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揣着一只药膏从警局出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到网上。


    云舒刚补完觉，摸到手机第一时间刷到同城：“没事吧？我可不想我刚回来的室友就出什么事，祖宗你悠着点。”


    每次不受点伤，简直稀奇了，她就这样一个人，看不惯从来不憋着，个性过了头，云舒甚至怀疑以前上学的时候，她绝对是个问题学生。


    “没事，就一点点烫伤。”


    “你抓人就抓人，哪来的烫伤啊！”


    程意被她这一惊一乍震得耳朵疼，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真就只有手边上一点点，她这丝毫不当回事，好像伤不是伤，不疼一样。


    “我真要气死。”


    “你可别。”程意给她降降火，心想自己出门遇到个傻逼，还没消气呢。她找了个休息椅坐下，抽了张面巾纸出来擦衣服，不经意瞥见左边大屏。


    “等等，给你看个东西。”程意得意说着，侧过身给她拍。云舒爱玩游戏，由其钟爱moonquakes。


    moonquakes作为当今火爆游戏之一，由黑桃游戏运营开发，黑桃游戏是当今市面上热度较大的游戏开发和运营公司，在游戏行业拥有不错的反响成就，moonquakes这么多年一直是他们旗下热度居高不下的王牌。


    大屏上是云舒最喜欢的两个角色，可惜，昨天刚投，她就跑出去打卡了。


    程意看她反应，大致就明白了。


    云舒撇撇嘴，哼一声，忽想起moonquakes后几天正好在梧城举办嘉年华线下活动，就在本地，本来约好了，她一个别处的游戏搭子也会一起过来，结果对方临时有事，突然放她鸽子了。


    “你这主意打的，我怎么感觉我被诓进去了，受伤的不是我？”


    “你就陪我去嘛，程意贼好，宇宙巨巨巨好！！而且你不是刚回来吗，就不想出去嗨一下？”


    “当天会有许多coser，福利周边，到时候游戏背后的相关大佬也会出席，道听途说，黑桃的总裁不光年轻有为就算了，长相也格外优越那是一等一的帅哥，对了，还有各种活动也很热闹的。”


    云舒绞尽脑汁拼命搜刮，都准备打开百度把能查到的都念了。


    “好。”


    “答应了？？？”


    “嗯。”


    “就这样？”


    程意啧一声：“你去不去？”


    “去去去！”


    说起来，程意跟黑桃游戏还有一桩梁子。


    团队能留下的人各自都有几把刷子，要不是云舒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家剪辑一年前还被挖过。


    她一向不干预员工的去留，但挖人这事儿实属不厚道。


    虽然，最终没能成功。


    到达办公区果然嘉措还在，今天全员放假，刚休整头一天清清冷冷的，他倒跑这来了，也不知来了多久，水壶里的水彻底凉了。


    嘉措是个藏族男孩，刚刚22岁，高鼻梁，黑玻璃似的眼睛，很清澈的长相，跟了程意四年，全名嘎玛嘉措，精通电脑方面的天才，当初在网上被挖得就是这位。


    队里就属他跟另外一个姑娘年龄小，程意平日里对他们多有照顾，更多的拿他们当弟弟妹妹。


    嘉措见她腕上狼狈搭着一件湿漉漉的大衣，确实吓到了，他这大半天都守在电脑前，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他忽惊慌睁大眼睛站起来，有那么几分好笑。


    “不小心撞到了没事。”程意随便搭在离最近的椅子上，去他工位瞅了一眼。


    这一看，怕不是大清早就赶过来了。


    小破楼上辈子救过他命。


    “不是说让放假休息吗？早上来的？”


    “工作能跑？”


    “中午你就吃的泡面？”程意没好气地指了指一旁凝固的泡面盒子，眉蹙着，一溜子话冰冰冷冷的。


    实在不像一个老板。


    泡面还是公共区域好久前几个小姑娘补的，被其他小食饮料压得皱皱巴巴的，吃得时候盒子估计还要手动鼓起来。


    嘉措摸了摸眼睛，他嘴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心里清楚程意虽说着全员放假，肯定会背后偷偷加班，就为了让他们少熬点，队里属她最辛苦。


