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秋冬

作品:《青玉案

    秋意渐褪,冬日悄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钱姐姐那般怕冷,独自住在农舍里,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和子早已备好两套厚实的冬衣,盘算着给她送去。她正思忖着是否要再送些炭火,又担心太过招摇,却见灵儿推门进来,挥手屏退了左右,随即合上了房门。


    和子心中一惊,莫非这些日子假借灵儿名义给钱姐姐送东西的事,已被察觉?她连忙说道:“好姐姐,我就再借你名字这一次,给钱姐姐送冬衣,往后绝不……”


    灵儿却摇头打断:“往后不必借我的名了,你尽可以自己的名义送。”


    和子怔住,不知钱姐姐那边发生了什么。


    灵儿遂将钱琼瑛从有孕到小产之事一一告知,低声宽慰:“和子也放宽心,钱夫人如今与一位叫窦氏的旧人同住在正乐堂。那是旧山庄的正院,屋子宽敞暖和,怕人手不够,还特地从山庄别处调人过去照料……”她略顿了顿,又轻声道:“钱姐姐也算是因祸得福,你不必太过忧心。”


    说罢又忍不住笑:“听说钱夫人极省心,倒是那位窦氏格外难伺候,一个人把正乐堂的下人管得服服帖帖不说,还生就一张不饶人的利嘴。”


    和子点头,这确实是窦阿姨做得出来的事。她轻声问:“那灵儿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方才真把我吓坏了。”


    灵儿正色道:“我来是提醒和子,别再像搬家前那样扮成小丫头偷偷去见钱夫人。”


    “钱夫人住农舍时,那些粗使婆子认不出你,可现在不一样。正乐堂有十多个老练嬷嬷守着,你若再去,第二天必会传到将军耳中。到时不仅对你不利,更会连累钱夫人。”她柔声劝道,“若是有心,钱夫人如今日常用度并不缺,你送些吃食给她便是了。”


    和子垂眸细思,灵儿字字在理,她只得轻轻点头。


    今年分发年例的事交由灵儿打理。因刚迁新府,各院各房的女眷用度开支颇大,杨夫人便借发放年例之机,给各位女眷额外贴补。


    刘、陶两位夫人得的是:宫绢十匹、云绸十匹、各色素绸二十匹;金镶玉头面一副、东珠一盒、珊瑚珠两串、金玉环宝石绦环两条;各色宝石金簪十二根、狐貂皮合计十张;另金五十两,银二百两,钱三百贯。


    随后周、何、孙、张、陈五位夫人则得:云绸十匹、各色素绸十匹;金镶玉首饰一副、南珠一盒、沉香四串、玉素绦环两条;各色宝石金簪八根、狐貂皮各十张;金儿二十两,银百两,钱二百贯。


    五位小夫人所得略简:金戒指四只、银攒盒一对、各色宝石金簪四根、宫绢十匹、银八十两、赐钱一百五十贯。


    各院押班共计六十八人,按等第赐金顶簪四根、银粉盒一对、色绢八匹;上例赐钱百贯,下例赐钱六十贯。


    灵儿目光扫过年例单子,各院夫人所得,皆数倍于往年。唯目光落在“何招儿”名讳时,微微一滞——这位名义上的五品孺人,所得年例,竟只按着“品级下”的小夫人份例发放。灵儿心下明了,这位南陈县主,终究是……渐渐被这煊赫沈府遗忘了。


    杨夫人的花园内,舍那难得前来探望母亲,她低声说道:“母亲,我不想生孩子。”


    杨夫人柔声劝道:“女儿啊,你成婚也有几年了,为何至今未有子嗣?”


    沈舍那并非身体不宜生育,只是不愿与韩柱生——她从心底厌恶他。


    杨夫人叹道:“你若实在不愿,让旁人生一个也罢……”


    “韩柱好歹是位大王,若一直没有子嗣,家业终究要归还朝廷。”


    舍那不是没想过让旁人为她生子,她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玉媛。


    可玉媛在什么事上都依从她、倾听她、理解她。


    唯独这一件,玉媛始终不肯点头。


    舍那曾逼问玉媛为何如此,难道就这般厌恶与大周的人生育子嗣?


    玉媛只轻声回:“我什么事都可顺从,只这一件,求殿下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


    舍那低声道:“母亲,玉媛病了。”


    “我怕她会死……”


    “你说她若走了,我该怎么办?”


    杨夫人宽慰道:“若是没了,你再寻一个喜欢的便是。”


    “可是……”舍那实是害怕见到玉媛病中的模样,才躲回沈家,来见母亲。


    此时四大王府中,韩柱正守在玉媛病榻前,温声安慰:“没事的,去岁你也病过一场,后来不也好转了?今年也会一样的。”


    话虽如此,眼前的玉媛却已连汤水都难以下咽。好好一个美人,如今气若游丝,吃力地说道:“难得舍那回了家,不必再看我这副模样……若我这几日走了,倒也好。”


    “别这么说……”韩柱几乎落下泪来。


    玉媛唤韩柱近前,用尽气力附在他耳边道:“如今舍那不在,有些话我可对你说了。舍那她……过得并不容易,她心里的苦,不比我少。”


    “若我走了,你且少气她一些。”


    “今后不管是你家的事,还是沈家的事,都听舍那的。”


    韩柱紧握玉媛的手,泣声道:“我都依你,都依你。”


    玉媛却咬着他耳朵轻声道:“你说这话时,是在骗我。”


    韩柱忽然想起初見玉媛之时,心中还想:“一向不得宠的我,怎配得如此美人?”


