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5月9日，凌晨5：28。


    整个防空洞里几乎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抗干扰装置所在的区域光源未灭，昏暗的光线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勾勒出那一张张专注的面容。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


    在漫长的曝光过程中，几个人都轮流着休息了一段时间，如今这个最重要的时刻里，没有人再有一丝睡意，她们不再需要任何提神饮料的辅助，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负责的部分。


    富兰克林和高斯林守在临时暗室的角落，那是一个用多层厚重黑布完全密封的区域，一片黑暗里，只有仪器的轮廓依稀可辨。


    那一片区域的空气早已被浓重刺鼻的化学药水酸味灌满，可富兰克林和高斯林却并不在意，只如平常那般一丝不苟地操作着。


    无数次练习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们比起之前还要更加游刃有余，即使身处那片黑暗区域，也未曾让他们的动作稍停下片刻。


    白棘依然在抗干扰装置所在的房间里，她远远看着那片不见丝毫光线的区域，脑海中早已将眼前这位女科学家的形象，勾勒了许多遍。


    富兰克林已经在临时实验室忙碌了30多个小时，她的身材可以算是“娇小”，身高只有160cm左右，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她就像一颗最引人瞩目的星，即使在性别歧视严重的1950年代学术界，依然拥有着不可能被隐没的绝对地位。


    她的体型苗条，但或许是因着热爱徒步旅行和登山，富兰克林整个人呈现出健康而充满活力的样子，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知识分子形象。


    她的脸型是典型的椭圆，额头饱满，有一双深邃而漂亮的棕色眼眸，眼神明亮而专注。


    她将浓密的深色卷发打理得非常整洁，烫成得体的波浪卷发，绝不会让头发显得凌乱。


    她的笑容灿烂而真诚，但她似乎在工作场合或拍照时很少露出笑容，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过于严肃。


    不知不觉间，白棘的思绪有些飘远。


    眼前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女性科学工作者，她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热情与力量。


    她已经连续工作了3天时间，中间只与高斯林替换着休息了不到2小时，仿佛有无穷的能量在支撑着她，让她永远不能停下探索生命奥秘的脚步。


    暗室内的富兰克林，现下正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夹起那张经历了30多个小时曝光的底片。


    她的面容依然沉静，似乎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并未看向高斯林的方向，只沉声吩咐着：


    "雷蒙德，显影液。"


    富兰克林身后的高斯林同样全神贯注，将早就准备好的，盛有显影液的瓷盘递到她手边。


    紧接着，富兰克林动作轻缓地，将那张珍贵的底片，小心翼翼地浸入了冰冷的液体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跟随着那张底片慢慢凝固成型，整个防空洞内安静得就连呼吸声都被迫放得轻缓了许多。


    一分钟，两分钟。


    隐藏在地底的无尽黑暗里，只余底片在液体中轻微晃动的声音。


    突然间，富兰克林的身体，无法抑制地轻微颤动起来。


    她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地靠近那张被完全浸泡在显影液中的底片，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安全灯微弱的红光下，那张弥足珍贵的底片上，竟开始缓缓浮现出第一个模糊的阴影。


    富兰克林感觉自己的身形也跟着凝滞起来，她不自觉停下动作，静静立在黑暗之中，把呼吸放得更缓，任凭胸膛处的心脏，擂鼓般就要从胸口跳跃出来。


    身后高斯林的声音有些变调，他极力压制着因激动而颤抖的音调，像是生怕惊动了那代表着生命奥秘的神迹：


    "博士…有影像出来了！"


    比起高斯林，富兰克林面上的表情却要平静得多，她深知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刻，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的神色并未有一丝变化，褐色双眸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显影液之中浸泡着的底片，口中不忘严厉地嘱咐着高斯林：


    "安静，雷蒙德，控制好时间。"


    更多的斑点开始在底片上显现出来，仿佛点点星辰在夜空中依此亮起，逐渐连接成某种图案的雏形，勾勒出那代表生命奥秘的，绝美的对称形状。


    当那个清晰的、完美的十字形衍射图案，最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底片上时，富兰克林反常地，忽然沉默了。


    她没有多说一个字，似乎言语已经无法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


    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再见证了生命的奇迹，她动作很快，将底片迅速移入停影液，紧接着是定影液。


    直到眼看着那张照片被安全地浸入定影液，她的声音终是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汹涌的喜悦：


