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喜极而泣

作品:《天气晚来秋

    十一被河水带到祝余身边,祝余伸手将她揽住,两人攀着浮木朝远处高地上的小土坡去。暴雨持续不断地刺激着上涌的河水,她们在河里滚了几遭,浑身都沾上了泥水,祝余抬起湿漉的袖子,草草擦了擦额头上的泥,偏过头去看十一。


    她抱膝坐在土坡上,还在为方才的事伤心,祝余靠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小十一受委屈了。”


    十一摇摇头,低声说:“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娘他们也像方才那人一般,便不会被河水卷走……”她低下身去,环抱住自己,想起江南那场大雨,自己被父母托举着,洪水淹没了他们的身子和五官,像一张狰狞的巨口。


    那时的水浪不如今日湍急,若是他们将自己丢下,完全能够活下去。


    她想着,便有些伤心,鼻尖泛起轻微的红,往右侧靠了靠,对祝余说:“我有点想我娘了。”祝余抬起手,抱住她,将她脸上的脏污擦掉,刮了刮她的鼻尖,心下一片柔软,手心覆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安慰着她。


    等她平复下心绪,祝余便嘱咐十一往回走,不要再下水,自己顺着河岸往上走,继续搜寻着。天色越来越暗,十一的精神还有些委顿,浑身有些脱力,她听话地点点头,自己慢慢地往回走。


    祝余一路往上,遇到了一片苇草丛,她握着根粗壮的树枝,慢慢地往下走,这儿的地势比较高,很可能有人会来避险,她将草丛上方的树丛拨开,并未发现有人的踪迹,在往前走便是荒山,周围人迹罕至,也不见什么屋舍,她便准备掉头回去。


    转身之际,一道雷声降下来,电闪雷鸣之间她捕捉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动作一顿,循着声音的来处去,在荒山口的石块后面蜷缩着一名女子。


    祝余将她周边乱糟糟的杂草树枝拨开,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她怀着身孕,腹部高高隆起,面色苍白。


    祝余蹲下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摸了摸她的脸,试图与她说话,奈何她已有些神智不清,察觉到有人来,只死死地抓着祝余的手,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救救孩子……”祝余握住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情况,身下已有些见红,她替她拢了拢衣袍,生死关头,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即便决定要带她走。


    她月份太大了,祝余不敢背着她,当下便撕了自己的裙子,拧成布条,蹲下身将布条从她的膝弯处和腋下绕过去,与自己的肩背绑在一处,将她横抱起,往村口去,那里有暂时的安置点,还有大夫,只要尽快赶过去,她就还有可能活。


    祝余将方才解下的外袍盖在她身上,而后托抱着她,快步往回走。


    兜头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双手上绑缚着沉重的躯体,她顾不上太多,只能一遍一遍地叫着女子,叫她不要昏睡过去,河水还在不断的上涨,哪怕是地势稍高的地方,泥水都已经没过了祝余的小腿,她咬着牙,闷头往前走,步子迈得又稳又快,瘦削的身躯在急促的雨幕中,像一株笔挺的树。


    渐渐地她的嗓音变得嘶哑,依旧契而不舍地呼唤着女子,一边还用手捏一捏她的手臂,女子陷在昏沉的边缘,在沉重的暴雨里勉力睁开双眼,看见了祝余紧绷的下巴,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尖往下滴落,掉在她的脸上,她撑着一口气,开口道:“姑娘……”


    祝余闻声猛地低下头来,那女子对着她虚弱地笑笑,疼得额侧两边的青筋突起,但还是强撑着继续说:“多谢你……”祝余摇摇头,底下脚步不停,继续在雨中急奔,她放缓了语气,对女子说:“你要撑住,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女子吃力地点点头,眼眶里漫出泪花,她开始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手紧紧地攥着绑缚住祝余的束带,指甲陷进皮肉里,尖锐的痛意让她勉强保持着清醒。


    不远处的河岸边,茂密的苇草丛中,十一半趴在地,捂着腹间,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孩,她方才往回走时,这孩子在河岸边的洼地里挣扎,她下水将她救起来,却被水浪打了个正着,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撞上了被水流冲垮断裂的树干上,尖锐的断口狠狠扎进她的腹间,伤口正汨汨地往外渗血。