    程意没话说了，眉心皱成了一团，回办公室取了备用衣服，边走边穿上。


    嘉措谨慎观察着程意面色，垂在一边的手微动了动，见她回头瞪来一眼，又火速垂下脑袋。


    “不跟上？”


    “哦……哦好。”


    嘉措立刻关了数据，捞起自己的羽绒服穿上，熄了灯紧跟上去。


    天气变化得快，上午出门还能看到薄薄的太阳，这会儿就阴沉沉的了，今年梧城的雪不知道会什么时候降下。


    两人去了队里经常聚餐的一家烧菜馆，这家菜品不错，师傅手艺了得，从外地来好几年了。


    饭后一碗鲜汤下肚，身体彻底热乎犯懒了。


    嘉措是在这个时候得空看到网上流出来的视频，当事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称为“女侠”了。


    女侠靠在椅背上，目光虚空而不呆滞，她仰着头搭在卡座靠背上，长长的脖颈细腻白皙，接连往上是一张出挑张扬的脸，好像天生是一个古代里走出来无欲无求的清冷剑客。


    嘉措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又默默撇下，视线落在她右边手上，想着曾经用过一款很管用的药膏叫什么名字。彼此都安安静静没有讲话。


    直到远处隔壁桌坐了两穿国际校服的高中生，身旁各放着书包。今天周天，估计刚从图书馆结束出来，正边吃饭边讨论起做过的试题。


    拿不准结果，讨论声音上头越来越高，关键信息不由自主地钻进耳朵里，嘉措本能地在心里计算起答案。


    “多少？”程意忽眼皮一抬，漂亮的眼睛睨着他。


    嘉措微顿了半秒：“……你先说。”


    程意轻哼一声，没有响应，像是无意这种幼稚的游戏。


    藏族男孩有多容易红脸，顿时窘迫，嘉措脸微微热了，桌下捏了捏手指，觉得有那么些羞愧。


    “Pm=1/8。”


    嘉措抬头，这下微笑和她交换：“Pm=1/8。”


    “数学挺好。”


    嘉措摸了摸眼睛：“你也是。”


    “没有，我高中最差的就是数学，学得最痛苦的也是这门。”


    这话简直不是人说的，最差，这要是最差，其他……


    也是，国内最好大学出来的学生，这话当得起。


    程意似乎看清他心里想得什么，笑了笑，她有时候并非那种严肃的女生：“又没骗你，我高中数学确实所有中最差，到高二才开始起来，但起初也是一点点缓慢增长，速度堪比蜗牛。”


    一晃九年过去了，记忆这东西深刻到想忘记都难。


    程意最怕的就是数学，她别的科目都很均匀，清一色的拔高，独独数学拖了后腿，为此进了不少趟办公室，老班，数学老师挨个苦口婆心找她谈话。


    后来是怎么起来的？脑海里竟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个讨厌鬼，那时候是真幼稚。


    都说，高考是一道分水岭，那时候只以为成绩论。终归太狭隘了。


    不管未来还是过去，隔得远了，连回忆也开始渐渐淡忘，最后一点点消失，彻底不相关了。


    随着时间飞逝，她已经记不起来高中最后一年自己前后桌同学都叫什么，贴在后墙展示理想院校里的座右铭。


    但关于那个人，就好像不小心滚落掉在地上的毛线团，尽管并不愿意，线条却越拉越长，玻璃窗上的灰尘一点点褪去，逐渐愈来愈清晰。


    嘉措还等着听她多讲，他挺感兴趣对于程意的事，却没想到只是刚刚起了个头。


    屋内上首歌唱完，恰好播到一首伤感的歌：


    “总有些牵挂，旧的像伤疤


    越是不想碰它，


    越隐隐的痛在那……”


