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江城子

作品:《谋你首级

    要说安沉陆搅乱恩科的浑水为什么能成,这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只是运气好。


    王子宁跟失心疯一样的举动实际上是安邦刺激永清帝间接达成的手笔,纯属偶然。


    安邦上次当着臣子的面对永清帝大放厥词,顺便“明示”自己在他身边有人的时候,给永清帝刺激狠了,脑袋瓜子直接停了。


    要说插眼线真是门学问,永清帝半路出家,从小没长在宫里,这方面就比安邦逊一筹,王子宁更是懒得花这个心思往永清帝那塞人。


    至于安邦那些人,不光没在她宫里做过事,而且广而深,上到御前侍奉,下到洒扫庭除。


    那日安邦支使的所谓“小云”是从太后宫里出来的粗使丫头,年纪小又木讷,只知道勤快干活,不大通人情,安邦特地给提到了御前,这丫头原是为了感激倒杯茶,结果因此送了性命。


    永清帝缺乏这类经验,在宫里大动干戈的查了一溜够,找由头把太后宫里出来的都打发了。


    现在这种微妙时刻,这个动作很像是要掀摊子的前奏。


    于是就有了王子宁在朝堂上针对黄文明的举动。


    阴差阳错,谁说运气不算本事?


    黄文明显然运气不怎么地,一顿廷杖之后,主考被卸了任。


    恩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变了天,主考官两位变一位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闻风而动的人不少,其中梁子坤当属第一,不过他反其道而行。


    王青云实在是傲慢,带着一身世家公子的“风骨”,凡事求个“雅”,对于梁子坤这类阿谀奉承的角色,既看不起,又十分受用,梁子坤不过是想搭上王家求个前途,最好还能捞点钱财,可是王青云手底下,这两样都没有。


    王青云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只顾着沉浸在赞誉里,靠着王成甫和当太后的姑姑成为“才子”。


    成事难,毁事易,王青云不会低头端详他人,就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梁红的咳嗽声蓦然响起,敲在梁子坤的心上。


    梁红一边咳,一边绣着手上的衣服。


    那是一件黑色的外袍,绣的是蝙蝠纹,求的是福气,这缕团纹绣完了,就印在黄文明的枕上。


    梁子坤站定在黄文明跟前时,还是吃了一惊。


    黄文明算是身居高位,人却长得清瘦,眉头中间有深纹,嘴唇紧抿着,脸蜡黄,像是血气亏损,头发胡乱的挽着,掉下来的几绺搭在灰袍子上,完全是一副木讷像。


    朴素的除了那身长袍,看不出是个官。


    黄文明趴在竹席上,竹席铺着一块绸布,瓷枕上也搭着绸布,绣着蝙蝠团纹,对于梁子坤的到来,黄文明反而显得紧张,尴尬的咧着嘴,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是对自己只能趴着会客的局面感到局促。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官。


    梁子坤暗想。


    梁子坤花了很大功夫,攀上黄文明身边的小厮才被引荐进来,不是小厮多大的面子,是黄文明如今已经卸任考官,他本人没那么多架子,趴在床上也是照样接见了。


    梁子坤作揖,黄文明赶忙摆手,让人搬来凳子请梁子坤坐下,随后客客气气的问:“你费劲来见我,所为何事?”


    梁子坤灵机一动,说道:“求大人指教!学生原是考生,听闻大人也是科举出身,特来讨教问题,当日‘唐外重内轻,秦外轻内重’何以见得?”


    黄文明略思索片刻,便让人拿纸笔来,写出几个要点递与梁子坤,说道:“唐乃大国,外交甚广,朝廷如不让权地方,便有无力管辖,祸乱民众之忧,让权则必有藩镇之忧,秦则权归朝廷,地方贫瘠,稳定长治,但恐奸臣,一二人便可倾覆天地……”


    梁子坤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


    一个二愣子,一个小人,就这么凑在一起,抛却世间诸多事,认认真真的论起了学问,从古论到今。


    等梁子坤摇着脑袋出了门,已经快入夜了。


    出了门,梁子坤才想起来,他来是想求个前途,结果阴差阳错求了学,懊恼之间,只得接着往前走。


    快到正门的时候,有小厮赶上来,递给梁子坤一包裹书,并传了话。


    “我家大人说,您好学,这些书都是私藏绝本,书中自有黄金屋,请务必细细研读,方不辜负。”


    梁子坤愣了愣,接下了那一小沓书。


    纸贵,书更贵,何况是绝本。


    到家时已经入了夜,梁红还点着灯,豆大的烛火跳着,梁红艰难的眯着一双眼睛还在绣着,梁子坤照常将她手里的绣活拿下来,却没说话。


    “兄长……”梁红那双干瘦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梁子坤勉强回神。


    “别绣了,不用你做这些。”梁子坤摸了摸妹妹枯黄的头发。


    如果,真的能正正经经的走一条仕途呢?


