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日头升得晚，本该是天光未亮之前就该起床的宁淮川这日竟一觉睡到了日色高照。


    赵宸玉醒来时，见到地板上缩成一团的男人，昨日的气顿时消了。他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心里头比谁都清楚，不过是明知如此，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不去吃醋罢了。


    她慢慢爬起身，坐到床沿，悄悄探出脚尖戳了戳挨着床榻的那人。


    “起。”她有些发嗲。


    宁淮川正睡得迷糊，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薄被扯了扯。从来都是她睡懒觉他在旁边看着，如今反了过来，赵宸玉也不知哪来一阵顽皮劲儿，蹑手蹑脚地赤脚下了床。


    她踩上他的褥子，小心翼翼从他身侧跨了过去，然后像只小猫似的钻进了他被窝。他只铺了一层薄褥子在地板，尽管屋里生着好几盆的火盆，也抵不住寒气透过被褥蔓延上来。


    她拉过他手臂，往他怀里挤了挤，但不多时，仍是被丝丝凉意冻得有些发抖。


    “咳咳......”


    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将宁淮川惊醒，他猛地睁眼，发觉她竟躺在自己身侧，下意识地欣喜过后，又忽然黑下脸。


    他将手臂往紧收了收，带些埋怨意味道：“谁叫你跑来这的？这地板多凉啊，你这身子受的了吗？还不快起来。”


    赵宸玉扁着嘴，一双寒冰似的手不由分说地摸进了他内衫。


    “嘶~~怎么比鬼爪还凉！”


    彻骨的寒意袭来，宁淮川瞬间清醒，身体的本能想将怀里这块冰块推开，但浓重的爱意又让他下意识将她抱紧。


    他一边苦笑一边利索地起身，将她抱回床上，用被子掖紧。


    他盘起腿，坐在被裹成一条长虫的她身旁，不住地偷笑：“怎么，一晚上没搂着为夫，想我了？早知如此，昨夜何必罚我？你也真是厉害，怪不得兄长说你是混世魔王。”


    赵宸玉挂起个得意洋洋的表情，道：“将军现在知道也晚了，我哥是不会接我回去的。”


    “好啊，不接就不接，不接我也有法子治你这个混世大魔王。”


    说罢，宁淮川勾了勾嘴角，随即俯下身，正要往她锁骨处啃去时，门忽然被人敲响。


    “头儿！你怎么还不起，英王殿下来了。”


    “......”


    宁淮川身子停在与她的咫尺之间，随后不情愿地拉下脸，嘴里念念有词：“这个魏安，总坏我好事。”


    赵宸玉忍着笑，从渐渐暖和起来的被窝里伸出只手晃了晃他手臂：“英王殿下来，准是有要事，将军还是快去罢。”


    宁淮川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先过去。最近天儿越来越冷了，夫人出门要记得加披风。”


    “嗯。”


    赵宸玉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门开了又关上，才忽然泄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她呆呆望着屋顶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苓儿拄着拐，轻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进来。


    “夫人不跟将军一起去见英王么？”苓儿道。


    赵宸玉摇摇头：“不了，兄长在那里，比我更方便些。”说罢，她又略有烦躁地翻身起来，冲着苓儿冷不丁道：“我们的人还是死在他们手里了。”


    苓儿听罢面上也露出几分难过的神色，她叹口气：“是啊，本来是想着魏安他们探查线索时能发现他的踪迹，借他们的手将人救出来，谁料将军忽然叫那个华阳公主去怀璧寺抄什么经，搞得他们如惊弓之鸟，直接将人杀了。”


    赵宸玉抱着双膝，将隐隐作痛的脑袋支到膝头：“罢了，我也该想到，这一路不会一帆风顺的......等华阳离开怀璧寺，他们便会想办法抛尸了，你吩咐下去，叫小秋姐姐他们替他好好收个尸。”


    “嗯，苓儿明白。”


    --


    宁淮川赶到前院时，发觉赵存真已经到了，正与英王聊着天，只是二人神色均是异常沉重。再走近一看，他才发觉，往日习惯一个人出门的英王，此时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他倒认识，是英王身边的心腹，名叫阿风。上回去溧城时，他并未跟着返回，而是潜入北方，去查黑虎军的动态。眼下人已回来，想必是带回了什么重要消息。


    想到这儿，宁淮川不由地紧张几分。


    英王一见到他，果然有些坐不住，还未等他近身，便先开口道：“北旻兵变，玄鲸卫覆灭！”


    什么？！这消息仿佛当头一棒，宁淮川身子一滞，僵硬地定在原地。边关拓羽军驻军前几日还送回了军报，但并未提及北旻兵变一事，若是拓羽军还不知情，那便说明前线已经十分被动了。


    他的眼神霎时变得如鹰隼般尖锐，敏锐地投向英王身后的阿风：“到底什么情况？”