    别的大王纳妾简单,他却战战兢兢——既不敢让玉媛住前殿院落,更不敢安置于花园别院。四大王府花园虽不广阔,却是诸王府中最精致的一处,只因是舍那出钱修缮的。


    于是他只得金屋藏娇,将玉媛安置在自己的书斋中,还向她卖弄文墨典故。若是舍那前来问罪,你要显得比往常更娇弱,她必定心软。他还几次三番提起“我见犹怜”的旧事。


    言谈之间,韩柱竟暗暗盼望妻子前来兴师问罪。


    可半月过去,舍那从未踏入书斋半步。


    直至玉媛主动走出书斋,向舍那跪地请罪。


    舍那却未接话,只淡淡道:“你住书斋不合规矩。”便命嬷嬷将玉媛安排住进了前院。


    韩柱得知后问玉媛,妻子是否动怒。


    他竟仿佛盼着舍那会生气。


    可玉媛只淡淡道:“王妃行事得体。”


    这一句,让韩柱的心更冷了。


    韩柱望着病榻上的玉媛苦笑道:“我是真不知该如何让舍那开心……”


    玉媛松开咬他的耳朵,气息微弱地说:“要让舍那开心并不难……多想想她的难处……咳咳……”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急咳。


    韩柱明白,若不让舍那见玉媛最后一面,她必将悔恨终生,于是急忙派人去请舍那。


    很快,四大王府的信使赶到舍那面前,颤声禀报:“四大妃殿下……何孺人她……怕是快不行了……”


    “玉媛要走了吗?”坚强如舍那,听到消息的刹那,心如同被刀剜去一块,一时竟无法决定是否该回去见最后一面。


    杨夫人心疼女儿,劝道:“舍那,这些日子就在家住下,等四大王处理完事情,你再回府不迟。”


    “四大王说……他在家中等着王妃回去。”信使颤巍巍转述韩柱的话。


    舍那犹豫片刻,终于迈出了脚步,朝王府的方向走去。


    回到王府,她见了玉媛最后一面。玉媛像是了却心事,安然离世。


    冬日,寒风凛冽。


    宫廷内,圣人韩淼设宴,特邀三子韩桢夫妇与四子韩柱入宫。韩桢与王妃崔氏一同前来,唯独韩柱孤身赴宴。宫中早有传言,道是沈王妃因府中一名妾室新丧,正主持后事,故未能前来。


    韩淼对着几个儿子,语带讥讽地谈起沈凯之近来闹得满城风雨的轶事——他为囚禁中的妾室保胎,最终却仍未保住那孩子,不禁大笑道:“朕这位好弟弟自南下以来,纳的女子比咱们加起来还多,可生下一个便暴毙,怀上一个又流产。听闻怀孕与流产竟是同一女子?哈哈哈哈!”


    他转向韩柱,问道:“老四,你可曾见过那位夫人?”


    “相貌如何?”


    韩柱心中暗忖:“我才去了一天,就被舍那叫回府,随后那位夫人便被囚禁,自然未曾得见。可若说未见,父王定觉我搪塞。”便含糊应道:“应是见过的……是位绝色,容貌想必极为出众。”


    韩淼追问:“具体如何个出众法?”


    韩柱腹中虽藏了满篇浓词艳藻,可实在未睹其人,若随意形容必被识破。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大美人,沈家的大美人。”


    韩淼瞪了他一眼——若非绝色,沈凯之怎会瞧上?他想知道的是那女子究竟是温婉可人,还是明媚鲜妍。这老四平日吟风弄月很是在行,此刻却词穷如此?心下不由暗恼:“你在沈家跟前打哈哈朕不计较,在自家人面前还胳膊肘朝外,真是白养了你!”便转开话头问道:“四王妃为何没来?”


    沈舍那虽性子倨傲,宫中的礼数却一向周全。此番圣上亲设宴竟缺席,莫不是有意给朝廷脸色看?韩柱直言道:“舍那病了,病得起不了床。”


    韩淼一怔——沈家大女给他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只会打哈哈的老四张口扯谎?便嘲道:“你那好岳丈光顾着给他的妾室请御医,也不遣几个来瞧瞧自己女儿?”