    伤得太重,她站不起身,狼狈地趴在泥水间,那孩子被她的外袍裹住,昏睡在一旁,透过苇草丛,十一望见了祝余的身影,正要出声呼救,却看见了她怀里的人,不远的距离刚好足够让她看清,那人隆起的腹部。


    那是个有孕的女子,十一瞳孔一缩,张了张嘴,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艰难地翻了个身,在泥水里平躺下,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眼睛被豆大的雨滴击打着,她无助地闭上双眼,意识开始涣散。


    前方的水太深,从这儿走风险太大,祝余停住脚步,拐去了上方的土坡,坡上有不少树木,横出的枝桠勾住她瘦削的手腕,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一旁的草丛里,雨势太大,祝余没有发觉,继续抱着人往前走。


    萧持钧与叶玄带着官府的人回来,正在四处施救。他从河道上岸,趟着水往远处的土坡去,怀里还抱着个老汉,方才从洼地里捞出来的,将老汉安置在土坡上等人来接,他便又要下去,那老汉忽然喊住他,说是他有东西掉了。


    而后便将地上的玉镯捡起来递给萧持钧。


    萧持钧愣在原地,将玉镯接过来,早些时候,它刚被他戴着祝余的手腕上。他抬起头往四周望了望,心下一沉,而后便往下一跃,落在土坡下方的小道上,附近的水面都不见人影。


    他略显焦急地往上游走去,过了一会儿,在水面上捡到一只斗笠,在往上走,靠近荒山的水面上,飘着几条布条,他捞起来一看,瞧着像是祝余今日身上的料子。


    闷闷的雷声顿时变得清晰刺耳起来,白光在天边交织,将云层劈得粉碎,萧持钧抖着手下水,往河道游去。


    远远地已经能望到村口的人影,祝余的双脚重得有些抬不起来,数次的奔波叫她几乎竭力,她紧了紧抱着女子的手,强撑着往前走,暴雨重重地打在她脸上,先前在河水里摸爬滚打沾上的脏污被冲刷干净,耳边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小很小,仿佛隔着一层膜,祝余的眼前忽然晃过几道白光,而后传来炸响的雷声,劈开她的耳膜,击穿她的神志。


    正要往后倒去时,肩上忽然搭上一双手,稳稳地撑住她的肩头。


    雨水将她的眼睫压得抬不起来,祝余迟钝地转过身,看见了浑身湿透的萧持钧,他双目赤红,嘴唇几不可察地颤动着,胸腔还在不住地起伏,见到祝余,大松了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祝余正要问他怎么会在这,他便已经低下头,开始解绑缚着祝余的布条,而后将她怀中的女子接过,祝余将解下的布条拿在手里,萧持钧还在看着她,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都咽了回去,抱着那女子快步往前走。祝余攥着布条朝前奔去,越过萧持钧,往村口跑。


    安置点的人远远瞧见他们,也上前来查看,听见祝余说这有个产妇,为首的村长当即便去叫人,雾灵山的山口还有些村民,听闻是产妇,两名妇人便停下了上山的脚步,往村口来,安置点是原先村口上方的一处高坡,上边有几间屋子,里边是叶玄和萧持钧带来的大夫,还有官府的人。


    萧持钧抱着人进了屋,祝余将她放躺在床上,她是个坚毅的,祝余叫她撑住,她便当真硬撑着没昏过去,手心抠得稀烂,直到躺在安置点的床榻上,这才忽然闷闷地哭出声,一边流泪还一边拉着祝余道谢,祝余将她按住,大夫提着药箱进来,身后跟着从山口赶来的妇人。


    瞧了瞧她的状况,大夫还没开口,其中一名妇人便皱着眉说像是要早产。


    一时间,屋子里便又忙动起来,妇人们给她准备接生,大夫掏出银针,预备着一会儿下针给些助力,祝余端着木盆出去,一旁的屋子里有烧开的水,她拧了帕子丢进去,将热水送进屋,而后便退了出来。


    刚迈出房门,便被人攥住手腕,扯去了屋子的拐角处。


    后背紧紧贴着屋子的木板上,手腕被萧持钧攥住,祝余无措地抬头去看萧持钧,后者面色苍白,眼中还有惊悸尚存。


    祝余与他视线相交,萧持钧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而后环过她的腰间,弯腰靠在她颈侧,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祝余懵得脑中空白,只觉得他似乎有些难过,他靠过来,她便下意识抬手环抱住他,手心落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萧持钧紧闭着眼,耳边是她的颈窝,鲜活的,温热的。


