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暗室风云

作品:《栖梧雪

    “少爷,醒醒...”


    石溪在睡梦中以一敌二大杀四方,手中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正要挽个漂亮剑花收势,面颊却传来火辣辣的疼。睁眼便听仆人小辙的声音近在咫尺,却横竖看不清面容。


    密室里浮动着霉味。石溪猛地推开对方,这才惊觉四肢绵软,连指尖都使不上力。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迷魂香。


    “少爷您可算醒了!”小辙咧着嘴往后缩了缩。


    石溪转目望去,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何处...本少爷怎会在此?”他揉着额角问道。


    他努力回想,前一刻还在剑指狼狈逃窜的对手,后腰突遭针刺般的痛楚,而后便堕入黑暗。


    “我也只比您早醒半炷香,后颈到现在还疼着呢...”


    小辙话音未落,石溪突然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你究竟在后堂看见了什么?”


    这话如同触发了开关,小辙瞬间支棱起身子:“没错没错...少爷您听我说,这恨水山庄绝对藏着古怪!”


    石溪没好气地瞪眼:“本少爷能不知道有蹊跷?要没古怪咱们能困在这儿?说重点!别扯闲篇!”


    “是是...”小辙连连点头,压低嗓音道:“方才我在山庄后厨瞧见个黑布罩着的大铁笼,隐约见着杂役用长棍往里送食盆。只听‘咔嚓’一声响,再抽出来时棍子短了半截。我寻思里头怕是关着吃人的凶兽,吓得我腿肚子直哆嗦...”


    “凶兽?”有人幽幽问道。


    “可不!那地界腥气冲天,少说也是豺狼虎豹。”小辙浑然不觉异样,继续道,“更瘆人的是后厅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口棺材,煞是邪乎!”


    “棺材?”那声音紧跟着发问。


    “对呀,乌压压排成三列,看得人后脖颈发凉。”小辙说着搓了搓胳膊。


    “这倒奇了,豢养猛兽也好,存放棺木也罢,与山庄异状有何关联?寻常富贵人家不能做这些?”那人追问愈发密集。


    小辙急得直拍大腿:“猛兽和棺木倒不算稀奇,那些富贵人家总有些怪癖。可你细琢磨,若真死了人,恨水山庄怎会急着举办品剑会?再说这十几口棺材的数目,活像是......”


    “活像什么?”


    “像是专门给我们备下的。”


    寒意骤然在黑暗中蔓延。


    “等会儿...”小辙后知后觉地出声——


    “不是...你哪位啊?”石溪抢先截断话头。这陌生人倒是不见外,逮着他的书童问东问西,倒显得自己像个外人了。


    “呃…嘿嘿…”那人似乎刚意识到自己忘了介绍,窘迫道,“诸位幸会。本名不改,姓氏不换,乃是来...咳咳...”


    话音未落,后半截话生生卡在喉间。


    “来?来什么?接着说呀?”石溪与小辙异口同声追问。此时才辨出,那声音分明藏着少女特有的清亮。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歉然地笑了笑,说道,“我是赵青木。初入江湖尚无称号,唤我小赵即可。”


    “哦......”两人不约而同颔首。


    ——何许人也?从未耳闻。


    定是籍籍无名之辈,石溪暗自思忖。


    此刻众人皆困于铁牢,身中化功散力之毒,俱是意兴阑珊。数人踉跄行至铁门前推搡,玄铁重门纹丝不动,徒留沉闷回响。


    顾见春正揉着额角,赵青木压低嗓音问道:“喂!为何阻我?”


    青年轻叹:“来去谷在武林中声名特殊,此处耳目众多,如何能隐秘行事?”


    少女面染绯色:“确是如此...说来这来去谷究竟何种地位?爹爹从未提及...”


    “传闻可令枯骨生肌,生死人肉白骨之处,你说呢?”青年眼含笑意。


    “爹爹哪有这般神通?尽是夸大其词。”少女轻咬下唇,离谷后,无人迫她研读医典,性子愈发舒展。


    千里幽谷中,某位医仙忽觉鼻痒。少年抬眼打量,见其神色如常,复又垂首凝视满地宣纸,执笔推演。


    谷中岁月静好,却不知远行二人已陷纷扰。


    顾见春斟酌道:“令尊确为当世圣手,传言虽谬,世人推崇亦在情理之中。”


    赵青木眼底掠过喜色,偏作淡然:“哼,莫非你也信这虚言?”


