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无常

作品:《青玉案

    沈家声势浩大的乔迁宴席,足足喧腾了十多日方歇。


    筵席虽散,搬家的琐碎却远未收尾。连日来,沈府门前车马不息,各方贺礼流水般涌入。杨夫人将清点贵重贺礼归库的重任交给了灵儿,灵儿一人如何忙得过来?少不得召集了和子、双双、国娘等一众府中姑娘前来帮手。


    姑娘堆里,最会躲懒的莫过于和子。她连礼单明细都懒得细核,只潦草盖下自己的押印,便示意入库。灵儿瞧见,不禁莞尔:“我这就叫人去开箱验看,若短了什么,便让元嬷嬷直接从你的箱笼里扣抵。”


    和子眼珠一转,狡黠笑道:“好姐姐,若查出来多了金银,是不是也能偷偷算进我的私房?”


    灵儿见她这副惫懒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凑近了低声道:“莫嫌活儿多,这几日经手各家夫人的‘心意’,少说也有四五百贯,保不齐能摸到七八百贯呢!”


    灵儿估算得极准,和子心中盘算,这几日辛苦下来,确已攒下约莫六百贯。灵儿又道:“我叫你打理女眷这边的物件已是轻省,若派你跟陶夫人去清点将军那些宝贝,那才叫苦差!”原来沈凯之正派人出城,亲自检点各处山庄里存放的、从南陈旧宫掠夺来的奇珍异宝,只拣最贵重的搬入新府。灵儿接着道:“怕是得日日往返奔波,累断腿。”


    和子心头一动:若能日日往返山庄,岂不是有机会探望钱姐姐?念头闪过,她脱口道:“那我现在就去求陶姨派我这差事可好?”


    灵儿瞥见和子神色变化,立时明白她想起了钱琼瑛,忙岔开话头:“和子,你若是乏了,且歇息片刻,东西跑不了。”


    正说话间,元嬷嬷领着几个抬箱笼的小厮进来了:“姑娘哟,您的箱笼都抬来了,入库前可得仔细查验,莫短了值钱的宝贝。”


    和子看着自己那几只略显寒碜的箱笼,轻轻叹了口气:“好嬷嬷,我能有什么值钱家当?当初离家出走,值钱物件全被锁了,后来托付给钱……”话到嘴边猛地刹住,她想起了钱姐姐曾替她保管箱笼的事,又念及钱琼瑛生下小公子后本有丰厚私产,如今却不知落于谁手。她怅然道:“纵有金银万两又如何?终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元嬷嬷听她又提起钱氏,温言劝道:“好姑娘,您是担心钱氏那些旧物吧?按府里规矩,她出了那等事,私产是该分赏给下等夫人们的。只是将军……心里那坎儿还没过去,眼下那些物件还封存在旧府库房里,没人敢动呢。”


    得知钱姐姐的旧物尚在,尤其那些书籍还未流散,和子心头微松,暗忖:“至少姐姐心爱的书还在……”


    元嬷嬷见她神色稍霁,又笑着安抚道:“姑娘莫忧心旧物在老宅会丢,其实夫人和将军也封存了不少要紧东西在那儿。咱们沈家如今看着家大业大,可常言道‘未虑胜先虑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老宅的存项,可就是子孙的保命钱哩!”


    这番“未雨绸缪”的说辞倒把和子逗笑了——言下之意,万一新府被抄,老宅的钱财尚可支撑。


    元嬷嬷见她展颜,便知她心绪稍平,递过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夫人吩咐了,您当初锁着的箱笼,如今交由您自个儿保管。”她又压低声音道:“上回张家送来的朱夫人遗物,连同当年朱夫人赠您的几十箱笼嫁妆,都单独收在一个大库里。那些呀,得等姑娘再大些,才能搬到您屋里去。”


    和子接过钥匙,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心中百感交集,母亲当年的种种无奈与筹谋,此刻似乎有了更深的体悟。


    元嬷嬷又叮咛道:“姑娘这次搬家也挣下不少体己,正好把新旧物件好好归置一番,才是正经。”在元嬷嬷的督促下,和子花了整整一天,终于将自己名下的财物清点整理妥当:从旧宅搬来的七个箱笼,三个是初入沈家所得,三个是数年间的打赏积累;而这次搬家辛苦,又挣下了一个装满金银细软的箱笼。


    见和子恢复了精神,灵儿便笑着重新给她派了活计。


    恰在此时,杨夫人捧着一摞礼单走进书房,递给沈凯之:“这是太子并几位大王送来的乔迁贺礼单子。几位殿下反反复复送了不知多少次,尤其是太子殿下,怕是把半个东宫都搬来了吧?”


    “几位大王反反复复送了数次。太子……怕不是要把半个东宫都搬来?”杨夫人语带调侃。诸王竞相示好,意在笼络这位权柄煊赫的将军,以太子最为殷勤。


    沈凯之随手翻看,嗤笑一声:“这蠢太子,如此厚赠,就不怕他父皇猜忌?”他话锋一转,“韩桢呢?”直呼雍王名讳。


    “他的礼,不多不少,与二大王相若。”


    沈凯之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那小子……当真对帝位毫无觊觎之心?他收起名册,心底对韩桢评断如下:打仗不行,做个吉祥物尚可,于政事倒也有几分小聪明。转念想到当今“草包太子”,若其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旋又觉得不足虑,笑道:“夫人辛苦了半月,好生歇几日。”


    “哪得清闲?”杨夫人笑容温婉,“家里刚安顿,今日得空进宫探姐姐,瑞阳欢欢喜喜唤了我声‘母亲’……”


    沈凯之眉梢带笑:“小妮子恨嫁了吧?”