    手心里还攥着那枚被祝余遗失的玉镯,蹚进水里的时候,浑浊的泥水漫过他的胸口,冰冷刺骨,漫天的暴雨下,他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一瞬的画面,叫他险些一头扎进河水里。


    迎面而来的不再是雨滴,而是无数尖锐的飞箭,锋利致命,扎进祝余单薄的身躯中。


    萧持钧在泥水里浮沉,那画面几乎叫他心神破碎,四下无人的河道里,荒唐得像是一场梦。在河道里遍寻不得,萧持钧上了岸,不知该往何处去,额侧的青筋跳动,他的眼前泛起熟悉的黑点,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玉镯被他死死攥住不放,耳边是熟悉的锐鸣声。


    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神智不清,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时候。原以为自己又会如从前一般狼狈地倒在泥水里,然而下一瞬,便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苍白的背影。


    在风雨的击打下,笔挺直起的脊背,像一柄剑。


    霎时间,所有涣散的心神悉数归位,他重新活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不安,祝余转了转脸颊,与他紧贴住,轻轻蹭动了下,萧持钧在她脖侧深吸一口气,而后便抬起头来,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眼睛还是红得厉害。


    祝余抬起手想去摸他的眼睛,半道上便被他截住,修长的手指紧扣在她腕间,萧持钧低着头,将手心里的玉镯重新套回她腕间,祝余这才恍然大悟,猛地抬起头来看他,四目相对时眼眶也有些泛红,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搂住他腰间,将头靠在他胸前,抬手抚了抚他的胸腔,试图安抚住那颗不安颤动的心。


    萧持钧低着头,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环抱住她,察觉到她安抚到动作,整个人便有些焦躁,脑海中的画面愈发挥之不去,感受到耳侧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祝余抬起头去看他:“你……”


    下一刻萧持钧的手便托上来,拢住她的下巴,兜头吻了下来。


    冰冷的唇瓣压上来,祝余有些受惊,唇瓣微微张着,萧持钧垂下眼,目光沉沉,扫过她濡湿的唇瓣,而后没有犹豫地覆上去,碾磨间撬开她的齿关,很霸道的吻法。


    祝余有些受不住,攀着他胸口的衣料,耳边是安置点嘈杂的声响,依稀还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暴雨如注,雨声充斥着整个世界,屋子拐角处的阴影下,祝余被萧持钧笼罩着,包裹着,眼底漫上氤氲的水汽,呼吸越来越急促,从纠缠的唇齿间,祝余泄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声,萧持钧一顿,从她唇间退出来,稍稍分开些。


    她喘着气,有些竭力,萧持钧直视着她,看见她因为亲吻而有些泛红的面颊,目光重重地压下来,祝余缓了缓心神,忍不住开口道:“你别……”


    话还没说完,萧持钧便错开她的鼻尖,再次低下头,嘴唇碾过她的唇瓣,含住了她的下唇,未尽之言被堵在嘴里,祝余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她被困在萧持钧和木板之间,浑身只有腰间萧持钧的手为她着力,萧持钧上身下倾,拐角处透进来的光被他的肩背悉数遮去,祝余陷在他的投影里,唇间传来微微的吮吸感,她的肩头不自觉地耸起,双手不知何时垂落下来,紧紧抓着萧持钧的袍袖,攥紧又松开,唇瓣无力地微张着,萧持钧沉沉地喘息扑在她颈间,汹涌的情欲喷薄而出,情潮涌动,喘息之间,萧持钧又看见了她瞳仁中的自己,不再是小小一个,而是占据了所有——里面只有他的倒影,再无其他。


    在这短短的几个瞬息之间,祝余的周身都笼罩着他的气息,如同完全属于他。


    等祝余有些羞恼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萧持钧迎面便挨了一下打,她还念着方才自己将玉镯遗漏的事,有些心软,下手便收着力道,拍在他脸上古怪得像调情一般。


    萧持钧曲起手指,蹭了蹭被她拂过的脸侧,唇瓣上被咬出个小破口,他毫不在意,抬手替祝余擦了擦濡湿的唇瓣,而后弯下腰,与她平视,平静道:“对不起。”


