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的解释，艾莉森。”


    书房的门被雷蒙德缓缓带上，沉重的木门将外界的光线隔绝，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壁炉里的火光在燃烧。


    金属盒子被打开，炼金魔枪静静地躺在其中，枪管上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烧灼痕迹，似乎仍在诉说着它在战场上的辉煌战绩。


    威廉.兰卡罗德公爵坐于书桌后，鹰隼般的蓝眼睛直直地盯着艾莉森，带着令人生畏的锐利。


    路上，雷蒙德就已经警告过艾莉森：“公爵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从小到大，父亲很少管束她，但如果她真的闯了祸，便会被叫来书房——但仅仅被他那样盯着，艾莉森便会觉得无比恐惧，


    只能老实交代，缴械投降。


    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我拜托海蒂姐姐帮忙研发的武器，仅此而已。”艾莉森握紧拳头，抬头直视着威廉公爵。


    “仅此而已？”公爵冷笑，伸手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件，扔到艾莉森眼前：“蓝方侦察小队20人，其中包括5名魔法师；石制哨塔一座——这还是在学院顶尖魔法师设置了防御结界防止学生出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哪怕你们只是预备军演习，这样的战绩，你觉得院方会当作没有看见？”


    艾莉森低头扫了眼——是学院战后的评估报告，详细纪录了实战演练中双方的战斗成果，其中“炼金魔枪”一栏被单独列出，甚至还附上了详细的弹道分析。


    很显然，院方拿不准该如何看待这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便将它交到公爵这里——以兰卡罗德公爵的名声和作风，如果认为不妥，必然也不会包庇自己的女儿。


    “侦察小队是我方共同合作结果，至于哨塔，我不否认，但根据赛琳平日的战绩，要摧毁它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她打准了的话。


    “你把炼金武器交给了外人。”公爵的声音冷了几度。


    艾莉森没有躲避这个问题，她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父亲大人，我只是利用自己的资源，将这把魔枪交到合适的人手中——学员手则中并没有禁止在实战演练中携带自身武器，更没有规定过武器不能赠与他人。学院如果认为这是作弊，难道不应该先修改规则，再来指责学生吗？”


    她本打算用这套说辞来应对教官的调查，没想到却用在了此时。


    威廉公爵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数个月不见，她在外貌上变化不大，但由于训练的原因，她的皮肤晒黑了一些，学校的军装制服将她原本就高挑的身形勾勒得越发干练修长，这让他有些恍惚。


    他见过穿着同样服装的长子和次子，看着他们从懵懂的少年成为能独挡一面的成人。


    如今，他最小的女儿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连和他争辩时那倨傲的表情，也和她的兄长们如出一辙。


    公爵有些感慨：小姑娘以一种令他惊叹的速度长大了。


    书房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静默。


    许久之后，公爵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下来。


    “艾莉森，我不管你那个同学是什么人，但炼金科技是我们的王牌，你这样做太过草率。”公爵的口气缓和下来，“这次的事情我会帮你向院方解释，但从此以后，不可以再寻求炼金研究院的帮助。”


    “父亲！”


    艾莉森急急开口，但公爵摆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够了，艾莉森，我已经给了你许多特权，但这件事情，不用再提。”


    威廉.兰卡罗德公爵亮出了底线。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乐见艾莉森成长的，但这有一个前提——


    就像在原作中她因为被埃德蒙退婚而遭到流放一样，兰卡罗德的荣誉不能被玷污，而炼金科技更是如此：


    她不能损害家族的核心利益。


    帝国军事体系中依靠炼金科技占据举足轻重地位的兰卡罗德家，一直受到视魔法为正统的传统贵族圈层的排挤，是依靠与母亲家系的联姻，才跻身帝国两大贵族，与布莱克家分庭抗礼。


    如果此时再将炼金科技的应用扩散至家族之外——


    保守派贵族不会容许此事发生。


    艾莉森的心沉了下去，她指甲扣紧了手心，嘴唇发干——她不能就这样顺从地答应下来，正想要再争辩几句，厚重的书房大门被敲响，打破了父女之间的僵持。


    “进。”公爵沉声道。


    雷蒙德走进来，向兰卡罗德公爵恭身行礼道：“大人，海蒂小姐在会客室，希望能与您见上一面。”