    “她会求饶?”沈凯之嗤之以鼻,但还是带着几分不耐扯过第一封信,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汝幼子将亡!”他脸色一沉,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掷在地上,怒道:“毒妇!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敢咒浩儿!”


    杨夫人捡起信纸展开,也是气恼,但细看后疑惑道:“她写的是‘小儿子’,应是指钱氏所生那个,可那孩子不是早夭了么?何来‘将亡’之说?”


    沈凯之忍着怒火又拆开第二封,信上墨迹淋漓:“沈凯之汝不来,便是汝亲手弑子!”这下他勃然大怒:“她竟敢咒我杀了瀚儿?!”


    盛怒之下,沈凯之即刻命人将送信的下人押来,厉声喝问:“窦氏究竟意欲何为?搞什么鬼把戏!


    送信人战栗伏地:“回…回将军,窦氏在山庄这些年……异常安静……可前几日忽传话要将病重的钱氏挪到干净屋子休养。钱窦二人皆是有罪之身,小的们……怎敢做主?窦氏却说……钱氏是……有了身孕!事关重大,小的不敢妄断,窦氏便自请写信禀报……”


    沈凯之脸色阴晴不定,一时难辨窦氏是在故弄玄虚,还是钱琼瑛当真又有了身孕。


    杨夫人幽幽道:“窦氏……通晓医理……”


    “若她想弄掉腹中那块肉,易如反掌。”沈凯之最恨被女人愚弄,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可能存在的“骨血”,纵使他满心不愿,也不得不面对那两个他最为憎恶的女人。


    山庄深处,一间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卧房内。


    窦氏正艰难地给昏沉不醒的钱琼瑛喂着汤药。若非琼瑛已病得人事不知,她是绝无可能将人从原来那间透风漏雨的破屋挪到此处的。窦氏喂完药,目光转向蜷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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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落的一只猫儿,那是琼瑛病前收养的。她伸手想去抚摸,那猫却浑身炸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避之唯恐不及。窦氏讪讪收回手,这猫儿只认琼瑛,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却满是戒备。


    “哐!哐!哐!”


    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这份宁静!


    窦伽罗的手僵在半空,心跳骤然如擂鼓!十几年了,她仍能听出那是谁的脚步!


    是沈凯之!


    刹那间,她身体的战栗远甚于怀中的猫。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独惧沈凯之!这烙印刻进骨髓,如同额上刺青,永难磨灭。


    沈凯之视窦伽罗如无物,径直挥手命太医上前为昏迷的钱琼瑛诊脉。


    太医忙趋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为昏迷的钱琼瑛搭脉。片刻后,太医额角渗出冷汗,声音发颤:“回……回禀将军,这位夫人……确……确有身孕……只……只是……”


    “只是什么?!”沈凯之目光如刀,逼视太医。


    太医被他气势所慑,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只怕是……保不住!”窦氏猛地提高嗓音,替那吓得说不出话的太医喊了出来。话音未落,她便急忙用破旧的衣袖掩住自己早衰憔悴的面容,不愿让最恨的男人看到这副狼狈模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壮胆,竟对着沈凯之尖利地唱起那首“月儿弯弯照九州……”,随即发出一声冷笑:“沈凯之,你该谢我!若非我及时发现,你这儿子早没了!”


    沈凯之倏然出手,铁钳般扼住窦氏的咽喉!以他的力道,扭断这脖子易如反掌。可杀人……于眼前无益!他猛地松开手,冷冷道:“窦九女公子,可还有法?”


    窦氏瘫软在地,昔日光彩早已湮灭,枯槁的容颜再无遮拦地暴露在沈凯之面前。她凄然哀道:“我能有什么法子?眼下不过是勉强给她灌些补药吊着命罢了。这孩子能不能活,全看这做娘的身子骨争不争气,能不能熬过这场大病。”


    沈凯之的目光掠过地上这曾绝代风华、如今已落魄如鬼魅的女人,最终钉在太医身上:“保胎之法?”


    着手指向地上的窦氏:“夫……夫人所言……便是下官之意……”


    窦氏不知哪来的勇气,挣扎着坐起,对着沈凯之尖声叫道:“沈凯之!我写了多少封信催你?!你再晚来几天,就等着给你这‘珍宝’收尸吧!”


    她的尖利嘶叫,竟将床榻上昏沉的钱琼瑛惊醒!


    沈凯之望向这个他曾视若明珠、如今却蒙尘如砾的“媚奴”。钱琼瑛吃力地转动眼珠,眸光凝在沈凯之脸上。片刻沉寂后,她唇齿翕张,虚弱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请…出…去…”


    此言一出,窦氏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沈凯之会当场发作。然而沈凯之只是脸色铁青,目光复杂地盯了琼瑛片刻,随即烦躁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窦氏惊魂未定,好半晌才回过神,忙端起地上那碗还剩小半的温热药汁,凑到钱琼瑛唇边,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古怪兴奋:“好妹妹,你可真行!这话……姐姐这辈子都不敢说出口!”见琼瑛喝得极为痛苦,眉头紧蹙,她放缓了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再喝两口吧,吊着命……总归有点用……”钱琼瑛勉强又咽下一点,喉头一阵翻涌,“哇”地一声将刚喝下的药汁连同胃里酸水尽数呕出,随即再次陷入昏沉,气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