    大有一副等她再打一巴掌的架势,平静的神色下隐隐泛起波澜。


    祝余看着他的脸,轮廓流畅漂亮,眉弓深邃,鼻梁高窄,平日里见惯了他温文尔雅的端方模样,此刻敛去所有神色,目光变得深沉,眼尾的上挑便变得明显,现出极具侵略性的锐利感。


    她有些语塞,耳尖还残留着方才的红潮,别开眼不去看他,下一刻却又忍不住心软,回转过来,抬手抹掉了他唇瓣上被自己咬出的小血珠,而后将染血的指尖往萧持钧的衣裳上一抹,一连串动作下来,生气与心软都十分明显。


    萧持钧看着她面上忽明忽暗的神色变换,鲜活得让人心头一热,他蓦地低笑了声,而后便握住她的手,轻轻抱住她,学着她先前的动作,安抚似地在她后背拍了拍,轻哄道:“饶了我吧,嗯?”


    祝余靠在他怀里,先是赌气似的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泄了气,往他怀里一趴,想到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还是闷声解释了一句:“我方才太心急了,没留意这玉镯丢了。”


    萧持钧“嗯”了一声,像是已经将所有尖锐失控的心绪都完好封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是我关心则乱。”祝余抬起头,他此刻不似方才那般阴沉,眉眼带笑,语气温柔。


    温存不过片刻,屋子里的产妇便开始发作,祝余闻声出去,守在门口怕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除了她,这还有些村民,这样的境况下生孩子,无人不悬心,官府的人找了一圈,也没见着这产妇的家人,屋子里时不时传出来产妇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祝余听着这样的声音,捏紧了手心,先前被她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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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时候,她的声音分明还那样虚弱,此刻却好似要将全身的力气用尽,像一把燃尽的火焰,和着汹涌的雨声,在天地间回荡。


    渐渐地,屋子外面站着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听到消息赶来的村民,有些拿着鸡蛋,有些背着米粮,还有些带来了自家的偏方,说是但凡用得上的都尽管拿去。


    一旁的灶房里,几个村民正在不断的生火烧水,拧帕子,祝余的背后站着好些村民,有人说起自己从前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像死了一回。屋子里不断传来接生的人打气的话音,人一多,屋檐下便有些站不开,村民们索性就站在暴雨中的院子里,静静等待着。


    人一多,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祝余便往外走了些,四处查看,都没见到十一,正准备往下走去找青岚他们时,便听见远处有人大声呼救。


    她三两步便跳下了土坡,朝那人奔去,萧持钧紧跟着她,两人近前一看,是先前在河道里将十一蹬走的那人,祝余顿时冷了脸色,下一瞬,却看见他背上背着的正是十一。


    那人看见她,认出来是当时河道里的人,面上顿时有些尴尬,但也不敢多耽误,解释道:“这人受了伤,晕倒在苇草丛里,我就把她背来了。”


    祝余自他背上接过十一,抱着她往土坡走,萧持钧正要一道走,便听得那人补充道:“……那儿还有个昏迷的孩子,我瞧着没受伤,就把他放在西边牛棚上的土坡了,这位……大侠,能否替我走一趟,我这儿实在是没力气了。”


    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眼萧持钧腰间的佩剑,而后朝他一拜,便溜之大吉,往山口去了。


    萧持钧便只好往西边去寻那昏迷的小孩,祝余抱着十一上了村口的安置点,放在另一处小房间里,所幸官府的人带了不少大夫来,当下便有些着手处理十一腹间的伤口,安置点只有这两间房,还有一间是专用来烧水煮饭的灶房,此刻,一半是产妇声嘶力竭的呼喊,另一半是大夫们焦头烂额地交谈着伤口要如何处理。


    祝余的脑海中嗡嗡直叫,不多时,她正在按大夫的话给十一褪下外衣,外边便冲进来一人,她愕然抬头,游卓然气喘吁吁,停在门边,看着十一。


    身后跟着青岚无咎和决明,方才他们刚好在半道遇上了萧持钧。


    大夫要给十一包扎伤口,祝余起身,将游卓然也带了出去,十三月便一起等在门外,祝余将大致的情况与他们说了,众人沉默下来。


    天色已晚,屋子里点起灯火,祝余将院子里的村民一一招呼到檐下,萧持钧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正被几个村民带着在灶房里洗澡,穿好干燥的大人衣裳后,便被抱着坐在灶堂前面,一边添柴一边取暖。