    顾见春无奈道:“我信与不信,无关紧要。”


    少女暗自蹙眉,这人言语总似雾里观花,教人捉摸不透。


    众人相继苏醒,或盘膝调息,或哀叹连连,更有奋力冲撞铁栏者。


    少女压低声音问道:“诶,那人提及庄内豢养的凶兽,还有那些棺材,究竟有何深意?”


    “暂未可知。”顾见春沉吟道,“不过方才探查发现,此地虽无退路,恨水山庄却未起杀心。许是认定众人皆中化功散,连外围守卫都颇为松懈。既然假借碧天剑之名将群雄困于此地,却未急于伤人,必有更深的筹谋。”


    “恨水山庄在永南本非显赫,早前茶肆众人议论的,不过是他家与烈刀门联姻之事。当年借联姻之便倒卖兵刃,这才逐渐发迹...”


    “烈刀门?是何来历?”赵青木忍不住插话。


    一旁石溪闻言斜睨她一眼,面露不屑。


    “烈刀门都没听过?这可是江北最负盛名的刀宗,专斩奸佞之徒,专取不义之财。传闻已故沈道之老门主独创的六十四式沈家刀,比祖传的三十二式烈刀更胜三分。此刀法疾如惊雷又刚柔并济,虚实相生暗藏巧劲,江湖人称‘流云断水’。”


    “喔。”赵青木敷衍应声,暗想此事与她何干?见对方唾沫横飞,索性权当听说书解闷。


    石溪愈发得意:“可惜沈老门主早逝,绝学未传长子沈向松。反倒是次女沈惜霜尽得真传,烈刀门上下谁不敬她三分?哦,说来你应当知晓——她便是恨水庄主的夫人。这等秘辛寻常人可不知,若非我枕石居士...”


    “居士果然见多识广。”赵青木嘴上恭维,心中暗笑——若非早见识过他的粗浅功夫,倒真要被这番说辞唬住。


    石溪未觉讥讽,愈发眉飞色舞:“那是自然!想我枕石居士...”


    “少爷。”小辙慌忙扯住他衣袖,这才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自夸之词。


    顾赵二人早就打定主意要与那白衣女子里应外合,引蛇出洞,于是也不见急色,只等着幕后主使现身。


    地牢内人声鼎沸,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没成想却忽闻赵青木发出一声短促惊叫。


    少女清脆嗓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奈何牢狱晦暗,难辨形貌。


    顾见春霍然起身,反手将少女护在身后问道:


    “发生何事?”


    赵青木急急拍打衣袖,静默片刻方嗔怒道:


    “有登徒子轻薄我!”


    顾见春眉峰紧蹙,未料身陷囹圄,竟仍有宵小作祟。


    “是谁?”


    “虽未见其貌...”少女眸中狡光流转,“本姑娘自有妙计。”


    但见她闭目凝神,素手翻飞,银芒乍现。


    暗处骤然响起闷哼——


    分明是男子的沙哑痛呼。


    “哼!”赵青木指尖掠过鼻尖,“沾了我身上的特制药粉,纵是藏身暗处,也难逃追踪。”


    顾见春会意颔首。虽目不能视,武者灵觉已锁定方位。青山剑锋破空而至,稳稳架于歹人颈侧。


    那人痛呼未止,忽见寒芒逼近,吓得瘫坐于地,连声哀嚎: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周遭数人闻声细辨,铁王八率先惊呼:“这不是万百千么?”


    老许忙上前两步打圆场:“黑灯瞎火难免错看,我这兄弟素来本分,万不敢行逾矩之事。”


    赵青木冷嗤一声,转向那求饶之人:“下作胚子!今日本姑娘便断了你这腌臜念想!”


    她话音方落,三枚银针破空而去,却在半途遭暗器相击,铮然坠地,金铁相撞的余响震得众人耳朵生疼。


    赵青木浑身一震,厉声喝道:“顾呆子!你敢阻我?!”