    "雷蒙德…我们，看到了什么？"


    高斯林的语调已经近乎哽咽，他的双眼从未自那影像上移开，口中喃喃着：


    "是它…博士，双螺旋结构……如此…如此完美。"


    富兰克林将底片从定影液中取出，最后在清水中耐心漂洗掉化学药剂的残留。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底片的一角，甚至来不及等它完全晾干，就拿着那张代表生命奇迹的底片，猛地掀开了暗室的遮光布，将那张湿漉漉的底片举到灯下，让其他人能看得更清晰些。


    不远处的白棘猛然察觉到暗室的异响，当她抬起头看向那边时，眼里映出的画面，是防空洞昏暗灯光下，富兰克林高举着的那张底片。


    底片还带着些水珠，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深灰色，整张底片几乎没有杂乱的背景噪点，干净得如同夜空，看起来比之前那张足以改变生命科学历史进程的照片51，还要完美一些。


    在那片深灰色的背景上，一个黑色的X形状，正清晰地浮现出来。


    它并非正十字，而是有一个特定的角度，从它上下左右四个部分，对称地分布着四组强度不一的黑色斑点，也就是说，它是由一系列排列极其规整的椭圆斑点构成。


    这些斑点并非随意散布，而是沿着某种固定的弧线排列，完美地对称着，从底片的中心区域向外扩展，四条臂的边界非常清晰。


    如此复杂的生命遗传密码，其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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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构竟是由如此简洁、对称、优雅的几何形式来承载。


    那个倾斜的“X”不是一个静止的符号，它直观地暗示了这个结构是如何像螺旋楼梯一样缠绕自身，为“复制”这一生命核心功能提供了最直接的物理蓝图。


    每一个斑点、每一条纹路都严格遵守着某种定律，这种绝对的秩序感，正是生命能够稳定遗传、代代相传的基础。


    没有一丝杂讯，更无从辩驳，它确凿无疑地指向了那个唯一的结论——


    螺旋，双链，向外旋转，向内包裹着生命的秘密。


    白棘屏住呼吸，紧走两步上前，有些出神地紧盯着那张照片。


    那是一种不以人类、不以任何生物意志为转移的，绝对的秩序与和谐之美。


    以它为原点，人类开始探索生命科学的奥秘，基因的复制、物种的延续、演化长河的源头……一切生灵被那神秘力量所赋予的，自出生便携带的独一无二的密码，就在眼前这个无比优美、无比对称的双螺旋结构之中。


    富兰克林的身体依然微微颤动着，当她再次面对这失而复得的生命之秘时，她甚至无法准确描述出自己此刻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她一生严谨，几乎从未出现过如现在这般失态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无以伦比的图案，指尖轻点着“X”中心的一个特定位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未知的神秘：


    “看这里，这个缺失的点……它告诉我们，两条链是反向的，这将会是我们的钥匙。”


    白棘正欲动身再靠近些，忽然间，她听到身后监听外部无线电信号的装置发出了异常报警。


    她脸色一变，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装置面前，一丝不苟地仔细查看着。


    半晌，她忽然抬起头，神情之中又添上些异样的喜悦，对着不远处的阿莱西亚，说出了刚才截获到的情报：


    "一段团队X内部的混乱通讯！他们的核心成员‘冯·克莱普施’正在斥责手下，因为协会在最后时刻要求他们对论文中的数据来源提供原始实验记录进行复核！他们根本拿不出来，正在狗咬狗！"


    另一边的富兰克林立刻反应过来，语气中带着些不留情面的锐利，极快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意味着他们篡改数据的证据，很可能就在今天会暴露！但我想协会那帮人迫于压力，最终还是会允许他们公开发表三链模型结论。


    不管怎样，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把这件事彻底捅破！"


    白棘点头，一只耳朵继续听着那边断断续续的情报，一边同步向其他三人实时汇报：


    "还有！通讯里提到一个名字——‘奥尔夫’，说他那里有备份，如果冯·克莱普施再逼他，他就把‘所有东西’都公开！”


    她皱着眉，脑海中快速权衡着，然后咬了咬下唇，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是我们的机会……阿莱西亚，我们能定位到奥尔夫现在的位置吗？"


    阿莱西亚反应很快，飞奔到近前另一台仪器上拨弄了几下，很快给出了准确定位：


    "信号源在…国王学院，就在他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