    程意松泛的脸绷紧了些，微拧了下眉。


    这歌真矫情的。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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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璟然连续按了几声门铃，好半天里面没反应，都要怀疑没人了，刚要拿手机打电话，抬眼就看到一位着白色毛衣，气质清越的男人迈着长腿懒洋洋从台阶上下来。


    “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屋里藏人了？”


    “进不进？”陈清许掌着栏栅门，不欲多说。


    家里不习惯有其他人，阿姨准点做完工作就回去了。


    邓璟然轻车熟路给自己倒了杯水，余光注意到陈清许自进来后就弓腰坐在沙发里，目光始终凝着茶几上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邓璟然绕另一边坐下，下巴指了指：“谁的消息这么重要？我这怎么不知道，你谈恋爱了？”


    陈清许无语斜他一眼。


    “好好好。”邓璟然没忍住笑，投降不招惹他了。


    跟陈清许认识将近二十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太了解他，笑容顿时收了些，怕真出什么事。


    就听他说。


    “我今天遇到程意了。”


    “哪个程意……”


    “……程意。”邓璟然慢慢喃了两遍，半天没反应过来，蹙眉思索，握着杯子一紧，哦想起来了。


    “涟中那个？”


    陈清许没做声，滑开手机，推开他看。


    他接过来便知道多半猜对了。


    一分四十五秒的视频，邓璟然这次是真没忍住噗嗤乐出声。


    “你们这……我算算啊，应该九年没见了吧。”


    “她这脾气一如既往，还没变过，更严重了。”


    陈清许听到这句，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邓璟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所以你们俩见过面了？”


    陈清许：“算吧。”


    那他不解了：“为什么是算？”


    他又一连问：“她有男朋友了？结婚了？”


    陈清许没带犹豫的：“没有。”


    奇怪。“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人家结没结婚？”


    “她没戴婚戒。”


    邓璟然眼睛都瞪圆了，听听，这话是从陈清许口里说出来的。


    不是这也……谁家好人注意这个，刚喝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在程清许飞来的眼刀里咕咚咕咚强行憋回去。


    “……这年头多的是人婚后觉得麻烦碍事，走个形式就装起来珍藏保管了。”


    邓璟然觉得事情开始有那么些意思，他们都是涟江一中的，不过自己并不跟他们俩一个班。


    他曾经偶然窥见书本里夹的一张照片，一张蓝底寸件照，女孩眉眼冷淡嚣张，扎着高高马尾，出落十分漂亮。


    这么多年过去了。


    “清许，你别跟我说这就是你至今不谈恋爱的原因？阿姨介绍的对象你也拒而不见，难怪呀……”


    “你戏一天天够多的。”


    邓璟然不死心，今儿必须试探出答案：“我还是想问哈，咱们从小就认识，你该不会喜欢人家吧。”


    陈清许直接否定，没有任何犹豫，闲闲瞥他：“我为什么喜欢她？”


    他浅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劲儿：“你要是实在没事做，这期技术方案明早可以提上来。”


    “别，饶了我吧。”邓璟然心说，装，你就接着装。


    但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一副苦戚戚的：“你放心我肯定在原时间截止前精准完成。”最近忙现场，和应接公司沟通，又加上监督下月新版本更新，好几天没睡个整觉了。


    如今提起来青春，好多美好的回忆往脑海里涌，一抖，尽是簌簌的沉香，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时光飞逝。


    “你还记得经常跟我们打球那哥们么？他下月就要结婚了，还问我俩到时候要不要去，你高三去国外，后期跟大家失联了，一晃九年过去，多少人已经家庭美满，时间啊。”


    陈清许仰靠着沙发上，喉结似一块突兀的小杏核被皮肤冰冷地紧绷着，锋锐而冷感，头转过去，看不清神色。


    邓璟然还在喋喋回忆着往昔，他却一句都没有在听。