    顾见春归剑入鞘,暗忖对方既擅辨香识人,识破自己出手倒也不足为奇。


    “难道赵前辈没教过你么?行事但留三分余地。你一个姑娘家,怎的动辄就行如此阴毒招数?银针既已废其双手,令其当众谢罪足矣,何苦这般咄咄相逼,断人子嗣?”


    少女闻言不恼反笑:“呵,一则我爹如何教女,轮不到外人置喙。二则受辱者是我,惩戒与否与你何干?顾大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她话音未落,素手翻飞间掌风已扑面而至。顾见春抬臂格挡,忽觉袖中寒芒微闪,原是三寸银针藏于其腕。幸而青年并指如电,于方寸间截住锋芒。


    铁掌锁住皓腕,青年声线陡然转沉:“暗器偷袭,鬼蜮伎俩。方才茶寮之时我便存疑,赵前辈岂会授此邪门功夫?究竟何人教你这些?”


    “当然是我师...哼,要你多管!”赵青木挣脱未果,忽转眸嗔道,“顾大侠自诩端方,现下紧抓着女儿家手腕,君子风范何在?倒与登徒子无异!”


    围观者嗤笑骤起,顾见春气息微窒松了力道。两人各自拆解数十招,电光石火间,赵青木纤足疾扫攻向下盘,却遭对方反手截住。


    少女故意扬声:“喂!你捉我裙子又是做什么?”


    看客又笑。


    “按此道理,男子便不能与女子过招了?”顾见春手一松,无奈反问。


    “非也,是顾大侠不能与女子动手!”赵青木狡黠笑音未落,掌风携着异香药粉扑面而来。周遭功力浅薄者顿觉昏沉,唯独接掌青年安然无恙。


    反倒是赵青木突然甩手呼痛:“哎呀,好烫好烫!你这铁掌是烙铁不成?”


    青年仓促撤去沧浪诀内劲,暗室中但闻少女痛楚低吟,他急问道:


    “赵姑娘,可有大碍?”


    少女作势踉跄欲倒,黑暗中眸光晶亮狡黠。


    青年不疑有诈,箭步相扶,忽觉臂间酸麻。少女唇边的得逞笑意尚未漫开,身子已被稳稳托起。


    “你为何...”


    温热鼻息拂过颈侧,赵青木一时怔住。昏昧里那人剑眉星目若隐若现,垂落的发丝扫过她眉间,竟惹得心尖微颤。


    ——银针分明已刺入,这人怎会毫无反应?


    少女蓦然想起先前赠予的玉髓丹,此物乃爹爹秘制,可解百毒。她心中懊恼顿生,此番竟是作茧自缚。


    “赵姑娘,可曾伤着?”顾见春扶稳她便要查看。


    “你...你怎不知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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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青木偏过头去,心中忽生烦闷。素日里恣意惯了,偏生遇上这榆木疙瘩,次次讨不得半分便宜。


    暗室昏沉,倒教人看不清她烧红的面颊。


    “躲什么?”青年满目茫然。


    “呆子!”少女急得跺脚,“快伸手过来!”


    顾见春依言伸手。


    赵青木突然掀开他的衣袖,指尖精准按压手肘穴位,酸麻感瞬间蔓延整条手臂。


    “可能会有点疼,对不住...”她低声道歉,掌心运劲托住对方肘部,双指如蝶穿花般夹出一缕银芒。


    “贵派的清晖掌,再加这一手暗渡银针,果真名不虚传。”顾见春望着银针赞叹——方才竟未察觉她何时下的针,这般神鬼莫测的技法自然令他暗惊。


    少女闻言双颊飞红,误以为对方讥讽自己暗中伤人。正欲发作时,忽闻那观忖良久的万百千叩地哀求:


    “仙子开恩!小人有眼无珠,这才冒犯了您。若废了这双手,家中八十老母与三岁孩儿...”