    生孩子是场力气活,转眼便到了夜半,孩子还是生不下来,这样折腾下去,大人也要没力气了,眼看着就要被硬生生耗死,有生产经验的村民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十一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当,只是伤得太深,大夫说触及根基,往后都得静养,不得劳累,祝余听了当下便白了脸,人是跟着她一道去的,如今却伤成这样,她进去瞧了瞧,屋子里血腥味还很浓重,十一静静地躺在榻上,人还没醒。


    祝余低声询问大夫,可有什么补救之法,大夫说也只能养着了,人送来的太迟,能救回来一条命已是不易。


    这话让游卓然听了去,他僵立在门边,祝余起身给他让出位置,侧身而过时,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青岚和决明红着眼,想到十一今后不能再习武,便心如刀割,这样活泼机灵的少年,心里装着五湖四海,总想着等世道太平了就要去纵马江湖,仗剑天下。


    祝余喉头颤动,别开脸,肩头微微耸动着,青岚揽了她,两人靠在一起,青岚轻声说:“等过了这阵,我便去寻些医师来……”她话还没说完,祝余便抬起头,目光掠过一旁的萧持钧,想起一个人。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青岚说:“我认识一个神医,等过阵子,我带她回京。”


    她说的是萧持钧的小姨。萧持钧颔首,青岚见状,轻拍着祝余的肩头,没再说什么。


    众人沉默着,没过多久,屋子里传来几声抽噎声,青岚往屋内看了看,里边的是游卓然,他守在十一的床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边哭一边握着十一的手。


    换作往常她总是要说他肉麻的,如今却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与他说。


    游卓然伏在她手边,脸靠着她的手心,她受了这样重的伤,血流出来,便好似也在他的心上刮过,自从认识她开始,他从没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一旁的产房还在继续,产妇的声音已经渐渐虚弱下来,一声比一声嘶哑。里边接生的人推门出来,满手的血,焦急地叫其他大夫进去,如今这情况,搞不好要一尸两命。


    大夫们领了命令,全力救治产妇,门外这样多的人看着,务必要保住产妇的命。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土坡下忽然传来几声痛呼。


    祝余等人出去一瞧,竟然是春桃和小宝两个孩子。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她们手拉着手,在往土坡上爬,身后跟着个与崔南山相熟的举子。方才的痛呼是春桃发出的,她太急了,在土坡上滑了一跤。


    祝余连忙下去接她们,举子见了祝余,便解释道:“今日有上山的村民说山下有人生产,春桃说可能是她娘亲,便带着小宝偷偷下山,在门口被拦住,哭闹得厉害,先生得知后,便嘱咐我带春桃下山。”至于小宝,她这段时日一直都与春桃粘在一起,便也跟着下山了。


    春桃被祝余牵着,刚进了院子,便开始嚷嚷:“里面的是不是我娘?”逢人便抓着问:“我娘怎么样了?”


    院子里的人没有回答她的话,都反常地沉默着。


    里面的不是春桃的娘亲,春桃的父母今日便已经被发现在河道里溺死了。


    春桃见无人答应她,也没多想,便以为是自己的娘亲在里边生产,她偷偷听大人们算过月份,娘亲就是这段时日发动的,原本按照书堂的规矩,今日她就可以下山回家,她在书堂表现不错,得了崔先生好多夸奖,原本想着都要回家说给娘亲听。


    忽然,屋子里传来凄厉的喊叫声,粗哑的声音变了调,叫人分辨不出来。


    春桃一听,当下便急了,往前走,扒着屋门便朝里边喊:“娘——我在这里,你要撑住,我来看你了——”一边喊还一边掉眼泪,呜呜地哭着。


    院子里的大人们见了,都背过身去擦眼泪。


    小孩的哭声和产妇的叫声混在一起,雾灵山的山脚被巨大的悲恸笼罩着,夜风呼啸着穿行而过,土坡下成片的水面铺开,死去的人静默着,暴雨在哭声中稍歇,给了这片土地一丝喘息之机。


    倏地,屋里的产妇忽然爆发出极其可怖的痛呼,狭长的一道,不断蜿蜒回荡在山间,片刻后,屋子里便传来了让众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生了——生了——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