    公爵瞥了眼艾莉森，见她一脸茫然，倒也不像是和海蒂串通好，于是点头应允道：


    “让她过来吧。”


    *


    海蒂今天穿了条女士衬衫长裙，提着一只皮革小包。蕾丝压褶花边高领的蝴蝶结上，甚至还装饰了一枚宝石胸针，鸟窝般的头发特意打理过，整齐地盘在脑后，水晶镜片的黄铜链上，装饰着镂空的菱形图案，显得知性且优雅。


    “许久不见了，叔父大人。”


    她轻提裙摆，向公爵致礼，末了，朝坐在另一侧的艾莉森微微一笑——此刻的她的确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千金，而不是研究院里的炼金科技女魔头。


    “海蒂，你在这时候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找我和你堂妹寒暄的吧。”兰卡罗德公爵接过雷蒙德手中的红茶，目光越过魔枪，落在海蒂身上，“是为了这把出自研究院的武器，不是吗？”


    他冷哼一声：“你来得倒很是时候。”


    “我很少过问研究院的事物，但这次的事情，你作为负责人，竟然不曾报备？炼金科技一旦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中，你不会不知道’前车之鉴’。”


    公爵的口气算不上友好。


    艾莉森毕竟是他自己的女儿，但对旁人就不一样了。


    然而海蒂神色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公爵的威严而露出畏缩之意。


    她捧起魔枪，手指滑过枪身,仿佛是在确认它的完整性，随后微微调整角度，将枪托处的铭文露给公爵看。


    那是一串奇怪的字符：“ALT-MG04-S0305-SEA-01*”。


    “叔父大人，每一件出自研究院的炼金武器，都有自己真正的名字。”


    海蒂轻轻地抚摸着那串字符,眼神温柔得如同一个注视着孩子的母亲.：“这正是是为了’确保它们不会落入不该落入的人手中’”。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串字符。”公爵轻啜红茶，看似不以为然,视线却没有离开.


    “请看这最后的两个部分，这代表这把枪只能由研究院记录在案的特定使用者启动。目前，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权限。”


    海蒂抬眼看向艾莉森，仿佛在说“你知道是谁”。


    “至于最后的‘01’——”她轻轻按了一下铭文处，一道暗淡的蓝色光芒浮现，仿佛有一层隐形的魔力流动在枪身之中。


    “这意味着，它已经处于追踪魔法监控之下。”


    公爵放下茶杯，微微眯起了眼。


    “据我所知，你的‘回响之尘’能力，只能感受到两三天以内魔力残留的模糊位置。”


    兰卡罗德家这几代魔法能力普遍偏弱，大多属于支援型魔法师，海蒂的追踪魔法亦不例外，按艾莉森母亲的观点：


    “她的能力甚至还不如一条血统优良的猎犬。”


    海蒂并不反驳公爵，只是笑了笑，打开皮革小包，取出一件精巧的炼金手枪，放在桌上。


    黄铜合金打造枪筒，表面雕刻着细密的炼金铭文，握柄上沿处镶嵌着齿轮和罗盘，内部浮现着晨星般的光辉，显然是以高纯度的魔晶石为核心。仿佛一颗微型的机械心脏，链接着武器内部的魔力回路。


    艾莉森眼神微变——她认识这把“手枪”。


    此前，她和赛琳在研究院配合海蒂研究的时候，一开始是想为赛琳制作这种类型的小型武器。但赛琳的魔力过于强大，手枪根本无法发挥其威力，最后不得不放弃掉这个方案。


    “叔父大人，您眼前所见，是炼金魔枪之前的失败品，”海蒂拿起那件造物，“可否借叔父府上剑术厅一用？”


    “可以，”公爵点点头，向雷蒙德招手示意，“雷蒙德，劳烦你为她准备。”


    “是，老爷。”


    公爵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艾莉森和海蒂跟在后面。


    艾莉森悄然靠近海蒂，不无好奇地问：“海蒂姐，你怎么来了？呃，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海蒂调皮地朝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不是说了吗，追踪魔法。”


    艾莉森不解，正要再问，雷蒙德却提醒道：“两位小姐，我们到了。”


