    在寿赞逃亡期间，主教担心寿赞会把他们卖出去，以此来让自己逃脱先皇的追缉，因此想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去要挟长公主。


    ——这是唯一能拿捏寿赞的方式。


    因此，在长公主被先皇送至深山后，他们让人假装成寿赞派来的人，来寄送伪造的信件。


    告知长公主，寿赞现在正和他们合作，需要长公主的配合。


    而在另一边，躲避先皇的追缉时，寿赞也在试图和长公主取得联系。


    此时长公主已经对主教那一番的说辞信以为真，便按着他们所伪装的“寿赞来信”，来写了一些话，拜托主教将这封信送到寿赞的手上。


    那封“寿赞来信”所写的内容，便是引诱长公主写出他们想让长公主写的内容，好让这封信送到寿赞的手上时，不会让寿赞产生过多的怀疑。


    通过蒙骗两方的人，主教尝到了可以轻易操纵人心的滋味，也便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直到寿赞已经把宗门牢牢扎根于洹都，想让传信的人把远在另一处的长公主带到宗门时，变故出现了。


    因为中间送信的内容都是按主教编造出来的，若是他们两人碰到面一谈话，就会发现事情不对。


    所以主教告知寿赞，长公主在暗中给他寄信的时候，被歹人下了毒，需要他的配合。


    担忧长公主被歹人下毒是因为他所致，寿赞当即就准备前往长公主所在的那座深山之中。


    主教拦不住寿赞要去见长公主的决心，又不想被寿赞发现这一手皆是他们的策划，因此命令守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将香薰点燃，把她体内的毒素激发，以致死亡。】


    姜念合上这一叠信件，思忖了片刻，想从抽屉里拿出纸笔，给孟峥写信询问下毒的经过。


    直至手探进抽屉里，摸到了一手冰凉，她才想起目前所在的房间，并非是她原本所住的房间。


    “......”


    姜念默默把抽屉合上，随即站起身，准备去找侍女询问萧映竹此时的去处。


    从醉花楼回来，她就压根没见到他。


    回想起当初在醉花楼外晕倒的时候，从那片滚滚烟尘中瞥到的那一角身影。


    当初还以为是萧映竹，现在会想来，也是自己昏了头，那会儿能及时出现在那里的，应当是墨卿才对。


    从屋外透进来的风吹得姜念感到有些泛凉。


    下午的阳光没有先前那般炽热，带着些许阴沉，地面上的树影颜色稍浅，只有树梢的叶折射出透亮的金光，直晃人的眼睛。


    姜念抬起手背，朝外边看了会儿，没见着人影，也便回房里拿了衣服披上，这才往廊外走。


    —


    她所休息的地方同先前所住的地方距离并不算远，因此在那儿还能看到以前见过几次面的侍女。


    向侍女打听了萧映竹所在的方向后，姜念有了目标，径直往资料室那儿走。


    眼下就差矿洞的事情没有与他们说明，待将矿洞的事情告知他们后，她再找纸笔给孟峥回信好了。


    其实即便不去询问主教下毒的方法，姜念也能想出，寿赞之所以回到现代后醒不过来的原因，就出在长公主的身上。


    因为接受不了长公主是因他而死，所以在兰的要求下，被迫回到现代，心事却未了。


    魂也就不愿意从那没有长公主的时代中醒来了。


    姜念一面朝资料室走着，一面遇到了匆匆往府邸外走的艾。


    两周未见，艾变化并无多少，只不过在见到姜念的时候，轻轻朝她点了下头：“小姐，你醒了。”


    莫名有种被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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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缠身后沉睡已久，此时大病初愈正出来散步的错觉。


    姜念下意识拢紧了些外裳，和她轻轻地笑道：“嗯，我现在要去找萧映竹，他人还在资料室那儿吗？”


    听到问话，艾迟疑片刻，平淡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许迟疑。


    “嗯，萧国公在屋外.....”


    想到桃姐姐还在资料室里和阁主争执以及单方面的交流，艾话语停顿了一瞬，随即微微点头。


    “小姐有事要找他，便去廊外找。”


    “好。”


    姜念笑着应了声，随即看着艾拿着散页简单收拢到袖中，步程不停，继续匆匆往屋外走。


    别开眼，姜念转头继续朝资料室的方向走，心中想着待会儿见到萧映竹应当要怎么开口，耳畔即便传来了老远就能听到说话的响声。


    “你把我这本书的墨迹浸泡没了，你多有能耐啊？”


    “到底怎么做到能把这本书的书页字迹弄没却能不把书泡烂的？你要不干脆直接泡烂好了，我还不用还回去——我直接跟我师父说是被秦览泡水喝了行吧？”


    “哎呦——疼疼疼！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做了！——啊啊啊啊萧映竹救我！！！”


    姜念身形一顿，有些迟疑地收回了脚。


    这好像是秦览和桃小姐的声音？


    之前在睡梦中有听到桃郁的声音，起来后没见着桃郁的身影，外加上宗门和苍郡离得远，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没想到是真的来了吗？


    以什么身份？


    宗门在现在的这一局势中若是出现，会有些微妙吧。


    姜念继续朝前走，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往资料室里看。


    里边的部曲正埋头作业，只有两道被窗户挡住的剪影是站着的。


    其中一个人站着，身形较矮；另一个人半弯着腰，身形较高，此时双手微微抬起，有点儿像投降的动作。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平日里为了佯装好看而垂散着墨发的人，此刻被那个较矮的人像拔垂杨柳，像要把整颗脑袋拔掉那般提领着。


    桃郁一只手揪着秦览的发，扯着他的头皮，凑到他耳旁阴森询问：“你要我怎么才能把这本已经无可救药的书还到师父的书阁中？”


    “横着放还是竖着放？”


    “还是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书皮，佯装成这本书没被泡烂的样子，然后把你放到书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在看书的时候喝茶了——”


    “这味道是茶？”


    “错了，错了，是银耳莲子枸杞汤，银耳莲子枸杞汤————我就想试一下那本书上所写的养生方法嘛——！！！——哎呦喂！”


    桃郁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姜念远远地站在窗外，微微偏了偏头，往里头瞧了一眼。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本被泡得委屈巴巴的书正蜷缩在阳光之下，得到了太阳炽热的关怀后，折射出了一点儿水痕。


    水渍未干，或许等桃郁把秦览脑袋拔掉的那一刻，就会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