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出生

作品:《青玉案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间已是五月初夏。距离钱琼瑛的产期不过数日,沈府内早已严阵以待:经验丰富的稳婆、产婆日夜轮值,精心挑选的乳母、保姆亦在府中静候。终于,在一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钱琼瑛顺利诞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婴啼洪亮,响彻产房,昭示着旺盛的生命力。


    沈凯之闻讯大喜,虽素不笃信命理,但吉兆祥瑞之言,听着总是舒心。他迫不及待地步入内室,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怀中接过襁褓。看着怀中那红润娇嫩、哭声有力的幼子,沈凯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与自豪。他轻轻摇晃着臂弯,朗声笑道:“听听这嗓门!可比浩儿当年出生时响亮多了!是个结实的小子!”


    这话落在紧随其后的杨夫人耳中,却如细针扎心。她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她走上前,温声问道:“凯之,给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可想好了?”


    沈凯之凝视着幼子,目光深邃,仿佛透过这小小的婴孩看到了浩瀚无垠的未来。他缓缓吐出早已斟酌良久的字:“瀚。就叫他沈瀚。” 浩瀚宇宙,包容万物——这名字承载了他对这个幼子无限的期许与偏爱。


    与沈凯之的春风得意不同,刚刚经历生产之痛的钱琼瑛,此刻正疲惫不堪地躺在锦帐之中。生产虽顺遂,但鬼门关前走一遭的耗损,已让她气若游丝。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喂她喝下几口温热的参汤。就在这时,车和子悄然走了进来。


    “前院正热闹着看小公子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钱琼瑛勉强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莫不是……来讨红包沾喜气的?”她这话带着几分调侃。自孩子落地,沈凯之的赏赐便如流水般涌入她的院落:成箱的赤金元宝、南海进贡的莹润明珠、江南最上等的织金妆花缎、御赐的百年老山参……林林总总,堆满了库房,彰显着这位新得幼子的父亲难以抑制的喜悦。


    车和子看着钱琼瑛苍白憔悴却难掩温柔的面容,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女子生产,如同在生死边缘挣扎一回,这份辛苦,她虽未经历,却也能感同身受。她轻声道:“姐姐,我是来……问你生辰的。”语气带着一丝赧然。说来惭愧,今年她生辰时,钱姐姐早早备了厚礼,可她竟只记得钱姐姐是二月生人,具体日子却模糊了。直到此刻,看着新生的婴儿,她才猛然想起这件要紧事。


    钱琼瑛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暖意,吃力地招招手:“你……凑近些……”车和子依言俯身,钱琼瑛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都是二月生辰,和子在前,钱琼瑛在后。寥寥数语,却透着姐妹间的亲昵。一旁的嬷嬷见钱琼瑛精神不济,忙轻声提醒和子该让夫人静养了。车和子会意,又叮嘱了几句,便悄然退下。


    行至半路,却撞见了心神不宁的沈浩。他刚从父亲那里出来,亲眼目睹了父亲对幼弟沈瀚那毫不掩饰的宠爱,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嫉妒、失落、不安交织在一起。母亲虽劝他身为长子要有兄长风范,可他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何曾懂得如何做兄长?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闯入、分走父亲全部关注的小生命。他见到和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脱口问道:“你和你妹妹……感情为何那般好?”


    车和子眨了眨眼,觉得这问题实在突兀又天真。在她心中,妹妹杏子自出生起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这份血脉相连的亲近,何须理由?她未作回答。


    沈浩却自顾自地陷入思绪,喃喃道:“你与你妹妹是一母同胞,自然亲近,如同我和我姐姐……可我与这孩子……同父异母……”他语气愈发低落,“这孩子出生前,我总想着无论如何我都是长子……可如今父亲这般……我……”他眼中流露出迷茫与焦虑。


    车和子见他失魂落魄,难得软下心肠,安慰道:“宽心些。或许……找你姐姐聊聊?”她知道沈浩与胞姐沈舍那感情深厚。


    提到姐姐,沈浩眼中亮起微光,随即又黯淡:“我也想念姐姐……可我怕她见我这般模样担心……”他顿了顿,想起一事,“父亲说,城外我们家的山庄快修缮好了,预备一个多月后,就请姐姐一家来游玩散心。”


    此时,杨夫人正与沈凯之在花厅商议山庄事宜。山庄是沈凯之在营建新府邸时顺手修缮的,如今已近尾声。杨夫人一面核对着准备送给女儿的礼单——皆是些时新衣料、精巧首饰、名贵药材,一面道:“山庄主体虽快好了,但细软布置、花草移栽还需时日,最快……怕也要到中秋才能完全妥当。”


    沈凯之颔首:“夫人莫急。女儿如今是王妃,身份尊贵,山庄务必布置得尽善尽美,才配得上她。待一切停当,再郑重下帖相邀。”他话锋一转,语气微冷,“韩柱那小子……也来?”


    “自然是要同来的。”杨夫人叹道。


    沈凯之眼中寒光一闪:“要不要……把你姐姐家的儿子也叫来?给咱们女儿做个伴?”他口中的“姐姐”指的是杨夫人的姐姐,其子亦是皇亲。这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他对那位风流成性的四女婿韩柱(四大王)的厌恶,以及对另一位三大王韩桢(三大王)的莫名怨怼。


    这份怨怼,源自七年前。


    彼时沈凯之平定漠北,功勋卓著,权势煊赫,已至人臣之极。长女沈舍那年华正好,待字闺中,择婿自然非皇家子弟莫属。最初议亲的对象,是杨德妃所出的三大王韩桢。韩桢虽长于深宫,但心思深沉,在众大王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在沈凯之看来,勉强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


    两家议亲已至合婚阶段,眼看好事将近。岂料韩桢突然宣称心仪崔家七女公子,非卿不娶!杨德妃苦劝儿子,直言娶一位手握实权的权臣之女,远胜于那些空有门第却无实权的世家小姐。可韩桢铁了心,甚至闹到御前。皇帝韩淼竟也首肯了这桩婚事。


    为安抚沈家,韩淼提议将沈舍那许配给四大王韩柱。这一提议,险些让沈凯之当场掀桌!