    阿风做手一揖，严肃道：“回将军，我们的人探查到黑虎军四个分部已投靠熵北王，为铲除玄鲸卫，他们假传北旻王口谕，将玄鲸卫众人诓骗至溧城北部，全部坑杀。北旻王派人找了很久玄鲸卫的下落，直到半月前才找到。”


    “如今，熵北王野心暴露，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执掌整个北旻。”


    强烈的不安冲击着宁淮川心头，他喃喃道：“一旦熵北王得逞，他们的矛头便会立刻转向大郯，到时候，两国开战在所难免。”


    英王也点头附和：“这么说，提出与我们和亲，是个障眼法？目的就是要让我们相信北旻并没有开战的想法？”


    这个熵北王宁淮川也打过几回交道，听闻他是北旻王最器重的兄弟，往日从未听说过他们二人不睦，因此谁都没有想过他会做出篡权夺位的事。不过既然此人心机如此深沉，想来他做的事也未必像表面那么简单。


    和亲一事，不论真假与否，现在他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六公主嫁过去必死无疑......


    “英王殿下，我们要想想办法，阻止这场和亲了。”


    “我正有此意......”英王刚一点头，还未来得及说下文，便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谢大成。


    他的脸上写满了急切，匆忙道：“殿下，将军，宫里来人了，圣上宣你们二人即刻入宫。”


    “嗡”地一声，二人脑中同时炸起个不安分的雷鸣，将他们的心高高提了起来。


    “今日本不上朝，圣上忽然召见，莫不是与北旻有关？”宁淮川推测道。


    英王面色愈发难看，叹口气道：“走吧，是福是祸，你我都躲不掉的。”


    ......


    秦征今日并未叫他们去议事的太和殿，而是直接到了寝宫，他们到时，他也刚刚披上龙袍。


    二人刚被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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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忽然一阵喧闹，紧接着一扇门被人推开，一个一身玄色的男人手执一柄素扇，遮着半张脸慢悠悠地踏进门槛。此人未等通报擅自闯入，宁淮川护主心切，猛地起身挡在正位的秦征面前。


    “何人胆敢擅闯内廷！”


    “呦，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那人嗓音不算浑厚，反带着些阴柔，说罢，手中扇子”唰”地收起，露出一张细皮嫩肉的脸来。


    秦燮？！


    不，不是他！虽然长着几乎一样的面容，但眼前这个要比秦燮更精致些，也阴狠些。宁淮川呆住，旁边的英王也是同样。


    宁王回京后，并未在众臣面前现过身，因此，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宁王秦琅的真容。他们不禁嗔目，当然，王位上的男人亦是如此，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那人的眼神除了震惊还填满了无尽的恐惧。


    “你，你还未受封，怎敢私闯皇宫！”秦征怒道，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心虚。


    穆晓笙“哧”地笑起来，往前踱的步子依旧没停：“私闯？我回自己家，算什么私闯？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


    眼见他一步步逼近，宁淮川头皮一麻，警惕地跨上一步，拦住他去路。


    “宁王殿下，不得无礼。”


    穆晓笙眼尾不自然地抖动几下，随后将面前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略有鄙夷道：“呦，你就是咱们大郯战神宁大将军吧？我出宫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怎么一转眼就成大将军了？哎呀，时光荏苒啊，想不到你也已经娶妻，没讨到你一杯喜酒，真是可惜呐。”


    宁淮川绷着脸，每根神经都在紧张，犹豫着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这个天外来客。正对峙时，英王却也起身，走近他们身侧，然后朝着宁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见过皇兄。”


    穆晓笙这才扭过脸，将戏谑的眼神落于这个彬彬有礼的弟弟身上。


    “若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四皇弟吧？啧啧，还真是年轻有为啊。不过见着我，倒也不必如此惺惺作态，走了个秦燮，偏偏又来个我，你心里头总归不好受吧？无妨，若你好好表现，等老头子死了，我也许会考虑把皇位让给你。”


    “混账！”秦征被他这大逆不道之言激得顿时青筋暴起，又喘着粗气咳嗽了好一阵儿。


    “你个混账东西！”


    秦征气着叫骂起来，内侍公公忙上前替他抚背顺气。


    穆晓笙见状，眼里的笑意更甚：“呦，您倒也不必这么快成全我。”


    “来人，来人，给我.....”


    秦征一句话未说完，穆晓笙又扬起嗓音，高声打断他：“父皇叫人来想做什么？我已经在宫中死过一回了，难不成时运这般不济，今日要死第二回么？父皇，这要传出去，百姓们该怀疑是您虎毒食子了。”


    “你！你放肆！”


    “咳咳......”


    秦征气红了眼，英王面色也十分难堪。


    他定定神，冷静地看向他：“皇兄！你别再闹了！无论你受过什么委屈，有多少怨气，你都可以朝我发泄，但不要再伤害别人了好吗？至于皇位，我不会与你争的。”


    穆晓笙胸中一口恶气还未发完，便被他这一句堵在胸腔，他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也不知从哪涌起一阵心酸。


    他咬咬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