    嘻嘻嘻……”韩淼身旁一位娇媚少女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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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咯笑起来,贴向他耳边轻声道:“父皇,不是四嫂下不了床,是四哥的妾室下不了床,四嫂日日坐在床边亲手照料呢。”又说:“我听说那妾室前几日刚没了,四嫂亲自主持了她的葬礼。”说话的人正是韩淼最宠爱的瑞阳公主。满席亲王皆坐下首,唯她紧挨韩淼而坐。


    方才还笑靥如花的瑞阳忽然变脸,抱住韩淼大哭起来:“父皇,我想姨妈了……”


    “我亲自写信给沈家,求他们好生待我姨妈……待我嫁过去,定要姨妈陪伴我……”可沈家至今连回音都没有……”说着倒入韩淼怀中,假意伤心啼哭。


    “好闺女,好闺女……”韩淼抚慰她道:“你可是朕心尖上的人,若沈家不善待你……便不嫁了!朕让沈家把窦氏送进宫来陪你……”


    瑞阳忽又正坐,肃容对韩淼道:“父皇,女儿的婚书天下皆知,取消婚约事关重大,不可轻率。不过沈家尚未向皇家下聘,女儿年纪尚小,不如且看沈家待我诚意如何。”


    韩淼心想:“朕这几个儿子蠢钝如猪,倒不及瑞阳聪慧明理!”遂大笑:“瑞阳识大体!若不想嫁,便一辈子留在宫中,父皇养你一世!”又对韩柱道:“你去同四王妃说,让她回趟家,跟沈凯之好好谈谈,别动不动就囚禁女子。万一瑞阳过了门,他也这般对待朕的瑞阳可如何是好?”


    “四哥,我有一事不明。”瑞阳对韩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听说沈家那位生子又小产的妾室,是因偷人才被囚禁的。可若真是偷人,沈将军为何对她后来怀的孩子如此上心?就不怕不是自己的种吗……”


    “听闻那位沈家生子又小产的妾室……是因‘偷人’被囚?可若真与人私通……沈将军为何对她腹中后来的胎儿……如此上心?难道……就不怕……那不是自己的骨血?”


    韩柱面上浮起尴尬的笑容,心道:“这妹妹果然精明,瞧出其中蹊跷。”钱琼瑛杀子一事发生时他早已回府,本毫不知情。偏是舍那归家后一字一句告知了他,命他编个说法将事情圆过去。那“偷情”一说正是韩柱的手笔,岂料还有后续牵扯。若吐露真相,只怕舍那一纸休书便将他赶回皇宫。思及此处,韩柱吓得瑟瑟发抖——宫中的日子,哪及在舍那跟前舒心?


    “舍那救我啊啊……”


    殿内一时寂静,韩柱紧咬嘴唇,心道:“千万莫开口,说漏嘴我便无家可归了。”


    “沈将军幼子夭折时,妾身与夫君恰在沈家,从下人口中也听得另一说法。”崔王妃起身道:“只是过于骇人,不知真假。若父皇想听,容妾上前禀告。”


    “准。”韩淼示意近前,瑞阳也倾身贴耳,生怕漏听一字。


    崔王妃低声道:“那位产子夫人的父亲,便是南陈春日谋逆被斩的逆党之一。夫人闻听父亲死讯后,承受不住打击……据说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啊!”瑞阳吓得失声,韩淼忙护住女儿道:“吓着瑞阳了!母杀子,罪孽啊……”


    崔王妃躬身告罪:“妾该死,惊了圣人与公主。”韩桢忙上前扶妻子归座。


    韩淼沉吟:“好厉害的女子,竟敢手刃沈弟弟的幼子?”转念又想:“她杀了沈凯之的宝贝儿子,沈弟弟竟还不杀她,愿与她同床共枕?这是何等绝色!”遂问:“那夫人是何家世?”


    韩桢回禀:“其父旧陈进士出身,曾任五品官,后受大周恩赐授七品职,岂料他不思报效,竟行谋逆之事。”


    韩淼一笑:“如此说来,这夫人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官家小姐,竟沦为沈弟弟的妾室。”又对韩桢道:“老三,过了年你即刻南下,将江南所有谋逆案卷一一复查。记住,是仔仔细细地复查,一字都不许漏看。”韩桢领命。


    韩淼再问韩柱:“那位夫人,还活着吗?”


    韩柱点头:“那夫人眼下在沈家山庄养病。”他之所以知道钱琼瑛尚在人世,是因舍那打听窦伽罗时,得知与她同住的正是钱琼瑛。


    韩淼露出近乎疯狂的笑容:“老四,你别管四王妃了,直接去沈家山庄把那美人抢回你府中。反正你的风流债也不差这一桩……出了事,父皇给你撑腰……”韩柱端坐如钟,充耳不闻,假作聋哑。


    正当此时,一份紧急奏折呈至御前。


    韩淼不悦:“多大点事,也来扰朕与儿子们饮酒?”他将奏折随手一掷,继续高谈阔论。


    奏折所报其实不小:一伙漠北人勾结漠西部族,突破归顺大周的漠北部族阻拦,闯入大周地界肆虐,劫掠了伊州。虽未造成太大损失,却掳走若干将士,其中一人正是车彻。韩淼心想:“横竖这人已降过一次,若再降,正好名正言顺将他两个女儿送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