    韩柱的生母梁德妃,曾一度宠冠后宫。但她野心勃勃,竟勾结外臣图谋不轨,发动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政变。事败后,梁德妃被褫夺封号,降为嫔,最终幽死冷宫。韩柱也因此成了皇帝最不待见的儿子之一。


    若说韩柱一无是处,倒也冤枉。他诗赋才华在众大王中堪称翘楚,年纪稍长后更是生得面如冠玉,长身玉立,一副好皮囊。可惜正是这副好皮囊,让他早早沉溺于风流韵事,狎妓寻欢的名声传遍洛阳。将这般不堪的浪荡子配给自己的爱女?杨夫人是一万个不愿意!


    然而,当时朝廷正筹划南征陈朝,沈凯之是主帅的不二人选。大将统兵在外,最易引君王猜忌。联姻皇家,无疑是最稳妥的“投名状”。


    沈凯之曾私下询问女儿。沈舍那只道:“女儿婚事事小,父亲前程为重。”最终,她干脆利落应下了这桩婚事。


    “女儿嫁给那样的人,我这心里……”杨夫人每每想起,仍觉心如刀绞,“可若非如此,朝廷岂能放心让你统领大军,平定南朝?”


    沈凯之沉默。女儿的终身幸福,换来了朝廷对他南征的绝对信任与支持。他无奈道:“老四若只是出身差些,我们沈家尚可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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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偏偏……是个根子上就歪了的荒唐种子!”


    在四大王府,韩柱碍于沈凯之这位强势岳父,府中倒是不敢明目张胆蓄养姬妾,连个有品级的押班都无。但府外有多少外宅妇人,怕是数也数不清。后来南陈归降,皇室女子被赏赐给大周权贵为妾。最不受待见的韩柱,竟意外得到了其中最美丽的一位——大名鼎鼎的淳静公主,她更是那位以刚烈闻名的卫国公主的亲妹妹,年纪比沈舍那还大两岁。这位公主在南陈时,便以风流韵事闻名。


    如今的四大王府,一位风流成性的王爷,一位声名狼藉的如夫人(淳静公主)。沈舍那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煎熬。


    沈凯之沉声问道:“女儿……可曾将那南陈公主打发去佛寺清修?”


    “你能想到的,我岂会想不到?”杨夫人道,“我早与女儿说过,若那公主有半点让她不痛快,不必顾忌朝廷颜面,直接送去佛寺便是!女儿却说,那公主倒是个聪明人,懂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甘愿如同侍女般伺候她起居。听曹押班说,那公主如今与女儿同吃同住,伺候得比伺候四大王还用心。这次来山庄,女儿还特意说要带上她。”


    沈凯之闻言,明白自己作为父亲,终究不便过多插手女儿后宅之事,只得默然。


    杨夫人为丈夫斟了杯茶,话锋一转,微笑道:“女儿这次的回帖里,还特地嘱咐我,问我们家何时向瑞阳公主下聘礼呢。”她意在试探沈凯之对儿子沈浩与瑞阳公主婚事的打算。


    沈凯之对此事倒显得从容:“浩儿的聘礼,我岂会不上心?只是眼下你既要操持搬家,江南那边也还有些首尾需我料理。我想等诸事尘埃落定,再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给浩儿迎娶公主进门,方显郑重。”


    杨夫人见丈夫态度尚可,忙趁热打铁道:“前几日我进宫探望姐姐,顺口问起瑞阳对浩儿印象如何。姐姐说,瑞阳挺想见见浩儿,瞧瞧他比小时候长进了多少……这意思,瑞阳心里对浩儿,怕也是有好感的。”


    沈凯之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对韩淼为儿子挑选的这位儿媳极为满意。瑞阳公主出身高贵,生母窦淑妃虽早忘,却是圣人心尖上的人,在圣人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元配皇后。瑞阳自出生起便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聪慧伶俐,粉雕玉琢,是皇室一颗耀眼的明珠。


    杨夫人察言观色,忙道:“我是怕夜长梦多,若被别家捷足先登……”


    沈凯之笑道:“夫人放心,浩儿的婚事,我心中有数。只是眼下你分身乏术,江南亦需我坐镇。待一切安排停当,必给浩儿一个足以匹配公主身份的盛大婚礼!”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张奉出神色匆匆,几乎是跑着进来。沈凯之心头一紧——张奉出一向稳重知礼,如此失态,莫非……


    张奉出匆匆行礼,气息未匀便急声道:“沈伯父,杨夫人!家父命我务必亲自将此信送到!”他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沈凯之皱眉:“奉出,何事如此紧急?送封信而已,何须你亲自跑一趟?”


    “是……是关于朱夫人的信。”张奉出知道沈凯之素来厌恶朱夫人,寻常信件根本不屑一顾,忙补充道,“家父说了,若伯父不看此信,便不许我踏进家门一步……”


    沈凯之无奈,只得看在老友面上拆信阅览。看完,他面色微沉,对杨夫人道:“把和子叫来。”


    此刻的车和子,正独自在房中,沉浸在一卷《目连救母》的话本里。那描绘幽冥地府、孝子救母的离奇故事,正深深吸引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