    梁子坤打开布包,第一本书之间,夹着一张银票,一百两。


    原来书中自有黄金屋是这个意思。


    翻过来,扉页上还有一行小字,墨早就干了,应是黄文明的字迹。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梁子坤不由得五味杂陈。


    这行墨迹不会是临时写上去的,应是黄文明拿来勉励自身所书。


    一百两银票,这样一本书。


    梁子坤哪还能不懂?那点心思瞒不过黄文明,只是人家没戳破,还伸来援手。


    黄文明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穷书生跟当年的自己没什么区别,没有根基,虽然没有穷的活不出来,却也绝不甘于现状。


    寒窗苦读时,最容易走歪路,若说当年黄文明没动过一点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凡他当初在歪路上尝了一点甜头,他就不可能是现在的黄文明。


    既然懂,能伸一把手,说不定天下就能多一个好官。


    黄文明没有一点愁思,他孑然一身,父母已经去世多年,自己年近三十尚未娶亲,他站在朝堂上只是为了他自己的理想,那些虚的,早在父母逝去的时候就埋了。


    文人的理想,不过是那流传千古的横渠四句罢了。


    黄文明沉沉睡去,那顿廷杖的伤还在他身上。


    且说钱洪告假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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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自家的女儿眼看着就要出嫁,钱洪是万般不情愿。


    钱盈虽然是个聪明姑娘,可是深宫吃人,今天为了嘉奖捧她为座上宾,明日为了惩治就贬她为阶下囚,真要缠进这场党争之中,钱盈靠哪一方都是不好过的。


    保持中立更不好过。


    眼见着前途艰难,戎马一生的老将军也是禁不住的叹气。


    改朝换代,一切都太快。


    钱洪思来想去,竟然冒出了一个糊涂的想法。


    或许,给钱盈一些依仗……


    不过钱洪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一来钱盈一直养在闺阁,不能服众,二来又不是战时,不需要女子领兵。


    钱洪静坐在院中,老仆举着灯站在一边,这荒草丛生的院子里,钱洪无端端想起了一个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要是他的发妻还在,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钱洪发妻是英宗母家表姐麦宕崂,那是个极爽利的人,因夫君纳妾便和离,着实闹了好大一场。


    三十年前英宗夺嫡,生死存亡之际,这位深宅妇人领着家丁硬是把英宗抢了出来,后来英宗上位,特地将这位表姐封了郡主。


    钱洪那时还没从军中冒出个名堂,跟着兄长手底下瞎混,不知道怎么的,威名远扬的郡主看中了大头兵,就这么一眼定情。


    英宗赐婚,钱洪本来不愿意娶再婚女,可是又情不自禁被麦宕崂吸引,可惜婚后聚少离多,老来才有了钱盈。


    后来与罗刹一战,麦宕崂听闻战事艰难,重病缠身仍然散尽家财招兵买马披甲走边关,生生累死在路上。


    丢下个钱盈。


    钱洪抹了一把脸,湿的,老泪纵横四个字也就是这样了。


    钱盈是像她母亲的,性子像,长得也像,钱洪老来退居京城,守着这个女儿,心里也有些安慰。


    故人之姿,通过血脉延续。


    将钱盈许给王家也是麦宕崂的意思,只是当初谁也没料到如今的局面。


    夜风吹过,烛火闪了闪,老仆手里的灯突然灭了一盏,钱洪转头,老仆正手忙脚乱的,找火折子。


    钱洪起身,他已经老了,积年战场上落下的伤病支的他骨头嘎嘣响。


    “别忙了。”钱洪道,“咱们都老啦!”


    那老仆耳背,没听见,低着头凑过来,嗓音大的震飞了树上的鸟。


    “什么?!”


    钱洪摇摇头,喊了一声:“歇着吧!别忙了!”


    那老仆呆滞的点了点头,手却还颤颤巍巍的摸着火折子。


    另一个仆人看不下去了,按住了摸火折子的手。


    老仆又呆呆的看过去,浑浊的眼睛里只有麻木。


    钱洪没说话,背着手,绕着院子来回踱步。


    “爹?”钱盈的声音远远传来,被风吹散了一半。


    想来是他们的对喊惊动了钱盈。


    钱洪看看那两个颤巍巍的老仆,气沉丹田,吼了一声:“这就歇了。”


    钱盈的声音没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