    “诶?!老万,你何时...”铁王八正欲拆穿这满口胡言,被老许扯住衣角。


    顾见春目光扫过二人,若有所思。


    赵青木恍然,原是这泼皮见她施术解针,便来讨巧卖乖。望着涕泗横流的汉子,她忽觉拆人祠堂确实过火,遂颔首应允:“好吧!看在这顾呆子的面子上,本姑娘且替你解了这封脉针。”


    赵家针法本以封穴见长,所谓废人手臂,不过是银针封脉之术。要解此术唯有赵氏秘传心法,若经脉久闭则双臂尽废。此刻只需收回银针,那人双手自能恢复如常。


    ——不仅能恢复如常,反倒还能替他疏通经络。赵青木暗自嘀咕,倒教这厮白捡了便宜。


    “咦,这剑伤从何而来?”她突然凝眉,指尖轻触那道新伤,分明是利剑精准切断手筋的痕迹——莫不是此人还结有其他仇怨?


    万百千哪敢吐露见色起意的丑事,慌忙遮掩道:“前些日子与人争斗误伤,不打紧...”


    “这伤可赖不着本姑娘。你手臂经脉已损,往后休想再动武。”赵青木边收针边警告,“善恶到头终有报,若再见你作恶,定教你悔不该来人世!”


    万百千唯唯诺诺应承,眼中却闪过怨毒寒芒,暗将这笔账算在那小白脸身上。虽说嘴上放着狠话,少女手上动作却行云流水。待银针尽数收回,万百千早已汗透重衫。


    围观众人见此情形,皆对这古怪医女暗自叹服。


    真真是个玲珑剔透却又善恶分明的妙人儿!


    “女侠,仙子,祖奶奶,劳驾打听个事儿...”老许突然腆着脸上前作揖,“瞧您医术通神,能不能帮咱们兄弟瞧瞧,这毒还有救没?”


    “毒?”赵青木疑惑地搭上他的脉门。


    老许臊着脸干笑:“说来丢人,前日有个使剑的恶徒给咱们下了毒,扬言不按时进贡,就教咱们生不如...”


    谎话未说完,赵青木甩开他手腕:“脉象四平八稳,哪来的毒?莫不是消遣本姑娘?”


    老许闻言一怔,却见少女已转去探万百千脉门:“你这倒是有寒毒迹象,方才没注意,许是剑伤带毒...”


    “寒毒?”顾见春神色骤变。


    万百千眼瞳微转,顺杆爬道:“难怪这些日子浑身发冷!就是那个小白脸,带着个狐媚女子拦路打劫——那厮使的阴寒招式,冻得人呐...不过那两人光天化日就动手动脚,简直伤风败俗!”


    顾见春顾不得旁的,急切追问道:“你说的那人,是不是随身带着一把剑,还有一柄赤红剑鞘?”


    “好像确有...”旁人跟着应和:“那小白脸剑术极好,又狡诈得很——好像叫景什么...下回撞见,非把他...”


    “说来陆大侠不也在...”另一人嘀咕着,“怪哉,此处怎不见陆大侠踪影?”


    “还真是...”


    众人闻言皆露疑色。


    顾赵二人相视一眼,赵青木面色古怪道:“难道是...”


    顾见春颔首默许,这般行事风格,是她无疑。


    赵青木上前问道:“那姓景的...去向何处?”


    “还能去哪儿?定是与那美娇娘逍遥快活去了呗...”万百千阴阳怪气地哼笑,“二位莫非也与他有仇怨?”


    “轮得着你过问?”赵青柳眉倒竖,“我们正寻此人。若想本姑娘赐解药,就给我把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敢扯半句谎...本姑娘让你尝尝万蚁噬心的滋味!”


    万百千顿时面如土色,竹筒倒豆子般将当日如何见色起意反被要挟之事全盘托出,只是话里话外全将罪责推给陆止行。


    “早说过这厮是个老色鬼!你偏要护着,如今可算死有余辜!”赵青木气急败坏,扯着顾见春衣袖低语。


    顾见春无奈摇头:“既已应承,先替他解毒罢。”


    “不过些许寒毒,又不致命。”少女别过脸冷哼,“你师妹做得好。这等登徒子,活该受着。”


    顾见春方欲说什么,门外骤现刺目白光。他将赵青木护在身后,众人立时警觉,如临大敌。


    来者扫视牢中萎靡众人,面露得色。众人这才看清,原是那恨水庄主。


    只见他抚掌而笑:“诸位贵客,敝庄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