    “进来吧。”公爵向二人示意道。


    艾莉森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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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


    与其他贵族家族的演武场不同，兰卡罗德家的剑术大厅没有华丽的纹章装饰，也没有供人欣赏的金色浮雕，严丝合缝的石砖墙上，架起一排排沉稳厚重的兵器架——处处彰显着主人对实用性的偏好。


    大厅中央，一排训练假人静静伫立——他们并非普通的木桩，而是炼金研究院特意为资助者研发的训练傀儡，能够模拟真实战场上的攻防节奏，甚至根据训练者的技巧进行调整，足以令任何一位身经百战的战士挥汗如雨。


    海蒂站在训练场中央，握着那把“失败品”，她微微抬手，对准前方的傀儡，轻触扳机。


    瞬间，枪口震颤，魔力造成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炸裂——


    “砰！”


    炼金假人胸口的位置被直接炸穿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内部精密的炼金机关顿时崩解，零件滚落一地，浓烟自裂口中飘散而出。


    这还只是海蒂口中的“失败品”，炼金魔枪真实的威力可想而知。


    兰卡罗德公爵和雷蒙德管家都是经历过战场的人，此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这把枪并不是以我自身的魔力引导的，而是来自实验体的魔力样本。”海蒂放下枪，平静地陈述道。


    “你口中的‘实验体’，便是艾莉森的同学？”公爵敏锐地抓住了海蒂话中的重点。


    “赛琳.罗德里克——她很特别。”海蒂的水晶镜片中反射出一片冷光，“魔力回路在平民身上觉醒并不罕见，但大多伴随着由魔晶矿辐射造成的隐性疾病，除了幼年时根据皇家军事学院的统计，以魔法被特招的平民学生中，在过去一百年间，活过三十岁的平民魔法师这项数据是零。”


    艾莉森心中一惊。


    那赛琳……


    “但是，赛琳.罗德里克的魔力储备甚至超过了相当一部分贵族，除了稳定性堪忧以外，并没有出现魔血病的征兆——”


    “停。”公爵伸手制止了她的滔滔不绝，“海蒂，无论是武器编号还是此人的特殊性，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对兰卡罗德家来说，风险是否可控？”


    海蒂似乎早就料到公爵会这么问，她摘下胸口的宝石胸针，双眼微闭，令无形的魔法能量环绕着自己，霎那间，胸针背面竟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炼金铭文。


    “请看，”海蒂的眼中似有蓝色的星辰闪耀，“这就是我的‘回响之尘’配合炼金魔导器的效果。”


    *


    夕阳西下，归鸟还巢。


    雷蒙德送艾莉森回到学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艾莉森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言，父亲和海蒂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


    “你是最合适的监视者人选，记住——她不是你的朋友，她是兰卡罗德家的资产。”


    父亲的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艾莉森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当话语抵达喉咙，却发现——


    如果她还想要继续利用炼金科技，这是唯一的办法。


    没有炼金魔枪，赛琳将很难控制自己的魔力，这意味着，在未来越发艰难的学业中，她将无法毕业。


    ——但那是不可能的。


    作为女主角，赛琳天然就会是漩涡的中心，迟早会成为各方争夺的对象。


    这就是她的“女主光环”。


    在《军神唯爱恶役千金》之中，赛琳只是躲在埃德蒙身后的“原作女主”,但原作的内容，艾莉森绞尽脑汁，能够回想起的信息也极为有限-----她不是那个对游戏本身了若指掌的上班族。


    而自己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推了她一把，让赛琳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命运为所设定的“剧本”。


    海蒂的声音清晰而冷酷，


    “回响之尘可以通过编码的方式锁定武器，让其无法使用。但如果情况失控，更极端的方式则是——”


    “编码99，炼金武器会自毁。”


    “……逆流魔力回路产生的爆炸，威力足够炸毁整个傀儡。”


    “如果她产生威胁的话。”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抱歉，艾莉森，”海蒂的声音依然温和，却无法掩盖其中的冷漠现实：“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海蒂比自己这个做女儿的，更了解兰卡罗德公爵。


    艾莉森停在宿舍门前，隆冬已至，呼啸的北风仿佛来自命运的尖锐嘲笑——


    未来到底会怎样，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